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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文心雕龙——风花雪月】【西海残花录】【069】【完】 - 2,8

小说:【2024文心雕龙——风花雪月】【西海残花录】【069】【完】【2024文心雕龙——风花雪月】【西海残花录】【069】【完】 2025-09-07 14:11 5hhhhh 3330 ℃

  10月末,青瓷号和百合号开进了布特尔港,风浪总算消停了些,海面灰得像铁板,浪头拍着码头,发出低沉的闷响。布特尔港比利物浦主港小得多,码头窄得像条巷子,木栈桥上堆着鱼篓和麻袋,腥味混着煤烟,呛得鼻腔发痒。几艘破渔船和商船挤在港湾,锅炉声轰轰,像老牛喘气。海关的检查果然松懈,两个穿蓝色制服的官员草草翻了翻我们的证件,瞟了眼棉花包,收了几先令的贿赂,挥挥手就放行,这次没有过多关注雪茄盒,比利物浦那帮家伙好打发多了。

  走出布特尔码头,还能看到这里有不少存放各种货物的仓库,一些冒着眼的小冶金炉和生产索具,船帆这些东西的小作坊,行人和住户都比利物浦要少很多。

  和霍克,哈克两人约好这次的各自的临时住址后,我找了一辆出租马车,先去普列纹商会。

  我敲门,里头脚步声响,门开条缝,冒出个瘦子,头发稀少,扫我一圈,低声问:「啥人?」我压低帽檐,哑声说:「萨凡纳来的,布朗介绍。」他哼了声,侧身让我进。

  一个戴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家伙,瞪了我一眼,翻开登记簿,笔划得纸哗哗响,记录我的基本信息后再没废话,直接领我穿过走廊,推开一扇标着「仓库」的小隔间门。隔间里光线暗,油灯挂在墙上,晃得影子乱跳,木桌上堆着账本和一摞文件。接待我的家伙是个高管模样的男人,五十来岁,穿黑呢大衣,眼窝深陷。

  他指了指椅子,哼声说:「坐,东西拿出来。」我慢慢解开皮包,他再次把我所带来的各种材料都检查了一边,再次确认我的身份。

  高管翻完文件,抬头看我,语气平和的说:「莫林,邦联的代理人,没错。

  布朗提过你,上回来利物浦干得还行。」

  他顿了顿,靠回椅背,椅子吱吱响,「两船棉花我全收,说吧,这次想带回去点什么?」

  我深吸口气,脑子里回忆起布朗出发前让我背的清单,我多次默念确认已经记住后,那张纸在他眼皮底下烧成灰了,免得泄露出去。

  我压低嗓子口述:「32磅卡隆舰炮10门,每门炮附带100 发炮弹,100 支1853步枪,500 支英式1842滑膛步枪,铁轨200 吨,其他货物为火药和药品,现在急需吗啡和鸦片酊,如果还能装再加一些威士忌烈酒。」

  高管听完,烟斗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我,像在掂量这话的分量。他哼了声,点头说:「舰炮和步枪没问题,火药和铁轨也能凑齐。吗啡和鸦片酊紧俏,得从黑市调。」

  他声音低下来,「这些货的少说也要10天后凑齐,舰炮的装船可能更慢,你告诉两位船长,由于舰炮的高度敏感性,需要晚上装船,到时候船上得留人配合。

  海关的事我摆平,你别乱跑,北方佬的眼线多。」

  离开普列纹商会时,我路过一排办公桌,一个文书低头抄写,他抬头了我一眼,手快得像条蛇,塞给我一个小皮包,沉甸甸的像装了石头。他头也不抬,自言自语地嘀咕:「海鸥之家,2 楼6 房,包里有入住凭据,房费付了一部分,剩下你自己续。」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像是怕隔墙有耳。我心头一紧,抓紧皮包,低声回了句:「谢了,兄弟。」他没吭声,笔尖划得纸哗哗响,像啥也没发生。

  出了商会,布特尔的夜风凉得刺骨,巷子里的铜灯晃着暗光,石板路湿漉漉的,映出靴子的黑影。我低头裹紧大衣,皮包塞在内兜,沉得像块铁,我猜里头八成是此行报酬和房间信息。

  我没做多想直奔布莱克钟表行,这里还是老样子,橱窗里摆着几块怀表,指针在汽灯下闪着冷光。推门进去,柜台上堆着齿轮和螺丝,接待的还是上次那个伪装成钟表师傅的家伙,他抬头看我一眼,又继续低头修表说:「又是你,萨凡纳来的。」我点点头,压低帽檐,低声说:「找坎伯兰,布朗的货。」

  他没废话,领我穿过后门,进了个小隔间,木墙潮得发霉,油灯晃得影子像鬼。里头坐着个新面孔,自称坎伯兰,梅森先生的助手。三十来岁,穿灰呢西装,脸白得像没晒过太阳,眼神尖得像针。他指了指椅子,声音干得像嚼纸:「莫林,坐,东西拿出来。」

  我从怀里掏出雪茄盒,坎伯兰接过去,眯眼翻了翻,递给我一张收据,他靠回椅背,椅子吱吱响,低声说:「这次别急着走,11月20日你到这个地方来找我,我会给你新的指示。」他说着又给我写了张纸条。

  我收下纸条,试探着问:「啥指示?」

  他摆摆手:「到时候就知道,少问,少麻烦。出去吧。」

  我没再吭声,起身推门,铃铛又叮当一响,钟表师傅瞅了我一眼,低头继续磨齿轮,像啥也没听见。出了钟表行,夜风卷着煤烟味,巷子暗得像锅底,油灯晃得影子乱跳。我低头快步往海鸥之家走。值得欣慰的是这次没发现明显在盯着我的人,海鸥之家里我隔壁的监听者好像也撤了,也没提要求我出门再打报告的。

  但这可能只是对我更大的试探,极有可能是外松内紧,但管他呢,能透口气真好。

  按那几个洗衣工告诉我的,利物浦的华人社区挤在皮特街旁的一条小巷,房屋低矮,砖墙熏得发黑,门框上贴着褪色的红对联,十分狭窄,据说这里住着百来个中国人,地上污水淌成沟,混着鱼腥味。几家铺子挤在一起,门口挂着破布帘,卖卤鸭头和粥的摊子冒着白汽,一个老汉裹着破棉袄,蹲在墙角抽旱烟,烟雾白得像纱,嘴里嘀咕着福建话,抱怨工钱被克扣。

  我溜进一家叫「聚福」的小餐馆,木招牌裂了道口子。里头就三张桌子,油腻得发亮,墙上贴着张关公像,香炉插着两炷细香,烟袅袅得像叹气。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福建人,脸瘦得像干柴,棉衫补了几个补丁,操着夹生英语问我要啥。

  我点了一壶清茶,店主提来一个瓦罐茶壶,国内一壶几文钱,这儿要一先令,想想也是英国不产茶叶,得靠船运。

  旁边桌坐了个华人水手,带着个白人女人,俩人低声聊着,桌上摆着几碟小菜,水手二十多岁,皮肤晒得黝黑,广东口音。白人女人三十多岁,身材像根毛笔,棕发乱糟糟地扎着,棉裙磨得发白,脸颊有几块雀斑,手指上戴枚磨旧的金戒指,在油灯下闪着暗光。我瞧得新奇,端着茶杯凑过去,用英语搭话:「兄弟,你们这组合少见,咋认识的?」

  水手瞅了我一眼,笑了一下,露出一颗缺牙:「我叫阿财,跑船六年,她叫夏莉,四年前在码头洗衣摊认识的。」

  夏莉声音细得像叹气:「我娘死了,丈夫也死了,厂里工钱不够吃,他肯娶我。」

  阿财叹口气说:「英国佬对我们两个都很不待见,邻里叫她『中国佬的婊子』,连教堂都不让她进。我们搬到皮特街,省着点也能过。」

  他指指莉莉的戒指,「这戒指是我攒一年工钱买的,她戴着没摘过。」

  由于我听不懂他的广东口音,我们全程用英语对话。

  我和阿财又闲聊几句,正要离开,一个人把手放在我肩上,说了句北方口音的汉语:「想不到你还没死,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回头一看,感到一阵惊喜:「杨大哥!!」

  这人正是当初在洋行带我入行的同僚,也是我从小玩不到的好朋友,他也要了壶茶,说自己这次也是奉命出洋,偶然遇到,现在朝廷逐渐重视起洋务来,出洋采买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

  我们不禁聊起了往事,一直说到1859年的那次出洋,我把当初我遇到的情况和盘托出,但故意先隐瞒了我在美国的后续经历,问杨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杨大哥点起一个铜烟斗说起来:「张买办1861年初夏把洋枪带回去交货时,正赶上两江总督何桂清在常州被围,不久何桂清从常州出逃,被朝廷下狱问罪。

  张买办述职时说你通敌卖国,幸得龙王显灵,在回去路上把你卷进海里淹死了,刘把总,赵账房,和几个仆役也是一样说辞。朝廷也是多事之秋,见洋枪准时运回,既没有追查你的下落,也没为难你的家人。只是赏了张买办100 两白银,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陶掌柜也没多问,又给了张买办100 两白银赏钱」

  我问起:「那批洋枪怎么样了。」

  杨大哥看看我笑了下:「你还对这个事挺上心啊,何桂清兵败下狱后,他的幕僚星散,都转投别处去了,何大人主持训练的那批新兵,拿到这些洋枪后,因为战事紧急匆忙上阵,表现平平,但兵部认为其战力尚可接受,在江南作战几个月后退下去修整补员,从此被人淡忘。」

  杨大哥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说起来,我有一事不解,张买办回国过了几个月安稳日子后,突然声称和人赌博赢钱,大赚了一笔3000两的横财,从此沉迷酒色,逍遥快活,别人套话他到底是和谁赌的,他口风甚严,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一下心如明镜,必是张买办见何桂清下狱,幕僚解散后,再也无人过问后追加的3000两备用金下落,他等了几个月见无人追查,就给私吞了,想不到真有飞来横财落到他口袋里。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要告诉杨大哥吧,毕竟张买办对我也是手下留情了,我喝杯茶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咋回事,没准他运气好吧。对了我家人怎么样了。」

  杨大哥长叹一声:「这就很不如意了,你大哥在山东去一个县城给官军筹措粮草时,遇到捻匪围困,城破被杀,二哥赶上了英法联军攻破天津,也家破人亡,你父母在发匪进兵上海时受了惊吓,我出洋前去探望过,只怕时日无多,你两个姐姐在直隶也已经1 年多未有消息,只有你三哥现在给合肥李大人做事混得还行。

  你现在有何打算,要不跟我回国吧。」

  我沉吟多时对杨大哥说:「想来我人微言轻,回去怕也铁案难翻,以后就算回去,也是新身份,从头开始,不会再去找你们这些旧人了,若天命眷顾能再遇上,那是另一回事,你回国后,不要和人说起见过我」

  杨大哥听后,又劝了我几句,然后觉得既然我主意已定,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拍拍我肩膀说声珍重,从此别过。

  走出华人小巷,我想去附近教堂假装祈祷,免得像个外来的刺头太显眼,这是我新到每个洋人城市,只要有空都会去做的事。圣尼古拉斯教堂就在码头不远,红砖塔尖戳着天,周围挤着几栋破房子,墙皮剥得像癣。

  教堂门口人声嘈杂,几十个人围着个木台,在那大声嚷嚷,我感到好奇,往前多走了几步。原来是个废奴主义者的集会,一个穿黑呢西装的家伙,秃头油亮,挥手嚷:「奴隶制是罪恶!英国不能为邦联的棉花玷污灵魂!」

  台下有人赞成,有人看个热闹,我假装低头祈祷,伸手接了张传单,印着「废除奴隶制」几个字,塞进大衣口袋,打算回去看看有啥新奇,然后点了销毁,信步走进教堂里。

  我怕有南方间谍盯着,没敢多看,心里也很是不以为然,这些白人装什么仁义,惺惺作态,非常讨厌,我对黑奴的事没半点心思掺和,斯蒂芬妮的蓝眼睛和金发才是我的牵挂。

  离开教堂,听到附近有人讨论:「美国棉花断了,工厂快停了,得多从印度进口,那的便宜。」

  一个人说:「埃及的也不贵。」

  又一个人说:「管它哪来的,棉花不来,工人都得闹起来。」

  我走到海鸥之家附近的首饰店,心中忽然想起什么,走进去买了一枚金戒指打算回国送给斯蒂芬妮,就算她现在不接受,等以后战事结束了再离开美国不迟。

  现在战端刚起,我要是马上就背离卡特先生,有负忠义之道,当立功后再走,才算来去明白。

  11月20日,傍晚,我穿着黑色大衣,帽檐压低,一路留心多饶了几步道,看来应该没人跟踪我,我才快步赶到港口西侧的旧仓库。

  仓库的木门裂纹满布,铁锁锈红,墙上霉斑点点。巷子暗,风刮破布帘,我按约定敲三下,顿两下,再敲两下,低声说:「萨凡纳来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坎伯兰的瘦脸冒出来,油灯映得他眼窝深陷。

  他低声核对:「布朗的货?」我点头,跟他一起走进仓库。里头湿木头和机油味刺鼻,破麻袋堆地,油灯晃影。

  坎伯兰穿件灰呢大衣,身后俩壮汉都拿着手枪。他指墙角说:「这8 个南方邦联军的战俘,来自弗吉尼亚和田纳西两个战区,你要把他们伪装成船员,带回南方。」

  我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些战俘军服破烂,胡子拉碴,瘦得颧骨凸出,有的裹破毯子,有的抽烟。他递一叠伪造船员证:「他们是美国转移到加拿大后,坐客轮来的,现在南北双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俘虏,于是有了些秘密交易,邦联也是拿等价值的杨基佬俘虏跟北方人换的,具体交易细节和这8 个俘虏的姓名,军阶,你都不必知道,你只要安全把他们带回去,南方军会感谢你的。」

  我把这8 个男人暂且带回海鸥之家住下后,觉得这个事我是做不了主,我不是白人,他们也必然不会听我的,于是我去把霍克和哈克两位船长找来,说明此事,让他们也想想办法,我们3 个人商量到半夜,做好决定后分头行动。

  我去买一些旧的水手制服,让这些南方军俘虏伪装成船员,哈克船长去再招募几个商船见习生好蒙混视听,霍克负责说服这几个南方军人配合我们的行动。

  10月末的一个清晨,确认所有货物都装载上船后,我们一行人通过布特尔海关准备登船,霍克船长将增加的船员解释为:「冬天大西洋海况恶劣,我们得临时增加点人手轮换」

  由于普列纹商会的人提前买通了主要涉及到的海关官员,这个理由被接受,允许登船。离开陆地后,我打开了坎伯兰交给我的另一封密信,上面写着,让货船到达百慕大后,在汉密尔顿港,把卡隆舰炮和炮弹卸下来,南方的人已经在那设置了秘密仓库,来存放这些贵重武器,等下一艘以民船名义从英国购买的军舰路过百慕大时,会安装上这些舰炮后返回南方军港,我们可以在汉密尔顿装些别的普通货物返回萨凡纳。

  1861年12月下旬,我们回到了萨凡纳外海,此时海上天气已经非常湿冷,明明温度可能并没那么低,但潮湿放大了人的体感寒意,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傍晚穿越封锁线时,遭遇了北军军舰的拦截,桅杆和风帆多处受损,几发炮弹打在船壳上,由于船壳提前加固过,且距离较远,未造成严重破坏。

  夜晚的萨凡纳河口,空气湿冷得像浸了水的棉布,码头上的木栈桥被海浪拍得吱吱作响,夹杂着远处北军舰队的汽笛低鸣,像是野兽在雾里喘息。青瓷号与百合号靠岸,船壳上弹痕斑驳,辅助桅杆断裂的木茬在月光下泛着潮湿的光。8名南方军战俘,伪装成水手的他们低头走下跳板,混在码头工人中,在码头仓库里稍作等待后,悄无声息地被卡特家四公子查尔斯接走。

  查尔斯·卡特一身灰色南方军装,临走时冲我点点头,声音低沉:「莫林,干得不错。这些人我会安排妥当,老爹对你这两次跑英国挺满意,明天来庄园一趟,他有话跟你说。」

  清晨,马里诺手下的维修工威廉登船检查损伤情况后,认为需要更换一根辅助桅杆和几块船舷侧船壳板,萨凡纳附近森林茂盛,这点木材需求很容易买到,预计1862年1 月上旬就可以修理完成。

  霍克表示满意的扔给他一袋烟草:「老兄,修快点,北佬的舰炮可不等人。」

  霍克和哈克船长相约一起去露西那接玛丽,哈克也想去看看那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姑娘。其他船员安置和后续的麻烦事,就交给马里诺和雅各布去处理吧。

  老卡特先生对我和霍克,哈克两位船长合作完成的,这两次的任务成果表示了满意「布朗先生也对你们几人的忠诚,和灵活应对表示了认可。」

  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对了,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自从开战以来,南方军在战场上一直没有取得什么太大的战果,这大半年的时候都是以僵持对峙为主,海上封锁倒是越来越严重了,特伦特事件已经表明,现在英国可能并不会马上承认我们南方的独立,法国现在也没有。明年将是南方寻求决战和试图打破封锁的时候,也许只有战场上的胜利,才能得到英法的外交承认和援助,这需要更多的运入物资来充实力量,你们的休息时间会缩短一些,请努力坚持服务,并相信南方的自由事业终将取得伟大的胜利。」

  我心想这个所谓明年其实也就是下个月开始,我下楼时遇到洁琳,棕色皮肤上汗珠闪光,眼神疲惫却柔和。她叫住我,让我稍等一下,从厨房的柜子里掏出一个粗麻布包裹,看起来沉甸甸的。

  她说:「这是亨利的遗物,二公子霍华德前几天托人送来的,里头有件染血的上衣,还有封信,写了他怎么死的。」

  她眼神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我不认字,也不想知道信里写了啥。

  亨利走了,我不想再看这包裹,怕心更疼。你和亨利关系好,帮我找个地方,把这东西埋了吧。」

  我接过包裹,洁琳的眼眶红了,却咬着唇,没让泪水掉下来,像在用全身的力气压住悲痛。

  我表情严肃的说:「我一定办妥,洁琳,你放心。」

  她点点头,嘴唇抖了抖,像是想说谢,回身低头继续切土豆,刀刃划过土豆的脆响,像在掩盖心里的裂缝。我转身离开,去找我的斯蒂芬妮,对她说:「走吧,回家。」她匆匆穿好衣服,拿上毯子跟在我身后。

  我一路无话。斯蒂芬妮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憋不住了,低声问:「主人……

  您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我做错了啥?」她的声音抖得像风里的叶,眼眶红了,泪珠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

  我停下脚步,端详了她一会儿,她蓝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恐惧,像怕我下一秒就扔下她。我叹了口气,低声说:「没生你气,我太累了,你回到屋里自己找点事做,我得先处理点事。」

  她咬唇,点点头,声音弱得像叹气:「好……主人,我听话。」

  安顿好了斯蒂芬妮,我独自走向劳雷尔格罗夫墓地,风冷得刺骨,空气中弥漫着萨凡纳河的腥味。墓地位于城西一片低地,橡树和松树在冬雾里影影绰绰,枝头挂着苔藓,像破旧的灰纱。墓地分南北两区,北区是白人的地盘,石刻墓碑林立,富人的还雕着维多利亚式的天使或花环,刻字工整。南区埋的是黑人和混血人,只许立简陋的木头十字架,大多是无名的。

  我在南区找了块空地,靠近一丛野蔷薇,借了旁边人的一把铁锹,挖了个浅坑,湿冷的红土粘在锹上,手掌磨得发红。我把亨利的包裹放进去,粗麻布上血迹干涸,黑红得像凝固的墨。我用两根木棍和麻绳绑了个简易十字架,拿出海事折刀,在木头上刻下「1861」的浅痕。

  附近浸信会的牧师路过,五十来岁,灰白胡子,披着黑袍,眼神疲惫却温和。

  我递给他20美分的捐献,请他为亨利祷告。他站在墓前低声念道:「主啊,怜悯此灵魂,赐他安息。」风卷着他的祷词,断续得像海浪退去的余音。

  祷告完,我才拆开霍华德的信,字迹潦草,应该是写在战场的帐篷里:1861年8 月30日,第二次布尔溪战役期间,军营奴隶亨利在后方营地,参与从战场上抬回南方军伤兵时,被一发北方军炮弹击中,当场削去一条腿。此战战况激烈,战线胶着,南方军伤兵众多,军医忙不过来,亨利当晚死于失血过多,尸体只能就地掩埋。我脱下他的上衣留作纪念,托回后方休假的军士带回。——霍华德·卡特

                少校

  亨利是我来萨凡纳的第一个朋友,如今他没了,只剩这件血衣和几行冷冰冰的字,我站了不知多久,风吹得脸颊发麻,亨利不值得我哭上一场,可毕竟是个熟人,很有些伤感。

  我不想现在就回住处,索性在墓地附近晃荡。北区的墓碑比南区气派,石雕的墓碑在雾里泛着冷光,维多利亚式的铁栅栏锈迹斑斑,围着几处富有者的家族墓地。

  我在一座鲜花堆满的墓前停下,这个人我好像认识,他也死了吗?墓碑的浮雕显示死者是个军官,站立拄着指挥刀,眉眼刻得精细,像照着相片来的,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墓志铭刻得清晰:

  林登·约翰逊,邦联军佐治亚州第8 步兵团少尉,1861年7 月21日在布尔溪战役的亨利山之战中英勇奋战,其参与守卫的战线承受住了北方军的猛攻,给了石墙杰克逊将军有力配合,为邦联的自由而献身。

  我记得,他是斯蒂芬妮之前的那个主人来着,那么现在来墓前站了许久,手里捧着束白菊花的黑纱寡妇,应该就是很嫉妒斯蒂芬妮,毒打过斯蒂芬妮的女主人玛莎吧。

  这时几个萨凡纳的白人陆续走来,男人脱帽敬礼,女人送上鲜花,低声向黑纱寡妇表示慰问:「约翰逊少尉是英雄,玛莎女士,节哀。」

  有人叹气:「为邦联的自由而死,这是无上荣光。」

  黑纱女人低头,声音沙哑:「谢谢,我丈夫……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我轻轻的冷笑一下,便不想被人注意到的快步转身离开。

  在接下里的日子里,我和斯蒂芬妮单独度过了几天比较愉快的日子,她是我船锚,拴着我不管跑多远,都要回来看她。

  1861年圣诞节那天,我去教堂参加完祈祷意识,顺便在心里嘲笑一番白人的伪善后,我回到住处我清了清嗓子:「斯蒂芬妮,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声音抖得像筛子:「主人……我又做错啥了?您别扔下我……」

  我先拥抱一下她:「别怕,不是扔你。下次我出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也不想你回那个庄园。我会把你租给朱莉,杂货铺那个混血女人。她人好,对奴隶有同情心。我不收她钱,还会给她点钱,让她好好照顾你。」

  斯蒂芬妮愣住了,嘴唇抖了抖,像是没听明白。她低声问:「朱莉……她会要我吗?我……我怕她嫌我笨……」她低下头,一副失落的样子。

  我微笑着对她说:「朱莉不会嫌你。她三十多岁,黑白混血,见过不少奴隶的苦,比庄园那些监工强百倍。你帮她做点事,她会好好对待你,晚上睡她隔壁,不会让你挨鞭子。」

  斯蒂芬妮咬唇,点点头,我从怀里掏出那枚在布特尔买的金戒指,沉甸甸的,戒面刻着简单的花纹,戒指的颜色和她的发色是一样的,我递到她跟前,低声说:「这个给你。」

  她猛地抬头,蓝眼睛瞪得更大,像是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她摇摇头,手缩回去,声音抖得像风里的叶:「主人……我不能拿!奴隶不许戴贵重东西……白人看见会打死我,会说是我偷的……」

  我皱了下眉,知道她是对的。我收起戒指,从我的行李里,拿出一个白玉吊坠,一个简单的圆盘,中间有个洞,表面光滑,形如满月。是我从中国带来的,在中国常有用作定情的象征。

  我把玉佩塞到她手里,低声说:「这个给你,东西不大,挂脖子上,藏在衣服里。」我想,这个吊坠上面没有文字,挂绳也很普通,这儿应该没人能看懂这是啥东西。

  她愣了下,指尖摩挲玉佩,像是怕碰坏了:「主人……我一定藏好」她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挂在脖子上,塞进破棉裙的领口,手掌按着胸口。

  我又去请来一个摄影师,他背着个木箱相机,我给了他两美元,让他给斯蒂芬妮拍张照片。

  斯蒂芬妮站在屋里,金发梳得整齐些,蓝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是头一回见相机,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摄影师让她别动,镁粉闪光啪地一亮,刺得她眼眶一缩,低呼了一声。拍完,她揉揉眼,嘴角却弯了点,像是觉得这新鲜玩意儿有点意思。

  摄影师把玻璃照片装进个小铁盒,里头衬着块黑绒布,把金戒指也放在铁盒里,装在多层棉布做的小口袋中,照片上的斯蒂芬妮眼若湖水,金发垂在肩头,嘴角带着点羞涩的笑。我把铁盒塞进贴身的衬衫口袋,沉甸甸的,像揣了块她的心跳。

  我瞅着斯蒂芬妮,低声说:「这照片我带着,出海时看看你,戒指等战争打完了,我带你离开这里,那时再给你带上。」她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眶又湿了,咬唇低声说:「主人……您别忘我就好……」

  我没等到日子就先把斯蒂芬妮送到朱莉那去先适应一下,朱莉对我说:「你对你这个混血的奴隶小情人还挺上心的哈,放心我肯定对她比别地方都好,让她吃得饱,穿得暖,只是她现在总咳嗽,看起来像是得了肺结核,她要是死在我这你可别怪我。」

  我递给朱莉几张百元面额的,被拿来抵偿我部分收入的邦联国债券,这东西在我手里也不知道怎么花,告诉朱莉拿去能换点什么就换点什么吧,趁现在这东西还比较值钱,能花出去就不要留在手里。至于斯蒂芬妮身体不好这件事,露西和我说过,我刚买下她时就是一副濒死的样子,我花钱又给救过来的,这半年来在卡特先生庄园里,生活环境阴暗,潮湿,现在这个结果我也不会太意外。

  我宽慰朱莉说:「我相信你,斯蒂芬妮如果死在你那,我不会怪你的,你这已经是我现在能想到对她最好的地方了。」

  朱莉似乎是对我也动了某种感情,看着我咬了下嘴唇:「就算你回不来,我也会好好照顾斯蒂芬妮到她最后,我……这样说,你可以安心了吗。」

  我按这里的礼节,弯腰亲吻了一下朱莉的手背,转身离开。

               1862年春

  1 月初的傍晚时,安东尼来敲门,说卡特先生着急要见我,我还有点纳闷卡特先生要找我不应该是让乔伊来吗?怎么安东尼也掺和进来了?看到门外马车上的霍克和哈克两位船长也在,我有些明白了,应该是突破封锁的任务提前了,我让安东尼稍等,匆忙收拾好必要的行李,锁上门,顺手把这处房屋的钥匙也塞进他手里,安东尼会意的说了声:「注意安全」。

  进了卡特先生的庄园,卡特在客厅里把两位船长留下,商议今晚的航线,提及「北方巡逻船已靠近普拉斯基要塞附近」。

  卡特先生让一个黑奴仆人把我领进一间昏暗的小房间,里面站着一位白发男子,身着黑色礼服,态度温和,自称邦联财政部特使:古尔德·格雷。

  格雷出示一枚带有财政部印章的戒指,表明身份后看着窗外的月光说:「莫林,你身为一个梅蒂斯人,却两次突破封锁,掩护了8 名俘虏交换,是南方的朋友。

  你的这次出航任务将会关乎我们的自由事业。」

  格雷从桌上拿起一个做旧的木箱,递给我:「你把这个箱子送到巴西里约热内卢,码头边上的红桃K 酒店,对前台说『要一杯柠檬水加蓝莓』,并出示这个箱子。接头人会带你完成任务。」

  他停顿了下,从口袋取出一枚刻有单颗五角星和一株棉花的铁戒指,递给我:「在里约,接头人会认出这枚戒指,证明你的身份。任务完成后,将戒指扔进大海,确保无人能找到它。若被北方发现,它可能暴露我们的计划,你要是被捕了,南方不会承认你的存在,自己机灵点。」

  格雷微笑补充道:「任务成功后,接头人会给你200 英镑的银行汇票,这可是现在国际上的硬通货,可在英国的银行兑现。这是南方的谢意。霍克船长会在里约码头等你五天,如果你没回到船上,他将直接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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