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手术

自她死后，我为小笋准备的生日总是潦草。

贫困时说着“有心意就足够了”，

富足后的第一次生日，却只是冷冰冰的物质，甚至不是我购置的。

第二年，你的身影没入你朋友围成的圈中，

那是场盛大而欢庆的、我不在场的生日宴。

再也不需要我为你办生日了，

你不想操劳我了，也不需要操劳我。

是啊，毕竟，我为你带来的生辰，

你从一开始期待的就仅是许愿，为我赐福。

多么讽刺，

真是活该，

没完没了的，

梦中的一切，

漂着，飞着，远离着。

我所怀念的一切，终消失于流云之中——

“不要走！”

我惊恐的喊出，却未曾将心中念想传递。

独自躺在床上，空流着汗与泪。

小笋去过同学给他办的生日了，

而我只是个不敢开口的胆小鬼，

抱着铁罐沉沉入睡的落魄酒鬼。

“哈——”

粗喘着气，

酒精洋溢于脑，

却只让心中伤痛更烈。

九点了，

小笋还有没回来，

快来说几句啊，

皱着眉头唠叨句“又喝酒”......

......

是啊，就是因为，

他今晚不打算回来。

——“父亲，我今晚可以......”

我能听到电话另一端的灯红酒绿。

——“可以，今天是你生日，什么都可以。”

我不明白我在闹什么脾气，

是我自作聪明的翻阅聊天记录，偷听电话。

——“注意安全就好，你懂的~”

我不明白，

——“......我同学在附近就懒得说您了。”

电话挂断了。

一开始，

“我也去。”

再之后，

“早点回来。”

到现在，

“其实，爸爸也给你准备了惊喜哟。”

拨去的下一刻我便取消了通话，

就连记录都不会有。

心底里的话，

所有的真实想法，

全部都，说不出口。

我根本没那个资格。

......

迷迷糊糊的走到客厅冰箱前。

所幸，今晚酒水买的够多。

对着客厅里亲自装饰的种种拉开罐环。

发酵好的小麦味中和了过分甜腻的空气。

什么啊......我，蠢死了。

给小笋准备的冰淇淋蛋糕还摆在台上。

“小笋，十八岁生日快乐！”

“谢谢您......最喜欢您了！”

“客气啥。”

臆想。

尽数消融，

我将蛋糕甩进垃圾桶。

没有惊喜了哟，没有了。

只有一个酒鬼爸爸，

和弄的乱七八糟的家。

抬头饮酒时还会瞥到墙壁上的装饰。

拙劣的手工，

会因亲为亲力而蕴含心意吗？

越发恼火，越发悲催，

想要彻底藏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意识到卑劣后，便想摧毁一切，

将虚空坐实。

我将酒罐捏扁，意外的将冰凉溅满身心。

好蠢，真的好蠢。

连酒有没有喝完都不知道，碎了一地。

大力跳起将彩带扯下，接着因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冰淇淋融化到了地上，数字状的蜡烛也有些扎人。

衰弱的感官也呵斥着，

太丢人了，太不像话了。

没有人会知道，但我仍掩着面哭泣。

“小笋，小笋，小笋......”

“父亲？”

我猛的坐起，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涕。

酒精麻痹了感知，我没能听到他回来的声响。

“您怎么......先冷静下来，好吗？”

面对一地狼藉，他一口气都没叹。

因我哭泣的面容，他会露出最大程度的温柔。

“嗯......”

我能感到自己在慢慢恢复平静，又使用了魔法吗？

青年快步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他毛茸茸的手。

好暖。

真的，好暖啊......

我被扶持到沙发上。

“我给您倒杯热杯牛奶吧，先坐着醒醒酒，好吗？”

“嗯。”

关上冰箱，调高空调温度，唤出智能扫地机......

一件件小事，高大的他皆利落的做着，

好耀眼。

又将一杯他亲口确认不烫的牛奶递到我面前。

“今天是你生日。”

心中的悲伤却未能离席，

只是凝结成浆，不再肆意蔓延。

“那又如何，难道我不能做这些吗？”

“嗯......”

不想让他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狼狈模样......

“别再乱想啦。”

我不再发愣。

牛奶的味道很好，

我其实一直都说不出酒哪里好喝。

在将我手中的空杯放回桌上后，他又揽住了我，

要我依靠在他硬挺的肩膀上。

“暂且先这样简单处理啦，明天再请家政阿姨帮忙，有钱真好，哼哼。”

他为他有一个很有钱的老爹得意着，那是我一贯的价值。

至少还有这点。

“不麻烦哟，一点都不。

倒不如说撞见这种罕见事，我很自豪。”

“抱歉。”

“这样吗？”

他仿佛是从心底里感到满足般，对我露出微笑。

就那么喜欢麻烦自己来照顾我吗？

倒不如说我没一点大人样。

“那，就同我好好的说说理由吧。”

“嗯。”

该结束了。

错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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