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西亚第一次见到她时，萨菲莉娅仍然相信，这一切只是一个错误。

她很美——太美了，不属于这个地方。

皮肤未曾被阳光或刀刃触碰，金色长发编成华丽的辫子，即便被黑暗灵族的守卫粗暴推搡，她仍高傲地抬着下巴。

“我要见执政官！”她低声嘶喊，“你们没有权利拘禁我——我是维瑞迪安家族的萨菲莉娅·卡扎伦小姐，我——”

瓦德希尔只是微笑。

阿尔西亚跪在墙角，静静地看着。

她早已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孩——

听过她们在绝望中逞强的骄傲，

看过她们那比骨头还脆弱的高贵感如何轻易破碎。

但萨菲莉娅没有看到她。

先是丝绸衣物被剥离。

她身上的珠宝叮当坠地，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不能——”

她怒然挥手，打了一个守卫。

瓦德希尔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两秒钟后，萨菲莉娅已经跪倒在地，

喘息着，

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破碎的袍子，

仿佛那还能遮蔽尊严。

“不——不要——求求你们——我是贵族小姐——！”

她的目光与阿尔西亚相遇。

没有认出。

只有恐惧。

那天夜里，阿尔西亚被派去给她送水和食物。

她缓缓靠近。

萨菲莉娅缩在牢房角落，

抱着膝盖，

像暴风雨中迷失的孩子般瑟瑟发抖。

“我给你带来了——”

阿尔西亚开口。

“别碰我！”

萨菲莉娅尖叫着，

连阴影靠近都令她惊恐后退。

阿尔西亚跪下，小心地把餐盘放下。

“我不会碰你的。”

她轻声说，

“现在……你是安全的。”

但萨菲莉娅根本听不进去。

她已经开始摇晃自己，

嘴唇颤抖，

目光涣散。

“我想回家……”

第二天，她又被打扮起来。

丝绸，缎带，

镀金的拘束饰品缠绕在手腕与颈项上，

宛如讽刺般的“珠宝”。

瓦德希尔将她带入大厅，如同带进一场贵族的舞会。

“这孩子还以为自己有价值。”

他几乎是带着笑意说。

他拔出一柄细长的刀。

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萨菲莉娅尖叫了。

痛哭着倒在地上，

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我会乖的！我发誓——我听话——求求你们——不要再伤害我了——”

贵族们哄堂大笑。

阿尔西亚站在一旁，

一动不动。

她想移开目光。

但瓦德希尔让她看着。

之后，她帮忙清理了萨菲莉娅手腕上的血迹。

萨菲莉娅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默默哭泣。

又过了一天，当她被带出来时，

她已经自己跪好了。

没有命令。

没有拘束。

只有断断续续的低声哀求。

“求求你……求求你们……别再伤害我了……”

瓦德希尔从她身旁经过。

她像被鞭打一样猛然一颤。

他却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到这一天结束时，

瓦德希尔已经感到无趣。

“她倒下得太快了。”

他说，语气漠然，

“软弱中没有艺术。”

那晚，他举办了一场宴会。

把她像一件宠物饰品一样带了出来。

她穿着珍珠白的丝袍，

颈上套着过大的项圈，

链子拖曳在身后。

客人们一呼，她便爬行。

他们吹口哨，她便惊恐颤抖。

他们嘲笑，她便尖叫：

“不要伤害我！”

即使没人真正碰她。

有人不小心把酒洒在她裙上。

她崩溃大哭。

瓦德希尔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微微点头。

一名贵族便拔刀刺穿了她的胸膛。

她的鲜血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淌。

音乐并未停歇。

天亮时，已无人再提及她。

阿尔西亚站在角落，

凝视着地上的血迹。

她记得萨菲莉娅初来时的声音。

那种笃定。

那种骄傲。

以及它们是如何彻底破碎的。

她轻轻低语了一声。

只一声。

“萨菲莉娅。”

然后转身离开。

因为还有更多客人需要服侍。

也许，下一个会更坚强一点。

阿尔西亚这样对自己说。

另一个名字，是莱恩。

她带着淤青的面孔和断裂的鼻梁到来，

被两个守卫夹在中间，

即使手腕戴着镣铐，仍在拼命挣扎。

血液染透了她的制服——一半是她的，一半是他们的。

阿尔西亚在走廊上看见她，

她被拖过厅堂门口。

没有哭泣。

没有尖叫。

只有咆哮。

莱恩拒绝戴上项圈。

当他们试图束缚她时，

她咬伤了一个押送者的手腕。

六名守卫才将她勉强制服。

即便如此，

她骂的不是恐惧的诅咒。

而是愤怒的咆哮。

“等老娘挣脱了，非把你们这群尖耳杂种全剁了不可！”

瓦德希尔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

像一个雕塑家，打量着一块太过粗糙、难以雕琢的石头。

之后，阿尔西亚被派去为她包扎伤口。

莱恩朝她吐了一口血。

“你们一个样。”

她冷笑着。

阿尔西亚默默擦去脸上的血迹。

“我是人类。”

她最终低声回应。

莱恩嗤之以鼻。

“不。你是他的人。”

第二天。

他们剥光了莱恩的衣物，

在满堂大笑的贵族面前，痛打她。

她没有跪。

没有求饶。

她赤裸着，浑身是血，站在那里，

大笑着嘲弄他们。

“就这点本事？”

阿尔西亚躲在屏风后，低声祈祷：

“别嘲笑他们。

只要活下去。”

但莱恩并不渴望生存。

她渴望复仇。

又一天。

莱恩被再次带到瓦德希尔面前。

他缓慢地绕着她踱步，

无声，

冷静。

莱恩站得笔直，

嘴角开裂，

一只肿胀的眼睛半睁着，

肌肉在禁锢中微微抽搐。

她低声咕哝了些什么，阿尔西亚没听清。

瓦德希尔停下脚步。

“你不值得一看。”

他说，声音平静得像宣判。

莱恩笑了。

“你也一样。”

他没有动手。

也没有下令鞭打。

他只是转头，朝守卫简短地说：

“扔进兽穴。”

阿尔西亚从未被命令观看。

这次，她被要求了。

莱恩被赤手空拳地扔进兽穴。

那里早已有一头利爪魔兽——

一头巨大的怪物，

獠牙如弯刀，

厚重的甲壳上满是伤疤。

莱恩没有逃跑。

她怒吼着冲上去。

但——

那根本不够。

从来都不够。

当那头野兽结束时，

莱恩以及所剩无几。

瓦德希尔没有评论。

也没有显得愤怒。

只是无聊地开口：

“愤怒太容易了。”

“而暴怒里，没有任何艺术。”

阿尔西亚静静地站在他身侧。

她记得莱恩的眼睛。

那团火焰。

还有她死前最后吐出的字句：

“懦夫。”

也许，下一个会懂得。

也许，她能活得更久。

阿尔西亚心想。

萨莉安到来了。

悄无声息。

没有血。

没有伤。

没有哭喊。

她穿着简洁的长袍，

头低垂，

双手合十，

仿佛一位真正的忏悔者。

阿尔西亚看着她跪倒在瓦德希尔脚下。

她没有说求饶的话。

也没有咒骂。

只有一句低声呢喃：

“您的意志，是神皇对我的试炼。我将承受。”

她没有抵抗，便被戴上了项圈。

剪去头发时，

她还主动低头，方便动作。

瓦德希尔长时间凝视着她。

阿尔西亚无法读懂他的神情。

既不像满意，

也不像失望。

更像……

某种好奇。

次日。

萨莉安被赋予命令。

她听从。

沐浴。

穿衣。

跪下。

奉茶。

每一项，她都做得从容而优雅。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眼中，只有平静。

渐渐地，她不再主动开口。

不被命令，不动。

永不反抗。

永不哭泣。

即使被伤害，她也只是温柔地微笑。

当被允许进食时，

她还会轻声道谢。

有一晚，阿尔西亚与她一同整理瓦德希尔的典藏卷轴。

阿尔西亚终于忍不住问：

“你……不恨他吗？”

萨莉安摇了摇头。

“恨，是火。”

她轻声说。

“火焰会将自己吞噬。”

她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指尖温柔如拂羽。

“而这样……容易多了。”

阿尔西亚没有回答。

因为她不知道——

萨莉安到底是被彻底打破了，

还是以某种方式获得了自由——

一种她再也无法理解的自由。

直到有一天。

萨莉安没有出现在早晨的工作中。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

阿尔西亚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名押送者。

得到的回答很简单：

“执政官把她赏赐给了一位子爵。”

就这样。

阿尔西亚再也没有见过她。

没有尖叫。

没有血迹。

没有任何痕迹。

只有沉默。

那晚，阿尔西亚独自坐在走廊里。

曾经，萨莉安在这里，每次任务前都会跪下祈祷。

阿尔西亚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镣铐。

它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重。

“她顺从得太完美了。”

阿尔西亚低声呢喃，

“可即便如此……也不足够。”

她亲眼目睹了她们所有人的结局。

萨菲莉娅——在失去骄傲的一瞬间崩溃。

莱恩——燃烧得太炽烈，被扔进野兽之口。

萨莉安——融化得太彻底，消失得无声无息。

还有更多，

人类、灵族，

甚至是瓦德希尔自己的同族。

没有人留下。

没有名字。

没有声音。

只剩下回音。

阿尔西亚把手按在自己喉咙上。

瓦德希尔已经很久不再称赞她。

她并不怨恨。

因为她终于明白了真相：

——他无法被取悦。

只能延缓被遗弃的那一刻。

就连那，也终将到来。

她想起了海莲娜。

那个最后凝视着她的目光。

那句如刀锋般的话：

“而你，将一生受噩梦纠缠。”

当时，阿尔西亚以为那是诅咒。

而现在，她明白了。

那是预言。

她活下来了。

而每一次呼吸，

都背负着这份沉重。

而且，

这份重量只会与日俱增。

瓦德希尔从不满足。

他总需要新的雕塑对象。

而今天，也不例外。

房间昏暗，

只有全息投影在微微闪烁。

阿尔西亚跪坐在她习惯的位置，

一动不动。

姿势完美无瑕。

镣铐没有一丝响动。

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无声地跪拜。

瓦德希尔双臂抱胸，凝视着投影。

画面显示着一片挖掘场。

苍白天空下，

干涸沙地上，

破碎的遗迹如断骨般刺向天空。

残留的灵族符文与水晶碎片，在帐篷下微光闪烁。

两个灵族女孩站在一块裸露的方尖碑碎片旁。

她们在争吵。

一个——金发，瘦削而骄傲，身披白骨色的尖啸女妖战甲——

用手指戳着遗迹，语气锐利。

另一个——红发，手势夸张而焦躁，转身又转回来，最后笑了。

金发女孩也跟着笑了。

阿尔西亚不知道为什么，

但胸口，微微一紧。

瓦德希尔向前微微探身。

“那一个。”

他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指着红发女孩。

“那个红发的。”

他转向身后四个无声的随从。

“我要她。”

随从们躬身，消失在黑暗中。

瓦德希尔没有再多说一句。

他转身，步履优雅地离开了房间。

全息投影闪烁了一下。

又一下。

然后熄灭。

阿尔西亚依旧跪着。

她见过这种光景。

兴趣。

挑选。

灾厄的开始。

又一束被风盯上的火苗。

又一颗被选中毁灭的灵魂。

她闭上了眼。

她还不知道——

红发女孩的到来，

将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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