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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3:偏离路线的双影 ✦,1

小说:在那边的肉屋小姐/あそこの肉屋さん 2025-09-07 08:12 5hhhhh 5700 ℃

阳光已经没那么刺眼了,但烈日依旧干热得像一块压在胸口的砖。车身以过热的咔哒声警告她们不要停车——但空调已经不足以抚慰二人同样过热的脑子了。

这不是个该停下的地方,但她们真的需要找个避光的地方歇一歇。

“水快没了。”显然水壶的重量并不符合店员的预期——她摇摇破旧的布包,浅薄的重量在金属壶身内起舞,妄图模糊她的感知。

她下车前瞥了一眼睡舱,还剩两瓶1升装的水,对于接下来的旅程来说根本不够。忘了买水真是失策,被烤肉的抢手而感到自傲的她实在愧对店长——但店长也肯定早就知道了,现实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的,就像不必指出太阳正悬在头顶、路面滚烫到可以煎肉、蒜粉放多了反而会让人肉的味道弄巧成拙。

她拎着旧水壶走在前头,靴底踏在土石上发出干脆的碎响。手绘的地图没有为这里赋予任何名字,但眼前却有一份指引图——它给这里起名叫“货车转运站”,但现在只剩一座低矮砖房,三面墙残破,一面铁皮广告牌倒在地上,上面还隐约看得出“加水七折优惠”——或许这里会有水,但站名都快被风吹走了。

店长不紧不慢地下车,把车门合上,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东西——然而烈日下一切都无以遁形。她没带武器,也没拿水壶,只把那把被油布包着的小刀塞进外套内侧。

废弃的货柜卡车的阴影斜斜地砸在地上,正好包住那两具尸体。

她们一开始没看到尸体——是因为那姿势太自然了,好像只是两个靠在一起的旅人,在等一辆迟来的补给车,或是正在昏昏沉沉地打盹。

直到店员走近了才意识到,那是两具真正的尸体,风干得像沙漠里的树皮。她们靠在一起,头歪着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一人抱着另一人的腰,一人手还搭在膝盖上。皮肤变得像烧焦的绸布,眼窝塌陷,嘴唇干瘪到看不清轮廓。

她们坐着死了。就那样并肩坐着,等待着过分久远的光临。

“你觉得她们谁先死的?”店员问。

“右边那个。”店长站在她身后说。

“——为什么?”她翻开尸体,卡住了。左边的尸体钳住右边的尸体,以太阳为誓的永不分离。

“左边那个人还在抱她。”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风突然吹大了点。像是为了填补她们之间沉默的瞬间。

店员慢慢俯下身,伸手翻看尸体身旁留下的物品。一只水壶,空的,瓶口还留着舌头擦拭过的痕迹。几片晒裂的饼干渣,一块系过手腕的毛巾,一本笔记本。她捡起来,封面早被撕破,边角卷曲,纸页粘连着沙子,早已化作比砂纸还糟糕的质地。

第一页上用蓝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歪歪斜斜,像是在颠簸中勉强记下——但正常人都不会在第一页记下这种东西,比起开篇,更像遗言。

“我们不会吃彼此的。真的不会。”

她停了很久才翻第二页,第二页空白,第三页只有两个日期,两个不连贯的时间记录,再往下翻就是大片大片被汗水——或者眼泪晕开的字迹,看不清楚了。

“她们不是我们。”店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知道。”店员小声回答,但她其实并不确定。

她们看起来很年轻,也许比店员自己还小。她们死前抱在一起,身上没有任何撕咬痕迹,也没有分尸的痕迹——不是被吃掉的,也没有想吃对方的意思。

只是一起饿死了。

“如果我们也饿死在这呢?”她忽然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店长没有立刻回答,只走近一步,在两具尸体之间蹲下,看了看她们的脚——一人的鞋底已经裂开,用胶带缠了三层,另一人还穿着松垮的高帮靴,里面填着已经与皮肤融为一体的纸团——绝对是借来的。

“我们不会。”店长说。

“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说“我会保护你”,也没有说“我们还有储备”,只是直白地回了一句:“因为普通人才会饿死。”

沉默在黄沙间堆积起来。店员望着两具尸体看了很久,然后站起身,把那本笔记本装进了自己的背包。

“那我们赶紧走吧。”她说,“我们清仓的时候没买水,只剩一天的份了。”

“我知道。康纳纳在三天外。”

移动车队在三天外吗——店员长叹一口气。

“那我们得走快点。”

重新走回车边时太阳已偏西。车胎被晒得滚烫——大太阳对于太阳能板来说不算是好事。店员没再说话,只在发动车前,把水壶放在驾驶座旁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等着店长坐好。

当车轮重新碾上公路时,死者的影子终于彻底被拉长,没入荒漠深处。

车轮缓慢地碾过碎石路,嘎吱的声音刺耳,每次车轮与地面的摩擦都像是某种缓慢的、无声的惩罚。前方的路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天空被热浪扭曲,远处的山脉模糊不清,就像是虚幻的投影。空气稀薄,吞噬着每一分氧气,而车里的气氛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阳光是烧得发白的绷带,地面干裂得像失去了水分的伤口,被光芒无情地包裹。但它早就的仅有蜿蜒的裂缝,以渴求的双手伸向地平线。每一道裂纹都像是某种预言,通往某种注定的毁灭。

天空明亮得刺眼,仿佛不属于人类能仰望的高度。没有一丝云,也没有飞鸟,只有干热的风不断吹过,把地上的灰尘卷成一个又一个昏黄的漩涡,卷起死草和风化的骨头,又轻易地将它们摔碎。

她们的车仿佛在一片死海上漂流。车轮在风沙中碾出一条不稳定的轨迹,很快就被风抹平了痕迹。前方的道路是不存在的,只是方向感和惯性让她们继续前行。

车内,热气像水一样黏在皮肤上——但是没有水。通风装置已经在过热中罢工,塑料零件发出微弱的焦味。车窗早就拉上了遮光布,但遮不住那种穿透一切的阳光,它穿过车体的缝隙,沿着驾驶台、座椅、背包流动,像是一种缓慢燃烧的火。

下半场由店长驾驶。店员蜷缩在副驾驶上,头靠着窗沿,一只手搭在自己腿上。她能感觉到手心里的黏腻汗液,每动一下,衣服就贴在皮肤上,像一层滑不掉的咒语。

她盯着挡风玻璃外那片不动的风景,脑子里却在缓慢地转动。那个问题——“你会不会吃我?”——像砂砾一样,在她脑子里滚来滚去,打磨她的理智与神经。

她的目光穿过沙尘,落在远处某块倾斜的残骸上。那是一辆废弃的运输车,早已被沙石吞噬得只剩下半个轮廓,金属骨架裸露出来,在太阳下泛出令人作呕的光。它曾经也满载而来,如今只剩下一具壳。

她忽然想起,那两个死去的少女,也许就是在这种荒芜中逐渐耗尽了所有希望。不是突然死亡的,而是一天又一天被太阳晒干,被风沙削去皮肤,被饥饿和口渴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挖出力气,直到连走动都成了一种奢望。

她再一次拿起那本笔记本,翻到了其中一页:

“她问我,如果吃掉了我,你会怎么想?我说我不想想这个问题,因为想到她咀嚼我的样子,就像想到我也会咀嚼她——我们会变得不像我们。”

她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手微微颤抖。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两具已经风干的尸体,彼此依偎着倒在沙土之中。她突然意识到,那种姿态不是死亡的姿态,更像是一种相互依靠的选择。不是被迫而是坚持。

她们拒绝吃彼此,并不是因为她们有多高尚,而是因为她们是彼此眼中最后的人类证据。

车突然颠了一下,把她从思绪中晃了出来。她睁开眼,看向店长。店长依旧沉默地握着方向盘,脸上一如既往地冷静。

“我们会坚持到底吗?”她低声问,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得到回答——而店长也的确没有回答。

“这条路还有多远?”她又问。

店长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只要我们不死,就会走到。”

她没有回应。她已经知道店长和她是不一样的。店长不会去理解那两个少女,或者说,她不愿意理解。因为一旦理解了,就不能那么冷静地开车,不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出“不会吃你”,也不能那么轻松地在“活下去”和“像普通人一样死去”之间选择前者。

车继续前行,灰黄的风吹进了车体微微开裂的缝隙里,把她们的气息搅得更沉闷。远处的地平线依旧如同一条裂开的缝,世界好像在等她们自己决定,是否要跳进去。

第二天,天更亮了。

不是那种暖意的亮,而是被烈日灼穿的白光,像是世界正一点点褪色,苍白得仿佛连空气都要晒干。车身泛着热浪,铁皮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火焰。风仍旧在吹,但吹不散这粘稠的热,它只是卷着沙粒在玻璃上刮出沙哑的刮擦声,像钝刀刮在骨头上。

她们的车缓慢地穿行在荒地上。沙石偶尔被车轮卷起,又无声地落下,如同从未存在。方向感已经开始失效,只有日头的位置和早就开裂的沙漠公路还在告诉她们——离正午不远了。

店员靠着座椅,望着前方那永无尽头的灰黄地平线。沉默已经成了习惯,这片世界仿佛吞噬声音,就连心跳都听得格外清晰。

“你觉得……”她忽然开口,声音干哑,“她们是不是疯了?”

“疯了也正常。”店长一边盯着前方的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饿几天就疯了。”

“可她们写的那些话,还挺清楚的。”

“那可能是另一种疯。清楚的疯。”

她们又沉默了一会儿。车外忽然有一只枯死的仙人掌从沙坡上倾倒下来,砸在车侧,轻轻一响,又被车带起的风抛到了后方。

“她们真的只是为了不想吃彼此?”店员喃喃,“她们明明知道死定了。”

“那不就更容易理解了?”店长淡淡地微笑着,虽然她招牌的绒球皮筋已经被汗液润湿。“人到了绝路,都会找个理由让自己死得像是选择。”

“你这么说,好像她们是在演戏。”

“不是演戏,是仪式。”店长转头看她,“你不觉得她们很认真吗?写字、躺好、互相抱着,像要给谁交代似的。”

“交代给我们?”

“也许。也许是给自己过去的生活。也许是给那点已经没用了的良知。”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点讽刺,“就像是写了封信,然后交给餐厅的伙夫——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吗?”

不是秀才就伙夫。她们再一次沉默。风刮着窗外的石壁,像远古的手指在剥落世界的皮肤。

“你有时候……会觉得我们也疯了吗?”店员忽然问。

店长笑了一声,像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玩笑。

“疯子不会觉得自己疯了。”她轻声说,“我们只是适应得太好了。”

店员看着她的侧脸,那张一直都镇定、干净、像修剪过一样的脸。在阳光和尘土的映照下,它像是一张面具,越完美,就越不像真实的皮肤。

“我们现在做的事,过去的人可能会觉得疯得彻底。”

“过去的人都死光了。”店长说,“疯不疯也没人评判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低声说,“她们如果只有一个人,带着‘干粮’出发的话——可能离康纳纳也只差两天的距离。”

店长没说话,车继续前行,轮胎卷着风沙,把店员的疑惑甩在身后。“她们没有赌。”店员继续,“她们也没有偷袭彼此,没在睡梦中动手,没把另一人当备用。”

“她们甚至没有逃避。她们知道会死,却还是……那样。”

风隔着窗缝,以对话时的颤动吹乱她贴在额头的发丝。

“我们是不是错了?”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车里的风。

“错什么?”

“我们一直以为活着就是胜利。”

这一次,店长没有回答。

车内的噪音像被抽空,只有心跳和风的回声在震动。

过了很久,店员缓缓地低声说:

“那……我们是不是已经不是人了?”

车轮在沙地上碾过一道旧痕,那条痕迹不知来自哪一辆车,如今已经斑驳,几乎看不见了。车子开过去,又留下一道新的印记。

可风还在吹,痕迹很快就会被抹平。

“我们不是普通人。”她只是看着眼前那片热浪升腾的沙地,像在看一具熟悉的尸体。

她们的车穿过一片又一片沙土丘陵,像在旧世界的坟茔间游走。每一道起伏的地形都像是一座埋葬过希望的坟堆,而她们是两个不请自来的访客,在尸骨未寒的边界线上兜转。

太阳偏西了些,却没有要落下的意思。天空一整天都呈现出一种苍白的灰蓝色,像一面被晒退色的布幕。时间仿佛凝滞在了某一个分针卡住的位置,永远不前,也不后退。

店员盯着车窗外一动不动的世界。地表不再有任何变化,碎石、褪色的塑料袋、偶尔的一具风化骨骼,还有干裂的轮胎印,像拼贴画一样反复出现。偶尔能看到一点烧焦的痕迹,一小块焦黑的地面,或是断成两截的电炉插座,在沙中微微露出一角。

她感到自己像被困在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里——或许是梦吧,而梦中那安宁的压迫会将人的思绪扭曲。不是突然,而是缓慢的,像一种渗透。那场面先是一点点在思维边缘冒头,像蚂蚁咬破了皮肤;然后一点点扩大、深入,变成语言、画面,甚至声音。缓慢而沉重,像潮水一样侵占神经。

我没有挣扎。或者说,我挣扎过,但店长按得太紧了。

店长的膝盖压在我胸口上,重量稳定而冷静。我甚至不记得她是怎么把我放倒的,也许她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她的手指搭在我下巴上,用力往旁边一推。脖子暴露在空气里,像是被卸下的零件,毫无防备。我听见自己呼吸变得短促,像是沙袋被踩瘪时发出的嘶哑声音。

“别动,”店长的头发覆盖住我的双眼,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耳廓。

然后她咬了下来。

那一瞬间,我以为她只是想吓我。可不是。

她真的咬了下去。

是肩膀,左边的锁骨下方。牙齿以微妙的迟钝感穿透皮肤,她的虎牙是割开果皮的钝刀。随后是温热的痛,一种让人几乎想呕吐的、无法描述的刺痛,像火一样在肉里蔓延。

我想尖叫,但喉咙像是被钳住,发不出声音。我听见自己的血液冲进耳朵,轰轰作响,像开闸的水。

她抬起头,嘴角沾了血。我的血。

她看着我,眼神很安静。没有饥饿,也没有快感。像在尝一种熟悉又普通的味道,像咬了一口面包。

“还行,”她喃喃道。

然后又咬了一口。

这次她咬得更深,我感觉到肌肉撕裂的声音,像毛衣被扯开的裂缝,带着温润而扭曲的弹性。她没有急,她一点一点咬,像在细细咀嚼。她的嘴唇摩擦着我裸露的神经,那感觉……那感觉让我几乎失禁。

我试图推她,可我的手根本不听使唤。她低头时,额发扫过我的脖子,带着一点熟悉的香味,那是她常用的自制香水味。我脑子一阵恍惚:她是店长吗?她吃掉我的样子,为什么——我从未见过?

我终于哭了。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一种彻底的失落感——我不再是店员,不再是她的同伴,不再是她要保护的可爱后辈。我只是食物。血肉之躯。某种“可以利用”的东西。

她的手指在我大腿上按了按,像是在检查哪个部位比较厚。

“这里也不错,”她说,语气毫无波澜。

我用力睁大眼睛,不是想逃避,而是想把这画面深深地刻进脑海。万一我能活着醒来,我得记住这一切——记住她店长正的模样。

店员醒了。

她的胸口还残留着梦中的压迫感,仿佛那种温热的触碰刚刚才从皮肤上离开。她一瞬间没有分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只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空气里还弥漫着车厢里机械的冷气与汗水的味道。

她捂住了肩膀,轻轻地抚摸着锁骨,那里依旧没有任何痕迹,但她却清楚地记得梦中那种微妙的痛感。吞下口水,深呼吸——店员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企图从梦境的阴影中抽离出来。她闭了闭眼,试图恢复对这个世界的掌控——但心里却隐约知道,那场梦的真实感并不会轻易消失。

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店长。店长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前方,似乎全然不觉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店员再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调整坐姿,让自己更舒适一些,仿佛那场梦不过是夜里的一场恶作剧。

然而,内心的某种不安,却依旧无法消散。

她想起了店长那双手——指甲剪得很短,掌心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压痕,看不清什么时候留下的。那只手拿刀的时候,比握方向盘更自然。

她开始无法控制地把这些细节拼凑在一起。

——我会不会在某个夜晚被叫醒,而她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刀?

——或者根本不会叫醒我,直接切下我的一块,等我痛醒的时候,已经没了什么东西?

——我会不会流太多血?她会怎么处理?包扎?止血?还是无所谓地任我慢慢死?

她的胃翻滚了一下。她不是饿,是恶心,是一种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慌张。

她偷偷看了看车里的那把刀——那把上车之后就没有再保养过的工具刀,锈迹已斑驳,但刀刃还在,每周都会象征性地磨一次。

“你在看什么?”店长忽然问。

店员一僵。

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盯着那把刀看了十几秒。

“没什么。”她低头去翻背包,“看下水有没有剩。”

“不是早说了今天最后一瓶你喝了?”

“我看看,还有没有藏的。”

“藏的?”店长挑了挑眉。

“就是……以前放角落里忘记的。”她不敢直视她。

“你可真会藏。”店长笑了笑,声音像是没什么恶意,但店员却觉得脊背发凉。

她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你看上去不太对。”店长忽然说。

她猛地转头。

“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她下意识回答。

“脸白得跟纸一样。”店长皱了皱眉,“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还有点水——”把着方向盘的店长转过身,那张熟悉而冷静的面庞爬上了些许忧郁,但眉眼间的戏谑与放松仍未消失,她脸上挂着的微笑,带着一股隐秘的安慰力量,让店员瞬间意识到——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不用。”

“做噩梦了?”店长的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问,但不知为何,落在耳朵里格外刺耳。

“是。”店员勉强笑笑。

“梦见我吃了你?”

店员的心脏骤停了一下——她瞪大了眼,看着店长。店长正看着前方,没有看她,表情还是那副半开玩笑的样子。

“……你开玩笑的吧?”她的声音发紧。

“当然。”店长笑了一下,“你肯定不想被我吃掉吧?”

“你不是说我是储备粮吗?”

“你真信啊?”

车子又驶过一处废墟。那是一块倒塌的加油站,屋顶塌了一半,另一半还挂着几根歪斜的霓虹管。风吹过的时候,管子咯吱作响,像什么东西在慢慢松动。

店长盯着那管子发了会儿呆。

然后她慢慢地,小声地说:

“也是,渴成这样可不好吃。”

夜色逐渐落了下来。

车子驶过一片干裂的河床,碎石被压得噼啪作响。沙尘在车尾扬起,像一道浅浅的尾烟,随着气温的下降慢慢散去。远处的岩层在橘红色的残阳下泛着油污一样的光泽,看起来像某种巨大的尸体,从地底缓慢腐烂。

店员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她看起来已经清醒了,但整个人仍像是被什么东西封在梦境的余韵里,半浮在现实之上。她的呼吸平稳,嘴唇有些干裂,一只手捏着袖口,指节紧紧地收拢着。

店长不紧不慢地开着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门边缘。她的动作看起来和往常没有区别,甚至连速度都维持在那个微妙的节奏上——不会太快,以免错过什么,也不会太慢,以免夜晚来临时还困在开阔地带。

她们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说话了。

不是沉默,也不是冷战,而是一种默契——最后一瓶水已经所剩无几,干渴的焦躁会将每个人的大脑炙烤得无法思考。现在沉默更安全,也更真实。尤其是在平时永远不会出现的那个梦之后——什么都太轻了,轻得不值得用嘴唇说出来。

店员的目光偶尔掠过店长的侧脸,像是想从那熟悉的轮廓里确认点什么,但又每次都在视线接触前匆匆收回。她自己也搞不清,是不敢面对那个梦境中“她”的模样,还是不敢面对自己曾经那种……动摇的念头。

“前面可能有个加油站。”店长淡淡地说了一句,打破沉默。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地图上一个灰色的小点,那点标识着一个不确定存在的废弃设施。

“还剩多少电?”店员问,声音有点哑,像是刚从水底浮上来。

“车还能跑三十多公里。”店长说,“但水还有个底。你要留着的话,晚上别吃干粮。”

“我知道。”

话题就此中断。信息传递完成,像是在进行某种程序性的更新,无需情绪参与。

车外的风大了些,吹动挡风玻璃边缘那几张早已褪色的补丁胶带。它们颤抖着发出塑料摩擦的轻响,像遥远某种残余文明的语言。

又沉默了十几分钟,车已经开进一片地势略低的平原。四周没有任何建筑,只有地表隆起的石包和一些早被风干的灌木骨架。店员突然问了一句:

“你吃过活人吗?……没死那种。”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任何审判或震惊,像是问对方有没有抽过烟。

店长没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跟随一只从车前跑过的野兔残影滑过,然后才慢慢说:

“没有。”

“以后也不会吗?”店员追问了一句,声音还是那样平静,连眼神都没有波动。

店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衡量什么——她笑了。

“如果你快死了,”她说,“我可能会。”

这话说得不快,但也没有迟疑。就像在乌云与雷鸣中公布大雨将临的预告——说会下雨,那就是会下雨。

店员点了点头。她的脸在橘红的夕阳中显得有些模糊,看不出表情,但可以感觉到,那不是失望,也不是震惊——更像是得到验证之后的松懈。

“那可别。”她说,“死了之后才能一了百了。”

正说着,车子经过一块倒塌的广告牌。那是一块铁制结构,上面原本印着某种商业保险的广告,广告人物的脸已经被风沙磨成一团模糊的笑纹,但还能隐约看出一个涂着红唇的女人,在用力地微笑。

牌子摇晃了一下,像在对她们打招呼,然后“哐”地一声砸在车尾。

她们都没回头。

车在碎石地上缓缓停下,像是一种临时的告别。

店长熄火。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外头的风,带着碎沙吹过车壳,发出细碎的击打声。

“你梦里是不是还活着?”她问。

店员点点头。

“那确实不太好。”店长说,然后靠在椅背上,把头歪向窗边。

她们没有下车。空气开始变凉,车窗降了一半,风钻进来带着铁锈和干草的味道。车内的温度和车外的夜色一起沉了下去。

过了很久,像是酝酿了许多个沉默之后,店员终于低声说:

“等我死的时候,记得快一点。别拖太久。”

“你会很难吃吗?”店长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可能。”她轻轻笑了一下,闭上眼,“但你可以尝尝看。”

她说这话时,语气就像在商量晚饭吃哪一块存货。

店长没有接话。她把手边那只空水瓶放回杯架,动作很轻,像是在把一个念头暂时搁置。

她们坐在车里,让夜色一点点包围过来。没有星星,也没有车灯。只有风与还有彼此的气味在金属壳里互相渗透。

夜里,风终于停了。就像耗尽了气力,不再试图吹动哪怕一根草的残影。车内一片静谧。除了偶尔电池系统轻微运作时发出的低鸣,什么也没有。窗外,是死掉了的黑。没有星星,也没有光污染,天地像是被一整块布盖住,空旷得像无尽的梦境。

店员睡了。

这一次,她没有梦。

也许是身体实在太累了,也可能是心里那种绷了太久的弦,在白天那个尴尬又坦然的对话后突然断掉了。她就那么沉进黑暗里,没有挣扎,没有沉重,仿佛身体终于找到了和这片死寂荒原同步的频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突然醒了。

没有任何警觉的闪电,没有噩梦的余波,就是很自然地睁开了眼睛,像从一个深井里缓缓浮上水面。

然后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肩膀。

不——不是“贴着”。

是“咬着”。

那是一种温热、黏腻、微微刺痛的感觉——像牙齿贴着皮肤的那一瞬,肌肉紧张地收缩着。她感觉到唇、齿,还有浅浅的呼吸。她感觉到皮肤正在被细微地撕扯,但又不到真的撕裂。

她僵硬地低头,看到店长正伏在她的肩头,绒球皮筋垂落在她胸前,像一层帘幕。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感到她的嘴,就在锁骨上方,轻轻地啃着。

不是那种刻意的温柔,而是一种危险的“接近”——像猛兽正在试探猎物的质地。

她没动。

她的身体反而更加放松了——不是出于信任,而是一种彻底的“接受”。

终于到了啊——她的心声无比响亮,却带着一点空洞——要吃就吃吧,她想。如果自己不反抗,会不会更快一点?

如果她吃了我……我就能永远留在她身边了吧。 店员突然在心里涌现出这个怪异的想法。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任由那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自己,心中感到一阵空虚和满足,仿佛这就是她早已注定的结局——被她依赖、被她占有,甚至被她吞噬。这一切,似乎反而成了某种亲密的宣言,宣告着她与店长之间关系的公开——没有言语,只是通过这样的一场触碰,彼此认同。

店员的呼吸渐渐平稳,手微微紧握着座椅的边缘。她没有推开店长,也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那份极为矛盾的安慰与恐惧交织的情绪。她不想反抗,也不愿意逃离。只是静静地,任由店长继续。然后,那感觉停了。

“醒了也不说一声,”店长在她耳边说,语气不紧不慢,带着她平时特有的坏笑,“这么喜欢被啃吗?”

她缓慢地转头,看着她。两人隔得很近,近得可以看到店长眼角被笑容勾起的纹路。

店员怔了一下,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心跳却像被人拍了一下,猛地乱了一阵。

她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质问:“你……”

店长没有接话,只是坐回驾驶座,食指指了指窗外的前方。

“你看。”

店员转头。车窗已经结了点夜气的薄雾,她伸手擦了擦玻璃,然后看见了那片亮光。

远处的地平线上,有灯。

不是月光,也不是幻觉,而是那种扎实而连续的光带——像一群灯泡在某种秩序中呼吸,柔和却稳固。一排一排的黄色光点,嵌在看不清轮廓的结构上。

像是棚子,也可能是塔楼,还有移动的影子在光中走动。她眯起眼,辨别出那不是幻觉。

“是康纳纳。”店长轻声说,“该进货了。”

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好像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店员还在原地坐着,眼睛盯着灯光,没立刻回应。肩膀上那种啃噬的错觉还没完全消退,皮肤上的每一个神经末梢似乎都还在回荡着刚刚的同类接触。

她轻轻摸了一下锁骨。皮肤温热,没有破,没有血,只有淡淡的潮湿。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了看店长。

“你刚才……”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不是真的吧?”

店长笑了笑,没看她:“难得看见你睡得这么香的样子——我可不好意思摇醒你。”

“你疯了。”她咬着牙说,但声音却有点发飘。

“嗯。”店长点头,发动引擎,“疯了还能带你找到安全的地方,不错了吧?”

引擎重新启动,唤醒沉寂的金属身体。车子缓缓朝灯火的方向驶去。那片光亮在越来越近,像是被夜色撕开的一个口子,有人类的气味从那里流出来——熟悉的油烟、机器、电、焦糖、金属、汗水,还有某种无法辨认的香料味。

像是文明的一角仍然残喘着,在这个广阔而干裂的世界中继续发光。

车里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店员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她的手还压在肩膀上,那种温热似乎仍旧残留着,不是痛,也不是安慰,而是一种难以定义的感受——像是被某种注视穿透后的余波。

风又开始吹了,这一次是从前方而来,带着人类的声音,模糊地穿过空气——是集市的喧哗,还是另一个梦开始的前奏,她已经分不清了。

车灯穿透风沙,像是夜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废墟中一切尚未崩塌的幻影。康纳纳就在前方,在碎裂大地的尽头燃着不安分的灯火。那里的人像旧世界的影子,在血肉与金属之间交换各自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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