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口哨聲傳達著愉快心音。黃孟禎難得地起個大早，精心打扮一番，準備參加教會的週日禮拜。她換上了一件黑白相間的條紋短裙，恰到好處的剪裁襯托得身形更玲瓏有致；腳上穿著一雙款式典雅的黑色瑪麗珍皮鞋，擦得鋥亮的鞋面折射出孟禎的端莊。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頗有幾分溫婉秀氣，她滿意地點點頭，準備成為今天教堂裡最有氣質的基督女孩。

「志文，好了沒？我們要出門囉！」她對著正在房間另一頭整理頭髮的志文喊道。她要帶志文去。雖然知道志文不會入教，她希望在自己內心激動的時刻，志文會在身旁，守護她的安穩，分享她的心情。

「來了來了！」志文應著。志文雖然不愛參加教會活動，但他願意觀察各種場合中的孟禎，把他所愛的女孩的不同模樣，好好地放進心中。

然而，就在孟禎拿起小巧的手提包，準備邁出腳步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內部警報突然在她的系統中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腹部一陣由系統模擬而成的「絞痛」，難以言諭的感受在孟禎體內翻江倒海。

「唔…」孟禎的動作僵住了，臉色微變。

「怎麼了？」志文立刻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孟禎手捧肚子，大腦向身體管理系統提出申請，調出內部診斷介面，快速掃描了一遍。「嘖！」她發出不滿的聲音，語氣充滿了懊惱，「層析分餾器好像又出問題了！又是它！怎麼老是它！？」孟禎氣憤地跺了跺腳，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就是那個破壞我初次約會的層析分餾器！」

一提起這個名字，災難般的下午茶約會場景就不由自主地在她腦海中回放。那杯昂貴的手沖咖啡，像廢鐵一樣癱倒在椅子上的糗態，被老爸像扛貨物一樣扛走時，志文那驚訝又擔憂的眼神…更別提後來在實驗室，她被大卸八塊，連身體內部都被志文看光光的悲慘模樣！那時候的志文，對她來說還是個需要維持女神形象的對象耶！一下子就形象全毀，之後還得靠志文操作她的身體，實在太可笑了。

想到這裡，孟禎的臉頰不禁泛起一陣紅暈。話說回來，也正是因為那次「意外」，才讓她和志文的關係，強制地突破了原本想不到怎麼突破的那層關於孟禎真相的朦朧，在巧合中先降溫再高速升溫，還獲得老爸對兩人關係的認可，走到今天這一步。這麼說來，她對這個老是出問題的層析分餾器，好像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謝了。沒有它，孟禎就找不到時機，把她這身破鐵塊，扔給志文，去打造出他心中的女神——欸欸，等一下，這講法...也太令機器人害羞了吧？

「喂，孟禎，回神囉。」志文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看來教會是去不成了，得先幫妳檢查一下。」

孟禎嘆了口氣。是啊，比起參加禮拜，還是自己的「肚子」更得優先處理。「好吧…」她有些沮喪地垂下肩膀。

志文攙扶孟禎，走進實驗室。他先是輕柔地卸下了孟禎的頭顱，將其穩穩地安裝在常用的檢查支架上，確保她的視線能看到操作區域。接著，他引導著孟禎（的身體）走到檢查平台下方，連接好必要的數據線和電線。

「站好囉。」志文叮囑道。孟禎的身體依言站定。隨後，志文拿著專用工具，小心地旋開了她腹部平滑的維修蓋板。

[pixivimage:129674189-1]

「喂，志文，別把我柔軟溫暖的肚皮，稱為維修蓋板啦。你有看過佈滿感測器和致動器的蓋子嗎？摸起來還溫溫的！」即使只剩一顆頭，孟禎還是忍不住嬌嗔抗議道。

志文喔的一聲，應付下孟禎的抱怨，專注在檢查暴露出來的層析分餾器模組。孟禎看著他專心工作的側臉，忍不住稱讚道：「志文，你的技術真的越來越好了耶！竟然能在我的主要系統都還在運作的情況下，直接對層析分餾器進行檢修，身體管理系統居然還連一條異常警報都沒跳出來。想當初老爸也是維修我的層析分餾器時，還得開關我的身體管理系統，然後弄上個假訊號產生器，假裝層析分餾器還在我身上。雖然情況比較簡單，你這次竟然可以對層析分餾器線上檢修，讓它感覺不到自己被修理。連我的內部器件檢測你都能繞過，看來你真的是越來越懂我了…」

說到這裡，孟禎語氣一轉，聲音壓低，帶著一絲狡黠的戲謔：「或者該說…你越來越懂我的『身體』了？能把我身體掌握得那麼好，我體內的每個器件，都被你馴服。老實說，你是不是偷偷喜歡上我的內部構造啦？每次拆修我的時候，你的雙手在我體內飛舞飄揚，兩眼都在放光耶！」

「神經！」志文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臉頰卻微微有些發燙。「我只是在用心照顧我的女朋友而已！不過…」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讚嘆，「不得不說，黃博士的設計真的很厲害，妳的內部結構既精密又巧妙，充滿了工程學的美感。如果真要說喜歡，那也是喜歡黃博士這令人驚嘆的創作。就算…就算哪天有孟禎以外的機器人出現，只要設計同樣精妙，我大概也會欣賞人家的機械構造吧！」

「哼！」孟禎聽了，不高興地嘟起了嘴，「你的意思是，只要是設計精良的機器人，你都喜歡囉？那我算什麼？」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體）身上的漂亮裙子和鞋子，更加鬱悶了，「唉，精心打扮都白費了。本來想說今天可以讓你帶一個超～級～美的女朋友去教會風光一下的，現在全都泡湯了。」

孟禎嘆了口氣，「說起來，這次問題大概出在我昨天喝的那瓶運動飲料上。明明成分都在系統登錄過，應該是安全的，可能是裡面有製造過程產生的雜質吧…哎呀，好麻煩啊！如果我能有我一直期望的人類消化系統，就不用怕這些問題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喝什麼就喝什麼…」

「嗯…那技術層次，可就離當下很遠了。」志文一邊小心地更換著分餾器的一個濾芯，一邊回答，「人類的消化系統極其複雜，從口腔的初步分解，到胃酸、各種消化酶，再到小腸絨毛的吸收…要完全複製太難了。不過…」他腦中靈光一閃，浮現出一個工程師式的簡化替代方案，「或許有個比較粗略的方法？」

「什麼方法？」孟禎好奇地問。

「妳看，食物成分不大多是碳水、蛋白質、脂肪，還有…水嗎？絕大多是水。」志文開始了他的「設計」，「如果，幫妳加裝一個『預處理裝置』。妳把食物『吃』進去，先咀嚼粉碎，然後送到一個強力壓榨機，把食物泥的水分反覆大力擠光，進行固液分離。其中液體部分，主要是水和一些可溶性小分子，照舊送到大幅升級過的層析分餾器去處理，提取對身體有用的物質。」

「那固體部分呢？」孟禎追問。

「固體部分嘛，就是無法處理的殘渣啦。」志文的語氣變得有些促狹起來，「那就得排出去。所以，我們再從那個固液分離器，接一條『食物殘渣傳送通道』出來。這通道最好還能模擬腸道蠕動，一邊傳送一邊把殘渣壓縮、塑形…然後嘛，再把成型的食物殘渣，送到它該去的地方…嗯，從妳身體的某個合適的出口排出體外。」

他放下工具，壞笑著看向孟禎（的頭）：「哇喔！孟禎！恭喜妳！按照這個設計，妳就能成功地『大便』了！妳看，那就是妳的大便！妳獨有的機器人之便！」

「陳—志—文—！」孟禎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你這個傢伙！大…大什麼的！那又怎樣！很了不起嗎？不過就是跟人類一樣，你也會大啊！」

「嗯…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不同啦。」志文忍著笑，繼續逗她，「人類的身體是由細胞組成，體內的髒污什麼的，會隨著新陳代謝慢慢清除。至於機器人嘛…妳那條『腸子』，也就是食物殘渣傳送通道，恐怕得常常拆下來清洗消毒吧？不然那些有機物殘渣在妳體內發酵、腐敗…嘖嘖嘖，想像一下，妳自己打開肚子，拿出妳的『腸子』拿到水槽去刷，旁邊還傳來陣陣的臭味…」

「你——！」孟禎氣極，也顧不上自己只剩一顆頭了，立刻對還在遠程連接中的身體下達指令。只見那穿著瑪麗珍鞋的腳，在肚子還開著的情況下，猛地抬起，朝著正彎腰靠近維修口的志文屁股，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

「哎喲！」志文誇張地叫了一聲。

「你是每天不欺負我、不惹我生氣就不開心是吧！」孟禎氣鼓鼓地說，「好啊！你等著！等哪天我真的有了『腸子』，我每天三餐飯後都叫你幫我洗！」

「遵命，我的女王大人。事實上，也現在也在洗妳的胃。」志文笑嘻嘻地應著，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就這樣，在一片打打鬧鬧中，志文總算完成了層析分餾器的檢修和內部清潔工作。他仔細地將維修蓋板（孟禎：肚皮！是我肚皮！）裝回，然後將孟禎的頭顱從支架上取下，重新接回了她的身體。

「感覺怎麼樣？」他問道，一邊幫她整理好裙擺。

孟禎活動了一下身體，感受了一下內部系統的狀態。「嗯…好多了。警報解除，模擬的『痛感』也消失不見。看來是修好了。」她理了理裙子，雖然還是有點遺憾不能去教會，但也只能接受現實。「好吧，那我就在家裡禱告吧。」

志文點點頭，也鬆了口氣。他忙了一早上，肚子也餓了，便走到實驗室角落的小吧台，熟練地燒水，撕開一包泡麵的包裝袋。

孟禎在一旁靜靜地完成了禱告。睜開眼，看到志文正呼嚕呼嚕地吸著熱氣騰騰的泡麵，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

「喂，泡麵沒營養啦，等下我幫你做點別的吃。」她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隨即又嘆了口氣，眼神裡流露出明顯的羨慕，「真好啊…可以這樣隨意地吃東西…」

志文吸溜完最後一口麵湯，放下碗，擦了擦嘴，看著孟禎那羨慕的小眼神，又起了捉弄的心思。「欸，孟禎，妳有沒有想過，如果妳真的擁有了全功能的消化系統，可以隨心所欲地吃東西了，會發生什麼事？」

孟禎搖搖頭，好奇地看著他。

志文故作神秘地湊近她，壓低聲音說：「以我對妳的觀察，還有妳那積累了從出生以來不知道多少『年份』的對食物的渴望…妳一旦真的能吃了，肯定會超級無敵瘋狂地愛上吃東西！特別是那些高熱量的甜點和炸物！」

「然後呢？」孟禎不自覺地嚥了口並不存在的口水。

「然後…」志文拖長了語調，「妳那被壓抑了這麼久的食慾，肯定會像火山爆發一樣反彈！妳會瘋狂地吃、吃、吃，停不下來！接著…嘿嘿…」他壞笑起來，「妳會發現，妳的體重直線上升，原本合身的衣服變得緊緊繃繃，臉頰變得圓滾滾，腰身…嗯…可能就找不太到了…」

「再然後，」他繼續添油加醋，「妳就會像很多為體重煩惱的人類女孩一樣，每天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日漸豐腴的身材，捏著肚子上的肉肉，一邊哭一邊喊『我再也不吃了』，但轉頭看到好吃的，又忍不住…」

「陳—志—文——！！！」孟禎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再一次被耍。她高聲尖叫，臉頰氣得通紅，「你這傢伙，真的很討厭耶！皮在癢是不是！」她的粉拳像雨點一樣捶打在志文的身上；當然，以她的力道和他的皮糙肉厚，更像是撒嬌。

夜深了，志文早已進入夢鄉，呼嚕呼嚕地睡。孟禎躺在他身邊，也進入了睡眠模式，系統自主進行深度整理與優化。白天的資訊刺激、情感波動、學習經驗，都會在這個階段被重新編碼、歸檔、整合，冗餘的數據被清除，低效的連結被優化，整個系統的拓樸結構和模型參數，會被重塑為更高效、更穩定的新構型。這個過程對她的意識來說，就如同人類做夢一般，會產生一些光怪陸離、不受邏輯控制的體驗。她可以選擇重整的時間，但通常會和人類一樣，選擇在夜間進行。

黃博士說過，孟禎的睡眠與作夢功能，並非刻意設計成對人類的效仿，而是人類經歷過千百萬年的演化，「運轉」構造和方式，早已被演化之力優化。類似人類的存在，良好的設計策略是參考人類存在的結構，如果不是最優的話。

回到現場，今天晚上的「夢」，卻格外地清晰，也格外地…令人不安。

她夢到自己真的擁有了黃博士和志文畢生研究的巔峰之作——一套由無數奈米機械細胞所構成，可以自我修復和適應的生物級消化系統。她終於可以像真正的人類一樣，品嚐食物的滋味了！

夢裡的孟禎美夢成真，她欣喜若狂，衝進了琳瑯滿目的美食街，把以前只能透過視覺和數據分析「認識」的食物，一樣樣往嘴裡塞。草莓蛋糕的香甜、炸薯條的酥脆、珍珠奶茶的Q彈、麻辣火鍋的刺激…每一樣都讓她的味覺感測器（新安裝的最新高科技產品！）和情感核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極樂數據洪流！她吃呀，吃呀，吃呀，彷彿要把這輩子錯過的美味全都補回來，彌補她被虧欠的（機器）人生。

場景一轉。她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前。鏡子裡的人…還是她，但又不是她。原本貼合身形的運動內衣和牛仔短褲，此刻緊緊地繃在身上，幾乎要裂開。她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臂，圓潤得像發麵饅頭；試著抬起腿，那雙曾被志文稱讚線條優美的腿，現在…現在簡直比西班牙頂級的伊比利火腿還要粗壯，感覺下一秒就該被卸下來，掛在店裡的火腿架上！再往下看，肥厚的腳掌擠在涼鞋裡，被鞋面勒到肉肉往外擠出，看起來就像被五花大綁的獵物…

夢裡的她，像志文白天描述的那樣，看著自己完全「變形」的身體，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至還夢到自己受不了，拆下頭放在一邊，感受著腸胃這些自己體內的新朋友，努力消化巨量食物的強烈抽動。她瞥一眼那副慘不忍睹的身體，一邊流淚一邊捏著肚子上的肥肉…「嗚嗚嗚…怎麼會這樣…我的身材…喔啊，胃要抽筋了，哇呀！」

[pixivimage:129674189-2]

孟禎猛地從「夢」中驚醒，系統的重整進程被強行中斷。她大口喘著氣，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身——還好，依然纖細。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嗯，還是那雙比例完美的腿。

確認自己並未真的變成「胖孟禎」後，一股無名火直衝她剛恢復平靜不久的腦門。她轉頭看著身旁睡得正香，嘴角還掛著一絲傻笑的志文，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都是你害的！陳志文！！！」

她一把抓起身邊柔軟的枕頭，朝著志文的臉，狠狠地砸下去！

「陳志文你這個烏鴉嘴！都是你亂說話！害我做噩夢！打死你！打死你——！！！」

睡夢中的志文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襲擊」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看到孟禎漲紅著臉，拿著枕頭，氣呼呼地對著他一陣猛K…

黃博士豪宅的夜晚，注定不會平靜。

小说相关章节：尋找自我的機器基督徒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