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一个人在吉祥寺

　　——本来想约你去一家新店，但是那里人气太高了，忙完工作就已经预定满了;(

　　——明智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明智在摩尔加纳的舔毛声中输入回复：

　　——我知道一家店，应该不会被人打扰。

　　——在商店街旁边的车站见面怎么样？

　　“今天就拜托你在家看店了。”明智收起手机，摸了摸摩尔加纳的头。后者满意地抬起脑袋去贴他的手，很快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倾向后停下，为了掩饰之前的举动一口应承下来。临出门前，摩尔加纳才想起来问此行的见面对象是谁。

　　“是来栖。”明智把卢布朗门上挂着的木牌翻到关店，走入四茶的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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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领着来栖晓穿过和琴横丁，经过巨大的涂鸦墙，折入爵士吧所在的小巷。来栖仰头望了望Jazz Jin的招牌，摆出在电视节目中自我介绍的手势。

　　“我还未成年。”

　　明智险些被他的诚实噎到。“这里有无酒精饮料，”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我也是未成年。”

　　精心准备的开场白都没能用上，两个未成年高中生走进周遭都是成年人的酒吧，被悠扬乐声环绕时，明智才找回自己平时在这家店的状态。

　　今天有驻唱歌手的特别演出，倘若来栖没有给他发消息，明智原本也打算来。摩尔加纳不能带进酒吧，所以此前他都是一个人在这里享受独处时光。和同伴一起坐在四人桌边的感觉很奇妙，他和来栖，再加上两人的包正好把座位填满，就好像这里原本就应该有别人在一样。

　　独自待在爵士俱乐部打发时间的常客不只明智一人，无边店长早就习惯了他的独来独往，突然带朋友前来也不会多问一句，这就是明智觉得自己和老板在某些无需言说的地方很合拍的原因。店长放下两杯软饮就稳步离开，驻唱歌手的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敲出规律的轻响，迈步站定时，歌声也流泻而出。

　　飓风杯底部是极地夜空般的深紫，在杯口过渡到傍晚的浅橘色，饰以青柠块中和整体偏粉的色调，也为酸甜的口感添上一抹涩味。这样的饮料比起味道更注重氛围感，来栖却仿佛不解风情地拿吸管轻轻搅动着冰块，察觉到杯内的颜色变化便停了手。

　　“明智同学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呢。你平时经常来吗？”

　　“想一个人思考就会来这里。带朋友一起来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和人聊天，感觉有点新鲜呢。”

　　“那么，我很荣幸？”

　　明智有些后悔刚刚把关于新鲜的话说出来了。好在来栖最擅长跳过空气中的寂静：“我平时也不怎么跟同龄人出去玩，放学后都在跑工作，学校的社团也没有加入。明智有加入什么社团活动吗？”

　　“我高三了，今年才转来秀尽，想尽量多花时间备考，所以也没有参加社团。”

　　适应新学校花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久。体育老师霸凌学生和性骚扰事件，被逼到跳楼的学生恰好是他入学第一天碰上的坂本龙司的发小最好的朋友，高卷杏又在他第二次误入鸭志田宫殿时碰巧被卷了进来，从那以后他的校园生活就没有平和过。明智吾郎对享受通常高中生定义里的青春并无执念，朋友也不是必需的——至少在转入秀尽以前，他是这么想的。现在的状况虽然不坏，但也不需要再增添新的吵闹因素了。好在目前怪盗团里和他同届的只有新岛真。

　　“明智是转校生？高三转学真辛苦呢，是因为父母搬家吗？”

　　“不，老实说……母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现在是轮流寄住在亲戚家。”

　　“抱歉。”来栖晓垂下眼睫，这种表情真不适合他。但明智要做的就是利用这种愧疚，适当地透露隐私可以提升信任度，在听别人说了私事之后，一般人也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倾吐一些相关的事作为交换。“实际上，我现在是借住在一家咖啡店里。那里的招牌是咖啡配咖喱，老板的手艺非常不错呢。”

　　“那如果之后有机会上门拜访，希望能品尝一下。”来栖捏了捏吸管，“这么说，明智平常会跟着老板学泡咖啡吗？有机会真想领教一下你的手艺。”

　　“啊哈哈，其实我还没出师。老板总觉得我浪费他的咖啡豆，不过虽然嘴上严厉，他其实是个挺热心的人。明明和我的养父母都没有血缘关系，连熟人都算不上，只是听常客在店里说了我的事，就提出他可以收留我。今年都承蒙他照顾了。”

　　来栖露出向往的神情：“真好呢。”

　　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轻轻响起，“就是平时早饭都吃咖喱，本店的咖喱特色是辣味，我有点受不了呢。平时都在给老板添麻烦，我也不好意思提出额外的要求。来栖平时都会吃什么呢？”

　　“在学校会吃些方便食品，休息日有空会自己做饭。”

　　明智惊讶地瞪大眼睛：“来栖是自己做饭？好厉害，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比我还小一届吧？”

　　“我今年高二，”来栖的目光落在杯口的青柠上，好像在思考这个能不能吃，“我自己一个人住，所以会做些简单的饭菜。平时要跑现场，应付媒体的同时还要兼顾学业，工作日就没什么时间准备饭菜，只能应付一下了。便利店的微波食品虽然味道一般，加热起来还是挺方便的。也许我家使用率最高的电器是微波炉。”

　　来栖讲了个笑话，明智却没有像电视节目的观众一样受用地笑出来。他明白只能吃残羹冷炙的滋味，也熟悉在学校拿出显然不是由家人精心准备的便当会招来什么样的眼神。来栖就读的似乎是都内有名的贵族学校，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家人会让他独自生活？网上查不到任何来栖的家庭信息，只能从时间较早的新闻里看出他出身在乡下，似乎是一年前才进京的。难道他真是靠侦探工作交齐的学费？

　　“来栖同学意外地好辛苦呢。”

　　来栖晓却没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说下去，而是戳了戳嵌在杯沿的青柠块：“这个，明智同学之前有尝过是什么味道吗？看起来挺新鲜的。”

　　“没有哦，我也有点好奇这个能不能吃。”明智这才发现自己杯里的饮料已经被搅成了上下同色，变成平平无奇的一杯甜水。他看着来栖捏起青柠咬了一口，继而用牙齿剥下果肉，对自己眨了眨眼，也跟着小心地掂起果皮。随后的一口让他皱起了鼻子。来栖在对面扑哧一笑，咽下饮料时却被自己的笑声呛到，颤抖着肩膀把杯子推开了。

　　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明智这样想着，不知怎么地却也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来栖终于缓了过来，“作为赔礼，下次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明智想当这是句玩笑话，但来栖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其实我还挺喜欢做饭的，平时做一人份的饭总是只能简单对付一下，难得休息日有空也只有我一个人吃，分量把控不好，多了也很浪费。这时候就会希望要是有人能和我一起吃就好了，明智同学如果肯来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你的粉丝要是知道应该会相当兴奋吧。居家系偶像的设定似乎会很受欢迎。”

　　“原来如此……下次采访被问到我会考虑谈谈这个的。不过我的本职工作并不是艺人，出镜只是宣传需要。况且，私联粉丝是禁止的……开玩笑的，我说想邀请明智来家里吃饭是认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明智就没有余地再拒绝了。反正日后对方也未必兑现，明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捏起吸管，发觉自己的手指上还残留着青柠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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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伊始，明智在来栖的邀请下来到了对方的公寓。玄关里只有两双拖鞋，一双被来栖晓自己换上，一双还未拆封，连着包装被递到明智手中，塑料袋在动作间沙沙作响。

　　来栖简单交待了些请随意之类的话就先行向里屋走去，明智吾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这双拖鞋该不会是专为自己准备的可能性里怔了几秒，随后赤脚踩上了地毯。来栖说此前他没有邀请过其他人，家里备一份待客用的拖鞋也很正常，说不定自己只是刚好成为了第一个客人——就算是提前为自己买的，那也没有什么。来栖早在一周前就打算请自己过来了。

　　……

　　尺寸正好，对于拖鞋来说非常舒适。

　　之后说不定会成为普通的待客拖鞋，只是不知道对下一个到访的人合不合适。来栖晓系着围裙走来，手指还绕在背后打着结，目光落在明智脚上，再与他眼神相接：“鞋子尺码还好吗？明智和我差不多高，我就参考着自己的拖鞋买大了一码。”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来栖又走回厨房。明智吾郎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怎么看它都不是常规学生能负担得起的房价。茶几上摆着水壶和不成套的杯子，第二只样式朴素的瓷杯应该是给他买的，因为那只肚子上有黑猫大脸、盖子上还印着斜插羽毛的小礼帽的马克杯显然属于来栖；他那只手提箱扔在沙发上，从明智的角度只能看到简笔画放大镜的一角，猫咪图案完全被遮住了。来栖可能希望自己有带摩尔加纳来吧。这么想着往前走了几步，明智又在落地窗透进的阳光能照到的椅子上发现了来栖的校服外套。

　　黑白相间的领带松垮地随便挂在椅背上，好像动一动就会掉下来。明智好心抬起它绕了两圈，至少今天来栖不会在地板上看见它了。他想象着来栖发现领带被自己固定过的表情，说真的，那家伙有这种羞耻心吗……？

　　来栖在门后遥遥喊着要喝水请用白色的杯子，复又投身于他的厨房事业。笃笃的切菜声填补了室内的安静，明智盯着空气中浮游的尘埃发呆，检查了两遍sns，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来栖。然而后者没给他这个机会，明智的人影刚投到隔断门上，来栖就在里面说着电视遥控器放在沙发右下角，要看什么台请自便。电视荧幕一亮起来就是梅吉多的新闻，明智吾郎想换台，又顾忌着来栖在那边说不定能听到，经过两天前的怀疑，他实在不想在来栖面前又露出什么破绽。大致了解了电视上播出的情报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值得参考，明智终于按下换台键，不曾想屏幕再恢复清晰时，眼前赫然是此刻正身在厨房的人的身影。

　　画面里的来栖晓身着校服，舞台顶部的聚光灯打在他肩头，在卷翘的黑发上映出一个扭曲的圆环，片刻之后又挪开了。剪裁利落、衬得人身形挺拔的制服和那头乱毛在来栖晓身上显得出奇地和谐，一如他受访时的谈吐：陈述案件时声线沉稳而毫不留情，面对主持人的提问引导，他却始终对刻奇的细节避而不谈，用巧妙的圆滑将话语挑向更轻的方向。明智几乎无法判断他说的话哪些出自台本；来栖晓不吝于用尖锐的言辞指出问题所在，那种循着目标直追而去、即使意识到此言未经斟酌也坚决贯彻着自身原则，拒绝加以转圜的态度似乎出自他本人的思考；有时他又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妥协，如果是事先安排应该做得更隐蔽些。负责询问私人问题的主持人小姐几近被他的临场反应弄得措手不及，然而来栖晓本人糟糕的幽默感又总能用明智确信自己没在杂志上见到过的冷笑话引起观众的笑声，将紧张气氛消弭在凝聚之前。这么看来，他们私下相处时偶尔会出现的那种咄咄逼人应当是来栖有意为之。或者说，来栖在他面前显露出的另一部分其实是本性？

　　等候时间在胡思乱想中消磨到了尾声，来栖端着盘子闪亮登场，状如一只得意的猫。香味扑进鼻尖，明智就知道来栖的自信所凭不虚，但实际尝到味道之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来栖的厨艺何止是会做些简单的菜，这家伙嘴上表现出来的谦虚要是能和此刻溢出的自得中和一下，不，来栖完全有竖着尾巴绕室内三圈的资本。跟随佐仓惣治郎学习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来栖都有点浪费了。明智吾郎在心里默默盘算，再过半年自己的手艺恐怕都赶不上来栖，不禁感到一阵微妙的挫败。但好吃的饭总是能让人精神振奋，明智如来栖的愿大夸特夸了他一通，感觉自己和来栖的关系加深了不少。再回到卢布朗时老板已经不在店内，来栖的短信提示音比摩尔加纳的欢迎声更早响起：

　　——我很少有机会做两个人的饭，感觉好新鲜。要是以后都能做两人份就好了

　　明智吾郎回复：要给我做便当吗？

　　下一句还在编辑中，对面秒速发来：

　　——开玩笑的XD

　　——不过今天很开心，谢谢明智陪我吃饭

　　明智收起手机，挠了挠摩尔加纳的颈后，在非猫生物的抗议中笑了起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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