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零之镇魂曲的沉重乐章落下已有三年之久，世界在经历了毁灭性的战争与独裁统治后，正如同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缓慢而艰难地在废墟上重建秩序，舔舐着伤口。

　　昔日的仇恨与对立并未完全消散，但至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已然停止，和平的曙光似乎终于降临。

　　在新不列颠帝国边境，一个远离政治漩涡、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里，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在这尘土飞扬的土路旁，农田随着季节变换着色彩，镇民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

　　在这里，化名为“L.L.”的鲁鲁修与他的同伴 C.C. 隐匿于人群之中。

　　昔日搅动风云的魔王与不老不死的魔女，如今却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旅人，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杂货兼图书店。

　　此刻的鲁鲁修收敛了所有锋芒，昔日深邃算计的紫眸如今只映照着书页上的文字和窗外宁静的田园风光。

　　他学会了修理农具，学会了分辨不同作物的收成时节，甚至偶尔会和邻居们闲聊几句无关痛痒的天气。

　　C.C. 似乎也乐得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她依旧对披萨抱有异乎寻常的热情，常常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慵懒地躺在店里的旧沙发上，或者抱着她那只名叫“亚瑟”的黑猫，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鲁鲁修收来的旧书。

　　他们之间的话语不多，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对他们而言，这种褪去所有伪装和使命的平凡或许正是“零之镇魂曲”所带来的、最奢侈的“奖赏”。

　　这个小镇的名字叫橡木镇，橡木镇每周都会有一个集市，附近村庄的人们会带着自家的农产品、手工艺品前来交易，场面颇为热闹。C.C. 对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总是抱有奇特的兴趣，或许是因为漫长生命中见证了太多宏大叙事的落幕，反而对这些微小的、鲜活的日常感到新奇。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提着篮子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挑选着新鲜的水果和蔬菜。阳光正好，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的香气和牲畜的气味，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直到……

　　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后背。

　　起初C.C.以为这是错觉，集市上人来人往，目光交错是常有的事，但过了许久，那道视线却并未移开，它持续、专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这具躯壳中剥离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假装被一个卖香料的摊位吸引，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身后，人群熙熙攘攘，她看到几个面生的商人，几个嬉闹的孩子，几个匆匆赶路的农夫……

　　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但那视线依旧存在，如影随形。

　　活了数个世纪，她对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C.C. 的心沉了下去，这并不是普通的注视，这是一种审视，一种……

　　确认猎物目标的视线。

　　更让她心悸的是，这视线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她并不能确定，这就像一段被深埋在记忆废墟下的旋律，模糊不清，却隐隐撩拨着她的神经，但这怎么可能？在这远离她过往的边陲小镇，怎么会有“熟人”？

　　她迅速买了几样东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集市，直到回到他们那间简陋的小木屋，关上门，那令人不安的视线才终于消失。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鲁路修正在修理一把旧椅子，看到 C.C.略显苍白的脸，停下了手中的活。

　　C.C. 将篮子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在集市上，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确定吗？”

　　“不确定是不是跟踪，但那视线很奇怪，一直跟着我。”C.C. 皱着眉，“而且……感觉有点熟悉，但我说不上来。”

　　熟悉感？鲁路修心中警铃大作，他的目光变得如鹰隼一般锐利。

　　熟悉感……往往意味着与过去有关，而他们的过去充满了敌人和危险。

　　“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了吗？”

　　C.C.摇摇头：“人太多了，我回头看时没发现异常，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不，你的直觉一向很准。”鲁路修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屋外，“从今天起，我们要更加小心了。”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如同乌云般悄然积聚。

　　鲁路修加强了房屋周围的警戒，甚至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设置了简易的预警装置，外出时他也开始留意起镇上的陌生面孔。

　　果然，他在常去的酒馆里发现了异常。

　　那是一家当地人聚集的小酒馆，老板是个络腮胡子的退伍老兵。

　　鲁路修偶尔会去那里喝杯麦酒，听听镇民的闲聊，收集一些信息，最近，酒馆里多了几个不属于这里的陌生人——

　　他们穿着普通的旅行者服装，沉默寡言，眼神却异常警觉，彼此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他们不像一般的旅人那样放松，更像是……在执行任务。

　　他们不主动与人交流，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视线却时不时地扫过鲁路修，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又怎能逃过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安然脱身，化身魔王的鲁路修的眼睛？

　　鲁路修不动声色，继续扮演着他沉默寡言的农夫 L.L.，但心中已经将这些人的特征牢牢记下，他能感觉到，这些人与跟踪 C.C.的，或许并非同一拨人，但目标，恐怕都是他们。

　　是谁？

　　Geass 教团的残党？毕竟 V.V.和那些狂热的信徒不会轻易放弃对Code和Geass的研究。

　　不列颠的旧贵族？那些不满新秩序、妄图复辟的势力？还是说……

　　其他与他或C.C.过去结下梁子的仇敌？

　　鲁路修和C.C.交换了眼神，无需多言，彼此都明白，平静的日子已经走到尽头了。

　　……

　　真正的冲击，出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当鲁路修外出检查他布置在林子边缘的陷阱有无问题时，C.C.独自一人在木屋里，就着昏暗的灯光翻看着一本厚厚的旧书。

　　突然，门外传来轻微的异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C.C.的动作瞬间凝固，耳朵捕捉着屋外的动静。

　　来了。

　　她迅速熄灭屋里的灯，摸向藏在床板下的匕首，几乎在拿出匕首的同时，“砰”的一声巨响，简陋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动作迅捷而专业。月光透过破开的门洞洒入，映照出他们眼中冰冷的贪婪。

　　C.C.就地一滚躲开了当先一人挥来的利刃。多年的逃亡生涯和与 Geass能力者周旋的经验，让她即便没有Code的不死之身，也具备了远超常人的反应和战斗技巧。

　　她矮身滑到桌子底下，顺手抄起一个陶罐砸向追来的敌人，对方侧身躲过，但脚步稍有停顿，C.C. 趁机冲向窗户。

　　然而，敌人显然是早有准备，就在窗外，突兀的出现了另外一道黑影，他仿佛已经等候多时，彻底封死了她的退路！

　　“抓住她！确认身份！”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确认身份？C.C. 心中一动，这些人似乎并非想要立刻取她性命。

　　她不再试图逃跑，而是利用屋内狭小的空间和熟悉的家具作为掩护，与入侵者周旋。

　　但就在C.C.被逼到墙角，匕首格挡住一把袭向她面门的短刀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细节——

　　其中一名攻击者的手腕上，有一个模糊的纹身，那是一个翅膀与剑交叉的图案！

　　Geass教团！

　　“住手！”

　　就在这最危急之际，一声清冷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喝令，如同惊雷般在夜空中炸响。

　　鲁路修回来了！

　　他站在破开的门口，身影被月光拉长，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虽然穿着农夫的衣服，但此刻的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睥睨天下的魔王 Zero，他没有使用 Geass，甚至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那强大的气场却让所有攻击者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看来，我平静的生活，到此为止了。”鲁路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V.V.吗？”

　　“撤退！”

　　首领确认了目标后，眼睛眯起，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一次出行的任务里并没有确认身份外的任务，一声令下，黑影们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们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只留下被破坏的门窗和一地狼藉。

　　鲁路修快步走到C.C.身边，仔细检查她是否受伤。

　　“你没事吧？”

　　C.C.摇摇头，脸色依旧凝重：“我没事……来袭击的是教团的人，我看到了他们的纹身。”

　　“V.V.……”鲁路修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的兄长，那个同样拥有 Code、渴望终结“神”的男人，本应随着教团的覆灭而消失。

　　难道他还活着？或者……是他的意志通过某些残存的部下延续至今？

　　但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突兀地从屋外传来，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鲁路修·Vi·不列颠尼亚……不，现在应该叫你 L.L. 了吧？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我找到了。”

　　两人同时一惊，猛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月光下，一个身影悄然伫立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他穿着一件陈旧的白色拘束服，脸上覆盖着一个鸟笼般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闪烁着疯狂与怨毒的眼睛。

　　这个形象……这个声音……

　　C.C.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混杂着惊愕、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个人……那个曾经与她签订契约，被她视为失败品，最终被她亲手……不，是被鲁路修用 Geass 逼入绝境，葬身于火海的少年……

　　“毛？”

　　站在月光下的身影发出一阵尖锐而刺耳的笑声，那笑声充满了痛苦和扭曲的快意。

　　“哦呀？还记得我啊，C.C.？真是荣幸……我还以为……在你漫长而无聊的生命里，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失败品’早就被你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呢？”

　　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在那场大火中，在鲁路修 Geass 的绝对命令下，他不可能存活下来！

　　C.C.心想。

　　鲁路修也认出了对方，当年在阿什弗德学园地下，正是他利用毛对 C.C.的执念和Geass的弱点将其击败。

　　他十分确信毛已经死亡，但是……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幻觉？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在作祟？

　　毛似乎很享受他们震惊的表情，他缓缓抬起手，指向C.C.，声音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我回来了，C.C.！从地狱的灰烬里爬回来了！拜你和你的‘新欢’所赐，我可是……‘体验’了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啊！”

　　“你当年抛弃我，选择了他……现在，又躲在这里过这种可笑的田园生活？” 毛的笑声越来越疯狂，“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幸福吗？你以为死亡就能让你摆脱一切吗？太天真了，C.C.！太天真了，鲁路修！”

　　鲁路修将 C.C. 护在身后，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状况，毛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这是否意味着……

　　攻击C.C.的教团残党，和跟踪 C.C. 的“人”，并非一伙？或者说，毛的复活本身就和教团有关？V.V.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想要什么，毛？” 鲁路修沉声问道，试图从对方疯狂的言语中找出线索。

　　“我想要什么？” 毛歪着头，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我想要……你体会我所承受的痛苦！我想要……C.C.，你为你当年的背叛，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 C.C.，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迷恋和占有欲，而是单纯的毁灭欲！他想要将眼前的这一对狗男女挫骨扬灰！

　　“找到你们，只是第一步……呵呵呵……” 毛的声音压低，充满了不祥的预兆，“好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退去，迅速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只留下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在空旷的夜风中回荡。

　　木屋内，只剩下鲁路修和C.C.两人，短暂的交锋却彻底撕碎了他们三年来小心翼翼维系的平静。

　　“毛……他真的还活着……”

　　C.C. 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仅仅是恐惧，更多的是一种来自过去的、沉重的负罪感。那个因她而获得力量，又因她而走向毁灭的少年，如今却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方式归来，带着无尽的怨恨。

　　听着C.C.的话，鲁路修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这绝不是结束。毛的复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的背后是否还有更强大的力量在操纵？而 V.V. 和教团残党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向他复仇吗？

　　攻击 C.C.的人是 V.V.的手下，目的是确认身份。

　　而跟踪 C.C.刚才现身的，却是本应死去的毛，带着强烈的个人仇恨……这两者之间，似乎没有直接联系，却又同时出现，将矛头指向他们。

　　是巧合吗？还是说……

　　鲁路修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诸多的疑点却让他的思绪如麻，完全理不清其中的关键。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C.C.，接下来我们要更加谨慎了。”

　　这一刻鲁路修有过就此离开，选择其他城市生活的想法，但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逃避这个问题。

　　……

　　整整一周，鲁路修与C.C.等待了整整一周，无论是Geass教团，还是毛，都没有再出现，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

　　但鲁路修并不放心，每天都会外出巡查，试图找到隐藏在暗潮下的猎手，做好了随时狠狠撕咬下对方一块肉的准备。

　　这天晌午，鲁路修再次外出巡查，依旧是C.C.独自一人留在家里，但C.C.并没有往日的心情去读书，忧心忡忡的坐在窗边看着屋外。

　　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将屋内桌椅的影子拉得很长，C.C.坐在窗边，那本厚厚的旧书摊在腿上，此刻的她却一个字也未能看进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墙上老旧挂钟单调的滴答声，敲打着她越来越不安的心弦。

　　鲁路修这次外出的时间太长了。

　　自从毛出现、教团来袭之后，他们彼此都更加警惕，鲁路修虽然表面上维持着L.L.的身份，但他每次外出巡查都极为谨慎，绝不会无故拖延这么久，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任何一点反常都足以撩动紧绷的神经。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C.C.的心脏，她站起身，在狭小的木屋内踱步，目光一次次扫过空荡荡的门口。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忧心忡忡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橡木镇外的树林深处，一场针对鲁路修的伏击早已悄然落下帷幕。

　　毛并非独自前来，他带来了一个拥有罕见Geass能力的同伴——

　　那是一种足以干扰甚至在特定条件下压制鲁路修“绝对服从”命令的力量。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克制手段，以及毛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击，即便是经过这三年来锻炼，身体不像以前那么羸弱的鲁路修也在短暂的交锋后被出其不意地击倒，随后被迅速带离了现场，这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仿佛只是林间一阵风吹过。

　　夜幕降临，又悄然褪去。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再次洒落橡木镇时，那扇熟悉的小木门依旧紧闭，鲁路修彻夜未归。

　　C.C.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焦灼。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防身的匕首推门而出，她必须去找他，哪怕只是沿着他昨天可能巡查的路线，寻找一丝线索。

　　然而，她刚走出没多远，隔壁那位平日里喜欢唠叨的农夫大婶就叫住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信封。

　　“L.L.家的姑娘，”大婶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早上开门时发现这个塞在你们家门缝里，不是镇上的邮差送的，也没写寄信人……是你们的亲戚寄来的吗？”

　　听闻这话的C.C.心猛地一沉。

　　她接过信封，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面，一种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这绝不是什么亲戚的来信。

　　她向大婶道了谢，急步走回屋内，反手关上门。

　　颤抖的手指撕开了封口，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便笺，字迹潦草而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正是毛的笔迹！

　　“C.C.，你的‘骑士’现在在我手上，想让他活命吗？那就一个人来找我吧，地点是远东前11区，现在叫新日本的那片土地，附属海域的一座孤岛。记住，一个人来，如果你敢通知黑色骑士团或者不列颠的走狗，你只会收到他的零件。”

　　【怎么会这样……鲁路修为什么会被抓走？让我一个人前去……】

　　愤怒、恐惧、以及一丝被洞悉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神经。这果然是毛惯用的把戏，猫捉老鼠，玩弄人心，他算准了她对鲁路修的在意，算准了她不敢轻易求援。

　　要不要求援？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现任的不列颠圆桌骑士团，或许还有朱雀……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掐灭。

　　向他们求援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也会暴露己方的行踪，这得不偿失。

　　鲁路修好不容易塑造的和平世界会在魔王还在世的信息传出后被瞬间打破，C.C.并不想轻易的打破这份难能可贵的和平，更不想让鲁路修的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更何况毛的背后极有可能牵扯着V.V.和Geass教团的残余势力，谁能保证如今的不列颠高层没有被再次渗透？鲁路修费尽心机构建的和平假象如此脆弱，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将一切拖入更深的泥潭，通知黑色骑士团同样风险巨大，容易打草惊蛇，更可能直接触怒疯狂的毛。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外援上，不如……

　　C.C.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毛点名要她一个人去，这本身就是一场针对她的陷阱。

　　但她了解毛，更了解V.V.，抛开Code赋予的不死之身，其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强大，只要能找到机会，接近鲁路修……

　　数百年的生存经验让她对自己的应变能力和保命技巧有着相当的自信。这或许是一场豪赌，但她别无选择。

　　打定主意后，C.C.不再犹豫，她迅速处理掉橡木镇这边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带上必要的物品，悄然离开了这个他们仅居住了三年的“家”。

　　经过一番辗转，避开所有可能的监控和追踪，C.C.终于抵达了远东新日本海域，按照信上提供的坐标，她找到了一座地图上都未明确标注的偏僻孤岛，根据毛留下的隐晦记号，C.C. 谨慎地深入岛屿腹地。

　　最终，在一片被藤蔓和古树环绕的密林深处，她发现了一片令人惊讶的遗迹——

　　那是一些巨大而残破的石质建筑，风格奇特，完全不同于已知的任何文明样式，散发着悠远而神秘的波动，仿佛沉睡了千万年之久。

　　这里就是毛指定的地点吗？他把鲁路修藏在了这片上古遗迹之中？为什么会把鲁路修带到这里？

　　C.C.满脑子的疑惑，但也更加的警惕，在这座孤岛上，只要有一个不经意间的失误，失去了Code的她也会葬身于此。

　　石质建筑的入口幽暗深邃，仿佛巨兽张开的沉默巨口，不断吞噬着外界的光线和声音，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地下特有的阴冷。

　　C.C. 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脚踩在布满湿滑尘埃的石板上，发出空旷的回响，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遗迹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广阔，空气粘稠而沉重，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摸上去冰凉滑腻，借着从石壁缝隙和破损穹顶透入的微弱天光，她可以看清四周的景象。

　　这里并非天然洞穴，而是人工开凿和建造的空间，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虽然多已残破倾颓，但依旧能窥见昔日的恢弘。

　　很快她就注意到，那些看似坚固的石柱和墙壁上，布满了令人不适的痕迹——

　　一道道半透明的、干涸或依旧湿润的粘液轨迹纵横交错，如同某种怪异的涂鸦。

　　在光线稍亮处，还能看到一些细小的、类似蜕皮后留下的空壳，以及难以名状的、仿佛是某种分泌物的斑点，地面上也并非只有尘土，许多地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滑腻的苔藓，混杂着同样恶心的爬行痕迹。

　　C.C.皱了皱眉，尽量避开脚下特别湿滑或痕迹密集的地方，继续往深处走。

　　但就在她抬头观察一根布满诡异刻痕的石柱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冰凉、蠕动的东西就掉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肥硕的、灰白色的多足蠕虫，正扭动着身体试图往她的衣领里钻，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C.C.也忍不住瞬间绷紧了身体，迅速伸手将那恶心的东西弹开。

　　蠕虫掉落在地上蜷缩了一下，很快又蠕动着钻进了石缝之中。

　　她警惕地扫视了一下上方，穹顶的阴影里似乎还有更多细微的蠕动，如此看来，这种“惊喜”在这遗迹里恐怕是家常便饭。

　　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她的目光重新被石壁上大面积的壁画所吸引。

　　这些壁画雕刻得十分粗犷，线条简单却充满力量感，历经漫长岁月的侵蚀和常年潮气的浸润，许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被苔藓和虫子爬过的粘液所覆盖，但核心的内容依然可以辨认。

　　壁画描绘的是一个古老的部族。

　　他们穿着兽皮或简单的织物，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像是祭坛的石台进行着某种仪式，人们的姿态虔诚而狂热，高举着双手，仿佛在向某种存在献上祭品或祈祷。

　　而在祭坛的上方，以及多处壁画的核心位置，都刻画着他们崇拜的对象——

　　仔细看去，那模样并非是人形，也不是任何她所熟知的神祇形象，壁画上的“神”没有固定的形态，有时表现为一团模糊的光晕，有时则具象为一种……巨大的、形态怪异的虫子。

　　这种虫子的形象被反复刻画，体态臃肿，肢节繁多，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腹部，总是被描绘得异常膨大，周围还围绕着无数细小的、同类形态的幼虫，壁画甚至展现了这种巨虫破土而出、或是从天而降，部族成员对其顶礼膜拜的场景。

　　C.C.凝视着这些壁画，漫长生命所积累的知识让她立刻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这是一种极为原始的生殖崇拜，在生产力低下的远古时代，强大的繁衍能力往往被视为神力的体现，是部族生存延续的希望，这种看似怪诞的巨虫，在当时的先民眼中，无疑是生命力与丰饶的象征。

　　她对此并未太过在意，人类历史上类似的原始信仰数不胜数，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继续深入寻找鲁路修的踪迹时，一种奇异的感觉令她愣在原地。

　　就在这片遗迹之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非常淡薄，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她这样拥有Code、曾无数次接近过“那个世界”边缘的存在来说，却又是如此的清晰可辨。

　　那是属于“神”的气息。

　　不是指壁画上那个具体的虫形图腾，而是指一种更高层次的、非物质的、与Code和Geass力量根源相似的波动。

　　这感觉让她悚然一惊。

　　这种气息，与她所熟知、并一直试图摆脱的那个束缚着Code持有者、位于“C的世界”的集体潜意识集合体极其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它要更加的原始，更加的混乱。

　　或者说……更具有某种地域性的特质？

　　就好像“神”的概念并非铁板一块，而是有着不同的“方言”或者说“地方神祇”？

　　这个念头让C.C.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猛地想到了毛。那个本应彻底死亡的少年却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复活，并出现在这里。

　　难道……

　　C.C.抬起头，再次望向那些描绘着巨虫神祇的壁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毛的复活，可能并非完全是V.V.或教团的技术手段所致。

　　C.C.在猜测，也许是这片遗迹中潜藏的、这股类似“神”的未知力量，在某种机缘巧合下，将濒死的、甚至已经死去的毛从地狱的深渊中复活，毛选择这里作为据点并非是偶然的行为。

　　这个猜测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毛现在的状态，以及他可能获得的新力量，都将是完全未知的变数。

　　无论如何，现在都必须尽快找到鲁路修，C.C.收敛心神，不再停留于壁画前，而是更加警惕地向着遗迹深处、那股“神”之气息似乎更为浓郁的方向走去。

　　起初的通道逼仄，粗糙的石壁仿佛随时要合拢，将人挤压成齑粉，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滴落砸在发丝上，激起一阵细微的凉意，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深处。

　　然而，随着她的深入，空间竟奇迹般地延展开来，狭窄的甬道拓宽为走廊，石壁向两侧退去，上面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模糊不清的刻痕，仿佛某种失落文明留下的痕迹。

　　她能感觉到头顶的穹顶在无声地升高，直到最后，脚下的地面猛然变得开阔平坦，眼前豁然洞开，十分的空旷，这是一座沉寂了不知多少世纪的地下神殿。

　　巨大的石柱如沉默的巨人般耸立，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湿滑的苔藓和干涸的、泛着诡异光泽的虫类粘液，穹顶高悬于黑暗深处，遥远得几乎望不见顶，只有几缕微弱得如同星屑的光芒从不知名的裂隙透下。

　　C.C.眯起眼，适应着这片昏沉，摸索着从墙壁石缝里拔出一根布满油垢的火把，她利落地点燃了引信，一簇摇曳的橘红色火焰骤然亮起，驱散了周遭一小片黑暗，却也让更远处的阴影显得愈发黑暗。

　　这地方大得像个迷宫，数条岔道从主殿向四周辐射开去，每一条都通向未知的黑暗。

　　略一思忖，C.C. 选择了最左侧的通道，举着火把走了进去，火焰在她手中跳动，光影在她身后拉长又缩短，越往里走，那种令人作呕的虫类痕迹就越发密集。

　　墙壁上布满了黏糊糊的爬行轨迹，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甲壳和滑腻的排泄物，空气中那股混杂着腥臭与腐败的味道十分浓郁，每一次呼吸都十分的困难。

　　头顶的“沙沙”声几乎没有停过，她已经懒得抬头，只是警惕地感受着上方传来的动静。

　　突然，一团冰冷黏腻的东西砸在她的手臂上，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有过一次经验的她条件反射般地甩了出去，但紧接着，更多的小东西如下雨般掉落，有的挂在她的头发上，有的钻进她敞开的衣领。

　　“怎么这么多虫子？”

　　声音在这空旷的环境里回荡，她不耐烦地挥舞着火把，火焰燎过之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噼啪”声和虫子被烧焦的臭味，迫使那些小东西暂时退回阴影之中。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借着火把的余光她能看到这里到底有多少虫子——

　　从细若游丝的线虫到肥硕扭曲的蛆虫，甚至有些长着锋利口器的怪异品种，正贪婪地啃食着石壁上的苔藓。

　　她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穿过这片区域，在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半掩的、厚重的石门，门缝里透出更加浓烈的味道。

　　她屏住呼吸，用力推开石门，眼前的景象令C.C.吃了一惊，她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卵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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