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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尘寻欢录】(二十七、涧壑竟朽此山骨 )(三万六千字更新),2

小说: 2025-09-07 08:09 5hhhhh 9540 ℃

  宁尘与他们应酬一番,大声讨要酒肉。要塞妖将哪敢慢待,当即命人准备酒宴,杀猪宰羊热闹起来。可还没等入宴,校场另一头滴溜溜钻出一个矮个儿,直奔宁尘而来。

  定睛一看,宁尘脸上笑出了花:「小朱?你怎么在这儿?」

  小朱蹦在宁尘面前,高声叫道:「大个儿!你可回来了!我在那边受他们欺负,哼哼,这才跑过来等你嘞!」

  宁尘在他粉嘟嘟圆脸上捏了一下:「谁欺负你,回头等我给你报仇!」

  小朱上前抱着宁尘一双腿,脸往他裤子上埋,哼唧道:「还是大个儿对我好!哼哼!」

  小朱与他虽然亲近,却也没到这份儿上。宁尘心中正当奇怪,就听小朱细声细调悄声道:「贝先生叫我来带话儿,你不能直接回去,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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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晓霜不是没去岸上玩过,只是最多也不过三两个时辰。自化形上岸这些天,日头并不多么猛烈,可还是晒得她口干舌燥、肌肤发紧,满心只想找一个清凉水源,好好泡上一天。

  青岚江水域宽阔,这边如何比得了?南疆林木茂盛,一路就算碰见些小河小沟,也难免尽落着败叶腐殖。巫晓霜哪受得了这个,每每望见这等死水,都捏了鼻子绕着走。

  她在龙宫中金枝玉叶,龙族神法不知学了多少,可就是那最基础的聚水之法却没看过一眼。书到用时方恨少,可天天在水里扑腾,她哪儿乐意费心思学这个啊。

  亏得这女娃儿有些修为,晒是晒些,终归不碍性命。只难为她这一路水米未进,行得数百里路下来,也是筋疲力尽,有些支撑不住了。

  双脚的痛楚这几天已渐渐缓了些,却也不是疼痛全无,尤其路走得多了,刺痛中又带上了一份酸麻。

  不行不行,还是得找处地方歇息一番才是。巫晓霜这般想着,凝聚神念遥遥感应了一下心血石所在方位,然后小鼻子闻了两闻,改换方向,朝一处隐隐有些生气的地方走去。

  此处距离八荒之地不过百八十里,穷山恶水少见人烟,与腐林恶沼也算水脉相连。巫晓霜先前走的地方还算宽阔,一转方向却尽是些湿地泥沼芦苇荡,这种地方养鱼养虾倒是合适,走起路来别提多膈应了。

  巫晓霜御水之能天下罕有,御风之术却稀松拉胯。这几日行路,娘亲那件漂漂亮亮的紫金罗裙沾了百八十个泥点,可把女孩心疼坏了。她揪着裙子,鼓起一缕真气,在离地三尺之处晃悠悠飘着,半天下来累个够呛。

  还好地方已经到了,眼前炊烟袅袅,一片小小水寨现在眼前。几十座围草结庐的小茅屋错落有致,支在滩涂之上,地面铺了密密一层鹅卵石,滑不溜丢倒也干净。

  定睛观瞧,这小寨子的主人竟是一群四脚蛇,圆墩墩短粗的一条蛇身,双足而立,空着一对细细的小短手忙前忙后。

  像龙种这般大妖,早已超脱五族桎梏。蜃蛟虽稳坐水族之尊,却也是鳞族相承的血脉, 巫晓霜望见是鳞族村落,喜上眉梢。她看这群四脚蛇尚未化形,怕吓着他们,于是落下地面,忍着脚疼朝他们一步步走去。

  四脚蛇见来了一人,口中嘶嘶有声,呼啦抄冲过来一大群,围着巫晓霜探头探脑。巫晓霜没接触过这等下阶鳞族小妖,不懂它们言语,只讪讪朝他们笑了笑。

  「我渴了,你们有水嘛?」

  众蛇闻见她有些许鳞族气息,都没凶她,却没一个动弹的。巫晓霜见它们不懂人言,只好做出个捧杯喝水的动作比划了几下。有一只脑袋灵光的似是看明白了,屁颠屁颠跑去茅屋,拿着一只木碗窜了回来。

  那四脚蛇高矮只到巫晓霜腰际,一双小短手拼命将碗举在巫晓霜面前。巫晓霜低头一看,热腾腾的一碗椒汤,也顾不上说句谢谢,接过木头碗咕嘟咕嘟灌进了嘴巴。

  干沙子一样的喉咙顿时滋润起来,巫晓霜抹抹嘴,从腹中吐了一枚珍珠丢在碗里,送还给那只四脚蛇去。

  周围群蛇嘶嘶嘶地凑过去,有眼疾手快的抓起珍珠把玩起来,还没玩上两下,又被另一只抢在手里摸来摸去。一时间场面大乱,你拥我挤,都想玩玩这宝贝。

  巫晓霜哪料到一枚小珠子竟引起这么大骚动,炸着双手,口中哎哎只叫,却不知该怎么将它们安抚下来。

  正在慌乱,只听咚的一声,一只脖戴骨链手持拐棍的老蛇站在不远处,正拿拐棍往地上去敲。它皮肤松弛,鳞片脱落,敲了几下拐棍,群蛇立刻老实下来,看起来颇具威严。只是它大脑袋下面小胳膊小腿,拄着个拐杖更显戏谑,巫晓霜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老蛇将珍珠收来,走到巫晓霜面前左右打量。巫晓霜见来了管事儿的,也不客气,做了个吃饭的动作,朝它将头一扬。

  老蛇仿佛会意,嘶嘶朝群蛇一叫,四脚蛇们立刻热闹起来。有几只四脚蛇簇拥着巫晓霜,将她请到了寨子中央的空地,给她扥来个蒲草垫儿,在老蛇对面安坐了。另有三只似乎有些身份的,一同陪坐了一圈下来。

  不多一会儿,几只四脚蛇捧了东西上前,给在座的每人都奉上了一小盆的吃食。巫晓霜往盆中一看,里面灰凄凄一堆糊糊,其貌不扬,闻着倒是有些鱼味。她几日未食,也不管那么许多了,用气机卷了一团鱼羹送入口中,倒是丝滑鲜甜,里面还掺了些莓果果肉,颇有一番美味。

  「这是什么做的啊?」巫晓霜忍不住对面前老蛇发问。

  老蛇见她拿手点指食物,又面露疑惑,自然猜到她的意思,于是口中嘶了一声,拐棍往她斜后方指去。

  巫晓霜扭头一看,几只四脚蛇正烹制鱼羹。第一只拿大嘴咬住一条肥鱼,口中嚼了两嚼剃了鱼刺,只将鱼肉吐进面前大盆;大盆中另有三只,一边往里倒入莓果,一边起劲儿的拿脚丫子踩来踩去,把那鱼肉果子碾得稀烂。

  巫晓霜当场就喷了,噗得一声冲得老蛇兜头满脸。

  老蛇嘎一声跳将起来,嘶啦嘶啦指着巫晓霜骂个不停,也不知是怪她冲撞无礼还是浪费粮食。

  巫晓霜连忙站起来道歉,可哪里说得清楚,周围群蛇一齐涌来,都撅了周围的芦苇杆子在手里,劈头盖脸朝巫晓霜就打。

  「别打!别打!」

  那芦苇杆子颇有些粗硬,抽在身上哪怕是大妖之躯也不免疼着。巫晓霜左拦右挡,生怕叫那芦苇杆子抽在脸上。堂堂先天大妖,被一群只有一半高的四脚蛇直撵出两里地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御风起来,四脚蛇便跟不上了,只拿着芦苇杆挥来舞去,示威一般招摇半天,眼见巫晓霜飞远,这才丢了芦苇杆回了水寨。

  巫晓霜回过神来,可没气得够呛。这等小小的妖寨,但凡她运起三分法力,一个雷就能给这寨子一窝端了;再不济展露法身吓唬一番,保管也能让它们排着队磕头求饶。

  她咬牙切齿,憋了一肚子火儿。可到底还是受了人家一水一饭,总不好做这等恃强凌弱、忘恩负义之事。巫晓霜暗叹一口气,委委屈屈调转身子,垂头丧气又往该去处去了。

  多少也是上了一课,巫晓霜这才知道原来群妖习俗各异,吾之蜜糖汝之毒药,要想在南疆行得通畅,多见见世面总归是对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骤然舒畅,又念起那群四脚蛇短手短脚,拿着芦苇杆儿追打不休的模样,忍不住又笑起来。

  等到见到他时,这些故事都可以讲给他听……

  巫晓霜埋头行路,两天之后总算来到了八荒之地边界附近。

  她站在一座石峰四下眺望,远远那座守备八荒之地的要塞壁垒,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像是在大排筵宴。巫晓霜暗自嘀咕,要是能混进去偷吃一顿就好了。

  可她自矜身份,在熟人老龟那里诈个宝贝也就罢了,这要是偷鸡摸狗被旁的妖族抓到,龙族的面子可往哪儿搁呀。

  她悻悻收回念头,重新凝聚神念去寻心血石现在方位。这些日心血石深入八荒腹地,巫晓霜已做好准备好好进去搜寻一番,殊不料她费尽气力追到境边,那感应位置竟然掉了个儿,早已不在八荒之内了。

  巫晓霜细细一探,那心血石已是去往大蚀国国都千峰座。早知如此,她可不用从外围绕那么一大圈了。

  「到处瞎跑!」

  女孩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脚,疼得吸了半天冷气,这才皱着鼻子往千峰座移去。

  她缓走几步,忽地涌出一股异样,不禁回头望向远处那座要塞,冥冥中仿若有一缕念头勾了她小小一下,拂过心头却未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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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八荒之地归往千峰座的路上,恰路过赤望城。扬威军一路回来,宁尘是一点不带客气的,赤望城城主秉着礼数略一相邀,他立刻带着一帮吃货在人家地盘大打秋风。

  城主思忖此乃仙王座下新贵,不说极尽谄媚,那也是炊金爨玉了。前几日将养下来,伤者已养好大半,此一回都也齐聚一堂大快朵颐,真正热闹起来。

  唯独太初阴阳宗二女未曾入席。宁尘有意让贺芷珺将养神识,又赶上她初入元婴需得巩固境界,于是灌注真气,让她一路上长日深睡。花允清不容丢她一人待着,留在屋中照料看顾。

  陆禾可安生不了,这回没了管教他的,顿时撒起了欢。宁尘本无心思管他,任由他去玩闹,不死就行。可架不住花允清苦苦相求,也只好多在他身上长只眼睛。

  恰逢小朱也在,这俩心思单纯的正好凑了一堆儿。虽然境界有别,可两人都没放心里去,比起扬威军一帮野粗妖修,瓷娃娃样的小朱更讨陆禾喜欢。宁尘干脆给他们拟了一张跳棋棋盘,叫这俩小子蹲那吭哧吭哧下了个昏天黑地。

  这边厢酒酣耳热,项舂箍着宁尘肩膀,另一只手托了只恁大酒缸,咕咚咕咚就来灌酒。赤望城不是什么大城,酒也不是什么好酒,项舂如今两缸下肚,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眼瞅着就要往四五缸上去喝。

  在场元婴就宁尘项舂两人,其他人敬了一圈酒也不好意思凑在旁边,自是散去各自逍遥。可这大象哥愣是怎么喝也不倒,叫宁尘有些焦躁——酒虽不醉人,可自己哪儿有那么大的肚子啊。

  心下一横,宁尘拍着项舂那浑厚肩膀:「项大哥,这破酒喝它作甚,来来来,尝尝咱们这个。」

  之前吴少陵送了三坛【雪香凝】,本是宁尘给霍醉留的,现如今箭在弦上,也只好让了两坛出来,以解困局。

  项舂接过酒坛,打开蜡封提鼻子一闻眼睛就亮了,啪叽一掌将蜡封死死盖上。

  「走走走,咱哥俩单喝去!」

  他生怕旁人闻见来讨酒喝,拽着宁尘就往后殿绕。宁尘早已将两坛酒逼作了一坛,自己这边全填的水进去。他花言巧语,哄得项舂灌进这么一坛,大象哥终于头晕眼斜,歪歪扭扭找了个偏厢床榻倒头睡了。

  确认周围已没有了落在身上的眼目,宁尘隐在暗中整衣束带,悄无声息闪出城,直往北边飞去。

  倘若老贝亲自长途跋涉来找宁尘递话,只会让尹震渊大生疑心,小朱这憨态可掬的小厮身份却全然不会引人注意。他给宁尘带来的消息中没有半句废话,只叫宁尘在此日此时去到一处,好与某人相见。

  口信中没有提到此人身份,想来也是为了保密万全。既然老贝专门让小朱过来送信,他定然为这次会面出了不少力,自己绝不可辜负

  宁尘前夜离城,猛往北窜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处林场。后半夜的月色暗淡,宁尘站在一处小山丘上向下观瞧,遥遥望见远处火把摇曳,竟有一处小小营盘驻在林边。

  仔细看去,那营盘周围草皮还算完整,可见他们并非长驻于此。二三十只营帐外围立有临时绑扎的木架,上面悬吊满满当当数十只林中野物,应是他们在林中打到的猎物。

  眼见时辰将至,宁尘更是运使目力,想好好看看到底是谁从那营中出来。

  然而那人行事却是诡秘,又或许是月黑星稀之故,宁尘瞪了半天啥也没瞧见,等察觉到时,那人流露的微弱真气已近在十丈之外。

  宁尘将手按在刀上,危立不动,只待那人现身。

  那人拨开灌木,从坡下向上行来,他身高颀长面若寒铁,龙行虎步之间颇具贵气,只是胡乱扎得头发如同一蓬鸡窝,身上更是连件外袍都没有,只有里面一件榻间穿用的睡袍,显得有些邋遢。

  他抬头望见宁尘,脸上的铁意化了大半下去,露出一丝微笑。可他仍不急走,而是按部就班迈着步子,借机将宁尘好好打量了一番,一直等走到近前,才朝宁尘开了口。

  「游子川,我是尹惊仇,尹震渊嫡子。」

  没有一句寒暄客套,也没有半分惺惺作态,连一个敬称一声久仰都不多说,全不作表面功夫。

  不过他这句出口,已让宁尘推出了不少信息。

  尹惊仇假借游猎之名在此处徘徊,夜半更深才能偷偷来与宁尘相见。二人此番由贝至信从中撮合到此,这太子爷自己头发都扎不利索,依旧巴巴地跑到这荒郊野外,可见也是为了遮掩尹震渊耳目。

  以宁尘来看,尹震渊应该不至于防备自己儿子到这般地步,可见背后必有其他隐情。

  尹惊仇不说废话,宁尘自然也不绕圈兜转,他与尹惊仇拱手一礼,口中道:「是贝先生传信让我来此等候,却不知缘由为何。」

  「为的是谋朝篡位。」

  宁尘心里嘎嘣一声,苦笑道:「太子爷,您说话向来都这么直吗?」

  尹惊仇轻笑:「贝先生说的不错,你胸怀不小,这等言语实在吓不住你。」

  「以我观瞧,你却不是在说空话。你就不怕我告上朝廷,叫尹仙王办了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

  宁尘半开玩笑间也是略作试探,他的确胸怀不小,倒也不愿与个心胸狭隘的东宫太子扯上这一桩弥天大罪。

  贝至信保荐的人自不至于在这种挑衅之下露怯,尹惊仇面不改色,只道:「若再不做些什么,怕我大蚀国早晚成了别人俎上之肉、砧上之鱼。」

  「此话怎讲?」

  「游子川,你身为人修,可知我妖族有九刳九祝之制?」

  宁尘眉头一皱,想不到老贝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都告于了尹惊仇,这已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禁不住想,难不成贝至信一直以来都是尹惊仇的人?

  似是看出宁尘惊疑,尹惊仇又立刻说道:「贝先生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与我之前却没有私交。我欲篡夺君位,又要借助外力,自然是与你一个伤不了我位子的人族联手,才能用的放心。」

  的确,恐怕老贝也是堪得此节,才孤注一掷开诚布公于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宁尘索性点头道:「我自是知道九刳九祝的名威。」

  「在你看来,父王可坐得九刳之位?」

  「我于妖族了解不深,但只看另有羽族一个迦楼罗在那里,只怕尹仙王也不好上位。毕竟羽化期的大妖,怎么能爱听一个分神期指挥呢?」

  尹惊仇笑道:「然而三百年前,九刳亦是出自我大蚀国的一位先天大妖,实力虽远胜过父王,却依旧不可与迦楼罗平起平坐,你道为何他能坐稳此位?」

  宁尘略一思忖便有答案:「那必是与九祝相关。」

  「不错。九祝虽无实权,却有通晓运势之能。平日深居简出,不发话则已,开口则是有关妖族的大气运,言出如鼎。南疆五族,信服其能,故九祝一旦指定九刳,五族即能心悦诚服,归九刳所辖。」

  「等等,你说南疆五族……蠃族为何也在其内?」

  「曾几何时,蠃族也是受制于九祝的。虽言语不通,但九祝却有灵想之能,读懂蠃族心念并非难事,足以让五族共生共荣。然不知几万年前,九祝渐渐失了此力,蠃族也变作南疆的心腹大患。至此之后,九祝观晓运势的本事也愈来愈薄,安抚妖众虽然够用,却难以叫各族妖王心服了。」

  宁尘隐隐听懂,原来九祝法力昌荣之时,九刳之位还在其下。但如今九祝式微,反变作九刳以强力压服诸族,由自己暗自选定九祝,再作一遍表面文章罢了。

  宁尘想了想,了然道:「上一代九刳有九祝赐福,表面上能够一统南疆,然而毕竟九祝之尊已是大不如前,所以迦楼罗明面臣服,与寒溟漓水宫大战之时却出力不多……现在连九祝之位都还空着,你爹怕是难登九刳之位吧?」

  尹惊仇叹气道:「我大蚀国兽族其下,出过九祝的部族也有几个,如今都被父王以强力扼服,部族高位者都被迫离了属地,于千峰座软禁。无奈这几多年来,楞也从中挑不出九祝的候选,甚至连样子货都没有一个。步六孤氏传至现在的,竟也是一个都无了。」

  提及此节,宁尘忽地想起一事:「尹惊仇,你可知曾经哪一代九祝,名为步六孤曦的?」

  尹惊仇愣了一下,细细想了一番,向宁尘摇了摇头。

  「是没有,还是不知道?」宁尘不满道。

  「九祝殿中供奉了数万年来每一代九祝牌位,没有一个名为步六孤曦的。可时光荏苒,战火燃熄,这九祝殿都不知修过多少次了。无数代九刳当权,为了遮掩自己的腌臜事,篡改名位牌子易如反掌,到如今谁又知道那记录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的确如此……咦?你说这么许多,莫不是打算让我去当九祝?」

  尹惊仇目中流光,微笑道:「贝先生说了,游子川最会演戏,为何不能演一出九祝的戏呢?」

  「你可拉倒吧!我哄尹震渊让我当了九祝,然后你一造反,我再翻脸把你定为真命九刳?莫说我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我真上了台子,你还能放心我?一当上九刳你就得把我剁了,再扶持个听话的上去!」

  「你错了。父王想当九刳,我却不想,所以我也不需要九祝留在大蚀国。事成之后,你退位便是,此等先例极多,并不奇怪。贝先生说,你此番来南疆,是为了搜索破境分神的契机,等我做了大蚀国国主,必定全力助你。」

  老贝倒是替自己编了个好理由,宁尘窥见了贝至信谋划的实处,心里有底儿多了。于是他不再推辞,只将最要命的问题拿了出来。

  「我观尹震渊并非妄人,颇有帝王之观,为何他如此自不量力,敢拿假九祝去挑战迦楼罗的眼力?还是说,大蚀国尚有什么没亮的底牌?」

  若都是羽化期妖修,九祝这名号还能多少抹平两族之间的差距,可尹震渊与迦楼罗实力相距太远,一个歪瓜裂枣的九祝又有什么用?

  「这即是我不得不夺权篡位的原因。大蚀国哪有什么底牌,真打起来绝无胜算,我父王却做着一个春秋大梦。由得这般下去,又要生灵涂炭,白骨露野了……」

  宁尘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哼一声。这尹惊仇面相凉薄,真就当上妖王也是半个暴君,现在说什么担心生灵涂炭,哈巴狗都不信。

  不过话说回来,他若生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宁尘也不屑与他共谋大事了。

  尹惊仇继续道:「自国师把持朝政以来,父王愈发刚愎自用。如今朝上狗猛酒酸,父王已听不进半句诤言,我大哥竭力劝谏,最终被那国师挑拨得父子反目。堂堂太子,却被闹市斩首,枉丢了性命。」

  那国师听起来老谋深算,若自己继续扑粉着墨欺上瞒下,来南疆的真实目的怕是遮掩不过去的。老贝这些日,应是窥见朝中底色,尹震渊这条道已是再走不通了,这才火急火燎替自己牵了这条线来。

  尹惊仇提及「大哥」之时,目中有光一闪而过。别的意头也就罢了,尹惊仇眼中划过的,乃是死死压抑的一股大恨。宁尘有过,所以识得。

  他一是担忧自己步了后尘,二是为了雪他兄长之冤,这两条理由,却是比什么忧国忧民真切多了。

  有情才可生恨,哪怕这兄弟之情再薄,也足以说明尹惊仇不是一介冷血之辈。宁尘于他生出三分好感,专心询道:「那国师是何许人也?为何能篡得这般权势?」

  「国师名为尚荣,喜穿黑袍,行止阴仄,你一见便能识得。时至今日,无论皇族还是臣子,连他是妖是人都不清楚。他手眼通天,谁若不服便叫谁脑袋落地,朝中上下对他讳莫如深,你未听闻也是难免。」

  「嘿,像你说的这么厉害,不如回去玩你的太子妃打你的猎,还折腾个屁啊。」

  宁尘话说的极为不客气,但尹惊仇却不以为忤,只娓娓道:「我大蚀国有四大部族,暴熊、狂虎、凶狮、狰豹,兽族金丹以上精锐,十之七八都是出此四部。都说四部乃是我大蚀国的脊梁之骨,此言绝不为过。尚荣在王下谗言蛊惑,早已闹得四部人心浮动,我着借此力,自是有机可乘。」

  「如此说来,我当上九祝,你就有了号令四部的大权。可我这无根浮萍,全无九祝灵力,我实不知你何来的信心,以为我能胜得此位。」

  「我早说过,父王要的本就是一个假九祝。你没有根基反倒最好,一者不沾任何势力,二者易于掌控,只要你假作无意露些与九祝相仿的本事,叫父王自己生出此念,其后你只要顺水推舟,朝中自有与我交深的重臣替你说话。」

  「国师尚荣那边又当如何?你不怕他识出我的跟脚?」

  「应对国师,须得你我一同出力。我已派死士追查尚荣安插在大蚀国的一应亲信,起事之时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尚荣的根底却需要你去摸查,至少也要探出他的修为高低。你只要摆出姿态任其摆布,他是没理由怀疑你的。」

  话说至此,各处关节都已通透了。然而,此事至关重要的不是通不通透,而是……

  「尹惊仇,你我今日才见得第一面,我如何相信你不会临阵脱逃,置我于进退两难之地?」

  尹惊仇冷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你闲散无羁,拍拍屁股随时能走,我却生长于斯,一旦事败便是死路一条。如今轮不到你问如何信我,而是我能不能信你!」

  「是啊,那不也是一般。难道贝先生三两句话,你就敢于我同谋这泼天的买卖?」

  尹惊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贝先生能从这朝中识破我的伪装,寻到我这里来做说客,初时还真给我吓了一跳。他能看穿我的心思,又有胆力出言试探,我不得不心生敬佩。我专门问过诸家麾下的狈族谋士,贝至信其人在狈族中也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狈族上下不说马首是瞻吧,一旦有事,至少都愿意坐下来听他说上几句。此等智士,所荐之人必有不凡之处,大丈夫杀伐果决,我要么杀贝至信灭口,要么就孤注一掷,来他个地覆天翻!」

  宁尘微微颔首:「太子爷总算露了峥嵘。贝先生甘冒奇险为我牵线搭桥,我自是不能辜负。没什么说的,干就完了!」

  尹惊仇望着宁尘,目中自有焰火翻腾,可声音仍是冷着:「你也不必心急,只需按部就班,如鱼顺水。尚荣算计极深,不到万全之时不可轻举妄动。」

  「那是自然,我这人可惜命了。倒是你,半夜跑出来,万一有人发现你不在帐中,偷偷报给国师,那还得了?」

  「不妨事,我将酒浇在身上,去营边撒泡尿,栽在里面躺一晚上,只当是酒后小解醉翻,明早等人找来,谁能疑我?」

  这太子爷行大事不拘身段,忍辱负重能屈能伸,宁尘不得不暗自点头,对他生出了不少信心,口中忍不住戏谑道:「行啦,你不算亏,虎尿泡酒,也是大补。」

  尹惊仇哈哈大笑,将手一抬,露出一条坚实臂膀。宁尘迎上一步,于他交臂相握,以作盟誓。

  「游子川,今夜之后,你不识我,我不识你,各自行事,彼此珍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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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尘与贝至信一同规划过不少应变策略,却没想到,贝至信长不在千峰座,竟不知有这么一个国师尚荣异军突起,钉子似的插在大蚀国妖王跟前,把先前谋划都搅得乱了。

  好在老贝见机利断,自己在八荒之地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也一点儿都没闲着,早早摆下布置,好歹没让宁尘变成没头没脑的苍蝇。

  尹震渊这一国妖王,看着也是颇有些雄才大略的,怎地就叫人弄迷糊了?宁尘不由得不去想,是不是那国师与申屠烜一般,用三尸血虫将尹震渊控制了。

  若不是宁尘亲身经过一次,还真就只能往这方向琢磨了。只是当初中招时,他已觉察到那三尸血虫之威摧枯拉朽,尹震渊要是被占据神识,只会变得痴傻呆滞,决计没有现在这般言行自如。

  虎父无犬子,尹惊仇其人早晚也是一介枭雄。与这等人合作,或是比旁人更易成事,可事后分赃的时候却也须得略作防备。

  待溜宁尘回赤望城的时候,还差个把时辰就要天明了。城主府上已叫扬威军这一大票人闹腾的杯盘狼藉,现在好歹是消停了。醉醺醺的诸人已经各回各屋,全府上下隐约俱是鼾声,只有几个守备的兵丁打着哈欠拖着脚步,在廊下慢腾腾巡着圈。

  宁尘满腹心事,心道恐怕也睡不了个踏实觉了,不如回屋静修片刻,也好清清心念。

  他先前为了行事方便,特意叫城主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清净偏院,没成想刚刚跨过月亮门儿,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宁尘正走神呢,登时给吓一哆嗦。就听耳边女人声音:「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你也找不到!」

  扭头一看,贺芷珺正躲在门边朝他瞪眼。宁尘放下心来,嬉笑道:「贺姐姐这么快就醒了?身子养好吗?我和项舂弄了点好酒,偷偷躲起来自己喝呢。」

  贺芷珺皱着鼻子:「没有句真话!我专门去项舂屋里寻过,他睡得四脚朝天,哪有你的影子!」

  「哎呀!你怎么还跑人家卧房里去,真不羞!」宁尘谎子被她戳穿,立刻插科打诨开始遮掩。

  「你别和我耍贫嘴,快随我来……」

  贺芷珺没心思管他到底跑哪儿去了,只拽着他快步往自己厢房那边急走。初时宁尘还乐呵呵以为她起了性致要与自己欢好,可是见她火急火燎的模样,才明白是真有事儿了。

  「别拽别拽,贺姐姐叫我我还能不来嘛?出了什么事?」

  贺芷珺回头看他一眼,目光闪烁,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去:「我们这一回大费周章,却没能给允清寻得维持功力的嗣阴蛊。如今、如今她蛊力不济,身子愈发虚弱……子川,你能不惜阳力助我成就元婴,姐姐这次多求你一回,你也帮帮允清,好么?」

  比起贺芷珺,宁尘对花允清的喜爱更胜,有此等良机亲近,他还求之不得呢。

  「这有何难?快带我去便是。只不过你们家陆禾……」

  「少主在小朱房里抵足而眠,不会碍事。倒是允清,面皮儿薄得很,你只管专心施为、救她性命就好。」

  宁尘哦了一声,随贺芷珺推门进屋,但见屋中昏暗,花允清歪在榻上躺着,双目迷离、手脚瘫软,竟真有些气息奄奄的意思。

  宁尘大感奇怪,先前他查探时,花允清体内蛊虫虽然有衰弱之相,却远还未到枯竭的时候。刚到赤望城安顿住下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一夜之间竟变成这副摸样了。

  贺芷珺在宁尘背上一推,咬着他耳朵道:「允清不似我一般,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可嗣阴蛊常年在她体内注入阳气,早已将她养得娇滑水嫩,说是床上尤物也不为过,若非有干心蛊相互制衡,给她护住心脉、化去淫性,她怕是比我都要淫荡几倍。这回你助她调息,也算是占了大便宜的,还不快去。」

  听了贺芷珺这么几句怂恿,再看花允清那一对儿黑玉似的唇儿气吐幽兰,细秀发丝扑散在枕上,病恹恹卧在那里如捧心西子,宁尘铁棒子哪有不抬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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