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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1

小说: 2025-09-07 08:08 5hhhhh 8830 ℃

前言

这是一个很久之前就萌生的构思。

起因是在老家乡下,那个闷热而寂静的夏天,我亲眼目睹了一场螳螂交配的全过程。

那一瞬间,爱与毁灭交织在一起的画面,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虽然当时只是模糊地觉得“想写些什么”,但真正动笔,却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这篇作品,是在断断续续、抽空摸索中完成的,历经大半年。

最近又接触了三部让我印象深刻的作品,分别是——

《みにくいモジカの子》(丑小鸭与文字祸)

《Fraternite》(友爱俱乐部)

以及《Sea Bed》(海底)。

它们带给了我很多新的灵感,于是我也将那份感受,融入到了这篇故事里。

由于本身并没有太多正式写作的经验,这次的创作几乎是凭着感觉在摸索完成的。

有很多不足之处,也请大家多多担待。

如果有任何建议、意见,或者想法,欢迎在评论区留言交流!

非常希望能得到各位大佬的指导与指正。

—— 椎名まゆり

目录

引 - 1 -

第一章 线 - 2 -

第二章 灯 - 9 -

第三章 罅 - 15 -

第四章 钉 - 42 -

第五章 涡 - 49 -

第六章 欲 - 61 -

第七章 壳 - 76 -

终 - 90 -

你知道螳螂吗?

乡下夏末的草丛里,总能见到它们。镰刀般的前足高高举起,三角形的脑袋优雅地转动,墨绿色的身体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器。它们是沉默的猎手,也是残酷的情人。

交尾时,雌螳螂会从后面,或者侧面,开始啃食雄螳螂的头部。就在那生命传递的极致时刻,死亡的阴影也同时降临。据说,失去了头部的雄螳螂,反而会因为神经中枢的解除抑制,而更加激烈地完成它最后的使命。

爱与死,创造与毁灭,就那样赤裸裸地、近乎残忍地交织在一起。

人们惊叹于这种自然界的奇观,用“性食同类”这个冰冷的词汇来定义它。仿佛那只是一种生存策略,一种繁衍的本能。

但……我总在想,那只雌螳螂,在啃食它伴侣的血肉时,它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母螳螂吃掉公螳螂。天经地义,弱肉强食,为了下一代的繁衍。

可是……

人类的恋爱,并不局限于公母的配对。

…… 

第一章 线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的霉味。

我们的小镇,就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里、正在缓慢腐烂的湿抹布。灰色的天空常年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狭窄的街道两旁,是些低矮破旧的房屋,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砖块,如同老人脸上干瘪的皱纹。

时间在这里,似乎是凝固的。人们的脸上,也总是带着一种……相似的、麻木的表情。他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眼神空洞,如同蒙尘的玻璃珠。

我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像一株生长在墙角阴影里的、不起眼的苔藓。

我的名字……似乎并不重要。或者说,在这个地方,很少有人会真正地、带着温度地,念出我的名字。大多数时候,我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学校,是这片灰色世界里,一个更加具体、更加残酷的……缩影。

走廊里永远充斥着喧闹和……某种潜在的恶意。那些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男女女,他们拉帮结派,用眼神、用窃窃私语、用故意的碰撞,来划分着彼此的领地,确立着无形的等级。

而我,是那个等级最底层的存在。

他们叫我“幽灵”,或者……更难听的什么。因为我总是低着头,走路悄无声息,像一个不存在的人。他们会故意把我的书本撞落在地,看着我狼狈地蹲下去捡;他们会在背后模仿我走路的样子,然后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他们会把写满侮辱性词语的纸条,偷偷塞进我的课桌……

我从不反抗。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我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只受惊的小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它瑟瑟发抖,想要找个最深的洞穴躲起来。

所以,我只能沉默。用沉默来包裹自己,像一层厚厚的、却又无比脆弱的……茧。

直到……她的出现。

她叫什么名字?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和我一样,也是沉默的,也是……被排挤的。

但她的沉默,和我的不一样。

我的沉默,是恐惧,是退缩,是想要将自己缩到最小、直至消失的卑微。

而她的沉默,却像一块……冰冷的、坚硬的石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近乎乖戾的……棱角。

她总是独来独往,眼神冷漠,像一只离群的、警惕的孤狼。有人试图挑衅她,她会用一种……近乎凶狠的眼神瞪回去,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原。久而久之,那些人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她和我,就像是这个灰色世界里,两个不同形态的……异类。

我们……本该毫无交集。

直到那天。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天空飘着细雨,空气湿冷得像要钻进骨头里。我又一次被那几个女生堵在了……通往天台的、废弃的楼梯间。

那里光线昏暗,堆满了杂物,散发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是她们最喜欢用来“教训”我的地方。

这一次,她们似乎有了新的“创意”。

她们抢走了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肮脏的楼梯上。书本、文具、还有……我偷偷藏起来的、半块没舍得吃的巧克力。

她们笑着,用脚碾踩着那些东西,特别是那块巧克力,被踩成了一滩模糊的、棕色的污渍。

“喂,‘幽灵’,”领头的那个女生,用一种戏谑的、居高临下的语气说,“听说你很会‘捡东西’啊?把这些……都舔干净,我们就放过你。”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屈辱、愤怒、还有……彻骨的恐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我的心脏。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看到她们那一张张……因为恶意而扭曲的、年轻的脸。

我听到她们那……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的嘲笑声。

我闻到空气中……那灰尘、铁锈、以及……某种属于青春期少女的、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汗液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要照做吗?

像一条狗一样,趴下去,舔舐那些被她们践踏过的、肮脏的东西?

就在我的膝盖,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微微弯曲,即将跪下去的那一刻——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划破了这粘稠的空气。

“你们在干什么?”

是她。

那个沉默的、像孤狼一样的女生。

她就站在楼梯口,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

那几个女生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恼怒和不屑的表情。

“哟,这不是‘冰块脸’吗?怎么?想多管闲事?”领头的女生挑衅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她的眼神,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地刺向那个领头的女生。

“把东西……还给她。”她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哈?你算老几……”领头的女生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她那双……近乎空洞却又带着某种……毁灭性气息的眼睛时,后面的话,却莫名其妙地……卡在了喉咙里。

气氛,瞬间凝固了。

只有细雨敲打窗户的“啪嗒”声,以及……我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最终,是那个领头的女生,先移开了视线。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仿佛在说“算你走运”,然后,带着她那几个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跟班,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楼梯间,只剩下我和她。

还有……满地狼藉。

我依旧僵在那里,眼泪还在无声地流淌。

她……救了我?

为什么?

她慢慢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开始……默默地帮我捡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书本和文具。

她的手指很长,也很白,但指关节处,却有些……不正常的红肿和细小的伤口?像是……经常用力握拳,或者……打过什么东西?

她捡得很仔细,甚至……试图将那本被踩脏了封面的笔记本,用衣袖擦干净。

我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温暖?感激?还是……某种更加复杂、更加……陌生的东西?

“……谢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捡好的东西,轻轻地放回我那同样被踩了几脚的书包里。

然后,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那校服的布料,有些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肥皂和……某种植物混合的、清冷的气息。

她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她缓缓地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我。

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讶?困惑?还有……隐藏在最深处的、一闪而过的……某种……和我相似的……孤独?

“……以后,”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低声说道,“……离她们远点。”

说完这句话,她轻轻地挣脱了我的手,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片狼藉之中。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

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悸动。

那一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叫,凌。

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而……锋利。

而我,林微。

微小的微。如同尘埃。

第二章 灯

那次楼梯间的遭遇,像一道突兀的光,短暂地撕裂了我灰色的日常,留下了一道……灼热而令人困惑的残影。

日子并没有因此变得不同。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是走廊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恶意眼神,依旧是食堂里那份难以下咽的、温吞的午餐。那些女生暂时没有再来招惹我,或许是找到了新的目标,或许……只是因为那天凌的出现,让她们暂时有所顾忌。但这并不能改变我身处的环境,如同一个无形的、冰冷的囚笼。

唯一改变的,是我自己。

我的目光,像拥有了独立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偷偷地……追寻着那个名为“凌”的身影。

起初,那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感激她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伸出了手(虽然那只手,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有好奇,好奇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明明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是两个……同样被世界排斥、却又截然不同的孤岛。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残留的恐惧和敬畏。

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带着棱角的冰冷气息,以及那天她仅仅用眼神就逼退了那几个女生的……某种近乎凶戾的力量,都让我感到……害怕。她和我不同。我是一只只会瑟瑟发抖、任人宰割的兔子,而她,像一匹潜伏在暗处的、随时会亮出獠牙的……孤狼。

所以,我的观察,总是小心翼翼,如同在薄冰上行走。

我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假装看着窗外那片了无生趣的灰色天空,眼角的余光却黏在她靠窗的那个角落——她的“领地”。我像一个笨拙的学生,试图从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解读出某种……关于“凌”这个存在的秘密。

她总是坐得笔直,像一株不肯弯腰的白杨。她的校服似乎永远都是干净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与周围那些邋遢或者刻意追求“个性”的同学格格不入。她很少抬头听讲,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看书,或者……只是单纯地望着窗外,眼神空茫,仿佛她的灵魂早已飞离了这间沉闷的教室。

她写字时的专注,握笔时泛白的指节,吃饭时近乎机械的速度……这些细节,如同拼图的碎片,一点点地在我脑海中堆积。但我依旧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凌”。她像一个被浓雾笼罩的谜团,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感到……遥不可及。

我们之间的距离,依旧遥远。

走在空旷的走廊上,如果看到她迎面走来,我会下意识地低下头,心跳加速,匆匆与她擦肩而过,甚至不敢去感受她经过时带起的那一丝……清冷的风。

在食堂里,我会选择离她最远的角落坐下,然后假装不在意地,用眼角的余光去捕捉她的身影。她总是吃得很快,仿佛那难吃的食物是什么必须尽快完成的任务。有时,我会看到她……极其短暂地抬起头,目光在嘈杂的人群中扫过,那目光冷漠而疏离。有那么一两次,我甚至觉得……她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零点几秒?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像我的错觉。我不敢确定,也不敢深究。害怕那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害怕那目光里,其实和其他人一样,也带着……对“林微”这个存在的……漠视或不屑。

真正的“靠近”,发生在图书馆。

那个唯一能让我感到些许喘息的地方。旧书页散发出的、混合着灰尘和时光的味道,高高的书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

我喜欢窝在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那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一小片荒芜的草坪。那天下午,我正在寻找一本关于……昆虫图鉴的书。是的,我对那些微小、沉默、却又无比坚韧的生命,产生了一种……日益浓厚的兴趣。它们的世界,比人类的世界……要简单、纯粹得多。

就在我踮起脚尖,想要够到书架最上层那本厚厚的图鉴时,手指不小心碰掉了旁边一本薄薄的诗集。

“啪嗒。”

书掉在地毯上,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脸上一热,慌忙蹲下去捡。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本诗集封面的时候,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白皙、修长,指关节处依旧带着淡淡的红肿和细小的伤痕。

是凌。

她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我们的指尖,极其短暂地……触碰到了一起。

冰凉!

像是不小心碰到了……一块深冬清晨窗户上的冰凌。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触电般地收回了手,甚至因为动作过猛而差点向后跌倒。

她似乎也没料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大,微微怔了一下。那双总是冰冷无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水面涟漪般的……波动?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捡起了那本诗集,看了一眼封面,然后……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并没有直接递给我。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了书架的另一端,继续寻找着她自己的书,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蹲在原地,心脏还在“怦怦”乱跳,脸上烫得厉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瞬间的冰凉触感。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她……也是来看书的吗?她会看什么样的书?是像她的人一样冰冷坚硬的哲学?还是……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温柔的诗歌?

那本被她捡起的诗集……封面是一种很温柔的蓝色。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悄悄地将那本诗集,连同我原本要找的昆虫图鉴一起,借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窝在出租屋昏暗的灯光下,翻开了那本蓝色的诗集。里面的诗句,大多是关于孤独、死亡、以及……某种绝望中的、对美的执着。

这些诗句,像一把钥匙,似乎……让我窥见了一丝……那个冰冷外壳下,可能隐藏着的……凌的灵魂?

从那以后,图书馆里的“偶遇”,变得……稍微不那么令人尴尬了。

我们会默契地选择相隔不远的座位。虽然依旧隔着书架,但……我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墙,似乎……变薄了一些。

我会假装看书,偷偷地观察她。观察她蹙眉思索的样子,观察她偶尔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的样子,观察阳光(如果有的话)洒在她发梢上,反射出淡淡光晕的样子。

而她……似乎也……偶尔会抬起头,目光越过书架的缝隙,与我的视线相遇。

不再是之前的冷漠和疏离。那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探究?或者……仅仅是……习惯性的扫视?

我依旧不敢确定。

但……每一次短暂的对视,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我们依旧没有交谈。

沉默,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语言。

但这沉默,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隔阂。而是……像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蝉翼,包裹着某种……正在悄然滋生的、脆弱而珍贵的……东西。

或许……这就足够了。

在这个冰冷、灰暗、充满了恶意的世界里,能有这样一个人,一个同样孤独、同样被排斥的人,存在于我的视线之内,存在于……我的感知之中。

能偶尔,捕捉到她目光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能偶尔,感受到她存在所带来的那股……清冷而独特的气息。

这……已经是我不敢奢求的……温暖了。

虽然……我知道,这种温暖,如同寒冬里的炉火,微弱而……危险。

它让我……开始贪恋。

开始……想要更多。

想要……离那团冰冷的火焰……更近一些。

哪怕……会被灼伤。

第三章 罅

平静,是深渊在凝视你时,你眼中倒映出的、那片虚假的、摇摇欲坠的、如同水月镜花般的安宁。它像一层极薄的、覆盖在滚烫腐烂、不断冒着毒气的沼泽上的脆弱冰面,阳光下看似坚固,却禁不起最轻微的恶意踩踏,甚至一阵微风都可能让它瞬间崩裂。它注定会被打破,并且是以一种……更加残忍、更加彻底、让你连尖叫都无法发出、只能在无声的绝望中被彻底吞噬的方式。

这个小镇,这所学校,像一个巨大、生锈、布满血污和不明粘液的、缓慢旋转的绞肉机。它用沉默而冰冷的、沾满了无数破碎灵魂残渣的齿轮,冷酷无情地碾磨着每一个试图挣脱、试图保持棱角、试图发出不和谐声音的灵魂。而我和凌,无疑是那最格格不入的、最容易被齿轮卡住、最终注定要被碾碎成模糊肉泥、连骨头渣都不剩下的存在。我们是机器在永恒的、单调的、令人作呕的运转中发出的、刺耳的噪音,是它迫切想要消除的异物,是……可以被随意丢弃、践踏、羞辱、甚至……玩弄至死的残渣。

而凌,她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四面楚歌般的、无处可逃的孤立。如同被无形的蛛网层层包裹,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

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气息,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既能割伤试图靠近的恶意,也……将她自己更深地、更牢固地困在了那座由孤独、骄傲和……或许还有深深的恐惧筑成的、摇摇欲坠的冰封中心。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如同潮湿季节里墙角疯长的、带着毒斑的黑色霉菌,无声无息地、却又无孔不入地蔓延开来,如同看不见的毒气,渗透进教室的每一个角落,污染着每一口空气,甚至……仿佛要钻进我们的皮肤,在血肉里生根发芽。内容也变得更加污秽、更加……不堪入耳,如同成群的、以腐肉为食的蛆虫般,贪婪地啃噬着她的名誉和尊严。不再仅仅是孤僻、怪异,而是开始涉及……她的身体——用最下流、最肮脏、最露骨的想象描绘着她那单薄校服下隐藏的、尚未完全绽放却已显露出惊人魅力的少女曲线,仿佛她的身体是一件可以被随意意淫、评论、甚至……占有的物品;她的家庭——编造着关于她父母的、耸人听闻的、足以摧毁任何正常人精神防线的丑闻,将她描绘成一个来自肮脏源头的、不洁的怪物;甚至她的眼神——那双清冷、孤傲、带着拒人千里之外冰霜的眼睛,被恶意解读为“不祥”、“克夫克母”和“诅咒”的象征,仿佛只要被她看上一眼,就会沾染上厄运。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把沾满了污泥和粪便的、生锈的刻刀,带着施虐者的快感,试图将她的存在,彻底玷污、扭曲,变成一个任人唾弃、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可以被随意伤害的怪物。

我听到那些躲在教室角落里、厕所隔间里、楼梯拐角处的窃窃私语,听到那些在走廊上刻意放大音量的、充满恶毒暗示和猥琐意味的嘲笑。它们像无数细小的、带着看不见毒刺的、冰冷的虫子,爬满了我的耳朵,钻进我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如同凌迟般的刺痛和……令人窒息的、几乎要将我彻底溺毙的无力感。愤怒,如同压抑在地壳深处、积蓄了数个世纪的滚烫岩浆,一次次汹涌地冲撞着我的理智和那层薄弱的恐惧外壳,却又在触碰到现实那冰冷坚硬、无法撼动的厚重壁垒时,一次次无声地、绝望地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焦灼和……自我厌恶。我想要为她辩解,想要像疯子一样冲上去撕烂那些喷吐着污秽和恶意的嘴巴,想要像那天在楼梯间一样,再次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用我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守护她……但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连自己都像一片在狂风中瑟瑟发抖、随时可能被碾成粉末的落叶。我只能……更加沉默,更加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她,像一个绝望的、在末日废墟中寻找神迹的信徒,试图从她那冰冷的、如同精心雕琢的、毫无瑕疵的玉石般的侧脸上,捕捉到一丝……被这些污秽的言语所伤害的、细微的痕迹。

但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挺直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仿佛与整个肮脏的世界为敌的姿态。上课时依旧固执地望着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灰色,仿佛那里有她唯一的自由。吃饭时依旧迅速而沉默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没有感情的机器。走在路上依旧目不斜视,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和恶意都与她无关,都只是……不值得她浪费一丝一毫注意力的尘埃。仿佛那些恶毒的言语,都只是……吹过万年冰封荒原的、无关紧要的、无法在她那颗早已被冻结的心湖激起一丝涟漪的风。仿佛她的心,早已被彻底冻结,坚硬得如同世界上最坚硬的钻石,无法被任何东西伤害。

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没有人是钻石。那只是……一层更厚的、用痛苦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冰壳。那冰壳之下,是早已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灵魂。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恶意无动于衷。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铠甲之下,一定隐藏着无数正在淌血、溃烂、却又无法被任何人看见、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伤口。她只是……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脆弱、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眼泪,都用那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寒冰,更深地、更彻底地封存了起来。就像……她指关节上那些反复破裂、结痂、再破裂、永不愈合的、如同某种自残印记般的伤痕一样。每一次看到那双手,我的心都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拧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仿佛那些狰狞的伤口也同样长在了我的手上。那双手,见证了她多少次无声的忍耐、多少次在无人知晓的暗夜里的挣扎和……或许还有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的、更加惨烈、更加血腥的反抗?

那根弦,终究是绷得太紧了,早已在极限的边缘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呻吟。而命运,或者说,是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以摧毁美好为食的恶意,总会像最精准、最冷酷的猎手,找到最脆弱的那个点,然后……用最残忍、最不留余地、足以将一切希望都彻底粉碎的方式,狠狠地……弹断它。

那是一个……同样阴沉的傍晚。放学的铃声如同地狱传来的、催促着灵魂走向刑场的丧钟般敲响,宣告着一天囚禁的结束,却也……如同拉开了某种血腥舞台剧的沉重帷幕,预示着另一场更加黑暗、更加绝望、足以将我们彻底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噩梦的降临。天空积压着厚重的、如同铅块般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的乌云,没有下雨,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令人心脏紧缩、无法顺畅呼吸、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塞满了绝望的沉闷。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带着血腥味的浓痰。

我和凌像往常一样,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孤寂、突兀,如同走向刑场的囚徒那最后的脚步声。我们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大路,如同两只受惊的、习惯了在黑暗中舔舐彼此伤口的夜行动物,选择了一条……更加偏僻、也更加……阴暗、仿佛通往另一个被遗忘的、充满了不祥气息和腐烂味道的世界的小巷。这条巷子很窄,很深,很长,仿佛没有尽头。两旁是高耸的、斑驳的、如同饱经风霜、见证了无数罪恶和死亡的老人脸庞般布满皱纹和污渍的旧楼墙壁,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潮湿发霉、长满令人作呕的青黑色苔藓的砖块,如同某种巨大而丑陋的、潜伏在城市阴影中的怪物的、布满丑陋疮疤和正在流淌脓液的皮肤。巷子深处,堆满了各种早已腐烂、散发出难以忍受恶臭的废弃杂物和生活垃圾,蟑螂和老鼠在其中肆无忌惮地穿梭,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腐烂食物的酸臭、不知名液体的腥臊、干涸尿液的刺鼻骚味以及……某种属于贫穷、绝望、疾病和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弃、如同尸体般冰冷气息的恶臭。

这里……几乎没有人会来。阳光也吝啬于照射进来,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高楼的缝隙中艰难地挤下,如同地狱透出的、嘲讽般的微光,更增添了这里的阴森、绝望和……无法逃脱的危险。

除了……那些同样生活在阴影里的、以他人的痛苦、恐惧和屈辱为食的、如同蛆虫和鬣狗般、早已丧失了人性的……捕猎者。

就在我们快要走出这令人窒息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如同巨大陷阱般的巷口,即将重返那片虽然同样灰色、但至少稍微“明亮”一些的、有人烟的、所谓的“正常”世界时——

几个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带着狞笑和硫磺气息的、散发着浓烈恶意和荷尔蒙臭味的恶鬼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如同早已埋伏好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经验丰富的猎手般……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领头的那个男生——他叫李峰,一个因为家里有点小钱,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视他人尊严如无物的家伙——脸上露出了狰狞而淫邪的笑容。还有他那几个……同样面目可憎、眼神里充满了暴戾、愚蠢和……某种令人作呕的、如同野兽闻到血腥味般的兴奋的跟班。他们将狭窄的巷口堵得水泄不通,如同地狱的守门犬,彻底断绝了我们逃生的可能。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充满了戏谑和残忍快感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如同粘稠毒液般的恶意和……某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的、如同看待两块可以随意切割、玩弄、蹂躏、最终丢弃的廉价肉块般的、赤裸裸的欲望。

我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刺骨的、不见底的、充满了绝望冰棱的深渊。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彻底冻结了,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无法抑制的、深入骨髓的、如同筛糠般的、暴露在寒风中的剧烈颤抖。

“哟,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学校最出名的‘冰山美女’和她的‘小幽灵’吗?”李峰用那只完好的手,粗鲁地抹了一把鼻子,然后将一口浓黄的、带着令人作呕恶臭的唾沫,带着极大的侮辱意味,狠狠地吐在了凌脚前的地面上,那口唾沫落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像一个……宣示着主权和即将开始的、残酷狩猎的、无法洗刷的污秽标记。他用一种……极其下流、极其放肆、如同在菜市场挑选可以随意宰杀、开膛破肚的牲口般的目光,在我们两人因为极度恐惧而显得更加单薄、脆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体上来回扫视着,重点……停留在凌那因为穿着单薄校服而显得有些突兀、却依旧带着少女青涩诱惑的胸部。“啧啧啧……真是‘阴魂不散’啊!这么巧,又在这鸟不拉屎的、连野狗都嫌弃的破地方碰见了?这是要去哪儿啊?是不是……要去哪个没人的、更黑更脏的角落……互相舔逼?玩些只有你们这种变态同性恋才懂的、见不得人的、恶心巴拉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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