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歡迎光臨！今天只有ラギー鬼ちゃん？」從倉庫出現的サム走向櫃檯，靠在桌邊。

　　「呃，レオナさん也在……那裡？」

　　ラギー指著門外盯著蝴蝶看的レオナ。他手上抓著マジカルペン，刮起一陣風，原本愜意地停在花上的蝴蝶拍拍翅膀，被風帶得老遠。

　　「小鬼ちゃん的Boss真的變成小孩了。」

　　「是啊，總覺得這件事好像已經傳遍全校了。」

　　「今天要買什麼？這裡一定都有。」

　　「我想要買甜甜圈，還有火腿、馬鈴薯……」

　　平時在王宮裡偶爾玩的蝴蝶遊戲，是レオナ覺得無聊時才會做的惡作劇，一次就會膩。於是他改而豎起耳朵，在外面聽偷聽兩人的對話。

　　「這個有沒有打折啊？」

　　「今天沒有哦。」

　　「嗯——那我得再想想。」

　　ラギー很常因為價錢停頓，這讓レオナ有點不耐煩，他只在意是不是會說到牛排。

　　驀然間，購買部裡面安靜無聲。レオナ覺得詭異，便抬起頭，這才發現鬣狗的身影早就已經不在櫃檯，只剩下サム撐著下巴，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

　　「要不要進來等，順便逛逛？這個我有經驗，小鬼ちゃん在後面挑，應該還要一陣子。」

　　「那傢伙突然去後面做什麼？」

　　「那邊有比較多快到期或是便宜的商品，他常常買很多然後跟我殺價，等他出來就會表演給你看了。」

　　「麻煩。」

　　レオナ不是沒有想過要回王宮，但ラギー說過，使用鏡之間要向學校申請，還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不知道有什麼其他不想讓自己回去的理由，看起來會百般阻撓。

　　他也想過要單獨行動，但最後思忖一番，比起到處亂跑最後被抓回來，跟ラギー待在一起還比較輕鬆。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溫飽，就像在王宮裡一樣，隨時有人在身邊待命。

　　レオナ嘆了口氣，老實地踏進購買部，在琳瑯滿目的商品前閒晃。這裡賣的東西比想像中的還要齊全，手中揉捏的高級毛毯就很合他的意，質地柔軟舒適，還繡著夕焼けの草原常見的圖騰，讓人愛不釋手。

　　「那條要十萬マドル耶，レオナさん怎麼每次隨手就能挑到這麼貴的？」

　　「拿我的錢包還需要省錢？」

　　「習慣了嘛。上次露營前跟レオナさん去店裡挑衣服，看到價錢我都嚇了一跳。」雖然最後還是毫無罪惡感地結帳就是了。

　　ラギ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接著咚地一聲，一顆洋蔥滾到レオナ腳邊。原本光滑的外皮上有損傷，就像貧民窟裡的小鬣狗，髒亂又不討喜。

　　レオナ看著ラギー撿起洋蔥，輕輕地用制服袖子擦拭上面灰塵，蹙眉道：「你是打算給我吃這個？」

　　「洋蔥用來燉咖哩或是湯都很好吃，加進沙拉也很不錯。對了サムさん，這些可以算五折嗎？都是瑕疵品。」

　　還真的開始殺價了……

　　和ラギー在學校折騰了半天，レオナ已經有點懶得反駁，默不作聲地走出購買部作為抗議，卻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最後他在ラギー掏出錢包之前，探頭說道：「把那條毛毯也買了。」

　　◇◇◇

　　穿過鏡舍到達的地方有種熟悉的感覺，，充滿土壤和草地的味道再加上吸入肺部的乾燥空氣，讓レオナ彷彿回到家鄉。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唯有一顆太陽高掛著，就好像夕焼けの草原只會有一個王一樣。

　　「這裡就是サバナクロー寮，弱肉強食是這裡唯一的規則。レオナさん的房間在最上面，可以俯視一切的地方，很適合我們的王住吧。」

　　ラギー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有蹊蹺，レオナ還在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就被推著向前走。他們穿過長廊，中間路過有著大水池的談話室，裡面一雙雙眼睛盯著他們。

　　レオナ早已習慣這種被注目的感覺，在王宮裡，也總是很多人朝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或許是在說他那頭與夕陽沾不上邊的髮色，又或許是在鄙視二王子的身份。

　　「呀，レオナさん太可愛了，大家都忍不住一直看，シシシッ！」

　　ラギー的笑聲與其說是稱讚，倒不如說是嘲諷。レオナ哼了聲，反擊道：「是看你大包小包吧。」

　　「我倒是覺得他們已經習慣我這樣了。」

　　レオナ跟著ラギー一路向上走，對方熟練地推開未上鎖的門，早上來不及收拾的衣服像是落花般散在地上。ラギー稍微整理出一條路，把價值不菲的毛毯順手放在床上，說：「レオナさん跟平常一樣待在這睡覺就好，我馬上回來。」

　　レオナ看著鬣狗把食材全部提出去，有股不祥的預感自內心油然而生，頓時睡意全無。於是他四處參觀、翻閱幾本古代咒語的書，稍稍沉澱心情。

　　少了鬣狗，房間裡很安靜。專注地看了幾十分鐘，密密麻麻的字讓レオナ的眼睛變得乾澀，原本想著還是依照ラギー所說，抱著如同兔子般柔軟的毛毯呼呼大睡，但就在他側躺在床上時，書桌上靠著牆立起的棋盤，和僅有的三個西洋棋吸引了他的注意。

　　城堡、皇后和騎士。

　　雖然不像王宮裡的刻著特殊的圖案，西洋棋的規則卻不會因此改變。

　　這是二十歲的自己放的，無庸置疑，但為什麼選擇這些？代表的又各是什麼？

　　天才司令塔……

　　レオナ的腦海中浮現ラギー說的話。

　　「如果城堡是我……」皇后跟騎士是誰？

　　獅子耳朵動了動，思緒被端著托盤闖入的ラギー打斷。

　　濃湯和牛排的味道撲鼻而來，レオナ朝碗裡看了一眼，發出グルル的聲音。打完マジフト練習賽的他雖然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卻還是打從心裡排斥點綴其中的蔬菜。

　　「那些不必要的東西——」

　　「不、行。」

　　抗議聲被遞到眼前的刀叉堵住。レオナ猛地瞪大雙眼，惡狠狠地道：「區區鬣狗……！」

　　「只吃肉不吃菜對身體不好。」

　　「嘁。」

　　「王宮怎麼沒人管管レオナさん的飲食，王子殿下的營養均衡不重要嗎？」

　　レオナ的手停頓了一下，那雙眼睛在背光時是墨綠色，就好像深沉的大海，埋藏著許多秘密。

　　緩緩地，他開口道：「只是二王子，所以不是很重要，而且我想怎麼做也沒人管得動。」

　　這句話如同安靜的晚風，傳進ラギー的耳中。沒有二十歲的レオナ懷抱的怨恨和反感，即使感到無能為力也不知反抗，是隻只會埋頭苦幹的小獅子。

　　什麼都不說，就跟現在一樣。

　　ラギー嚼食口中的蔬菜，撐著下巴，說：「可以吃到各式各樣的食物，明明是很幸福的事。」

　　「擁有的東西夠多，就可以做選擇，食物跟實力都一樣。」

　　這句話在ラギー的腦袋勾勒出幾隻小鬣狗圍著一條魚，興高采烈的模樣。在貧民窟的他們沒有選擇，即使進了學校，也只能把一切賭在レオナ身上。

　　但ラギー並不為此怨天尤人，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自己輔佐的二王子，現在雖然表現得一派輕鬆的樣子，卻也有握著實力無法選擇的事。

　　「那真是太可惜了，在準備食物的人面前レオナさん沒有選擇，所以不准用ユニーク魔法毀掉，要全部吃光，不然我就把你盤子裡的肉都拿走。」

　　「我還不會什麼ユニーク魔法。」

　　「那就好。」

　　「是什麼樣的？」

　　「哼哼——レオナさん對自己的事有興趣了？不怕我說謊？」

　　「不說也無所謂。」

　　「呀，想知道我的想法也可以，就是很厲害的魔法，至少差點把很多寮生嚇暈？剩下的……等レオナさん學會就知道啦，シシシッ！」

　　「哼。」

　　ラギー偷偷瞄了一眼小獅子，不由得垂下眼瞼。

　　這時候的レオナ還不會ユニーク魔法，表示大家不覺得「二王子」是不祥的象徵。這也難怪，對方一開始並沒有把回王宮的選項剔除。

　　端在手上的濃湯還殘存著溫度，像十二歲的レオナ對成為王仍抱著一絲希望。可以的話，ラギー不希望他這麼快長大，至少在他準備好接受之前，都不要知道未來的痛苦。

　　也許很多人覺得レオナ的ユニーク魔法令人害怕、感到不吉利，但被世界和命運背叛的感覺，卻比這個更可怕。

　　像是站在懸崖邊，一前進就可能失足墜落。

　　對ラギー來說，レオナ的魔法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破壞，摧毀之後就會迎來重生，就像他們渴望推翻世界，是因為這樣才能重新刻畫理想中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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