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妖怪之山深处住着一位很奇怪的天狗。

与热情外向喜欢到处乱窜的其他天狗族不同，那家伙深居简出，偶尔出门也只是去白玉楼或是风见幽香的太阳花田，又总是戴着一副红脸高鼻的面具，因此幻想乡年轻的一代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也不知道她的名姓。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准确来说，或许应该追溯到第一次月面战争时期，她作为妖怪贤者八云紫的左膀右臂，率领天狗大军参与作战。在某一场战役中，她被月人的法术所伤，此后无法适应高强度的作战，便退下前线，隐居山林，从此成了妖怪之山的闲人。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博丽大结界也建立了一百多年。神明、妖怪、人类，还有流落的月人，在这片小小的理想国中和谐共生。某年月日，晨雾尚未散尽，溪水携着落英叮咚而下，天狗站在青苔斑驳的岩石旁，给尚未完全盛放的太阳花浇着水，露水沾湿了她的面具，将上头的红漆洗得发亮。

“睦，总戴着这副丑面具干活，当心惊扰了我的蝴蝶。”

懒洋洋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戴着面具的天狗抬起头，木屐转动了几分，惊起几只刚刚停留在露水上的蝴蝶。花之妖怪撑着阳伞，站在不远处，歪着脑袋看她，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似笑非笑。

“幽香。”若叶睦将喷壶放在石头上，喊了声妖怪的名字，“种子。”

风见幽香前段时间传信告诉若叶睦，最近研发出了一些新品种的鲜花，不仅色彩浓艳，香气素雅，花期还很长，适合在任何时间种植，让她抽空来花田取。尽管早就知道这家伙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但当她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将诉求说出来时，风见幽香还是一时语塞。

“带着你的种子滚。”绿发花妖将小袋子甩进若叶睦怀中，没好气道，“你知道该怎么种。”

“还有，不要在别人的花田里种毒蘑菇！”阳伞转动了几圈，花妖脚边凭空出现几朵颜色过分鲜艳的蘑菇，直直往若叶睦身上砸去。

“多谢，告辞。”天狗灵活地躲过攻击，闷闷的笑声从面具之下传来，若叶睦将装着花种的袋子收起，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话，转身向花田外走去。

“不留下喝杯茶吗？”风见幽香假意挽留。

“不了。”若叶睦没有回头。

“下次别戴着这副丑面具来见我！”风见幽香在她身后远远地喊。

若叶睦没回答好或者不好，只是一味地加快逃离的速度。

直到将太阳花田远远甩在身后，若叶睦止住脚步，环顾四周确认了那名大妖没有追上来，这才长舒一口气。这时，路边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上前，正准备探头去看，一个小女孩恰好从里头钻了出来，撞到了她的腿上。

看上去是人类，闻起来也像是人类。

之前没有见过呢……

若叶睦弯下腰，将她抱在怀里。面对着那副狰狞的面具，年幼的孩童却没有丝毫畏惧，反倒笑嘻嘻地伸出小手，去抓高高隆起的鼻子。若叶睦没有防备，面具被捏着转到侧面，露出那张与年龄相比过于幼嫩的脸。

若叶睦身子一僵，拦住幼童的手，轻柔地握在掌心。这个人类太脆弱了，好像她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把这个小生命给碾碎。

“你叫什么名字？”她软下声音，问。

“祥……”

“祥？”若叶睦重复。

“祥子！丰川祥子！”幼童冲她扬起一个阳光的微笑，“大姐姐好漂亮，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若叶睦。”

“那我就叫你睦啦。”丰川祥子搂住若叶睦的脖颈，将脸靠在她的胸前。

“咳。”已经很久没有人和她如此亲密地贴在一起了，若叶睦不自在地耸肩，“我送你回家。”

“我已经……没有家了。”怀中女孩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她揪住若叶睦胸前的衣料，声音逐渐变小，金色的瞳孔也蒙上一层水雾，“母亲大人，不在了。父亲也……”

笨拙的天狗手足无措地抱着小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只得沉默着揉了揉她柔软的蓝色发丝。

“我可以跟着睦吗？”洋娃娃般的女孩仰起头，看向天狗的目光中隐隐含着期待。

“但，我不是人类。”若叶睦觉得这是丰川祥子没意识到自己是妖怪导致的。

“我知道哦，睦是天狗，母亲大人跟我讲过天狗的故事！”丰川祥子指了指她身后的翅膀，“而且睦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像是坏人。”

“好吧。”不善言辞的天狗还是败下阵来。她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太阳花田，终究没选择折返，而是展翅带着刚捡到的小孩向冥界飞去。

突然的失重感让丰川祥子搂紧了若叶睦的脖子惊叫出声，脸埋进她的胸前不敢向外看。天狗抱住幼童的身体，贴心地用法术罩在她周身，避免罡风割伤人类脆弱的皮肤。风声在丰川祥子耳边呼啸而过，天狗的双手稳稳托在她的后背和大腿，令人安心的气味将她包裹住，让从未有过飞行经验的幼童悬着的那颗心渐渐放下。

她壮着胆子睁开眼，那些按照常理判断应该很高大的建筑此刻正在她的脚下，缩成很小的一点。她们穿梭于云层当中，阳光照射在若叶睦的发丝上，反射出金色的光。丰川祥子试探性地伸出手触碰近在咫尺的云朵，微凉湿润的触感自指缝间溜走，新奇的体验让她惊喜地睁大了双眼。

这是丰川祥子第一次飞行，她从来没离太阳这么近。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化，丰川祥子的身体被幽冷浸润，即使窝在若叶睦怀中，她也能感到丝丝缕缕的冷意从衣袖和领口窜进来。远处伫立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无花无叶。

若叶睦在一处庭院中落下，绿衣白发的半灵庭师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来，站在石阶的尽头等着她。

“睦大人，幽幽子大人已经等候多时。”魂魄妖梦像是没看到她怀里的陌生面孔，像往常一样尽职尽责地引她入房。

她并不是唯一的客人，八云紫正端坐在西行寺幽幽子对面，假模假样地品着茶。

若叶睦把丰川祥子抱在膝上，在幽幽子身边坐下，靠谱的半灵庭师适时地补上两套茶具。看见来人，华胥的亡灵收起平日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正往口中送点心的手也顿住了。

“你终于想通不戴面具了？”

“这位可爱的小小姐是从哪儿来的？没见过呢。”

妖怪和亡灵同时发问，若叶睦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该回应友人的关心。

“这是祥，我捡到的。”若叶睦稍稍举起乖乖坐在她膝盖上的丰川祥子，“面具，祥摘下的。”

“我的名字是丰川祥子。”女童乖巧地朝面前的亡灵微笑。

“小祥子，干得漂亮。有勇气直接摘下天狗的面具，你可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幽幽子摸了摸她的发顶，捻了块点心递给她，“可以喊我幽幽子哦。”

“谢谢幽幽子姐姐。”丰川祥子朝亡灵笑着接过点心，靠在若叶睦怀里慢慢地吃，空闲的那只手揪紧了天狗胸前的衣服。

“早就和你说了没有戴面具的必要，现在已经不是战争时期了。”八云紫替若叶睦斟上了茶水。

“习惯了。”若叶睦垂眸，擦掉了沾在丰川祥子唇边的点心碎屑。

“那这个孩子呢？你打算怎么办？”八云紫指的是来路不明的丰川祥子。

“她跟着我。”若叶睦看着幽幽子拽着幽灵的尾巴逗弄怀里的小孩。

“你该知道对外面的人类来说，待在这里不算什么好事。”

“我捡到了祥，这一定是神明的安排。”

八云紫无言，只是一味地拉开隙间，探入半个身子进去。再出来时，她手上已经拽着另外一个人。绿色头发的神明在她手中挣扎：“真是失礼的妖怪，打扰别人工作不说还擅自绑架……”

“阎魔大人，这个……”八云紫冲和幽灵玩得正欢的丰川祥子扬了扬下巴，“是你的安排吗？”

“人类？不像是长期接触妖精的样子，从外面来的？这不是阎魔管辖的范围。”四季映姬看了看陌生的人类，又看了看八云紫，“外界的人类误入此间，还是尽快送回为好。身为妖怪贤者，怎么这点小事也不知道？若一定要留下她，也务必注意……”

“好了，多谢。”眼看着阎魔的说教要无休无止，八云紫慌乱将她塞了回去，关闭了隙间。转头对若叶睦说道，“看吧，神明大人说不关她的事。”

“不让她说完，下次见面怕不是要被加倍说教。”

若叶睦摇头叹息，只是话音未落，便被一阵尖锐的爆鸣声打断。她抬头去看，却发现不知何时人类小孩已然咬住了幽灵的头部，白色的灵体在丰川祥子手中扭动挣扎着，那吵得人脑仁疼的尖叫便是这小家伙发出来的。魂魄妖梦把幽灵解救出来，安抚好当事灵情绪，还给幽幽子，被蹂躏过的幽灵疑似失去所有力气的手段，软软趴在幽幽子肩头，而罪魁祸首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受害灵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在原地吃吃地笑。丰川祥子毕竟是毫无法力护体的普通人类幼崽，难免会被灵体的死气侵蚀，魂魄妖梦向几位大人请示过，带着小孩去隔壁房间检查身体。两人出了门，若叶睦伸长了脖子看她们的背影，茶没喝几口屁股倒是挪了好几次，显然是急着想要确认丰川祥子的状况。

“睦，你真的想好了吗？养这个人类。”八云紫对自己的旧友再了解不过，她深知那家伙千年来都是独来独往，别说照顾人类小孩的经验，连和妖精幼崽说话都没有几次。

“嗯。”

02.

若叶睦带着丰川祥子回家时，夕阳已经笼罩了妖怪之山。

天狗常年独居，与她所看顾的院落相比，日常饮食起居的住所并不大。小屋简单地分隔为厨房、会客厅、书房和卧室，并未预留客房，万幸每个房间都称得上宽敞，即使有了新成员的加入，也不显得逼仄。若叶睦站在会客厅的中央，看着丰川祥子拨弄着房间一角那株尚未开放的花。

“祥，要不要吃饭。”若叶睦干巴巴地开口，按照她对其他妖精的了解，现在应该是进食的时间。只是她对待饮食向来敷衍，从未准备过人类的食物，更不知道小孩子喜欢吃什么。

“嗯……确实有些饿。”丰川祥子揉了揉肚子，哒哒地跑到若叶睦身边，抱住她的大腿。若叶睦弯腰将她抱起，让她骑在自己的肩头，往厨房走。厨房的柜子里存放着一些果脯和茶叶，还有几罐蜂蜜，均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她翻找了一会儿，最终又找到一些干硬的饼子和几颗野果。

这些……大抵是不能给人类小孩吃的。

若叶睦叹息。八云紫说得没错，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去照料人类幼崽。

“先吃这个吧。”若叶睦紧急去猎了只野兔，烤好后切成小块码在碟子中，边上摆了几颗新摘的野果。她将这些食物放在丰川祥子面前，局促地搓了搓衣衫的侧缝。

兔肉表面被烤得有些焦糊，丰川祥子叉起一块放入口中，尝到一股说不出的干柴和怪味。她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用余光去偷看站在一旁的睦。看到当事天狗眼底的不安，她默默收回视线，把肉块吞了下去。接着拿起野果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开，人类幼崽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

若叶睦松了口气，坐在她对面，默默看着她吃东西。小孩的吃相很乖巧，小口小口地咬着，偶尔抬头冲她笑一下。天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带着一丝暖意。

“睦不吃吗？”丰川祥子递给她一颗果子。

“我不饿。”若叶睦摇头，但还是接过了果子，放在手心里把玩。

等到丰川祥子用过晚饭，夜色已经爬满了幻想乡。眼看着今天没时间给丰川祥子收拾出一间单独的卧室，也来不及给她置办新的小床，若叶睦准备将自己的床铺让出来，自己则先去书房凑合一晚。她翻出新的被褥铺好，把丰川祥子抱到床上，掖好被子。

“晚安。”她揉了揉人类的头发，吹灭蜡烛，退出了房间。

若叶睦回到书房，窝在椅子上。她没有睡着，只是在回忆着今天与那孩子的相处，逐渐咂摸出与从前一成不变的日常所不同的味道来，像是一直饮用的茶水被换成了更为新奇的饮品，而对此她并不讨厌。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书房门被轻轻叩响，带着小心翼翼的迟疑。

若叶睦开了门，外头是抱着枕头的丰川祥子。她赤着脚，不合体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揉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狗说，“我可不可以和睦一起睡？”

若叶睦抿住唇，垂眸不语。

沉默往往意味着拒绝。丰川祥子失落地低下头，“可是我一个人会害怕。从前，都是母亲大人陪我睡的。”

天狗沉默了片刻，最终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吧。”

她弯腰抱起小孩，回到了卧室。若叶睦清洗掉丰川祥子脚上方才沾染的灰尘，在她身边躺下。小孩立刻像只小动物一样钻进了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与她脸颊相贴。天狗身子一僵，虚虚拢着她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睦身上有股太阳的味道。”丰川祥子在她怀中蹭了蹭，打了个呵欠，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显然正被睡意一点点吞噬。耳边的呼吸声逐渐轻缓，宣告着幼童已然陷入沉眠，若叶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看向怀里的女孩，睡颜恬静，嘴微微张着，整个人依偎在她身边。即使正处于睡眠中，小手还是握着她的衣服不放。

若叶睦揽住那具柔软的躯体，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离她的心脏无限近，她一时也分不清是她在陪伴丰川祥子，还是丰川祥子在陪伴她。

她只是意识到，从今天起，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03.

自从丰川祥子住进来后，天狗的小屋增添了许多东西。新的衣柜、骚灵推荐的钢琴、儿童玩具、书籍……各样零碎的物件出现在若叶睦的住所，原本空旷的房间逐渐被填满，染上生活的气息。只是由于当事人的强烈反对，给丰川祥子扩建独立卧室这件事，终究还是搁置了下来。

为了更好养育人类幼崽，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狗偷摸着学习了烹饪人类的食物，起初连最简单的烤肉都会烤糊，后来渐渐能做一些简单的料理，熟练之后又向魂魄妖梦请教，学会了制作甜品。

若叶睦没再戴那副面具。当然这是祥子小姐的要求，她说她喜欢睦的脸。

与自己的监护人不同，或许丰川祥子才更接近世人对天狗的刻板印象，外向活泼，喜欢满世界乱窜。幼童对那些鬼怪妖精没什么概念，经常缠着若叶睦要带她出门玩，尤其喜欢让她带着自己飞行，骑在天狗的肩头，一边揉捏着犬科动物的立耳，一边俯瞰幻想乡。然而即使如此，天狗出门的次数依旧算不上多，大多数时间还是丰川祥子一人在幻想乡游走。而她终究只是普通人类，虽说目前幻想乡内各类生物的相处还算得上和谐，一般来说不会出现流血事件，但为了避免某些意外情况，若叶睦和八云紫还是在丰川祥子身上留下了信物，宣告此人受到天狗和妖怪贤者的保护。

丰川祥子的到来无疑给若叶睦一成不变的生活加了一勺糖，她永远充满活力地探索这个与外界全然不同的理想国，也让离群索居的天狗重新认识了这片自己自己生活了许久的土地。比如如今进驻在博丽神社的巫女叫做灵梦，她有一位青梅竹马的魔法使朋友魔理沙，两人能从神社打闹到冥界。魔理沙家有许多有趣的书和魔法道具，丰川祥子很喜欢找她玩。比如隔壁山头的圣白莲和丰聪耳神子隔三岔五来一场宗教战争，丰川祥子远远地看她们用符卡打架，五色流光将天空映得非常好看。再比如魔法森林深处住着一名唤作爱丽丝的人偶师，丰川祥子某次误入其中时被她收留，小孩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偶，兴奋地给她们写了舞台剧，人偶师为表达感谢，送了人类幼崽一只新制作好的人偶，从此丰川祥子也成了那里的常客……

丰川祥子会在每日晚餐时和若叶睦分享一天的见闻，怀里抱着爱丽丝送的人偶，一边晃着双腿一边拿叉子戳着盘里的肉，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今天遇见了谁，有什么趣事，若叶睦坐在她对面静静地听，偶尔附和两句，提醒小孩乖乖吃饭。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丰川祥子在这里度过了她十六岁生日。原先将将到若叶睦大腿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得比她稍高了一些。少女已经来过初潮，身体开始发育。按道理来说，已经懂事的孩子即使对同性都会保持必要的距离，但两人的相处模式却没发生太大变化，甚至更为亲密。丰川祥子依旧保持着幼年的习惯挨着若叶睦睡，将天狗的手臂抱在怀里。也不知是意外还是故意为之，丰川祥子胸前那两团柔软紧贴着若叶睦的身子，似是察觉到对方有逃离的倾向，人类少女将天狗抱得更紧了些，双腿甚至得寸进尺地缠上了她的腰。少女身上的甜美香气将若叶睦完全包裹，让她避无可避。月光映照在丰川祥子侧脸，她们贴得无比近，若叶睦都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于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天狗的肩膀。

夜色已深，月上中天，若叶睦的脸一阵阵发烧，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种感觉在她漫长的生命中从未有过。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于是趁着第二天丰川祥子出门，去找了八云紫说明了情况。

“我说，你不会是喜欢上祥子了吧？”妖怪贤者笑得放肆，差点打翻了蓝送来的茶水。

“什么是喜欢？”这个词对若叶睦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了。

“喜欢就是……”八云紫坐直了身体，“你想和她一起看最美的月光。”

“你因她的快乐而心生喜悦，对她的悲伤感同身受。你会希望她余生平安顺遂，忘却一切凡俗的困扰。你无法抑制住想靠近她的冲动，在想到她的时候，你的这里……”贤者凑上前去，手指点上了旧友的胸口，“会悸动不止。”

“紫当初……是怎么发现喜欢幽幽子的。”若叶睦垂眸，眼波微动，似是被戳到了隐秘的心事。她低下头，抿了口茶水。

“那时，西行妖还会绽放出世间最美的樱花。”在想到那名亡灵公主时，八云紫总是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风吹落无数花瓣，她就这样站在树下，几乎与落樱融为一体。她回头冲着我笑，就像神女降临在人间一样。”

若叶睦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盯着手中的茶杯。水面上模糊地映着自己的倒影，却在恍惚间变成丰川祥子的模样，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悸动如此真实地传达到掌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若叶睦辞别旧友，漫无目的地在外头走。

她应该是喜欢祥的。若叶睦确信这一点。

只是她不知道这份喜欢从何而生。

她和祥相处的时间太久，她见证了祥每一处蜕变，她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原先单纯的爱护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点一滴地变化着，等到被她人点醒之时，才恍然发觉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更为隐秘的情感。

她想一直和祥生活下去。

但，祥是人类。

对妖怪来说，一个百年不过是她们漫长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片段，而这个百年对人类来说，却是他们的全部，由生到死。

若叶睦停下脚步。再抬头时，她发现自己已然身处竹林之中，不远处立着一幢日式建筑，正是永远亭。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里。她知道自己不会是受欢迎的客人。

若叶睦走上前，手悬在半空，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敲响了房门。兔子将她引入房间，月之贤者翻阅着药方，一眼也没看她，“许久不见，天狗大将。”

“许久不见，永琳。”她坐在了药师对面。

“我以为你会来求我解除身上月人的咒印，没想到是为了一个人类。”听到对方的来意，八意永琳放下了书，诧异地看向她。

“我不会再做蓬莱之药。”闻言，若叶睦垂眸掩下失落，准备起身告辞，这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但若是让她与你共享寿命的药，倒是可以做。”八意永琳喊住了她，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但是，求我办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我们之间有笔一千年前的账还没好好算过。”

“可以，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那个人类。”

那天晚上，若叶睦没有回家。

04.

若叶睦被丢出永远亭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身上还残留着被刀剜过的疼痛，但万幸八意永琳信守了她的承诺，将共享寿命的药塞进她怀里，甚至还好心眼地解除了已经折磨天狗一千余年的咒印。

疼痛让若叶睦无法维持住飞行时身体的平衡，只得断断续续半飞半走，等回到小屋时，已然天光大亮。然而，卧室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若叶睦点燃了蜡烛，发现丰川祥子正坐在床头，双手抱着膝盖，看上去一夜没睡。看到若叶睦回来，少女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祥？”很奇怪，平常这个时间丰川祥子已经出门了。若叶睦磨蹭到床边坐下，其实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疼，但她依旧不敢说太多话，生怕暴露出疲惫而沙哑的声线。

“睦昨晚去了哪里？”丰川祥子从身后抱住她，将下巴搭在若叶睦的肩头。少女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后颈，让她浑身一颤。

若叶睦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要向一手养大的小孩表露心迹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没有准备好。

“是我做了什么睦讨厌的事情吗？”

“不。”怎么可能呢？她是那么喜欢丰川祥子。

“那么我接下来，可能会做一些睦讨厌的事情。”丰川祥子将虚弱状态下的天狗压在床上，跨坐在她腰间，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

若叶睦苍白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她不自在地偏过头，错开丰川祥子过于直白而热烈的视线，翅膀上的绒毛也因内心的剧烈波动而炸起。

丰川祥子低下头，一个吻毫无预兆地落在若叶睦唇上。

那个吻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到花瓣上。她能感受到少女的青涩，可即使如此，若叶睦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祥，你先……起来。”若叶睦吞了口唾沫，心脏砰砰直跳。

“睦一晚上没回家，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丰川祥子没有动，在那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睦是很强大的天狗，在这里不会出事，但是会忍不住担心。还会想睦是不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去了那边过夜……”

“没有其他喜欢的人。”若叶睦打断了丰川祥子的话，“只喜欢祥。”

“那睦证明给我看。”丰川祥子再度在若叶睦唇角落下轻吻，顺着她的脖颈舔吻着，轻咬了一口女性天狗并不明显的喉结。

“占有我。”丰川祥子说着。她解开自己的腰带，轻轻抖动着身体，衣衫滑落了些许，露出半边肩膀。她的手探入若叶睦的衣服，抚摸过她的腰线，感受到指腹下的肌肉在瞬间变得僵硬，丰川祥子轻笑出声。

“祥，等等，这太快了。”压抑的喘息从若叶睦口中溢出，她的身体因丰川祥子的撩拨而发着热，性器从沉眠中苏醒，抵在少女身后。意识到事情已经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天狗慌乱地按住丰川祥子正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面红耳赤地制止。

可这种拒绝在丰川祥子眼中毫无说服力。

“明明睦也是想要的吧，那里都硬了。”丰川祥子隔着衣料握住那根硬物，中指指腹在顶端打着转，食指和拇指圈住性器，上下撸动着。粗糙的布料刺激着敏感的性器，让若叶睦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若叶睦到底活了这么多年，她并非对性事一无所知，她无比清楚自己的欲望，也知道该如何纾解。她只是，不想让她和丰川祥子的初次，在如此荒唐而草率的情形下发生。

但丰川祥子不这么想。

她扯下若叶睦的裤子，释放出那根充血胀大的东西，将它对准自己的入口，用力坐了下去。

从未有人进入过的秘处被粗暴撑开，甬道没有丝毫润滑，被撕裂的剧烈疼痛让丰川祥子眼前一阵晕眩，伏在若叶睦身上。若叶睦慌乱地伸手想要推开丰川祥子，却被她反手抓住手腕，压在床上。若叶睦只得亲吻着丰川祥子的脸颊，将手探到二人的交合处，轻揉着那一点敏感的小豆。

“唔……”丰川祥子难耐地皱起眉，甬道内渐渐分泌出液体，终于足够润滑潮湿，少女提起力气动了动腰，性器在甬道内的摩挲让她获得了一丝快感。

她骑跨在若叶睦身上，模仿着书中的样子上下摇摆着腰肢。每一次起伏都让性器都整根拔出又插入，饱涨的感觉填充着小穴，粗暴地碾过穴肉，坚硬的龟头剐蹭着深处的敏感点，初次体验就让丰川祥子徘徊在失控的边缘。

强烈的快感让丰川祥子闭上眼睛沉沦其中，感受着体内火热的性器，意识被情欲淹没。她俯下身去寻找若叶睦的嘴唇，与她唇齿纠缠。

若叶睦被裹挟着共赴情欲之渊。她扶住丰川祥子的腰，回应着这个吻。年长者缓慢挺动着腰，配合着少女的动作，一点点探寻着让二人更快乐的方式，情事渐入佳境。被紧致的小穴包裹吮吸，若叶睦很快就达到了高潮射出精液，浊白的液体灌满狭小的甬道，又被性器捣弄着溢出穴口，沿着大腿根蜿蜒而下，濡湿了两人的下体。

丰川祥子感受着肚子内流淌的热意，小穴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也随之攀上了高潮。高潮后的脱力感让她瘫软在若叶睦怀中，剧烈喘息着。

若叶睦抱着她缓缓翻身，将她压在床上，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地亲吻。性器拔出时又带出一滩白浊，落在床单上。若叶睦将顶端抵在那条狭缝上，缓慢推进。异物突入的饱胀感让丰川祥子抓住床单，感受着性器寸寸深入，直到触到宫口，这才缓缓放开手。性器又一次完全没入小穴，若叶睦吻去丰川祥子眼角的泪珠，扶着她的一条腿，慢慢抽插起来。

丰川祥子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发出甜腻的呻吟，双腿缠住她的腰，随着她的节奏挺腰相迎。天狗到底较人类少女年长许多，即使是初次驾驭，也能很快掌握要领并予以发挥。若叶睦渐渐加大力度，性器次次深入到底，又快速抽出，带出一些穴肉，再狠狠推回去。丰川祥子的呻吟逐渐变得失控，她死死地抓着若叶睦的后背，留下数道红痕，在天狗再一次撞上宫口时，她尖叫着又一次达到了高潮。

子宫口痉挛着张开，将大半个龟头吸入其中，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灌溉着敏感的性器。若叶睦喘息着停下动作，低头含住丰川祥子的乳首，舌头在那粉红的蓓蕾上打着转，牙齿啃咬着那一点，随后向下，舔吻过她的脖子、锁骨，在她身上种下一枚枚紫红色的莓果。

丰川祥子抱着若叶睦的头，挺起胸膛迎合着她的逗弄，还未褪去的快感在浑身流窜，她的手指划过若叶睦的发梢，在她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若叶睦恍如未觉，舔吻着丰川祥子的胸口，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性器在二人紧密的连接处快速进出，花穴在强烈的刺激下连连抽搐，宫口痉挛着吐出大量清液，令人窒息的快感让丰川祥子尖叫起来。

"睦，再快一点，我要去了……"她抱紧天狗，身体剧烈地战栗着。

天狗闻言，加大了顶撞的力道，那一层阻碍终于被冲破，将丰川祥子推向高潮。

清液溅在若叶睦的小腹上，天狗同时释放在丰川祥子体内，饱含着生命力的种子灌入狭小的宫腔。若叶睦拥紧丰川祥子颤抖的身体，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

05.

激烈的性事结束，丰川祥子窝在若叶睦怀中，被她抱着，黏黏糊糊地亲吻。

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喜欢祥。”若叶睦将丰川祥子抱得很紧，再一次，郑而又重地向她表白。

“我知道哦，我也喜欢睦。”丰川祥子笑着，仰头在若叶睦下巴处轻咬一口。

“所以，我想将剩下的生命和祥共享，祥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若叶睦从袋子中摸出药盒，里头装着昨天拜托八意永琳做的药。她看向丰川祥子，眼中是藏不住的期待。

丰川祥子哽住了。她知道妖怪寿命长久，因此丰川祥子本预想的便是以有限的生命陪在若叶睦身边，不足百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让她满足。巨大的惊喜包裹住她，几乎将她砸晕。

泪水模糊了丰川祥子的视线，从眼角滑落。她用力地点头，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压抑住喜极而泣的哭声。

“我愿意。”她听见自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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