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腿间那熟悉的湿冷感已经成了无法摆脱的日常。

我又尿床了。

枕头上冰凉的触感提醒着我，昨晚大概又是在无声的哭泣中睡着的。高中生的记忆与意识清晰无比，但这具身体却困在了不属于我的年龄。

妈妈推门进来，看到他醒了，脸上是那种混合着无奈和宠溺的温柔笑容。

"小枭醒啦？哎呀，我们的小公主又画地图了？"

她的目光扫过床单上明显的湿痕，没有丝毫责备，只有习以为常。

她走过来，熟练地掀开被子，开始解我身上湿透的睡衣扣子。

我身体僵硬，羞耻感像细密的针尖刺着皮肤。

我想喊，想告诉她真相，想抓住她的肩膀，问她是否还记得那个叫李枭的儿子。

"妈妈..." 我张开嘴，用尽全部意志力试图拼凑出求救的信号。

"我不是...我..."

但出口的，依然是软糯的、带着鼻音的撒娇。

"妈妈抱...小枭不是故意的..."

小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去，抓住了妈妈的衣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撅起了嘴。

妈妈被逗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尖。

"知道啦，我们小枭不是故意的，只是睡得太香了，对不对？"

她完全没听出我话语里那份撕心裂肺的绝望，只当是小孩子尿床后的羞赧。

"没关系的，换上干净的就好了。"

求救的尝试再次以惨败告终。

她仔细地用温毛巾擦拭我的身体，动作轻柔，熟练无比。

然后是爽身粉冰凉的触感，接着是干净的、厚实的尿布被妥帖地包裹住我的下身。

最后，她给我套上了一件粉蓝色的连衣裙，上面印着可爱的云朵图案。

她又仔细地帮我梳好头发，扎成两个整齐的小辫子。

镜子里的小女孩，眼睛微微红肿，脸上带着羞怯，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兔子玩偶。

这就是我。

日复一日的生活像设定好的程序，枯燥而充满屈辱。

吃过简单的早餐，门铃准时响起。

李可带着千夏和小葵来了。她们已经习惯了周末来家里“陪妹妹玩”。

"小枭！" 李可蹲下来，张开双臂。

身体的本能驱使我扑进她怀里。

"姐姐！" 奶声奶气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感到厌恶。

千夏立刻凑过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喜爱，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小枭今天穿这件云朵裙子好可爱！像个小天使！"

她伸手摸摸我的头，又捏捏我的脸颊。

小葵站在旁边，腼腆地笑着，递给我一小盒草莓味的饼干。

她们眼中的愧疚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相处冲淡，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妹妹的习以为常的宠爱。尤其是千夏，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照顾“妹妹”的角色扮演中，乐此不疲。

她们会陪我玩积木，读绘本，看幼稚的动画片。

我努力想我努力想摆脱这种被动的局面，想告诉她们我不想玩这些。

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拿起一块积木，咯咯笑起来。

"姐姐，我们搭一个大城堡！"

声音甜美，充满童趣。

反抗的念头再次被身体的本能和游戏残留的效应无情碾碎。

时间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扮演中悄然流逝。

令人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并没有永远停留在四岁。

它在缓慢地、自然地成长。

我开始经历换牙期，身高一点点抽条，脸颊的婴儿肥也渐渐褪去一些。

但这成长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

因为周围的世界，并没有因为我的身体长大而改变对我的认知。

我依然是“小枭”，李可那个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妹妹。

爸爸妈妈依旧把我当成那个爱哭鼻子、偶尔还会尿床（虽然频率随着长大确实减少了，但并未完全消失）的小女儿。

李可、千夏和小葵也长大了。她们升入了高三，然后是大学。她们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烦恼，新的生活圈子。

但她们对我的“照顾”从未停止。

尤其是千夏，她对我的喜爱近乎执念。

我上了小学。

穿着粉白格子的校服裙，背着印着卡通图案的书包，走进了小学的校门。

这本该是正常的人生轨迹，对我而言却充满了扭曲的痛苦。

同学们都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一个有点内向、爱哭、特别依赖姐姐的小女孩。

因为“行为纠正”的长期影响，我的言行举止早已被彻底塑造成了符合女性幼童的模式，即使身体长大了，很多习惯也根深蒂固。

我会在遇到困难时下意识地瘪嘴，眼眶泛红。

我会在紧张时小声地叫“姐姐”。

我会在被表扬时羞怯地低下头，玩弄衣角。

这些反应早已刻入骨髓，连我自己都难以分辨哪些是残留的游戏效果，哪些是后天被强化的习惯。

小学一年级的家长会上，班主任老师对妈妈说：“小枭这孩子很乖巧，就是胆子小了点，特别黏她姐姐。李可同学经常来接她放学，姐妹俩感情真好。”

妈妈笑着点头，一脸欣慰。

李可坐在旁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那一刻，我坐在小小的椅子上，穿着小小的校裙，看着她们，内心一片冰凉。

她们都接受了这个现实。

甚至，享受着这个现实。

千夏和小葵依然是家里的常客。她们会像小时候一样，带来各种“适合小女孩”的礼物——漂亮的裙子、闪亮的发卡、可爱的玩偶（虽然我已经不再需要抱着那只兔子才能安心，但对毛绒玩具的喜爱似乎保留了下来）。

千夏会拉着我的手，听我讲学校里的趣事，然后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小枭真棒”。

小葵则在一旁安静的聆听，温柔的笑着。

有时，当她们三个聚在一起讨论着社团活动或者升学压力时，我会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那些话题离我如此遥远。

我的身体在成长，但我的生活轨迹却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妹妹”这个角色上。

我看着她们的青春飞扬，而我的青春，早已在那个诡异的游戏中被偷走了。

反抗的念头越来越微弱。

记忆中那个叫李枭的高中男生形象，像一张褪色的旧照片，边缘模糊，细节不清。

取而代之的，是镜子里那个穿着裙子、扎着辫子、眼神怯生生的小女孩（或者说，小萝莉）。

我开始习惯用细细的声音说话。

我开始习惯在难过时掉眼泪。

我开始习惯依赖姐姐们的照顾。

这种习惯让我恐惧，却又无力挣脱。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

在这个被扭曲的世界里，作为“小枭”活下去。

忘记过去，接受现在。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穿着白色短袜和小皮鞋的脚，轻轻晃动着。

也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寒颤。

在某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暖暖。

千夏又来了，正兴致勃勃地给他梳新学的辫子。

他坐在小凳子上，怀里抱着兔子玩偶，任由千夏摆弄。

她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他的发间，动作轻柔。

“小枭的头发真好，又软又滑。”千夏的声音带着满足的笑意。

他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坐着。

镜子里映出他的模样：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小萝莉，扎着复杂的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抱着玩偶的手指微微用力。

李可和小葵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这边。

李可手里捧着一本书，视线却越过书页，落在他的背影上，神色带着宠溺。

小葵最近变了很多，她越来越沉默了，照顾小枭的时候也带着迟疑。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机链，偶尔抬眼看过来，带着几分担忧：“枭学长…真的还在么…”

“好了！”千夏满意地拍了拍手，拿起小镜子让他看，“看，小枭，这个公主辫是不是超好看？”

镜子里的小女孩，辫子精致复杂，确实很“公主”。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嗯…”

“小枭，下周学校是不是要开运动会了？”李可放下书，开口问道。

他点点头。

“那你报名参加什么项目了吗？”小葵也抬起头，关切地问。

“没…没有…”他小声回答，手指抠着兔子玩偶的耳朵，“老师说…我可以不用参加。”

因为他“身体不好”，容易累，还可能“出意外”。

这是老师和家长们默认的共识。

也是他逃避那些需要跑跳活动的借口。

千夏立刻接口：“对啊对啊，我们小枭这么娇弱，怎么能去参加跑步呢！在旁边给姐姐们加油就好了！”

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可和小葵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说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穿着小皮鞋的双脚。

运动会…记忆里模糊的、属于李枭的画面闪过，篮球场上的奔跑，终点线的冲刺…

那些都与现在的他无关了。

他只是“小枭”。

那个需要在场边，抱着兔子玩偶，看着别人奔跑的小女孩。

千夏完成了她的杰作，又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他配合地露出一个笑容，甜美而空洞。

他曾经想过千万种逃离的方法，试图寻找变回原来模样的途径。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个桌游仿佛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日复一日的幼儿生活开始侵蚀我的意志。

“你会慢慢长大的，”姐姐轻声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同的是，这次我们可以看着你长大。”

这句话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是啊，他会长大，只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作为李可的妹妹，而非哥哥。

晚上，躺在小床上，听着李可在隔壁房间学习的声音，我盯着天花板上贴着的荧光星星。

曾经是我辅导李可做作业，现在她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而我却要重头开始。

我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泪水悄然滑落，却不完全是悲伤的。有无奈，有接受，甚至有一丝释然。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曾是李枭，现在是小枭。同一个人，不同的人生。

我慢慢闭上眼睛，任由睡意袭来。明天，我还会是小枭。后天，下个月，明年，十年后，我依然是小枭。

但我会长大，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生活。作为李可的妹妹，开始全新的人生。

“晚安，小枭。”李可推门进来，吻了我的额头，帮我掖好被角。

“晚安，姐姐。”我轻轻回应道，这次，我的心与口同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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