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一个两个都那么麻烦。”

“不管你了，灯我们走。”

肩上传来小立希的触碰，但很快就移开了。小爱还是笑眯眯的站在电梯门里，似乎在等什么。

“你自己小心点，晚了就别回去了，作死的事情也少干点，别逼着人家把你丢门外去。”

“嗨嗨～Rikki也要好好把握哦～”

“吵死了。”

一直到走出大门，都还能看见小爱在电梯里招手的身影，金属的轿门将她装饰为一副画框里的全身像。

小爱与小素世之间有着高于同大家的更亲密的联系。这不是坏事。

“拜拜。”

有时人就像雪花，明明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可一旦飘落雪被中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名为小乐奈的雪花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消融于站台前。

小立希把附近绿化坪的灌木丛和车底挨个搜过无果后走回来。

“不管了…散养猫这种东西，只要不把投食器撤掉总会找回来的。”

随行在闸机口前短暂分流为平行，旋即又汇集。

晚高峰已经过去，车站里稀稀拉拉的分布着几个乘客，吸烟室里有位大叔在吞云吐雾，明明已经是这个时候，但大家好像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小立希一直没有说话，果然相比之下还是跟小爱她们更聊得来吧。

导乘图上交错的线路像浅水中泡浮的各色海草。

自动贩售机的广告牌是已经上市许久的桃味饮料。

小立希靠在手臂上的食指微微敲击着节奏。

“那个…”

“…”

不期而遇的话语碰撞出了新的缄然。

“灯先说吧。”

“…今天，想试着自己回去。”

“唉？”

“因为已经很晚了，也不能每次都麻烦小立希。”

“不麻烦不麻烦，完全没有那种事！而且就是因为晚了安全起见才更应该两个人一起走吧。”

“但是把我送到家以后，小立希还是得一个人走回去。我知道小立希比我厉害很多，但太晚的话，小立希的家人也会担心的吧。”

小立希有一点失落的样子，为什么呢？

难道说小立希其实很想到家里来吗？

应该不是，跟小立希一起回过那么多次家，她每次都是最多送到楼下就离开了。

连爸爸妈妈都问起过为什么那个很漂亮的黑发女孩从不上来坐坐。

试图理解的努力很快随进站的电车中止，被关上的车门剪下留在了原地。

小立希习惯性的凑上来，像是要用身体围出一个安全区，但马上意识到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根本没这个必要，有点不自在的在一旁落座了。

“小立希刚刚想告诉我的，又是什么？”

“哎？啊，没什么重要的，就是素世说的主流出道的事…”

果然一说到乐队的话题，小立希就有精神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提这个…但灯没必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灯的歌声拥有…力量，或者说‘天赋’还是‘魔力’会比较好？反正灯的歌声是独一无二的，这不是我一厢情愿，但凡听过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啊啊，不对不对，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

“所以说啊，明明我们能像今天这样上台演出全都是靠灯的功劳。”

“当然灯如果也是这个意思的话，粉毛和野猫她们那边我会好好敦促…”

“对了，关于灯之前新写的歌词…”

“可恶，突然觉得那个喋喋不休的粉毛在也不是一无是处了…（小声）”

窗外的景色一帧一帧的向后散落，细碎的灯光像随风起舞的金色花瓣。就这样，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到后面变成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乐队，家人，学期计划，间断的话头追逐着对面车窗玻璃中游移的眼神，小立希平时并不是很健谈的孩子，但她还是在努力不冷场。

小立希，一直都是那么可靠，就像大山一样，虽然有时严厉，但总会在之后责无旁贷的承担起所有，无论何时，只要想起她就会感到安心。

“谢谢，小立希的意思我已经理解了。”

电车缓缓停稳。

“那么，我走了。”

“唉，灯！”

接过书包，反应过来的小立希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话语最终还是凝结在了那双宝石般美丽的紫色眼眸中。

这样就足够了。

大多数人习惯用语言交流，但小立希的眼睛所传达出的，总是比她说的要多得多。

“一辈子很长，稍微…不那么急着努力也是可以的。”

“…唔。”

电车带走了小立希的注视，露出了其后撑起的巨幅海报。

Ave Mujica的化妆舞会。

为众人所拱卫，名为Oblivionis的华丽神明用黄金的双眼居高临下的俯瞰月台，微微伸出的双手像是施赐又像是邀请。

灯箱散发出月色般朦胧的光晕，看起来很遥远，又无处不在。

没有办法逃脱，又或者本就不想逃脱。

不由自主的将手按在胸前。想要确认，这股律动是否真实无伪。

想要知道，那份曾经热烈的鼓动是否至今仍在世界的某处炙烫不息。

如果此时前进一步，可以触碰得到吗？

思维不断被拉抻，叠锻，脚步向着月台的边缘移动。

直到口袋里传来轻微的震动。

是JK不是十六岁未亡人寡妇：大家都到家了吗？到了还请在群里报一声平安

Anon Tokyo Official：【表情】就跟回了自家一样

是JK不是十六岁未亡人寡妇：@Anon Tokyo Official 谁问你了？

黑白动物爱好者：刚进门两分钟，灯还没到吗？

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糟糕。

飞行企鹅：抱歉大家，刚刚没看到信息

飞行企鹅：我已经到家了，请不用担心

动作快的话十分钟就能到家，所以，把标准放宽一点的话，不算说谎。

灯。

便利店招牌的氦气灯。

路灯投下的环状或椭圆形光圈。

城市的霓虹灯投射入云层，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幻光。

黑暗带来的不尽是不安，还有隐隐的期待。光和影的边界，街道与巷口的交汇，排列诡异的盲道，像是一道道虚掩的门扉，哪怕下一秒有笑靥如花的蓝发少女从中走出，也不足为怪。

然而指尖只触碰到了冰凉的夜色。

这是一条窄而长的小巷，前进，然后左转，一直走，通向家的桥就等在出口旁。

巷子里还有一间教会，小时候去过那里，听穿长袍的哥哥姐姐齐声吟唱。

小巷只能容许单车通过，平日里很适合一人独步。

但今天有点不同，巷口前三盏路灯齐齐罢工，能看到的第四盏也在风中摇曳着。

整个巷道看上去像是通往宇宙深空的虫洞。

如果绕路的话，需要到前面的大路口，又或者原路折返到电车轨道那边。

只是几步走了上百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怀着这样的心理投身于黑暗之中。

为什么一扇亮着的窗都没有，人们都睡着了吗？

又或者，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都纷纷别开眼去。

据说在灯光照不到的深巷中，可能会遇见跑得比车还快的人面犬。

又或者被嘴巴裂至耳根的女人拦下盘问是否美丽。

还有无人握持的提灯追赶行人。

…

“哐”“哐”

有什么声音，是风。

重物砸击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每一下都像砸在太阳穴上。

这么晚了，会是谁，什么东西。

不安的情绪涌动着，脚下却还在持续逐渐缩短的步伐，好像被地面推动着一点点前进。

为什么呢，是因为刚刚的谎言吗？

还是说，确实期待着与那个春天的重逢，哪怕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思考之间，眼睛已经能看到了。

那是一台自动贩售机，由于前方堆放的建材遮挡，刚才没有能看到。

“哐！”

以及，一脚踹在出货口上的少女。

不知在这偏僻的小巷呆了多久，期待着寥寥无几的顾客，现在却被这样粗暴对待，售货机很可怜。

而且，那副完全不在意旁人的模样，经过时也有可能被撞到。

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那副被货架冷光勾勒出的侧脸，看上去莫名很熟悉。

一个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的名字，被舌头轻轻抖落。

“初华…小姐？”

啊，看过来了。

灰色针织帽下漏出的金色碎发，覆盖缦丽面容的细腻皮肤，紫色的眼睛似乎在微微发光。

不是初华小姐，虽然长相相同，但不是同一个。

初华小姐，很温柔，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端详别人。

墙体顶住了背，一只套在风衣下的手砸中耳边。

“你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主唱。”辨别了一会儿后，她说。

她在笑，是绝对不同于小立希班上的三角同学，喜欢去星象馆的初华小姐，以及Ave Mujica的主唱Doloris的笑容。

也不同于那天，打算要把小睦摔下去的初华。

“这真是，命运啊。”

“她们对我欠下的，就先从你身上开始讨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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