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在大宇山的暴雨夜，他的车抛锚在盘山公路，手机没有信号。雨水模糊了后视镜，他看见自己眼角的细纹，鬓角的白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他正在老去。

"如果能永远年轻……"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方向盘，"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车灯照亮的雨幕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破旧的神龛。

红漆剥落的木台上，山神像诡异地崭新，嘴角咧到耳根。

程岩鬼使神差地跪在泥水里："请让我……永远年轻。"

神像的眼睛在闪电中亮了一瞬。

现在，程岩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自己缩小的身体，终于明白了——

山神实现了他的愿望。

只是神明从不会慷慨。

"永远年轻"不是定格在某个年龄，而是不可逆转地倒退——从32岁的成熟男性，到25岁的青年，再到18岁的高中生，最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一个身高不足140厘米，体重不到30公斤的幼女。

但更可怕的是——

所有人都认为他原本就是这样的。

公司会议室里，程岩的双脚悬空，够不到地面。

"关于季度财报，"他用稚嫩的嗓音说，"我认为第三项数据需要修正——"

财务总监认真地记录着，仿佛CEO是个幼女这件事毫无异常。当程岩的奶音念到复杂数字时，对方甚至贴心地放慢语速重复确认。

"程总的咖啡。"秘书弯腰递来杯子，动作熟练得像早已重复千百次——毕竟以程岩现在的高度，正常办公桌都成了障碍。

咖啡杯是特制的，带防滑把手和吸管。

程岩的手指太小，握不住普通钢笔，公司采购了儿童水彩笔给他批文件。他的西装是童装定制款，皮鞋加了五层增高垫。

所有人都记得"程总一直如此"。

深夜，程岩蜷缩在书房，翻找过去的照片。

相册里，团建合影上的他明明是个成年男性，可当他定睛再看时——照片自动扭曲，像素重组，最终定格成穿迷你西装的幼女。

手机里存着的旧视频也一样：原本32岁的他在演讲，画面闪烁后，变成小女孩踮脚站在讲台上的滑稽影像。

"认知没有被篡改……"程岩浑身发抖，"是现实本身被重写了。"

山神不仅改变了他的身体，还修改了整个世界的因果线。在所有人的记忆里，程岩从来都是这个幼女体型。

程岩试过自杀。

但当他站上阳台边缘时，幼儿的身体自动蜷缩后退，哭喊着趴回安全区域；当他拿起水果刀时，手指连塑料包装都撕不开；当他吞下整瓶药片，却因为儿童胃容量太小全吐了出来。

救护车来时，医生对林萱叹气："程总的老毛病又犯了，儿童型胃食管反流。"

仿佛他天生就该有这么娇小的消化系统。

年终体检报告显示，程岩的骨龄正在倒退。

"照这个速度，"医生推着眼镜说，"明年程总可能需要重新接种婴幼儿疫苗。"

林萱笑着捏了捏程岩的脸："那我们得准备更小的西装啦。"

窗外，大宇山的轮廓在夕阳中若隐若现。

程岩的乳牙开始松动。

（神明从不违约，只是履约的方式比死亡更残忍——你将永远年轻，永远弱小，永远被囚禁在所有人"正常"的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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