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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篇——2.傲慢,腊羽翼与太阳,1

小说:坠往深空之鸟 2025-09-06 07:58 5hhhhh 6710 ℃

2,傲慢,蜡羽翼与太阳

我第一次望见非洲的大地,却发现它几乎可以称得上没有海岸,在大陆的边缘就是无尽的黄沙,地中海的浊浪拍打在聚集的沙块上,将它拍碎,稀稀落落,或是声势浩大地落入海中,散去,在一片黑蓝的海中荡漾起浑浊的波纹。于是名为埃及的陌生国度的陆地又消失了一分,领土又沦丧了一分。从仍然繁荣的西欧乘船驶来,我见到了那些规模不大但生机勃勃的城市,尽管他明白那里的人常常将精力花在表面功夫上,而对城外的环境破坏视而不见。并不能说喜欢欧洲,但相较起眼前的环境,我反而认为那儿温和不少了。

船夫跟我说,在十年前,这儿还不是这样的。船夫是在西西里群岛经营着他自己的非法轮渡的一只健壮的牛兽人,和聚居在他的家乡的同族不同,他通体的皮肤呈现乳白色,只有右侧一侧眼睛及额头是正常的棕褐色。地中海此时的天气还很热,我们坐在船头,他只穿着从家里带来的有些脏污了的长袍,披挂在肩膀上,仅仅就遮挡住极小的身体部分,壮硕的身体和极其健美的胳膊几乎全然露出。他总是习惯性地发出带有哞声的叹气,讲述着他曾经熟悉的非洲,这段海岸。

“在我稍微年轻点的时候,虽然比不上我们西西里岛,但是这边至少还有真正意义上的海岸线,拥有稳固的岩石海岸,沙砾不至于总是流入海里,将她弄得这样浑浊——无论如何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知道为什么吗!”船夫做出自以为很阴险的表情,将脸贴到了我的面前。我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着。

“如果阁下要开始讲故事的话,就请自便吧。”

他对我如此的反应似乎并不满意,眉毛挑起来,后仰离开我的脸前,坐回原来所在的船头,“真是无趣的外国人啊…老实说,我原本看你还挺俊的呢。这片土地上狮子很少见啊…您是英国来的老爷吗?”

“我不知道。”

牛人摆摆手:“不愿说也罢…说来这段故事也跟你们这些外国人有关呢。”

他将气息沉下,娓娓道来,“埃及,被诅咒了,在百余年前一位外国人的到访以后。据说那是一位很神秘的人,总是身披一件宽大的随风飞扬的长袍,遮掩住面庞,只得看见眼眶的阴影里一双颜色奇异无比的眼睛…那是金色的,像是东方来的阿拉伯人。”

“哦?那是怎样的人,说来听听。”

“关于这位神秘人的细节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据说他在进入埃及以后,触怒了法老,法老下令将他处死。他在仇恨和不甘之中选择了诅咒这整个国度。一夜之间,整个首都消失了,归来的旅者称,他们的首都被沙漠之兽吞没了,只剩下些许残余的贫穷村庄,以及奴隶的聚落。”

“在那以后,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譬如海岸线逐渐的消失,沙漠侵吞所剩无几的绿洲,就连尼罗河也在枯萎…哎呀,要我说埃及早已灭国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种外国人那么热衷于往危险的土地去。”

我笑道:“如果没有我这样的外国人,你的生意要怎么做起来呢?”

“那倒不必担心,我身强体壮的嘞,不做摆渡人在家乡也大有活干。”说着,他抬起手臂,撩起本来就没有遮住大臂的袖口,朝我展示那饱满得有点夸张的肱二头肌,上面粗大的青筋还在跳动。

“很不错…”我努力控制住表情。

“诶…还是兄弟你识货,我老婆总嫌我的肌肉太夸张了。总是背着我跑到岛另一边和那只该死的竹竿猫私会。”

我有些震惊,没有忍住咳了两声,将这个话题拉回到原本的方向。

他耸肩,摊摊手,“不过不干摆渡也有一点点不好,就是能和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外国人搭话的机会没有了,神秘人的事也是从上上代摆渡人,我爷爷的父亲那儿听来的…没错,当时就是他把神秘人从西西里岛载过去的。”

我已经有些无心听他再讲下去。托着腮看着船侧经过的波涛,水色如泥浆浑浊,在赤裸骄烈的天光下竟有了些狰狞的视感。一层阴影盖在我的侧身上,我扭头看,望见破裂的沙的硬块悬起,而那上面才是地面。

“好了,摆渡人先生……现在我要怎么上岸呢?”

“嗯……其实这片海岸早就已经没有可以上岸的码头了,前人搭建的那些简陋木质港湾也全部沉到海底了。换言之……没有呢。”

“好吧,我也猜到会是这样。你似乎也没有帮我的意思,我自己下到海里游上去。”我冷漠地说道。

“不不不,你误会了。这服务当然是有的。”牛人大笑,湿润的鼻尖膨胀,呼出粗重的气息。一手拍在粗壮大腿上,顺势从船头站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耸立起来,反作用力将船身都弄得摇晃起来。我扶住一旁的船缘,惊疑地抬头望着他,喊道:“你要干什么?”

他比我想的还要高大,就像一堵墙一样。

“哈哈哈,狮子老爷。摆渡的服务到此为止了。不过也有帮你上去的方法,只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了。”他说着,将手掌张开,悬在我的面前晃了晃,笑容看得我一股无名火。

“你要怎么做?”

“商业机密,老爷。”

“那好。”我压住恼火的情绪,无奈地将爪子伸向我后背,掏出自己的钱袋子。牛人在看见的一刻眼睛闪了闪,随后高兴地朝我报价。

我将三枚金币放在他的手上,他一把攥住,笑容露出牙齿。“别的不说……您付钱是真的爽快,在这点上我愿将您划为善良的老爷那一类。”

我皱了皱眉,“那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牛人大笑,伸手开始扯去身上的衣物,那件长袍从他的身体滑落,露出性感的雄性身躯。我强装镇定,抓着船缘的爪子不自觉抠入木板,仍然注视着他。

我咽了口唾沫,恐惧于万一他真的向我展示他的裸体,正准备喊住他。随后发现他脱下长袍的身下还是穿了内裤的,一层纱质的兜布兜住饱满的隐约看见形状的下体,顶端甚至透出诱人的粉红,不知是汗沁还是脏污的暗块布在兜裆布的表面。我刚瞥了一眼意识到眼前的场面太惊人,赶忙重新将视线挪回牛的脸上,但他此刻脸上浮现着有些淫靡的笑容。

我知道我那些慌乱的反应都被这头牛看在眼里了,但仍然试图装出镇定的模样。

“老爷,您的视线真是很赤裸呢……不过,我也能理解。从西北边来的老爷很多都有这种癖好……”

我感觉我被戏弄了,有些恼火:“与你无关。请问,你脱衣服干什么?”

“自然是按照交易,帮助您上到岸去了。不过,这个过程可能有些……突然,希望您理解。”

说罢,他走向我,神情认真。我抬头望着他,视线不免被他的裸身吸引,余光内,还有他双腿之间晃荡的巨物。很快他来到我身前,俯身向我。

到底要搞什么。

下一秒,粗壮得惊人的手臂环抱住我,臂肌紧绷,牛船夫一把将我从船尾捞起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回过神来,被他用双臂捧起抱在怀里,原本遮住脑袋的布料抖落,被束缚住的鬃毛散开来,失衡的脑袋枕在他饱满的胸肌上,心脏直跳。

“老爷,你的鬃毛怎么是这样红金色模样的……真少见啊。不管怎样,稍微忍耐一下吧,待会记得抱住脑袋!”话音刚落,我感觉身下支撑着我的的力量猛地一沉,当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失重,另一股比刚才的力量要强数十倍的力气将我迅速上抬,我因惊吓而闭上了眼睛,但外部空间感的剧烈紊乱确无比真实。我被船夫用生生的蛮力抛了起来。

在失重感短暂地持续了一会,我硬着陆到了地上,如同一卷包裹起的布料滚动了几圈,好在松散的沙子给予了一定的缓冲力,除了全身骨头疼得叫唤以及吃了一嘴沙子意外,并没有更多糟糕的事了。我挣扎着从沙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血腥味道的砂砾,抖落嘴边毛发以及鬃毛上沾到的许多沙粒。

我原本也有所预料,才向商人购置了这样一套带帽子的长袍,想着至少可以保护一下我的鬃毛……毕竟我怎么也是雄狮,哪会忍心看着自己的毛发遭这种罪。不,说到底,大概从一开始计划南下到埃及来就是错误啊……要不是为了绘制手上这份世界地图。

我叹了口气……不远处沙崖的断面下看见牛兽人探出的脑袋,他很高,因此这样的角度才能看得见他。船夫举臂招了招手,“祝您好运!”

我能感觉声音的源头正在远去,而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您刚刚说有什么好处对吗?好处就是俺会往好的方向上对您做文学加工哦。以后的渡客就会听见一个有关红金色鬃毛的小狮子的英雄故事哈哈哈……”

“这算哪门子好处?”我有些忍不住,转身离去。这么说,他刚才讲述的所谓金瞳神秘巫师的故事也是瞎编的吧。我倒是很好奇,他是怎样得罪这个牛人的曾祖父才被编成那个样子。

和船夫的短暂相伴而行暂且告一段落,我无视身后正在远去的他的哞声的吆喝,布料压在耳朵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我褪下兜帽,面朝沙海的深处眺望。滚滚的沙尘在远处涨落,就一朵朵坠落的棕褐色的碎云。风里也混着砂砾,没过几秒我就感觉外耳道的毛发里侵入了许多不速之客,沙沙的声音令我浑身汗毛倒竖。

还是把帽子戴上吧……离开这里以后我再进入沙漠我就是白痴。

我将爪子探入随身携带的行囊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包羊皮纸。拂拭去上方迅速掩盖上来的沙尘。

地图的绘制……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开始对这种事着迷,从着迷演变为狂热,以至于回过神来我已经有许多许多年都奔走在欧洲各地,用笔尖在这些纸片上重现世界的样貌。比起质疑这项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身上,而且被我视为使命的事业,我更奇怪在这种共性几乎出现在我生命的每个部分——

包括绘图的技术,行走世界各地,测绘行业的各种人见识过以后都啧啧称奇,惊异问我师出何门,然而我根本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忆……或者说,这记忆久远到就如相隔永恒;

包括我的名字,一个音节简洁的名字——“莱昂”。但记忆之中,就连我那几乎已经印象残存不清的父母,身边所遇到的一切人。都未曾用过这个名字呼唤我。它像是比一切更早就存在的我对自己的认识;

包括我的……寿命,我并非常人,每当我在一个地方驻足过久以后,当他们在我所融入的日常之中警觉我从未老去的事实时,我就会被从这个日常之中剥离出去。信任我的人疑信我,敬仰我的人恐惧我,爱我的人远离我……我被认为是女巫的子嗣,终有一日他们全部都会反目,举起钉耙和木棍追打我,将我绑在刑架上烧死。然而,我会醒来,在荒野之中,在城镇无人理睬弥漫尿骚味的角落,死亡如梦。

比起见证世界的面目,我曾经愈发无法按捺的欲望是弄懂自己,我从何而来,我要到哪里去。前方和过去都是深不见底的虚无,这令我恐惧。估计是为了掩埋这份自噬的恶火,我才出发,用一份小小的地图将这一切稳定下来。

我不曾向任何人诉说,在无尽的生命之中,或多或少与一些人有过交集,甚至发展为友,莽撞之中甚至有过肉体相交的过往,但从没有同他们说出过我心底最赤裸的欲望和恐惧。在那些有着暧昧的灯光和劣质的香氛的房间内,在气息相连缭绕和情意流露缠绵的时时刻刻,面对一次又一次试图表达爱意的,试图向我索要我的真我的的眼神,我只觉得无论如何那一部分是不可能说出的,带着一个欺骗者和负心者应有的自觉,那些短暂的关系最终都会在我的回避下破碎,而我也因此最终庆幸,这一秘密也暂时变得安全了。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呢?最初,我还能意识到它的色彩混沌而绚烂,无比庞大,无比深邃,它荒诞又虚无。但后来,我逐渐开始去忘却我的这一原初的性质,一句简陋而不负责的欺瞒作用在数百年间或爱或恨我的那些人们之上,最终也作用在我自己的身上。我失去了那匹恐惧的马驹,失去了那只欲望的鹫鸟,我最终残余行走大地的我,而那些自我毁灭的忌惮也最终随此消亡——把世界的样子留下来。我此刻变得相当纯粹,什么共性也好,巫术或魔鬼也罢,我只为此而生。

我将地图再次小心翼翼地摆入行囊之中。

风沙慢慢变小了,烈阳高招,沙漠内热得难以忍受,趁着此时我应当赶紧前行,至少找到能作为躲避风沙的建筑,将方才所见识的非洲海岸线的一段先绘制上去。脚步迈动,踩在黄沙上会有一小段陷入的感觉,我想起在北海岸港口时被一个全身裹着白巾的商人推销过一种他独特的步法,可以有利于旅者在沙漠内行走自如,然而我并未当回事,但现在我却有些后悔了。

我在指南针的指示下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行了许久,踩在流沙上的时鞋底的轻微滑动令我的脚爪不自觉地抓紧,重复如是那么久下来,我已经感觉到双脚酸得难以忍受,然而事实上并未行走太远的路程。

我叹了口气,要不先歇着吧。我坐到一旁风化的石头上,拉扯斗篷遮掩身体,心里思考着要是这段海岸依旧保持这样快速崩塌的态势,那我要怎样在地图上标记才能表达出来呢?思绪自顾自蔓生的过程中我扭着脑袋张望着。却忽然间在一各方向的不远处的氤氲的烟尘里似乎望见了规则的影子……定睛细看,基本能够确认那是建筑物的影子,虽然并不高大,像是村庄的民居,但已经足够了,我喜出望外,重新往那个方向出发。

很快,我来到了这座建筑的面前,不出我所料,这是一所方正矮小的民房,房屋前有用竹竿构筑的简陋围栏围起一块前院,但前院内积攒了很多沙堆,甚至有些已经埋没这户人家堆在屋前的瓦罐,看来像是很多时日无人照看的样子。我往房屋的侧面观察,在薄薄的沙层之下甚至还有农垦的痕迹,但现在已经显然荒废了。

很奇怪,如果这是一个村落的话,为什么见不到别的建筑……如果不是的话,屋主人为何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离群索居?总之,现在我急需一个避风的场所,还好这儿荒废了,我直接进去就好。这么想着,我走到门前,推动大门。如我所料,门也没有锁上,直接打开了。

“吱呀——”

我迈入门内的前脚愣住了,尴尬地看着眼前的情形:阳光从门外射入在昏暗的房间内,形成一片剪裁了我的背影的光,这光里有一张餐桌,此时两只幼羊和一位绵羊老妇正愣住手中的汤食,齐刷刷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我。

靠近我的小羊看起年纪是稍大的那一只,他从眼神到身体都在颤抖,但仍然强装镇定地率先在弟弟之前用颤抖的声音朝我大喊,嚷嚷着。并迅速放下汤碗,从座位上站起来,张开双臂将老妇和弟弟挡在身后。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呃,不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只是经过而已。呃,不是,我是从欧洲来的旅行者,只是想暂时借个地方避避风沙”

面前的三人忽地小声用我无法听懂的语言交流了起来,几乎在我刚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他们的私语结束了。幼羊身后更小些的小羊用很小但尖细的声音质疑道:“哪里来的旅行者,门都不敲就闯入别人家的吗!?”

英语?……?在异国忽地听到能够理解的语言,我有些措不及防,但眼下似乎并不是该考虑这个的时候。

“不,我在外面看见这里那么残破,我还以为这里已经废弃了……”我面对孩童的质疑感到尤其慌张,脑子一热将赤裸的话语不加修饰就从嘴里滑了出去。

“啊!?”小羊的尖声闹得我脑子疼。“你居然当着主人家的面说主人家的房子残破?啊,你好没礼貌啊!不愧是北方来的野蛮人!”

我逐渐恢复冷静,感到这小孩怎么攻击性那么强。还好闯进来的是我,要是真的有歹徒的话,即使是有错在先,听到他这一连串的激怒恐怕会有很不好的后果。我松了口气,将覆盖在头上的帽子拉下,蓬松的鬃毛抖了抖,我撩开那些遮挡着我面目的发丝,让他们看清楚我的样子。

“狮子……?鬃毛怎么是红色的……客人,您到底是?”一直沉默的老妇开口了。

我将双手合十举在面前,摆出求谅解的神情,“抱歉……我的话语可能有些冒犯了,但我说的话千真万确……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旅行者兼制图师,现在沙漠的风沙和太阳都有些不太友好,正在寻找建筑物暂避一会……我没有恶意,如果主人家不愿意的话我立刻离开……”

“多有冒犯……”,说完后,看着屋内面面相觑的三人,只好转身离开,但正准备把门重新关上时,屋内的老妇喊住了我。我垂头望着被拉住的门的缝隙内,幼羊正抬头望着我,他的眼神仍然有些怀疑,但伸出的手扯住了我的衣角。

“……先别走,先生。”幼羊的声音虚弱而尖细,赤裸地呈现着他现在所思想的一切情绪,好奇,警惕,恐惧,艳羡。我想,这是幼兽绝无仅有的天赋。

“怎么了?”我努力清理声线,用相对温柔的轻和的声音询问他,但他却皱起了眉。我似乎不受小孩欢迎,我早就明白这件事了。

“请你不要这样说话……总之,奶奶同意你在这里待一会,进来吧。不要有不好的念头哦。”

于是,我坐到了长桌的一角,妇人取来了一个陶碗,在门前的堆积的陶罐中挑了一个,给我倒了一碗清水,放在我的面前。她拍打衣物上沾上的沙尘,拉扯回垂落的衣袖,带着两只幼兽到厨房的一旁似乎开始忙些什么。我坐在座位上,敏锐地感知着那些在我后背来回扫过的视线。那位妇人她像是不太乐意说话,但又总在自以为是我的视线死角的位置偷偷侧眼观察我,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意味,就像在观察一位嫌疑人一般,又似乎对我抱有着些难以严明的期望。而我每次望向她时,她又立即挪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事。

“谢谢您的水,真是救命了……”我试探性地发言。

“没什么……如果您愿意为此付点费用的话那就最好了。”较小的幼羊嚷嚷道。

“不许这么没礼貌。”妇人尴尬地打断了他,侧脸朝我赔笑道,“这都是应该的,很久没有人到访了,虽然家里环境并不太好,但是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先生,您先歇着吧。我们现在在简单做些食物,请不要太拘束……”

我并不了解此地的民俗文化,不知道这种程度的待客之道到底算不算自然,但我却感觉有些不太适从,她有些刻意地做出过于卑微的姿态了,是有事要求我吗……无论如何,我有要先做的事。

“呃……好的,非常感谢……婆婆,我有些文书的工作要处理,可以在这桌子上简单做一下吗。”

“没问题……需要什么的话请尽管提,我让小萨去帮取。”

我将行囊内的地图稿纸取出,简单铺展在桌面上,准备好要用的钢笔和墨水,伏案开始摹画。望着已经几乎大成的西欧以及地中海北岸,繁密的都市图注和道路网线,横亘大陆的阿尔卑斯山脉和分割平原的河流,不禁感到有些兴奋,而此刻在欧洲的下方,这片空白即将由我填补……想到这里,我内心充盈着。

时间在流逝,我在地图上特别设计了一个图示以表示这段破碎不稳定的海岸,旋转尺规,小心翼翼地画着线条,正当我几乎要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时,一股浓郁的燕麦和热牛奶的香味从身后流过来,妇人将一碗热好的麦片粥放在我的图卷一旁,正冒着热气。我正惊喜地抬头去感谢她,没注意到的一旁早就凑在我手肘旁边的幼羊瞪大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草图入迷,他是兄长。

“先生……这是你的工作吗?”他的语气已经完全洗去了刚才那些复杂赤裸的多重意味,而是变成非常炽热的羡慕和崇拜。他抬眼望着我,黄色的眼瞳中的情绪毫无掩饰。

“是的……制图师就是这样的工作,我正在绘制这片沙漠的边缘部分。”我笑着回答他,看来我也并没有那么不受小孩欢迎。我也没法拒绝他们的热情,眼看暂时图的绘制要停下了,我便将笔收起来。捧起那碗麦片粥,向笑容满面的妇人点了点头,拂去上面的热气,小小地抿了一口,谷物的实感随着鲜奶的丝滑基底流入喉中。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先生,地图是什么意思?”幼羊疑惑地问道。我起初有些愕然,但就如我所说,我对埃及这片区域的了解程度几乎为零,因此也并不清楚他们的知识水平到底达到什么程度……不知道地图是什么,或许真的可能。

我挠挠鬃毛脑袋,有些简陋的给出解释:“小……小萨对吧。你想想,假如有一个人飞在天上,他低头往下看,是不是能看见你家的屋顶,甚至看到这整个院子,再高些,甚至能看到整条海岸的形状……对吧。那我照着所看到的画面画下来……然后在上面标注——”

“我明白了,先生,这是俯瞰图的简图对吧,不过你并不能飞,所以你用臆想结合在地面上看到的画面,将它地形在平面上呈现了出来了对吧……”

“啊,不,不是臆想——”

“您没必要讲得那么拐弯抹角的,我们能听得懂的。”

“哦……”我感到一股令我感觉很无所适从的挫败感在升起,我果然还是拿小孩没办法吗……

“不过……这听起来好厉害啊……”幼羊的双眼发光,他指着我上方已经绘制完毕的区域,兴奋地发问:“先生,那这是哪里的地图呢?”

“那是欧洲。”

“哇——我只在奶奶的故事里听过的地方!”

幼童转移着手指的位置,嘴里用青涩的声音照着我写下的地名试读着,接连地朝我问。却很知数地克制住手指,不至于触碰到我的图纸。这孩子比他弟弟讨人喜欢多了,我看着活泼的孩童,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溺爱欲。

“那是不列颠,他们的首都是一个经常下雨的地方,而且会经常起大雾……顺便一提,他们的菜很难吃。”

“那是罗马,这是一座很伟大的城市,如果你想成为艺术家的话,可以到那造访一趟。”

“这里是希腊,那儿的人尤其喜欢钻研一些思想理论之类的事,但是我觉得他们有些没礼貌……但爱琴海的风光很不错。”

“先生,这些地方您都去过吗?”即使我解释的语言已经足够匮乏干瘪,然而这些内容却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幼羊在无意之间已经卸下所有对我的防备,甚至没有注意自己已经贴在我的手肘上,激动的手捏着我的衣袖晃动。

“当然。”我选择不勉强自己改变音色,只是微笑着,一贯地平淡地回复他。“正如我所说,这就是我的工作……好吧,更像爱好些,毕竟没人逼我那么做,而我也无法从中获得些什么。”

“……这正是我想和您说的,先生。”一旁沉默着的妇人忽然开口了,她温柔地望着扶着我的手臂的小羊,微笑着,发丝垂下脸颊。她将手搭在幼兽的肩膀上,轻轻地拉开他的手。“小萨忽然间就很喜欢您呢。这是自然的,因为在我们的国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职业。”

她的话令我的思绪转回到了正确的方向,我思忖着她话语内的更多隐喻,抬眸望向她。这位妇人给的气场给我的感觉并不简单……她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带着两只幼兽独居于此的老妇人,她身上尘土的气息还很新,而一丝的庄严冷漠气质仍残留在身上,就像刚来到这里一样。即使有烛光的照映下,室内仍然显得相当昏暗,她未完全眯起的笑眼令我有种不敢信任的本能反应。先从较远的话题开始吧,她似乎愿意打开话匣了。

“……感谢您,刚才您说到您的……国家,埃及,不瞒你说,作为旅人我是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对这片土地上的诸多事宜都不甚了解。所以,即使我暂时无以为报,您能稍微和我讲讲埃及吗?”

“……那是自然……”她笑了,“我看得出来先生似乎有些不太信任我,但我现在相当信任您,所以,我会尽我所能。”

望着我疑惑的表情,她用一个狡黠的笑提前阻止着我的提问,老妇略微沙哑的音色和语速搭配上她如同贵族学者一般的腔调,令我有些难以适应“因为小萨很信任您。那么,从我自己讲起吧。”

“这两位是我女儿的孩子,因为某些原因,我不得不带着他们,离开皇城,独自在这儿生活。”

“埃及是一个伟大的国度,比起听我无味地陈述,先生会在随后的旅途之中真正认识,需要注意的民俗或规则并不多……”妇人顿了顿,将语速减慢,逐字逐句地吐出:“要保持谦卑,尽量要保持沉默,仅此而已。”

我忽地感觉这儿不会是一个我喜欢的地方,注意到她似乎给予了我提问的机会,我抓住空隙开口:“夫人,我注意到您提到……皇城?它在哪个方向?”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但我们会带您去。”她抚摸幼兽的头顶,笑着说:“我在地面上生活的日子不长,即便如此我也明白,许多从粗鄙的外国来到埃及的拜访者,都没有资格觐见我们的皇城。”

“但您可以。”她凑上前来,伸出手指,想在我的图纸上敲一敲,但很快控制住了,只是指了指,“靠这个。”

“直到刚才,您向我们展示这张地图之前,我仍像绝大多数埃及人一样,忘记了土地仍然是广阔的,在国土地面的疆界以外,仍然存在着很大的世界。毕竟,法老是天空之子,他所引导的国家,也是为了回到天空。”

“什么意思?”

“我们的皇城在天上,埃及绝大多数人都居住在那儿。如果你要了解埃及……你必须到那儿去。”

“一张……横向视野上的地图,虽说不一定是王瞧得上的智慧,但应当是少见的智慧。无论如何,我希望您前去试一试。”

我看着妇人,她的笑容天衣无缝,但我逐渐无法感到适从,我明白她太过精密,但精密得赤裸刻意。

“您打算怎么做?”挪开眼睛,视线回到地图之上,思考状捻起笔枝,我试探地问到。

“小萨很喜欢您,所以,我会派他带你去见一个该见的人。至于我,自然是相信您的智慧的,到那时候要如何继续,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她突然伸出双手来,慈祥的神情忽地有些崩坏,捏住了我的手腕,压抑着有些粗重带有哭腔的气息声。

“拜托了,先生……再在这里待下去,我……这两个孩子都会没命的。”她的声音很低,像是某种不能让幼兽听见的卑微的请求,但小萨显然还是听见了,他无辜地望着我,眼神惹人怜爱得令人发指。

我有些不适,有些抗拒,皮肤因毛发倒竖而发痒,但是有什么按着我的脖子,令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

在稍显凝重的气氛之中我草草地完成了剩余的图的绘制。剩余半碗的麦片粥冷却,显得结块粘稠而令人没有食欲。小萨坐在大门一旁的一张椅子上等待着我,他略显不安,低着脑袋望着悬自己空摇动的双腿。而妇人带着弟弟隐藏入餐桌上的烛台光芒无法覆盖到的黑暗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

似乎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无论她交于我的理由或者是隐形的任务如何,我起初想要来到埃及,了解埃及的目的并没有改变……因此,就俺她所提供的方案做下去,也并非是不明智之举。

只需要时刻保持着警惕心。

我收拾好行装,将长袍的帽檐拉下,从座椅上离开,来到门前。小萨抬头望着我,冲我微笑:“先生,我刚刚看了看,恰好此刻风沙变得比较弱些。您准备好的话,我就领您去见乡长……”

“乡长?”我注意到他们终于愿意吐出一个新的词,试探性地向小萨发问。但小羊只是仍然单纯地回答我那是一位说话强调很怪留着大胡子的怪叔叔,经常穿着一些很华丽的但完全不搭的衣服。

我无法朝一位幼童解释我想要的说明并不是这些,但想来就连这些细微到令人不屑的片段也被那位妇人算计在内,她躲到不小的房间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我无从得知所谓乡长到底是什么。我望着幼羊金色的眸子中某名诡异的横裂的瞳,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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