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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密函引局,风起湖衅,1

小说:浮光弄色 2025-09-06 07:57 5hhhhh 7970 ℃

浮影斋的晨光透过檐角,洒在青砖旧瓦之间,淡金色的光晕将昨夜的刀光血影一寸寸抹平。后堂的屏风未彻底收起,几缕风穿堂而过,卷起桌上摊开的地图与密报边角,仿佛提醒着这静谧只是暂时。

我坐在长案之后,右肩微抬,掩住那处尚未包扎妥帖的伤。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斑驳,我本以为屋内会静默片刻,谁知门扉轻响,一缕温香随风而入。

林婉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眉间尚带着晨起未褪的清润。

她今日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却平添几分难得的宁静气韵。身着一袭月白褙子,衣摆绣着极淡的桃花枝叶,腰间束带柔软自然,衬得身段纤巧婉约。微风拂过,鬓边两缕碎发轻扬,更添一丝柔弱动人之感。她脚步极轻,像是怕扰了我沉思,却不知这份小心翼翼早已入我眼中,动我心弦。

可她眼底,却似有几分不属于这晨光的阴影,仿佛一夜未眠,担忧仍未褪尽。

“君郎,我给你煮了点早膳,”她将汤轻轻放在我面前,语气平缓,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我僵硬的动作上,眉心一点一点蹙紧,“……你受伤了。”

我一愣,随即低头,不敢与她的眼神对视。

“怎么不告诉我?”她的语气不像责备,倒像是……委屈。

我沉默片刻,只低声道:“没事,不重。”

“重不重我看不出来吗?”她上前半步,语气终于带了一丝嗔意,“你什么时候开始,连我都要瞒着了?”

我想开口解释,却发觉喉头干涩。不是不愿说,而是怕——怕她知道我昨夜险些命丧之时,是由谁出手相救。更怕她从我眼底读出那抹藏不住的情绪。

我怕她担心。更怕她失望。

而这份沉默,落在她眼里,竟像是默认。她眼中划过一抹轻微的伤意,却没有再追问,只转身取出随身的药箱,熟稔地拆开绷带,为我清洗伤口。

空气有一瞬极静。只是细微的水声与她指尖触及皮肤的清凉。

这时,一旁的柳夭夭打了个呵欠,倚在窗边,打破了这略显压抑的氛围。

“你别怪他,”她笑着将药棉递给林婉,“他昨晚倒也不是怕你,只是这位大夫身边女眷太多,怕你们彼此吃醋……干脆谁也不告诉。”

林婉手势一顿,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动,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多谢你,”我轻声道,看着柳夭夭,“救了我一次。”

柳夭夭撇撇嘴:“你记得就好,回头请我喝酒便是。”

林婉站在我面前,眼神由嗔怒渐渐转为沉默,仿佛在强压着一团翻涌的情绪。她的手指拂过我袖口破损之处,碰触到那隐隐透血的绷带,指尖轻颤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她开口了,声音却哑得不像她,“我昨夜在你房门前转了三次……却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我怔住。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她低头看着那道伤,“可我没想到,你连命都差点没了。”

我欲言又止,可又无从解释。

林婉眼圈微红,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她的掌心缓缓覆在我腕上,温柔而坚定。那一瞬,我忽然感到体内原本躁动未平的内伤,竟仿佛被一缕极细微的暖流轻轻拂过。

像是泉水入脉,又像晨光穿云。

我抬头看她,她却只是低头抿唇,不发一言。她手指冰凉,却传递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那温度不属她的体温,而像是从她的情绪中、心念中自然生发出来。

“婉儿……”我轻声唤她。

她看着我,眼中却已不再是嗔怪,而是——疼惜。

那是一种无法掩藏的柔情,夹带着担忧、无奈、与难以启齿的愧意。

“你能不能,下次……别一个人扛。”她终于低声说出,几乎像一声叹息。

我点点头,却依旧沉默。

这时,沈云霁也闻声前来。

她走进门的那一瞬,仿佛春水静流入堂,未语,便自带几分沉静之韵。今日她并未着素常惯穿的绛色宽袍,而是一袭浅绯家常裙裳,外罩一件半旧素锦披衫,衣着虽朴,却难掩她本就风华绝代的姿容。眉如远黛,眼似秋水,举手投足皆是温婉风仪,连随意一站,亦如画中仙子偶落尘世。

只不过,那样一张清艳无双的脸庞上,却不知为何,总藏着一丝淡淡的惆怅——像夜雨打芭蕉,不喧不扰,却将整座庭院都染得寂静。

她似想开口,却终究只是抿了抿嘴唇,低垂双目,站在一旁,没有打断林婉。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那双素手紧紧握在袖中,便也未言语,只在心底默默记下这一分沉默的守候。

林婉抚着我手臂的动作一顿,指尖贴在我脉口上,却忽然神色一变。

“你……”她轻轻低呼了一声,像是察觉到什么异样。

我原本已靠在榻边歇息,此时也怔了怔,回头望她:“怎么了?”

林婉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眉头紧蹙,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正自她体内缓缓流动,顺着手腕传入我体内。那股力量初时细微,如春水解冻,温润无声,却在片刻之间愈发澎湃,竟如同一团柔光在她掌心悄然聚拢,幽幽地透过袖口。

柳夭夭第一时间察觉,轻咦了一声,眸光微凝:“这是什么?”

沈云霁站在一旁,也轻轻靠近半步,视线落在林婉指尖与我手腕相接之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诧。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动了。”

我心头一震,正欲开口,林婉却像被那股力量所困,额间沁出一层细汗。她却没有放手,只是轻轻咬唇,声音细若蚊蚋:“我没事……你别动。”

我心中一紧,正欲抽手,却只觉那股暖意如涓涓细流灌入四肢百骸,本已散乱的内息竟开始一点点归于平稳。原本沉重如铅的疲惫,此刻竟被那股温意缓缓冲淡,伤口也似被一线柔光所抚,缓缓止痛。

柳夭夭皱眉:“她这不是普通的医术……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

沈云霁轻声道:“她的气息在变……这不像是被外力触发,更像是因某种情绪而自然涌现。”

林婉却忽然轻轻一颤,险些失力栽倒,我连忙扶住她肩膀:“别再继续了。”

她却抬眸看我,眼中有一瞬间迷茫,也有一丝羞赧与不可名状的情绪,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我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那团无形的力量已悄然退去,但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已悄然经历某种改变。那不是外功,也不是药力,而是一种……从生命中触发的原始之力。

柳夭夭盯着我和林婉看了半晌,忽然低笑了一声,偏过头不再说话。沈云霁则像若有所思地望着林婉,似乎想起了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这一刻,屋中静了片刻。

风声从窗缝吹入,吹得帘影微微晃动。

我伸手扶住林婉的肩,将她轻轻按回软垫上。她脸色尚未恢复,眼中还带着方才那股余韵未散的光芒,却已经不再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顺从地靠在一旁。

我转过身,神色已恢复平静,望向站在桌前的柳夭夭与沈云霁。

“我们得尽快定下对策。”

柳夭夭收起调笑的神情,目光微凝:“寒渊昨夜已经出手,再动手的概率不高,至少表面上会偃旗息鼓一段时间。”

“飞鸢门更麻烦。”我点头,“他们如今完全潜伏,行踪不明,身份难辨。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陌七事件之后,他们就像雾一样散了。”

沈云霁靠在一侧,眉心微蹙:“我翻查过前朝密档,飞鸢门真正的根脉,并不在江湖显处。他们比起寒渊更为诡谲,多为刺杀与蛊惑而存,极少正面交锋。”

“那我们就暂放一边。”我语声低沉,“当前,真正逼近我们门前的,是夜巡司。”

柳夭夭冷哼一声:“他们视我们非同类,只等借个理由逼你就范,顺便从你口中套出密函真相。”

我缓缓在案边坐下,手指轻敲木案,目光如水落定在那副东都地图之上。

“他们想要密函,那我就给他们一个。”

柳夭夭挑眉:“你是说……假的?”

“是。”我点头,“昨夜之后,搅月楼已经落入我们控制。只要从那里‘搜’出一封密函,就能交差。反正秦淮已死,失踪也好,身亡也罢,事后哪怕夜巡司查出问题,也可以一推了之。”

沈云霁眉头一动,轻声道:“但……若他们起疑,我们是否能撑得住那一线?”

“关键就在‘密函内容’。”我语气平稳,“不能太假,也不能太真。它要‘像真的’,要能挑动朝廷神经,也要能引出你们沈家真正的命脉线索。”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沈云霁身上,语气也随之沉下去。

“云霁,我需要你帮我写这封密函。”

沈云霁眼神一颤:“你想让我……编造一个牵连沈家的密函?”

“不,是由你来‘还原’一个密函。”我低声道,“你是沈家直系,又懂朝中机密,最清楚其中的轻重。如果换做别人来写,不是太真,就是太假——只有你,才能写出那个让人怀疑、却又不得不信的‘灰色地带’。”

沈云霁看着我们,眼神在我和柳夭夭之间来回扫过,终究轻叹了一声。

“好。我来写。”

我点头,语气缓和几分:“你只需写一半,剩下的,我来添。”

柳夭夭望着我,忽然问:“你已经想好了要把那封信送给谁?”

我淡淡一笑,眸光微寒。

“夜巡司……朱晏。”

屋中气息沉了一瞬。

沈云霁坐至案前,指尖轻触笔架,良久才低声开口:

“那封密函……若真存在,它不会走官方流程。”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在与谁私语,“当年父亲曾说过,真正的密事,绝不会落在朝堂上的朱红印笺之中。”

她慢慢闭了闭眼,仿佛将记忆拨回多年前的旧时光:

“那时沈家尚未出事,父亲时常与几位旧人暗中会晤,一谈就是半宿。他曾提过‘旧司南’,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一个影系文令之法。”

“他们不会写‘圣上旨意’,不会盖章,只会留下寥寥几笔,指向某人,某地……再用线人递送,送给真正能处理的人。”

柳夭夭已经坐至案边,拈起笔杆,漫不经心地转着:“你的意思是——我们这密函也该学他们那一套?”

沈云霁点了点头:“言辞要模糊,不显山露水,最好能留下‘熟人才看得懂’的印记。看似只是寒暄、家书,实际上却内藏指令。”

我走到她们身侧,轻声道:“那就写成一封信吧。写给一个已经不在朝堂的‘旧人’,语气要像是他仍在其中,却又留了几分隔意。”

柳夭夭挑眉:“旧人?用谁的名义写?”

我道:“用‘南堂旧友’这个代号。只要写得够真,他们就会去查,查出个三分真假,再加上‘是从秦淮的搅月楼搜出来的’,他们自然会信。”

沈云霁点点头,沉声说道:“那就以‘南堂旧友’收信,信中提及‘赤楼已散,唯余东池’,这是我们沈家过去传讯时常用的隐语。”

我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赤楼’,是指曾暗中为朝廷供情的东都密线,如今已被连根拔除;‘东池’,是当年沈家与某一派系接头之地。用它来指代‘尚有人未除’,自然会引起注意。”

柳夭夭听着听着,眼中光芒越来越亮,唇角缓缓勾起:“你们沈家的暗语,真是一个比一个有味道。”

她提笔落墨,字如飞鸿踏雪,写得一笔不多,一句不明,真正是云遮雾绕、处处留心。

“不能写得太漂亮。”我忽然提醒,“太工整反而像是假的。”

柳夭夭哼了一声,换了一副潦草又矜贵的手法,末尾勾上一个拖得极长的“珊”字。

“这字是什么?”

“不是字。”柳夭夭低头吹干墨迹,“这是飞鸢门旧笔手,用来写‘散’字的变体。就说这封信可能是飞鸢门潜藏东都时的一封旧稿,秦淮所得。”

沈云霁道:“但这还不够。”

我点头:“是,要包装。”

我走到柜中,取出一个沉灰旧盒,木皮已裂,却有一层隐隐的朱纹。那是从秦淮身上搜出的旧物之一,看起来最不显眼。

“密函就藏在这里。再洒一点陌七的血迹,在封口盖上他的印戒。”

柳夭夭挑眉:“你这才叫布得全。”

我抬眼:“得让朱晏信得七分,疑三分,才会接着查下去。信得太真,他就要直接带回朝中;疑得太重,他反而会抛开不理。”

沈云霁轻声问:“那……信要怎么送出去?”

柳夭夭合上信纸,抬眸一笑:“就说我们在清点搅月楼残物时,误打误撞在暗格里找到此物。其余……交给朱晏自己来解。”

“最好,再安排一个‘意外目击者’,让他半信半疑。”

我点点头,目光如夜色微凉:“这封信,本不是给他写的。却正是写给他看的。”

醉仙楼三层,东窗未开,帘影轻曳。

我早早到了,仍旧选了那个靠窗的位置。杯中清酒未动,指尖却有些冰凉。

不多时,朱晏缓步而入。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常服,看似风尘仆仆,却每一步都稳若落棋。

我起身微一颔首:“朱先生。”

他微笑,还礼,随手拂过衣角落座,语气与上次一样温和:“还是这楼,还是这酒。景公子,倒是有些念旧。”

“念旧的,是人。”我将一盏清茶推向他,“这楼不过是人脚下之物。”

朱晏端起茶,轻啜一口,眼中波澜不惊:“你这人,说话,总叫人想听完。”

我淡淡一笑,取出那早已封妥的木盒,放在桌案中央。

“这次请你来,”我道,“不是为了说话。”

他眸光微动,视线落在那盒子上:“这是什么?”

“搅月楼旧阁中寻到。”我语气极稳,“密格之中,有血迹残留,也有秦淮旧物。我不敢擅断,遂原封不动交予夜巡司。”

朱晏并未急着开盒,而是先打量我片刻,似要确认我话中真假。最终,他伸出手指,缓缓掀开盖子。

他没看里面的内容,只是看了看那血迹与封蜡的结合,再看了看那封纸的边角,一言不发地合上。

“这份东西,”他说,“我会亲自呈交司马先生。不出三日,自会给你回信。”

我点头:“朱先生也知,此事牵涉不小。”

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你倒不怕这信……若是假的?”

我不答,只将茶盏转了一圈:“你夜巡司自有判断,小人只是负责行事,此等机要大事,恕小人无从得知。”

朱晏一笑:“你说得对。”

他起身,顺手收起木盒,衣袂一掀,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游走庙堂与黑夜之间的隐者身份。

“那景公子——”他顿了顿,回眸轻声道,“保重。”

我微微一拱手:“一路好走。”

朱晏的身影没入醉仙楼的人流中,一如他这人:来无声,去无影,留下的,只有一团淡淡的疑雾,和一道尚未翻开的风暴。

我重新坐下,望着他走后的那道虚掩楼梯口,轻声自语:

“这一步,落下了。”

夜,雨微,司马府内。

夜巡司密阁不容外人踏足,朱晏从醉仙楼归来,一路未歇,径直入了府中后堂。

密阁中灯火寂然,书架林立,案几上摊着数十封案卷与密札,一人倚坐于榻,身着灰衫,鬓边微白,正低头研墨。

朱晏拱手:“司马先生,回来了。”

那人手未停,淡淡问道:“景曜给了什么?”

朱晏将密函木盒呈上,低声:“说是搅月楼密阁中所得,有秦淮血迹,封蜡未破。”

司马先生取过,指腹轻抚那枚密封,眼神未见波澜,却沉思良久。

“拆还是不拆?”朱晏问。

“拆了,反倒露了我们在意。”司马语气平淡,“不拆,他就不知我们究竟看没看。”

“可若是假呢?”

司马先生缓缓抬头,眼神幽深如井:“他能把一枚假密函,送得连我们都不敢轻言真假,这人——便已不是棋子了。”

朱晏沉默半晌,低声道:“那我们……认他?”

“认。”司马淡淡开口,声音极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笃定。

“你亲手写回函,告知他。”

“是。”

司马放下笔,忽而又道:“朱晏。”

“在。”

“此人,不可逼得太紧。也不可……放得太松。”

朱晏躬身,退去。

司马先生重新拿起笔,落下一句批语:“此人,可试信之。”

浮影斋,次日清晨。

晨雾尚未散去,我靠在回廊尽头的石栏边,半盏茶还未凉透,便听得小厮快步而来,捧上一封朱晏亲笔书信。

我拆开信封,略一扫过,指尖不由轻颤了一下。

“景曜,接替秦淮之职,暂掌东都暗线。夜巡司不再查密函之事,寒渊与飞鸢门之纷争,夜巡司不便干预。好自为之。”

末尾,盖有夜巡司与司马双印。

我望着那“好自为之”四字,沉默许久。

终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沉得像从胸腔深处抽出的最后一分忐忑。

夜巡司已退,我的身位也终于落稳。

至此,浮影斋虽仍在风口浪尖,却也有了可以自主落子的资格。

我抬头望向东都晨曦初破的天色,轻声道:

“走到这一步……总算不是全靠命了。”

东都·北巷断桥,午后。

东都阳光微冷,风卷着黄叶穿过残桥旧巷,将砖缝间的尘埃吹得飞扬。

我静静站在那座已半塌的石桥之上,目光越过断裂的栏边,望向远处那个蹲坐于桥下的身影。

他一身旧衣,发乱如风中老柳,身旁横放着那柄标志长刀。听我脚步声,却未抬头,只冷冷道:

“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我语气平和,走下台阶,站到他身旁,“说几句该说的话。”

陆青倚在桥柱,手中握着一枝干枯的树枝,漫不经心地拨弄地上的枯叶。

“夜巡司走了?”他淡淡问。

我点头:“密函已经‘归位’,我暂替秦淮之职,夜巡司不再插手东都之局。”

“你赢了。”他语气无波。

我却摇头:“不,是我们还没输。”

他抬眼看我,那一瞬,那双仿佛被岁月削尽棱角的眼睛里,却仍藏着一丝冰冷而熟悉的光。

“说重点。”他低声道。

我缓缓坐下,望着前方断桥下的水流,一字一顿地说:

“寒渊已经出手试探,飞鸢门潜伏未动。接下来,该是他们真正撕破脸的时候。”

“我想引他们……内斗。”

陆青冷哼:“你以为寒渊会上这种当?”

“他们不信人,但信‘证据’。”我从怀中取出一枚骨羽钉,放到他面前,“这是我从陌七身上取的飞鸢门暗器,假的也好,真的也罢——只要有人信,这就是导火索。”

他盯着那骨羽钉看了片刻,眼神闪动了一瞬,却没有接过。

我继续道:“我知道,你恨冷霜璃,恨寒渊每一滴血——我不会拦你。但我要你知道,我们的路已走到最后一段了。”

“再往前走,就是决战。”

我转头看向他,语气低缓:“那一战,我希望你在。”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陆青沉默了很久,风吹起他衣角,他却如同老岩一般纹丝不动。

良久,他终于低声开口:

“若我动手,便是杀戮不止。”

我平静地望着他:“我不求你放过任何人。只求你,在该动手的时候,不再犹豫。”

他眼神微敛,指尖握紧,忽而一笑,却无半分喜意:“你真以为我还会犹豫?”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将骨羽钉轻轻放在他刀鞘之上:

“我信你。”

“等最后一战到来,我会在浮影斋,等你。”

转身离去时,我听见他背后传来一句低语,轻得几不可闻:

“景曜……你若骗我,我便连你也一并杀了。”

我脚步未停,只轻声道:

“那就来。”

浮影斋,夜半三更,灯未息。

一封未署名的信,被人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我的书案上。

纸极薄,几乎透光,笔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谢行止的笔。

【“五日后,湖衅一会。你可来,也可不来。小枝安好。”】

【“她如今未伤一丝一毫,倒也比你活得平稳。”】

【“但你要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你。”】

【“你在醉仙楼与夜巡司交手,于东都长街之上伏杀秦淮,密函一出、局成一方——你演得不错。”】

【“但戏演久了,就别忘了,哪一出才是真。”】

【“人心。”】

【“我等你。”】

我看完信后,指节微微泛白,掌中那张薄纸,几乎被捏成碎屑。

谢行止惯于以戏弄与警示并行,这封信既不算威胁,也不算警告,更像是一种——审视。

他不是在提醒我,而是在点破我心中的软肋。

小枝。

那一刻,我没有生气。没有慌乱。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缓缓自胸腔深处升起。

像是一把钝刀,从心头一寸一寸地割下去。

不是因为他的挑衅,而是因为我知道,他说得对。

我太清楚谢行止的手段,也太明白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他而言,小枝不过是“我”心中的一枚情感投影,是他布局中的一颗子。

可对我而言,小枝是——

她是我在归雁镇的牵挂,是我梦中雪落茶烟时的那抹安然,是我拼尽力气也不愿失去的“人”。

我缓缓坐下,不发一语。

良久,外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是林婉的脚步。

她走进来时,眼神一如往常温润,却隐约察觉我神色不对,便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地放下一盏热茶,坐在我对面。

“……是谢行止?”她低声问。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片刻后,柳夭夭推门进来,看到我们二人沉默对坐,挑眉:“怎么,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当我瞎子?”

我苦笑,却依旧没有言语。

直到沈云霁也姗姗而至,袖边尚有未拭干的水痕,像是方才在屋中洗漱,听得动静才赶来。

她坐下,看了我一眼:“是小枝?”

我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谁都没说话。

因为她们都知道,那不只是一个人的事,那是四个人的心事。

林婉默默伸手,替我整理披风的领口,眼圈红了一瞬,却什么都没说。

沈云霁的指尖轻轻掠过案上的茶盏,终究还是低声道:“她不该由我们之外的人来救。”

柳夭夭轻叹:“谢行止挑的不是人,是心。”

“他想看你慌,看你崩,看你败。”她眼中一瞬冷光掠过,“但他忘了——我们三个不只是你身边的女子,我们,也是‘人’。”

我看着她们三人,喉头微哽。

良久,我终于轻声道:

“我不会败。”

“可我也不会假装不怕。”

“她是我心上人,是我欠下太久的承诺。”

“这一次,我必须去。”

三人都未反驳。

因为她们都明白,不论她们怎么说,我终究会走上那条路。

——去赴那一场谢行止早就写好的“湖衅之约”。

我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沉沉,残星淡淡。

五日。

我还有五日。

这五日是我的筹码,是我最后调动一切力量的时机。

我要将影杀重新整编,要在浮影斋附近布下三道警戒,要确认夜巡司真的不会插手,还要进一步传出“飞鸢门伏杀密谋”的风声,加深寒渊的疑虑。

最重要的是——我要调养自己的身体。

这把骨头,已经撑过太多场战局。

可若在谢行止设局之中倒下,不只是小枝,我连这世上为我等待的每一个人,也都将失去他们的“回应”。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浮影斋灯未熄,屋中烛火将我的影子拉得极长。

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桌上那封谢行止的信残角,像一只眼睛,在悄悄看着我。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这世上若还有命运,我要亲手改它一笔。

夜已深,月色如霜。

宋归鸿独自倚在月映楼的朱栏之上,面前酒盏未饮,指间却夹着一枚黑羽小箭,箭羽细长锋锐,正是飞鸢门惯用的联络之物。

“你还真敢来。”

我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故意的随意与挑衅。

宋归鸿不回头,缓缓将那枚羽箭放下:“你也是东都这一局的棋子,景曜,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手里同样拿着一盏酒,却并不饮,只轻声道:“我是棋,但不是他们手里的棋。”

他淡淡扫我一眼:“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喝酒。”

我点头,话锋一转:“你知道寒渊昨夜已出手。”

“你以为我们飞鸢门不知道?”他冷笑一声,“你们浮影斋前后出现了三波寒渊杀手,你真当我是聋的?”

“既然知道,那你更应该明白——他们是在逼我死。而我,若不还手,就真是死了。”我平静地说。

他看着我,眸光微沉:“所以你要挑起一场大战,把寒渊和我们拖进泥潭?”

我一笑,抬手举杯:“不,是你们自己要打。寒渊的人最近动得太多了,东都不少小街巷都出了命案。你们飞鸢门的眼线,难道没有一个被拔掉的?”

他沉默片刻,终究未再狡辩。

我放低声音:“我可以提供一个目标。寒渊即将在湖衅一带秘密集结兵力,名为执行密函追查令,实则是想将你们的线人一网打尽。”

宋归鸿眯起眼:“你凭什么知道?”

我淡淡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件小物——一截飞鸢门独有的骨羽钉,血迹未干,刻纹微隐。

“这是从寒渊手中搜出的。”我将骨羽钉递给他,“他们准备的不只是寒渊之刃,还有你们的‘信物’。若你继续坐视不理,接下来飞鸢门的死,就不只是几个外围弟子。”

宋归鸿盯着那骨羽钉良久,终于开口:“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我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锋:“我只要你在湖衅现身,名义上是查探密函真假,暗中……你的人能引飞鸢门信众误会,是寒渊设下了针对你们的陷阱。”

他沉声问:“你不怕引火烧身?”

我微笑:“局势本就乱,我不过是点了一把火,至于烧到谁身上……那就看谁躲避不过。”

宋归鸿沉思许久,终于缓缓点头。

“我答应你。”

我轻轻一拱手:“那就,湖衅见。”

飞鸢门,东都分堂,密室灯火幽明。

朱漆屏风隔出一道暗影,火盆中松脂爆响,映得众人面色明灭难辨。

堂中十余人依位而坐,最上首空着——那是先主遗位,至今尚无人敢觊觎。左首为主战之贾先生,身着玄衣,目光如鹰,右首则为主和之王先生,一袭青衫,面色温和,却藏锋于袖。

宋归鸿坐于次位,神情从容,眉眼带笑,手执一盏温茶,未饮,似是在等一场好戏。

贾先生冷声开口:“秦淮既死,东都诸势未稳,寒渊蠢蠢欲动,我飞鸢门若不趁此局立威,岂非白白错失良机?”

王先生拈须轻叹:“东都之局已乱,朝廷亦派夜巡司入局,此时强出头,只会招致多方猜忌。主位未定,尚需谨慎。”

贾先生一拍案几,语锋如刃:“你所谓谨慎,不过是怯战罢了。寒渊昨夜密刺景曜未成,反被斩三人,若是我门中弟子丢这脸面,早已提头谢罪。”

王先生不动声色:“但夜巡司未表态,我们为何要率先插手?东都并非无人之境,若被人借刀,我们才是被削之锋。”

贾先生冷哼:“你是怕,是不敢。”

二人言辞交锋,气氛渐紧。

宋归鸿这才缓缓放下茶盏,轻笑一声:

“二位先生所言皆有理,只是我有一点,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王二人俱是一顿,转头看他。贾先生微微点头:“你说。”

宋归鸿目光微动,语气却极温:

“秦淮一死,搅月楼残部势必转入蛰伏,景曜一人独立局中,夜巡司暗中观察,寒渊又有所动作……此乃千载良机。”

“若我们于五日后在湖衅设宴,请寒渊赴会,以盟礼为名,实为试探之机,若其应邀,便可趁势行事;若其不至,便以‘不敬之嫌’示众,引动江湖观感。”

他顿了顿,轻抚茶盏边缘,声音低缓如风:

“我们无需先动手,只需一引,寒渊若动,局势自乱。届时,是战是和,是主是客,便由我等掌控。”

王先生微皱眉头:“湖衅乃是东都之地……一旦出手,朝廷未必坐视。”

宋归鸿微笑:“但若是寒渊先动,我们不过自保而已。”

贾先生眼神一亮,重重点头:“此计可行。”

王先生沉吟未语,似仍有疑虑。

宋归鸿不疾不徐,又道:“寒渊近来动作频繁,未必无图谋。我们不先探其虚实,只守不攻,只怕……等不到下一次主动的机会了。”

厅中一时静默。

王先生终于叹了一声:“……可行,只是需留三分余地。”

贾先生冷笑:“你这三分余地,若非有人扯着,早叫人踏进门里来。”

宋归鸿起身,躬身一礼:

“五日后,湖衅设宴,礼请寒渊。诸位皆为证。”

贾先生率先站起,朗声应道:“我自当赴会。”

王先生亦缓缓点头,语气低沉:“我亦随行。”

灯火跳跃间,宋归鸿站于其间,眼中光芒似笑非笑。

他知道,这场局,已然落子。

夜入三更,寒渊主殿灯火犹明。

冷霜璃负手立于高台,身后帷幔半卷,风入如刀,簌簌作响。她着一袭暗红长袍,外罩黑纱,衣袂微动间,仿佛月夜之中漂浮不定的鬼魅;长发如墨瀑垂落,仅以一根黑玉簪束于脑后,不加妆饰,却更添一股令人不可逼视的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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