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面的天空没有下雨的迹象，东京或者不再是东京的城市穹顶只是大片阴翳。睡在厚又软的被子里的人刚睁开眼，摸了摸额角，应激反应一般翻开被子下床。

大面积的手掌与玻璃质地紧贴，落地窗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世界的风景。验证完毕这不是全息投影，立希的身体不假思索地采取行动，疑影重重，科幻小说或者影片看后遗留的迷思阻挡在和现实真正触碰之间。

房间的空旷和常设的家具保持着恰当的比例，桌子上贴心地放了只熊猫瓷杯，依旧可爱的眼睛没有诡异地一直望向她，很是无所谓地无视她继续在摸索目能所及之处的动作。

插座的硬壳、衣柜里藏线的塑料壳，抽屉甚至都挂着钥匙，安然地配对。多余的装置暂时没发现，未知的房间以未知的方式让自己迷惑不已，不过有事情是确定的。

那就是床上睡着的另一位是谁。

“立希さん……？”

海铃才像真的睡了一觉起来，眼睛少见地迷蒙着，声音不紧不慢。她没注意其它任何事，手随便翻找，疑似在摸手机。床上用品是白灰暗纹的。里面有其他颜色都会很瞩目，未果。这时她才开始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你还有心情找手机？”

“立希さん不是已经在查看这里了吗。”

非要说在这里有什么正在运作的机器，海铃可以是那个机器，功能是自动追踪，毫不介意默认跟随着她（海铃自己毫不介意）哪怕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就可以默认检索出立希已完成的事项。

立希拿起瓷杯，盛着的透明的大概是饮用水，倒映出她的眼睛。

两人的通讯设备都不在这里，洗涤过的新旧上衣裤裙居家服衣柜里倒是码得很整齐。她换好常服，打开房间门，把杯子里的液体全倒进卫生间的水池。

高层建筑之中，封闭式，没有向外的出口，更不用说看到电梯之类的。装修新式，基础设备齐全可用，水电无阻，附加酒店服务：浴袍很舒服，留下的新衣服也是自己喜欢的款式。海铃用看房的务实姿态把整个房子绕了一圈。

2

整个空间像在某个模拟游戏之中，立希坐在很高得不舒适的长条餐桌边，开始用咖啡机。没有去管海铃都在干什么，立希先凭经验调试机器看是否可供使用，等海铃再次站到餐桌前时，她已经磨好了咖啡液。没有说明书，好在这台的使用方法和店里熟练掌握的那款类似。

海铃不再昏沉沉的毫无戒备，眼睛清澈得很快恢复一如往常，毫不介意地穿着衣柜里放着的浴袍也很本人，从容不迫地拉开椅子坐在她斜对面。不过不是想看立希在捣鼓咖啡机，她会坐在正对面吧。

墙上有圆盘状的计时器，海铃看着读出了时间：12:47。微妙地接近名字，对面名字的主人没有什么反应，俨然已经脱敏。海铃顺着她的视线看已经拧下来的咖啡粉碗，试探地再念一遍后面两个音节：“立希さん，饿了吗？”

立希动作停顿，脑中复盘没有中断，转而说了出来：“等会我看看有什么吃的。海铃还记得来这里之前，最后看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海铃不假思索地：“也是12点左右，不过是凌晨。那时候立希さん才已读了我发给你的房屋信息。”

“原来那么晚吗？”立希瞳孔扩大。

“但愿在来这里之前，立希さん的曲已经做完了。”这一会就坐不住了，椅子高到她们都要迈一步才能踩到地面。海铃转到茶几上挑选柑橘。这只不行还按上另一只，可能是在甄别哪个皮更薄，手指扣破橘肚的瞬间淡淡的水果香气跟着空调风弥漫开来。“直觉告诉我，这里没那么容易出去。”

立希回忆了一下她有临时保存，曲已经成型了，不能过分依赖乐奈即兴发挥的灵感，但是她工作排得过多，实在想不出更新颖灵动的可能。她还记得自己转换思路时打开了其他软件，很多红点，首先点了海铃的。

0

“早出晚归呢。”

立希在玄关换拖鞋，“别开我的玩笑了，姐姐。”

“想要什么笔记本电脑？手机也可以换一台，只要立希还愿意在家里住。”真希在看电视，立希走进家后看向妹妹。

“我不是小孩了，而且有那些钱……”轮到立希隔着不远的距离浏览电视机播放的东西：画面，从属电视台，滚动的底边。那上面甚至可以看到海铃。

“放心，不会少给你的。”真希看妹妹的模样比之前更饶有兴致，“算是我和父母一起给你即将读大学准备的礼物。”

“我知道了，有想要的会推荐给姐姐。”

立希知道真希在看自己有点僵硬，她独处时以为自己至少没那么在意，现实是无法那么在意她一直纠结的事，反而转为在意别的更黏和湿交织的……感情，亲情。

“听母亲说立希变得常看电视了？要不要一起。”

立希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只好：“稍等一下，我换套衣服。”

她排满班，为了租到大学附近有鼓室的房间，因为那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立希把薪水和各种支出都精确地计算过一次。暑假的忙碌和平时的忙碌不是一个概念，轮班几次下来足够让人散架。刚巧，最不会给自己添麻烦的人提着贝斯箱出现，指明要暑期特荐的咖啡，加钱多添奶泡。

而这人最喜欢把奶泡喝了把咖啡剩那里久久不动，立希有点没好气地说：“不如我给你打一杯子奶泡。”

海铃支起平板，按亮桌面，说：“立希さん，你怎么能这样对咖啡，放弃咖啡？”

“？我最近的真爱之一是咖啡，谢谢。是海铃更没有立场，不要一会比起咖啡消耗量。”

海铃为什么突然想不开，在这么拥挤的时候出现？要做什么事。立希对此的考虑是有的，只是不多。

说话的时候，海铃已经把邮箱和日程分屏打开，仔细地标记着颜色。立希工作也很认真，把咖啡端过来的时候海铃完全视而不见般，她们沉浸起来互相一言不发。这样的场景看着奇妙的安逸，立希懒得马上回到紧凑的工作中，就那么站在海铃桌前，是等她说点什么，不是在等她发现自己。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被前辈叫走的时候，海铃终于开口，没有惊讶：“立希さん现在那么忙还有时间等我呢。”

立希闭眼：“我现在就走。”

海铃微笑：“想和我一起租房吗？可以演奏乐器的话，房子需要特别找。到时候分摊会便半。”

立希回头看她，她们目光完全交汇几秒，最终立希点点头表示同意，海铃也像安抚什么可爱的动物幼体一样回以点头。

2

“所以说这里有鼓房？”

“问得好，没有。这里也没有贝斯。”海铃吃了一个，又剥一只展开把橘瓣送到嘴里，也送到立希嘴边，“要吃吗？”

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很不巧，她饿了。已经含到嘴里，齿列间橘子瓣汁水渗出，那种清甜香气顺着口腔攀得更快。立希懂得海铃更喜欢柑橘味的缘由，她不排斥甜的味觉类似不排斥被滋润的感觉，不过更喜欢淡得非常浅显、软得入口即化的东西。说得想吃杏仁豆腐了。

“那么这里也不算是最合适我们的房间。”立希吞咽完，继续正论。

“不觉得很巧合吗？立希さん想要房间有敞亮区域方便酝酿灵感，这里就有落地窗。我认为不错就是真的有浴缸外，还有单独的喷头淋浴。除了刚需没满足那就是我们的乐器。”海铃快速地扫过每个角落，有认真看过一遍的神情。

“我只觉得被监视了。难道是最近那条房屋信息？”

“我现在没有手机，立希さん估计也没有。”

“这里很眼熟，和海铃发过来的那套公寓很像。

“是么？那里是有单独放鼓的房间。”海铃从果篮旁边拿过来一个类似平板的机器，“我发现了这个，不过没电还是关机黑着屏，没马上去开它。”

立希拿过来就长按，没有制造商的logo但明显开机反应了好一会，连上了这里默认名称的无线网。登陆了SNS，发现房屋链接已经失效。

海铃一直托着下巴，沉静地看着她。立希没考虑过突然关进诡异盒子的可能，但非要带谁的话海铃是最合适的人选，她本能地信任她源自于海铃肯定会提供什么帮助，尽管眼神到人都极其无机质，做事过于切中肯綮，蒙着“这人是否就那么简单”的神秘。

唯一一个可以让她对无法解读的地方，填上纯度适当的信任的人。

“熬那么晚立希さん还那么仔细地看完了。”例子来了，这个人开口的调侃就能瞬间拧紧她发条，“事已至此，同居第一天，我做饭？”

立希背对着厨房，得转过身才能知道海铃在弄什么。她打算给咖啡再弄些装饰，结果发现除了咖啡豆和咖啡粉，其他材料也得取用。海铃刚过去不久，在只能算放了厨具的地方摸着一个放有像医院所用端盘的不透明窗口。

立希过去换掉海铃，把整个位置摸了个遍，这个诡异的出现除了在厨房里显得异常以外，拆解单独检查都只剩普通：单向，唤起最日常不过的餐厅银行等等柜台的联想。暂时找不到手电，立希想用可能带有的手电功能的设备再看深一点，海铃先心照不宣地拿过来平板，指出：“它亮了，显示了关不掉的页面。”

*

感谢两位实验者的到来。本次实验在环境和人员上均做了细致调整和筛选，为获取最佳实验效果。

阅读到本条信息后实验默认开始，即日起每日均会收到一条任务提示，完成即可获得两位所需的餐食（可在浏览器书签网页中随意挑选）每日会反馈前一天任务完成情况，其他道具和个性化要求也会作为奖励满足，请两位酌情考虑。

已识别确认信息，实验者A为八幡海铃，实验者B为椎名立希，以下是今日实验，请选其一进行：

01：请实验者A采集实验者B，500cc血液。

02：请实验者B收集实验者A，8cc情液。

3

海铃拿回平板的时候，任务界面已经因确认而消失了。状态栏往下展开，开始了一项进行中的日程，显示任务01的全部内容，赫然如平常自己会给队友做的那样。

她受到不该有但不可控制的触动，手指滑动到浏览器的书签页试图放平心态，尽量轻柔地：“立希さん怎么直接选了第一个？”

被叫到的人表情浑然不觉地回看：“谁知道这里有没有摄像头。而且我想知道接下来这所谓实验会怎么进行。”

就卡在两个人这么简短的交谈结束一瞬，托盘已经放上了医用真空包装的取血道具，新通知弹出：关于新手如何快速取血的说明。

海铃想都没想就把通知往上推回去，没有删除。平板被放在空荡荡的灶台煎锅边，她的手背撞到锅把。

立希的身子探向窗口，把托盘拿出来，放向一边的时候顺走平板开了手电。一时各种碰击的轻声此起彼伏，海铃不喜欢声音，她到不远处打开冰箱。里面放置了器皿等等，唯独没有食物，更别说饮品。

环境和实验品都是精心挑选的。要是做这种实验，不直接冰冷地扔进医院或者什么牢房，而是特意营造了一个温暖的环境，细思极恐、很可能是制作者恶趣味的一环。任务中那么越轨的事情，海铃关上门确认了——同样也会是。

忙完的立希看过来，准备往用餐的长桌走。

海铃有些无奈：“立希さん，你知道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吗？”

立希是有在看海铃做了什么，不妨碍她别的事情都做完了，端着托盘：“什么？”

“这荒诞的事情你居然接受得比我快。”

“应该更注意取血道具怎么出来的。但是现在海铃饿了吧？”

海铃回想确实问了一句，立希竟然记得。“就因为这？换取食物，我们现在什么都没吃，于是开始起因不明的抽血。”

“没发现吗？不选择根本切不开界面，我们还要用这个平板，必须做出选择，那最合适的就是这个。”

海铃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是有在听。

“那么，我们大概都是昨天晚上睡觉还在各自家里，醒来发现睡在一起的？”

“有点暧昧呢。”海铃评价到。

“什么啊……就这样，迷之直接快进到想要的同居公寓中，看样子是要我们做任务换取物资。”立希皱眉。

“有可能是情侣专供。”海铃补充，“第二个任务也体现了。”

有点难堪又想马上收回难堪，立希抿嘴。“看着针对性很强，想看我们的做法吗……虽然想过反抗，但是海铃也看过别的地方了吧。”听说过吗，受害者被绑架还要稳定绑匪情绪呢。

“没地毯式，不过是的，这里就客厅通往外界的那扇门没有锁。”海铃比划一个方形，“是整圈锁都不存在，而不是没有锁上。”

没有提示破坏规则会怎样，但后果可能更不堪设想。设计的人要是也针对了这种心理……

海铃伸手按了按立希的眉头，第一次还没好她仍坚持不懈地，立希终于愿意松开细铅的眉。

“立希さん不是马上做出选择了吗。”她把咖啡杯拿开一点。“我的想法是当做假期，怎样？我猜，首先是想要我们没有乐器，看社媒都要交换着，度过两个人的时间。”

立希睫毛下垂，海铃接着说：“不然就该在橘子里下毒。过去好多分钟，毒性早该发作了，不会吃起来还挺甜。”

“我也挺饿的。”立希很少直接说出自己的感受，一般延迟满足，也会分散注意力就抛诸脑后，面对海铃时她吐露得稍微多一些。也是对方同样把类似的诉求说出口，好像连带着分担了自己的部分。

没想到听到后海铃正襟危坐，尽管是脸上是第无数次认真看向她的表情：“立希さん这样很不妙，能抽血吗？”

“海铃抽过血吗？”

“对抽别人血，经验几乎没有。”海铃坦然，一边拉过立希的胳膊，卷起白衬衫。

健康偏白的肤色，胳膊挺直后青紫色的血管像隔着层肉膜，清晰可见来去。她拍了拍最表层的皮肤，立希凝视着努力没发抖。“我只知道护士们都会这么拍。”海铃也注视那块区域。

立希不知道对这种同步率该报以什么心情。

“害怕的话，为什么不选第二个？”海铃放下她的胳膊，餐桌冰凉立希没有马上收手的意思。

“这个任务更简单。”

“对立希さん而言吧。”海铃语气这一秒有空调风偶有的突然，突然扫到身上。

“让我做不可以吗？”

这时候连空调风停下来了。立希回过神的时候海铃已经离开了餐桌。

很快海铃就回来了，衣柜里另一件浴袍她披到立希身上时顿了顿。立希自知理亏，没把衬衫解下来就乖乖穿上。路上攥着的手打开是枚散装巧克力，海铃放在桌上。

又走掉了，走之前她头也不回：“我看过了，调料有白砂糖，煮点糖水喝了我们就开始吧。”

响起了热水壶启动烧热的声音。

立希叹气，对着面前的巧克力拆也不是放着也不是，摸上去也没什么体温余留。她扫过那些医疗器械，再看时间过去多少：13:50。

这种时候立希一般都懒得再吃午饭了。可能是习惯了，她还没到饿过头的地步。海铃的话……

于是立希开口：“这个巧克力是？”

哪怕不善交际如此，立希也决定先铺垫一下。

海铃偏头：“在我裙子口袋里，随身物品好像不会丢包。”

呃……什么说法。立希切入正题：“海铃不是说饿了吗？要不要先吃掉？”

“我是打算把它做奖励立希さん的糖果。”

“我们之间需要玩这种亲子游戏吗？”

“那不需要吧。我觉得现在更需要奖励的人是我。”紧接着热水壶的按钮笃的一下，往上跳动。

桌上摆好杯子，杯底有白砂糖，冲入热水后冷空气中升腾起丝缕烟雾。倒进水前海铃用手一直探着杯壁，温度爬高后，她只能手指点着。

接着她把热水壶放回厨房，没有放在餐桌上，可能意识到这长横桌的不便，出于可能触碰到的担忧。但是它很养眼，伫立在那欢迎随时在店里小憩的休闲。

这类设计初衷就是让人不要一直坐在那里。

她们也不是会久坐在餐桌前的人，只有现在。海铃拿不准大概会用多久，她随时做好各种准备。

立希也没有马上挪走装满的杯子，她们类似咖啡馆那样沉默着，经常如此毫不尴尬、甚至有些顺其自然地沉默，靠脑电波交流抑或完全没有，自顾自沉淀着思绪。

“怕烫？”海铃说。

立希不置可否，她露出一点点畏手畏脚的样子，不是因为选择了对自己即将接受伤害性实验的恐惧，而是因为海铃。

“明天的实验选择……我们可以讨论完再决定。”海铃特意在中间停顿。

立希把杯子慢慢拉到自己面前，小口小口地吹。

看着她喜怒形于色的特质有那么多变化的状态和行为，海铃有些好笑，“我知道立希さん担心这里被看到，但是只要不是把我们拉出国了，在这里摄像都是非法行为。”

“对方会那么讲规矩？”

“我没有看到多余的条款。”海铃摸索圆圆的桌沿。“啊，不过好像把我们关起来也犯法了？”

立希手环抱着杯子，眼睛紧盯着对方不放。

“好吧，我祈祷明天不要画风一转马上要求我把立希さん大卸八块。”海铃没有半点祈祷的意思。

“我搜索了一下，一次抽取400毫升以上血液……”

“我也看到了。还好不在生理期，昨晚开始睡到中午应该睡够了。”

寂静，海铃没有应和她。

刚好超过这条线，情液的标准也是说多刚好算多的……刻意安排简直是捉弄，但是做得足够好可以换来更多东西，提示的言辞没有特别公事公办，以防破坏的条款都没有。真当回事来思考，自己也是疯了。

饿着肚子去做毫无规划的破坏，不如以己之力换取最紧急的东西。

海铃最开始捞果盘，吃了好几个橘子，水果最多充饥一时她也是知道的，她三餐比自己规律，缺一餐饭……总而言之虽然是擅自揣测，但时间紧迫的事实在那里。

平板在海铃手机，说明页终于被打开。像猫一样立希舔了糖水水面，依旧无法顺利不断地喝掉。海铃看完一遍，水杯的水位线没下去多少，她说：“冰箱里好像有冰块。很巧吧，刚好不能拿来吃。”

其他有的没的这里倒是提供得很齐全。立希先起身下座位。

说明很实用。海铃看了第三遍后，决定照本宣科。手真的抓住那些器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地熟悉，来自初高中的体检。她是参与其中不会埋怨不太有波动的一员，自然对此记忆模糊，不想有机会亲自实操，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抬头，水杯里的水已经去了一半。“有件事情，就是……”

“……”

“不是重要的事。我让立希さん那么穿浴袍，立希さん就那么穿了，不觉得穿着外衣再套很、”

“我以为海铃怕我冷。”

她们都对此很难评价。不合时宜的幽默充盈空气，双方稍显放松，“主要是，挽袖子什么的方便吗？”

海铃说着又帮忙，好在浴袍宽大，没用什么功夫就卷好了，也不用立希一直扯着。

这应该是卫生消毒过的吧。海铃从来不把真的祈祷诉诸于口，卫生常识提醒她混用针头极易染血液疾病，简化来看被关着为了活，同等概率的患病可能vs同等概率的肉体被窥探可能，后者损失不可忍受，立希自己的选择。

她其实也会立希发生分歧，比如在选择上，暴露自己丧失尊严远比疾病缠身食不果腹轻太多，放在跷跷板上，前者是会被弹出去的程度。

而且情侣……万一换两个人刚好不是呢？这超出了考虑的范围，要亲自从情侣身上抽那么多血已经够恶趣味了，制造陌生人彼此妨碍和争斗那种更清晰的困难也算另一种恶趣味。海铃没时间和爱好充分体验。

比输液针粗几倍的针头因为双方都坚定地配合而没入血管，立希纹丝不动直到透明管开始有浓红灌输入，才花瓣舒张那样收缩手指。

海铃沉重地呼气，等待血液流出来简直漫长得难以承受，扎针都没有让她静悄悄地停止几秒呼吸。

谁都不想维持沉默，立希的手已经握拳：“没事，那个袋子上标注了容量吗？”

“只有500毫升达标线，完全满就超过了。”海铃扶着血袋，刚好让点触着的指尖觉得暖不是热水那种烫，她心情复杂地蹙眉。

“抽满可以应该可以换很多东西。”

“请立希さん不要说得像卖血维生的人一样。”海铃气笑了。

抽血过程中其实没多余的不适，立希啧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很正常：“还没看页面都有什么，更好地完成能马上把奖励兑现就好了。”

“我现在觉得自己也没有很能吃得下饭。”

“是我想吃总行吧。”立希经常学着海铃所做的，预判海铃掩藏的情绪，对方没有反驳。

海铃提醒立希血液已经到线了。立希按着针管，让她抽到满再收针。

最后得到鼓囊囊一整袋的血，眼见有那么多血液离开了人体，总是本能地恍惚。

要是看不到应该会好些。海铃把工具收拾起来挨着托盘四角，中间放好血袋，接下来放回来的地方。

“立希さん头晕吗？糖水不那么烫了，喝完可以到沙发床再休息会。”一时间海铃能机械地吐出的话语大概如此，非常普适、语调无法扬起，有种不如不说的冷峻，她发现自己也会对已发生的无法视而不见。割舍去所有自己即时的情绪反应，再给予更妥当的回应明明是她长期以来做得不错的事情。

对方脸色明显不再红润，捏着棉球摇头。

逞强。海铃拿起托盘走向厨房再原路返回，绕开餐桌没有走向对面的凳子，而是走到立希身边：“把糖水喝完吧。”

她的手抚过她的头顶，感受到发质的细腻。劝阻不要逞强之类的话，在把立希拥进怀里的时候隔空表达了。

4

海铃把寿司放进嘴里，发现大到一口吃不下，咬了半块。过去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她们效率很快，算下来从拿到器材至结束没花多少时间。状态栏的任务不见了，网页刷新少许食物解锁，迟来地拯救了一下肠胃。意外地，她不想继续吃东西，而是长久地端详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窗过照射到任何地方的光芒，拥有美丽的纤细实体。

立希躺在沙发床上睡着了。浴衣脱下来，变成最里层帮助保暖，还盖上了毛绒的长毯。她好久没有在睡够的情况下再睡奢侈的午觉，几束为了实验操作而亮的顶上灯光有意识地在她合眼前熄灭，毫无后顾之忧。

海铃直接退出立希的社交账号，登陆自己的。没有登陆提示的情况下，账号自发给自己参与的几个常驻乐队leader请了假。可能是已留下向来风雨无阻的印象，有事必然会更有信誉担保，对面都回复了各种同意的讯息。

立希的班次没问题吗，不过暑假客流量大乐意打暑假工的同龄人也会不少。莫名其妙的血色假期……只做我看你吃饭睡觉，你看我吃饭睡觉这两件事。

被迫享受一下某种理解上的幸福。忙里偷闲，二人时光。代价只是做人体实验而已。

而已？她设置好让自己醒来看平板的闹钟，要是明天的实验项目真被自己预言，必须……无论是真是假，海铃提前感到一阵恶寒。

立希睡过了下午四点，她爬起来伸个浅浅的懒腰，胳膊上的伤口按压用医用绷带固定进行，已经止血。

吃得还剩半块的巧克力递了过来。海铃说：“我们一人一半，吃了再慢慢起来，立希さん。”

她想接过来，就被喂到嘴里了。立希不满：“我又不是残疾了，为什么要这样。”

“立希さん，毫无自觉是会让人烦恼的。”

很想原话奉还。最终立希选择默不作声地含化掉巧克力。

“晚饭吃什么？”并非没见过，还在花咲川的时候海铃问吃午饭的模样如出一辙。

食材还无法获得，只能吃已经完全做好的。蛋包饭端上来，紧接着是两杯饮料。海铃自作主张选择的，冰可乐放到自己这边后，常温的蜂蜜柠檬茶郑重其事地放在立希那边。

“不要跟我说立希さん还想喝自己做的那杯咖啡。”

猜得好准。立希呃了一声，不适应海铃坐自己正对面那般，桌面对放了餐具后一点多余的空隙都没有，“只是想着浪费不好。”

“我可以分担呀，立希さん的手艺很不错。”

挖开一勺饭粒必然带上嫩蛋皮，咖喱没有那么快流过来，拿着这勺子颜料铲那般去蹭上棕茶色，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固然都是独行的性格哪怕独自一人吃完也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触，社交场合需要的情况是有肩并肩坐在长椅上，永远自由保有不近不远距离。但真的看着对方吃饭的样子，想吃饭的心情会格外温馨些。

立希指了指那盒放在远处吃到一半的寿司：“从没见过海铃剩下点什么吃的。”

“拿来做明天的早饭吧，配咖啡。”海铃轻松地，“放一晚上也不会变质。”

“明天的事情，怎么办？”立希把客厅的窗帘全拉上了。

海铃从浴室的水蒸气里出来，在系浴袍的带子。立希庆幸自己刚刚的动作，又想起这里随时可能被监视着，于是提醒：“……你里面不多穿一点？”连打底的都没有。

“当睡衣来穿啊。而且睡觉穿多了会不舒服。”海铃收了一下两边衣襟，“明天选02，一票。”

“万一明天02不是做……呢？”立希说完就不自然地又抓了抓手边硬邦邦的窗帘布料。

还有海铃帮立希直白的时候：“立希さん想表达什么？”

“我们可以权衡一下。”

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别逼我用刀砍你，“大概率01依旧是伤害实验，02就是性 爱实验，你我都很清楚。”

立希注意到气氛不对，但是她根本没畏惧过这种气氛。海铃继续说：“我伤害立希さん，立希さん可以接受到什么地步，手、腿……”还有五官、身体，她没说出来。

“只要还能握鼓棒和作曲就好。”

亲昵尊重的第二人称也说不出口。海铃表情变得奇怪，微妙克制着的愠怒沉在水中，浮现又隐去。她说：“我们就不能都替对方都做点什么？”

“海铃还要弹贝斯，要用到手，上镜也要看脸吧。要做的不就是保护吗。”

答非所问，个人英雄主义。海铃看中的品质，任何东西总有两面，只是自己没机会看到坏的那部分，现在作用于自己身上隐隐作痛。“既不伤手也不破相的02实验真是达不到立希さん的标准呢。”

“我不希望海铃……”

“浴室用好了，去洗澡吧。”为什么用真心回复阴阳怪气啊，海铃叹气。

立希主动把平板拿进房间。

商量完选项后，海铃一直若有所思。“立希さん原来是必须要玩电子设备才能睡觉的人吗。”她幽默起来都没那么幽默了。

闹钟的标识还在上面。这种程度的小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已经跃到明面上，对比她和其他人的距离，可以说是大摇大摆。自己不是不敏锐的人。

恰巧海铃也知道自己是，卡在创脸前一秒，点到为止。

“用完放我那边桌子上？”卧室里，说话基本没有多大音量，立希听得很清楚。

海铃靠外，立希靠里贴墙。取消掉的话，海铃就会发现，她不会责怪什么，两个人站在一条时间起跑线，然后把握住海铃随机触发的伎俩……立希没有把握。默认她不会责怪，理由会是海铃平等的宽容，脾气的随和，以及她不是不知道还有偏爱。

立希仔细辨别自己的偏爱，看起来不起眼也不能起眼，满是棱角，她给出去的时候从不迟疑不定。很多事实证明，海铃接着她的会是完好无损的手，海铃更不容易被刺痛，她却深切地犹豫了。

“在网络上我好像没说过，因为觉得没必要，但是海铃现在在这里。所以，”立希把平板提起来越过对方脑袋，胳膊有些青紫，她反而觉得自己得运动起来，才能清理那块瘀堵，“晚安。”

“晚安。”

深夜，放在床头边的桌上的平板开始震动，刚持续不到两秒就被手艰难地按掉。睡得太够和熬夜的旧习作用下，立希没有睡着，也不想打扰身边人的好梦。海铃睡着的正脸转为侧脸，梦里无害得很纯粹。

床给两个人睡觉绰绰有余，立希用几乎停滞的速度转移平板，缩在自己那边的床头边缘调低亮度，打开社交软件，映入眼帘是一连串或痛快或婉转的祝愿海铃早日回到乐队中的话语。她没有好奇，点头像准备退出，弹出新通知却不是来自聊天的。

看完自己的账号，也是前辈和队友慰问的话语。找的忽冷忽热发高烧的理由，刚好她最近真的受不了酷暑和店里空调的严寒。

新通知没有清除键，立希选择点开看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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