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警局的路上，陆才良遇到了一名徘徊不定的年轻女性，他一眼认出了对方：姚诗雨。

“诶……你好，你是姚诗雨吗？”

陆才良上前搭话。

在街边躲雨抓着手机的女性有些紧张地看了过来，没有说话。

陆才良手里捏着伞，身上湿润还有些喘气，像是冒着雨跑过来的，他留意着身边，小声说：“你好，我叫陆才良，也许……我可以帮你，摆脱那个周临。”

“你是谁？”

姚诗雨更加紧张。

陆才良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和周临一样，算是有一种特殊能力的人吧……我听说了你的事，想帮你。”

“帮我？做什么……”

“我的能力是消除别人的能力，这样说的话，你应该就明白了吧？我可以把那个周临变回普通人，让他接受警察的制裁。”

“……”

姚诗雨放下了一点防备，但什么也没说，也没表现出任何想法。

陆才良也没强求她立刻就信任，目光看向她的小腹。托周临的福，现在只要有人对姚诗雨表现出这样的倾向，她就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反应激烈。

但陆才良却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

姚诗雨退了两步。

陆才良恢复神色，笑了笑：“别误会，我是在确认那个周临现在在不在你的肚子里……但是，这是……我听说周临有类似于复活的能力，原本以为是他自己的能力，但是，结果是在你……你们的身上。”

没等姚诗雨问，陆才良抬起一只手，隔空对着姚诗雨的小腹，解释道：“你的……那里，有个会自动触发的能力，触发条件却和你无关，发动之后，会有某些东西进入那里，然后你的身体就会消耗一些能量，制造出一具微型身体，容纳那些东西——大概是意识或者灵魂之类的东西吧。那个周临应该就是这样复活的。”

“……诶？等等，现在，还有？”

姚诗雨记得，那个妖艳的李清安清除了才对。

“嗯？是，不过，稍等一下，我马上帮你消除掉这个自动触发的能力。”

陆才良说着，保持着抬手的动作，还在留意周围有没有别人。

姚诗雨有些紧张，以为陆才良接下来会提出和那个李清安一样的方法，正在想该不该接受。

陆才良则在剥夺姚诗雨体内的“病灶”，也随之感应到了与这份被强加在对方体内的能力有所联系的某物，他闭上眼睛，顺着这份感应，让自己的意识摸索过去，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周临的方位。

结果在另一头的是，一片阴影，蠕动的影子。

“砰”的一声，陆才良被打了回来，在那一瞬间的碰面中，少年从那阴影中“看见”了遍地尸骸、被处刑的少女、癫狂厮杀的人群、遮天蔽日的影子……以及被一名像是将阴影披在身上作衣的美丽女性温柔捧起的画面。

“啊！”

陆才良捂着脑袋差点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

姚诗雨下意识地快步出手扶住了对方。

陆才良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勉强露出笑容：“没事，没事……嗯，已经好了，你也没事了，这样一来，那个周临也没法在你肚子里复活了。”

不过，那片诡异的影子，就是周临？

“诶？已经好了吗？”

姚诗雨十分意外，对方看起来什么也没做，别说进入她的体内，甚至连身体接触都是现在才有，刚才连靠近的意思都没有的。

陆才良独自站稳，说道：“嗯，这样就可以了。对了，你知道周临现在在哪儿吗？”

……

警局中，李清安刚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周临的事说完，局长正让王警官问有关李清安自己的事。

“现在你能详细说一下你的半身吗？”

王警官的声音尽量温和。

“找我？”

轻佻又不满的声音突兀出现在警察们的身后。

几人都是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见一名和李清安一模一样但却判若两人的少女。

听见她的声音，李清安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几名警官都是震惊到愣在原地，接受信息和亲眼目睹带来的冲击天壤之别，虽然不至于显露慌乱，但也没谁能镇定自若。只有局长勉强出声问道：“你就是，她的异变？”

“异变？呵，真是个方便的词。我是她的半身。”

妖艳李清安斜眼看了一下那个中年男人。

“那……”

“把那两个人揍趴下的是我。”妖艳李清安直言道，只看向另一边的少女，“杀死周临的也是我，杀死王振云的，依旧是我。”

警官们再次沉默，面色各异。

李清安则大概明白亚提斯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来说这些了，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亚提斯则做出摊手状：“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做呢？再具体点的经过我也可以告诉你们。”

之后，在局长的安排下，开始对第二个李清安审讯，虽然她回答得很多，但第一个李清安却始终保持沉默，不回答任何问题。

在亚提斯的供述下，她是能力产生的类似于分身的东西，不过也只是类似于，而不是真正的分身，真正的李清安则是被拷住的少女。少女被同学欺负之后，产生了愿望，半身随之诞生，然后代替少女杀了王振云。从那之后，李清安与自己的半身就形影不离，被周临侵害的时候，半身杀死了周临，之后又代替少女去学校，打了阮夏，放学后又去揍了王振云的父母。

被问及动机，或者说理由的时候，半身说：“杀死那个小子是因为我的半身想要杀他却又不杀他，杀死周临是他自己送死上门，打学校里那个女的是因为我的半身想要回敬她，揍趴那小子的父母是因为我自己很生气，一开始只打算打一顿，但那两个人还叫嚣着我有错我有罪，所以我就把他们打到爬不起来为止，不过因为我的半身对那两个人没有杀意，所以我想杀他们也没杀。”

一切都记录下来了，包括李清安本人的沉默。供述，只由少女的半身完成。

“现在将你作为犯罪嫌疑人逮捕，可以吗？”

局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亚提斯伸出双手：“当然可以，这次我不会逃跑，但是，对于我的半身，你们又打算怎么处理呢？”

这个问题让几名警员沉默，按照这位半身的说法，李清安本人就是完全无罪。除非将半身杀死王振云的行为视为李清安的“犯罪手法”，或者将以前李清安的笔录视为“对重大案件线索的故意隐瞒”，但这样……

不过，对于这些事情，公家自有妙语：“你的供述提供的线索，我们会继续调查下去，等到真相完全清楚了，对于你们的处置自然就会有了。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说的就是一切真相。”

但对于局长的这番公家话，少女的半身却是笑得灿烂：“你们最好在乎，最好想想——为什么，我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些告诉你们？给你们一个提示：如果你们打算效仿经验、参考前例，那将走向你们希望的相反方向。一定要，好好想想呢～”

李清安的半身被收押，没有反抗。

而王警官看见，被遮住眼睛、手脚被缚的少女像是叹了口气一般，将头埋了下去。

……

时至深夜，陆才良和姚诗雨在一家餐厅吃了点东西，两人商量之后，姚诗雨联系了她认识的“周临受害者”：颜俪。

姚诗雨隐瞒了真实目的，约了凌晨去对方家里见一面。

她认识的另外还有几人，不过大多身在警察局，剩下她的直属上司俞慕琪总裁则拒绝了见面。

而陆才良则问起了之前刚见面时姚诗雨言辞中的违和感——“现在，还有？”姚诗雨的这个反应像是知道周临复活的能力真相，还做过一些尝试。

姚诗雨则选择了如实告知——两个李清安的存在，以及当时发生的事，只不过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就一笔带过了。

“李清安？”

陆才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姚诗雨看了看对方身上的校服，若有所思：“你和她，是同学？”

“嗯，同班同学。不过她现在好像被……警察抓了。”

“被警察抓了？怎么回事？”

姚诗雨想起今天电话一直打不通。

“没什么，和现在的事无关。”陆才良摇头道，“不过，两个李清安……原来如此……”

有些事，在此刻突然明了。

但，有两个李清安，被抓的是哪个呢？

陆才良思考片刻，最后决定不想这件事。只是心中对李清安有了些提防，在姚诗雨的转述中，那个不太正常的李清安自称杀了拥有超能力的周临，还夺取了他的能力。

填了肚子后，陆才良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学校的晚自习早已结束，按往常时间，这个时候陆才良已经到家半个小时了。

陆才良看了看在不远处打车的姚诗雨，她正打着莺儿老师给的伞，天还在下雨，似乎比刚才要大了一点……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少年才拿起电话。

这次，他没有商量，也没有试着说服，而是已经做了决定：“不好意思，妈妈，今晚我要在朋友家过夜，明天再和你们联系。”

随后，他就挂断了电话，并保持静音。不过，手机已经不剩多少电了，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正在家里泡脚玩手机，准备上床睡觉了。

夹雨冷风吹过，陆才良打了个哆嗦，这雨过后，温度又要降很多了，寒冬已近。

大约一个小时后，陆才良见到了平时只在网络视频中看见的美丽女性，颜俪。

与陆才良想象中的不一样，颜俪是独自居住，身边没有任何人，不过三层楼的房子与内部装修透露着住户的优越家境。少年不确定这算不算别墅。

刚一见面，颜俪便对姚诗雨说：“你可以回去了。”

陆才良和姚诗雨都愣了一下，不过后者很快反应过来，向颜俪和少年道别一声，匆匆离去。

空旷的房间中，陆才良和颜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少年此时略显尴尬，若姚诗雨此时作为“友方”站在这里，他会放松许多。眼前的女性与在镜头前时的氛围不一样，没有一个笑脸。

颜俪则打量着眼前和周临差不多大的少年，留意着对方悄悄地、快速地瞥向自己身体各个部位的视线。但对方只看了两眼，就抬起头，选择了对视。

“先座。”

颜俪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但却感受不到亲和。

“哦！”

陆才良坐到对面的沙发，仍然拘谨。

颜俪则翘着腿，坐姿放松：“能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姚诗雨转告得有些笼统，我想知道详细一些。”

“哦，好，我是在网上……”

“具体点，只说网上我也不明白啊。”

“……嗯，就是……”

陆才良对那个成人网站以及自己的关注有点难以启齿，但为了取信对方，也只能说了。不过……这个时候，陆才良想起了姚诗雨讲述的李清安当时的做法。

少年停下了有些紧张局促的话语，深呼吸，随后说：“我在网上听说了你们的事，然后想要帮助你们。”

“为什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颜俪见对面略过了刚才的探究，态度立刻变得充满防备，语气甚至像是质问。

陆才良感到了紧张，但依旧没有慌张，深呼吸深呼吸……被一时心慌堵住的思绪总会变得顺畅起来。他说：“姚诗雨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和那个周临一样是超能力者，而我可以消除他的能力。也就是说，对别人而言，这件事非常麻烦，难以解决，但对我而言，不过是随手的事情。用游戏的话来说，你们都是等待我帮助的NPC，而我帮助你们之后，也希望得到点东西——给点钱就行了。”

“哦？你是说自己是个好心人？”

颜俪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合适的交易，对面的少年摆明了是施恩的想法。

陆才良有些烦了……面对面居然这么烦人。他直接看向对方的小腹。

“你在看什么？”

颜俪的语气变得有些危险。

“在看周临是不是在你……子宫里面。看来不在，可惜。”

陆才良说着，伸出手。

颜俪没有反应，只是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陆才良没有顺着那份感应摸过去，那种头疼的感觉既不好受，也没什么意义。

片刻过后，陆才良就站了起来：“好了，这样一来，周临也不能在你的体内复活了。”

颜俪忍住了想要摸摸小腹的冲动，她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确认的方法。

“……你真的以为，自己在做好事么？”

颜俪的态度再次转变，语气变得柔和。

“不是么？啊……难道你喜欢周临？！”

“怎么可能！”颜俪立刻否定，“但是，我们之中，或许真的有人喜欢周临……不是你想的那种，更加确切来说，应该是依赖……吧。带你过来的姚诗雨，因为周临而获得了经理职位，如果不是他，那个姚诗雨现在也就是个前台小妹之类的角色。”

陆才良沉默了一下，问：“你也是？”

颜俪轻轻点头：“嗯，我也是。不过，我已经稳定了自己的位置，就算没有周临，我也不会被替换下去。本来我就有站稳这个位置的能力，周临是让我得到了站上来的机会。”

言下之意，自然有没了周临生活处境就会一落千丈的女性。那些人或许讨厌着周临对她们的所作所为，但如果陆才良解决了这些事情，那些人未必会感谢陆才良，甚至可能……

少年产生了犹豫，站在原地没有动。

再次沉默，这次持续了好几分钟。最终是颜俪打破了这个氛围，女星看着少年的眼睛，认真地说：“你真笨啊，如果现在事态真如你所说，那你已经和周临结仇了，就算现在收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放过你，届时你的家人会遭遇不幸，男人会死，女人……不用我说吧？”

陆才良这个时候才感到悚然。

颜俪见状，终于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我会帮你联系其他人，也会让姚诗雨对你的事守口如瓶。接下来我们该商量具体的计划了——你总不会打算看运气随缘吧？”

“……哦……嗯。”

陆才良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嗯～”

颜俪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实力派的强劲身材向少年展现着，尤其是挺拔的胸脯与浑圆的大腿。

陆才良微微脸红，平时在网上，这位女星也并非他热爱的对象，但这样相对独处，难免让人心潮澎湃。

……

“你说放了李清安？”

局长有些意外，转身看向办公室中除了自己以外的唯一部下——王新闵。

王警官点头道：“嗯，我知道现在还有问题……”

“你知道个屁！”局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以为我的特事特办只是我？其他地方因为那些异变人都出了不少人命了，你猜上面现在严不严？我要是放了她，哪怕不出事我都跑不了，要是出了事，呵呵。”

他两个巴掌一拍，摊开——完蛋。

王警官沉思片刻，还是要说：“这真的算特事特办么？李清安的那个半身所说的话……”

凌晨，李清安被叫醒。

这次，没有看护的狱警，而是王警官一人来到少女休息的床边。

“刚才，你为什么不回答局长的问题？还要专门让我来问？”

“因为王警官像人。其他的，大概也有人的一面吧，但那一面没有对我展示，所以我也不准备把他们当人看……说实话，我有点……生气。”

少女的声音显得平淡。

“对于你的半身的招供……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大概知道她的目的——想让我憎恨你们。”李清安自嘲地笑了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我再生气，再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王警官也好，别人也好，都可以说一句‘那又怎样？’‘那又如何？’我又不能因为情绪到了就爆种把你们都灭了，就算我能，也没什么意义……所以，你们不用在意。”

这话说得王警官有一点混乱。

不过好在少女感到了他的混乱，随即补充道：“这是我和她……我的半身之间的事。”

之后，少女不再说话。

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他人能够理解也没有意义……所以李清安闭上了嘴，看不见也无所谓，手脚无法自由活动也无所谓，就这样下去，也无所谓。

但是，王警官要问：“我……该怎么做？”

少女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这可不是警官该问的问题，也不是我该给出答案的问题。”

“说起来，我说过自己姓王，但我还没说过自己的全名呢——王新闵，新旧的新，闵字比较少见，门中文，闵，你认识这个字吗？”

“……知道怎么写。”

李清安没有回答认识。

王新闵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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