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格黑那学院的灯火逐渐熄灭，校园回归死一般的寂静。高空中浮动着云，遮住了月光，街灯将走廊地面照成一段段暗金色，像被抹开的旧记事本页角。日奈站在风纪会主楼前，抬头望了一眼夜色，脸上的表情如同往常，冷静无波。今天的文件堆得特别高，连她也罕见地批得有些倦意。楼内只剩几名加班的干员还在忙碌，而那位永远多嘴多手的副手——亚子，此刻正一脸“好事快成”的表情，跟在她身后，抱着一个布袋。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日奈边走边问，语气平静，目光没有从前方移开。

“啊，没有啦，只是……您最近太辛苦了，我想着总得给您找点能放松的好东西。”亚子笑嘻嘻地回答，步伐轻快，尾音带着轻快的上扬，“这可是我动用了几条特殊渠道才搞来的。”

日奈侧目看了她一眼。亚子的这副样子她见得多了。每次她打着“体贴”名义搞出些奇怪提议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笑容，像是打翻调味瓶的猫，还努力装作一脸无辜。

“什么渠道？”日奈语气不咸不淡。

“啊，您知道的。”亚子眼神飘了飘，“‘朋友的朋友’那种，很复杂，牵涉多方关系，不过我跟她们关系还不错……”

“……你从真琴手里接的？”

亚子的步子明显顿了顿，但还是迅速接上：“就算是，也没关系吧？我已经让情报科和设备科仔细检测过，确认没问题。再说，她那个脑子，哪想得出什么太复杂的计划。”

日奈没说话，脚步却也没停。她知道亚子并不蠢，甚至比风纪会大多数干员都聪明得多。她既然敢把东西送来，说明至少表面上检查过无害。而且……她还特意强调“这瓶沐浴液能让人全身放松”。

那句“绝对能够放松全身的好东西”，倒是勾起了日奈一点点兴趣。这几日风纪会的事务几乎堆积到了极限，各院的预算纠纷、教学楼突发的骚乱、真琴那份莫名其妙的雕像申请，甚至还有前几天某个小社团申请“校内火力演练许可”……一件比一件离谱，全压在她身上。她确实很久没好好泡个澡了。平日虽不至于狼狈，但总是快洗快出，像在执行例行任务。日奈停下脚步。亚子也跟着止步，把手中的布袋双手递了过来，眼睛亮亮的，似乎在期待什么。

“……我没说不收。”日奈淡淡地说了一句，接过布袋。亚子那一瞬间几乎就要在她面前摇尾巴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那我就不打扰您啦，会长大人好好享受！”

日奈一言不发地转身，靴跟踏在光滑地面上，带出轻微回响。她一边走，手指一边拎起那瓶“沐浴液”看了眼。瓶身采用半透明磨砂玻璃，触感细腻，瓶口封着银色封膜，标签上的花纹是圣三一特有的金色线条，字体优雅繁复，宛如一封邀请函。香气很淡，是类似玫瑰与某种果香混合后的味道，几不可闻，却让人不自觉放松眉头。她轻轻挑了挑眉，没再多想，将其装回袋中，穿过街道，回到家中。

浴室内，灯光调成柔和的暖黄色，墙面是深灰色石材，一切都透露着克制与简约，正如日奈本人一般干净冷峻，没有多余的装饰。雾气顺着热水升腾，迅速笼罩了四周，将原本分明的边界柔化，整个空间仿佛被蒸汽抚平了棱角，静得只剩下水声和日奈缓慢的呼吸。她解开浴袍，将那瓶所谓的“圣三一高级沐浴液”摆在面前。瓶盖在指尖一转而开，一股淡而隐秘的香味仿佛趁机逸出，在蒸汽与热水的混合中迅速弥漫整个空间。

香气很轻，像是一缕渗入意识的线，若有若无地牵扯着她本就疲惫不堪的精神。日奈倒出一小滴透明液体在掌心——质地极为细腻柔润，几乎没有黏稠感，手指轻轻一搓便立刻化开，带着水意般的顺滑。她将手心贴上肩膀，开始涂抹。沐浴液所经之处，肌肤瞬间像被热风轻扫，酥酥的，痒得不明显，却能勾出一阵从皮肤下层升起的悸动。日奈眉心微蹙，动作微顿，但并未停下。

“只是……反应似乎有点强。”她嘟囔评价着，继续将沐浴液均匀地擦在手臂、背部、腰侧，一路滑下。每一寸被触碰过的肌肤都像被唤醒，仿佛细胞被一根根看不见的细针轻轻刺穿后，又立刻被温热的水雾包围、缓缓安抚。她平常总保持警觉、肌肉绷紧，从不曾像这样真正放松。可此刻，涂抹过沐浴液的肌肤竟像被解除了某种无形的枷锁，逐渐失去紧绷感，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缓慢揉捏、推展，每一块肌肉都在那股力量中松开。尤其是肩颈处，常年积压的疲劳仿佛瞬间被某种无声的水波卷走，一股细微却持续的暖流从皮肤向内渗透，最终沉进神经末梢。

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缓缓浸入浴缸，仿佛整个身体都陷进了一片温润的海洋。沐浴液与热水融合后释放出的微弱泡沫开始浮在水面，泡泡并不黏腻，反而轻盈柔软，贴在肌肤上甚至带有某种“指尖划过”的错觉。

下一秒，她猛然感觉到仿佛有无形的触感从水下探出，一点点划过她的腿弯、膝后、脚腕，然后顺着脊柱向上爬升。那触感既不像真实的手指，也不是单纯的水流，而是一种“存在感极强却看不见”的搓揉与轻抚，如同极有耐心的按摩师在她身体上来回描绘。

“……奇怪的技术。”日奈并未挣扎，只是闭上眼，沉在水中，将下巴也没入水面，露出鼻尖呼吸。泡在水中的身体被放松得几近无力，意识如同泡进热水的雪片，逐渐融化成一片柔软的模糊。她感觉到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在身体里游走，那些平时从不引起注意的地方，比如腰侧、锁骨、肋骨下缘、脚背、手指缝，甚至耳后，都像被什么“记住了”，然后一一按上。那不是疼，也不是痒，而是一种像风吹动羽毛般微妙的、持续的触碰。每当她略微调整姿势，水波荡开，泡沫被挤动，便会引发一轮新的“无形触感”，仿佛泡沫本身变成了轻触她的媒介。

尤其是脚心。她从不觉得自己脚底有什么特别，但在这沐浴液的包围下，水中的泡沫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一圈一圈围绕着她的脚心轻轻旋转、搅拌，像柔软的绒毛擦拭那最敏感的一点点，带来连她也没预料到的轻颤。

“哈……”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喉咙中泄出。她本想起身，但那股从皮肤深处蔓延的酥麻感几乎令她不愿再动。那不是单纯的舒适，而是一种连“放松”都显得过于肤浅的全身脱力。她像被某种“泡沫织成的纱网”轻柔包裹，困在一场持续但不具压迫性的触感洪流中。小小的胸膛被轻轻揉压，肋骨旁的肌肉似乎一寸寸舒展，连带着连日工作的压力也像被吸出一般。再难得地，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缓慢且深入，眼皮也随着蒸汽的催促微微垂下。

意识边缘，她听到了水声，却辨不出方向。听到了心跳，却慢到不真实。一切仿佛都在说：继续沉下去，别思考。日奈试图提起一丝警觉，却发现连这份本能都像被谁悄悄接管。

“……这沐浴液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她低语着，却没有挪动手脚。她不傻，她已经察觉这东西绝不只是“放松”这么简单。亚子说得轻巧，但以她对亚子的了解——对方若真只是想让她洗个澡放松，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更别提，亚子眼神里藏不住的那点小心思。可偏偏，她动不了。或者说，她不想动。这感觉太难得了。她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是个活着的生物”——一个有神经、有感知、有重量的存在。每一寸肌肤都像开了口，正接收外界传来的温柔催眠。

或许，再几分钟就该起来。或许，不该让这份“舒适”继续蔓延太久。可日奈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水面升起更厚的雾气，将她整个人藏了进去。——她决定再泡一会儿。只是再一会儿而已。

许久后，浴室的雾气已淡。原本温热如怀抱的水在空气中逐渐冷却，失去了那份缠绵的温柔，变得清澈、微凉。泡沫早已在水面消散，只有水纹在日奈身边缓慢流转，仿佛还记得她方才陷入其中的模样，不愿散去。日奈睁开眼时，水面泛起微光，映出天花板的灯影。她的睫毛上沾着一滴未干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落，在脸颊上划出一条湿润的痕迹。她缓缓坐起身，动作不快，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仍旧缠绕着四肢，让她不舍离开那份刚刚才掌握的放松感。水声淌过肩膀、手臂，再滑过锁骨和腰侧，每一次接触都像临别前的触碰，轻轻撩动，叫人难以割舍。

“……冷了啊。”她轻声呢喃，声音低哑而带着些慵懒。日奈站起身，从浴缸中踏出，细水顺着她光滑的肌肤滴落在地面上，叮咚作响。她拿起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浴巾，一边擦拭，一边任由思绪在微微发凉的空气里漂浮。那瓶沐浴液的香气还残留在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与她平日冷冽的气息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地和谐。肌肤依旧带着细密的触觉记忆，仿佛某种看不见的余韵还在皮下翻涌，让她在每一次擦拭的间隙都忍不住轻颤。

随后，日奈换好衣服走出浴室，灯光自动调暗，走廊传感器感应到她的步伐，地灯一点点亮起，将她引向卧室。她的步伐缓慢、散漫，连一贯挺直的背也微微松垮。头发湿湿地披在背后，几缕贴在颈侧，被浴后微凉的空气拂动着，像一尾未彻底收起的情绪，还在她身边盘旋。踏入卧室，她没有开顶灯，只是打开了床头那盏小夜灯。橘黄色的光亮如橙子皮的暖意，把整间卧室映得温柔而模糊。

她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动作带着一点迟疑，又像是还未从沐浴时的那份惬意中完全抽离。整个人像漂浮在一层未醒的梦境边缘，被某种柔软的情绪拖着，不知名地往下沉。躺下那一瞬间，被子覆盖在她身上，柔软的棉料包裹着泡过水的身体，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是疲惫，是一种少有的满足。疲惫褪去，留下一丝带着香气的虚浮感。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发丝随着动作散开，遮住了一只眼睛。那瓶沐浴液的香味像是潜入了她体温深处，伴着余热在鼻息中回荡。

意识开始游离。今晚的梦，会不会也像水中那种酥麻的触感般，让人不愿醒来？她没去想答案。只是任凭身体沉入柔软的被窝，最后在一声极轻的鼻息间，滑入睡眠。

只是很可惜，今夜她并不能安睡。被子里，她的脚趾动了一下，像是下意识地蜷了蜷，而后，又舒展开来。过了几秒，那双脚又悄悄地扭了扭，像是在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轻触碰。她眉头未皱，反而微微扬起，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介于平静与愉悦之间，像是藏在心底的某种轻松与悸动。梦境里，她似乎被困在一片柔软的水雾中。整片世界都是温温的、轻飘飘的，踩在地面上都没有实感。可偏偏，在这看似无害的梦中，有什么东西正悄悄靠近她。

——像是风，又像是绒毛，温柔，却带着调皮。

“……嗯……”她翻了个身，细声呢喃，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梦中的她被困在一间看不清的温泉房内，墙壁模糊、空气潮湿，一层层雾气贴着皮肤打转。而自己的脚踝、脚底，正被什么不见形状的“触感”缠绕着。像羽毛扫过，又像小动物的鼻尖在蹭。它不尖锐、不强烈，甚至不持续，但每一次轻轻地碰触都准确落在她最敏感的地方——脚心、脚趾缝、脚掌边缘。她的脚丫在梦中忽然抖了一下，像本能地要躲避，却又无处可逃。

“……不、别……”她在梦中轻轻呢喃，声音带着呼吸的温度和一点点控制不住的笑意。她不是被吓到，而是被那种酥麻得让人微笑的“触感”困住了，挣脱不得，也不愿完全挣脱。她的脚趾一下一下地蜷缩，有时左脚收起，像是被什么蹭了一下，然后又迅速舒展开来；接着右脚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绷，又悄悄地抖了抖，像是在努力忍住笑。她轻轻侧身，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子里握紧又松开。

梦里的触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正在悄无声息地钻入她脚趾缝之间，来回轻挠，又慢慢地沿着脚背向上，仿佛是一群小小的、灵巧的“风”在她脚上跳舞。

“……太痒了……”她吐出这句模糊的梦语，眉头一跳，脚丫猛地往一边一缩，脚掌在床单上摩擦几下，又抬了抬，似乎想躲，却又不舍这酥酥麻麻的触感离去。那感觉好奇妙。又痒，又舒服。每次她以为已经“结束了”，那种轻柔却调皮的感觉又会重新袭来，一点点在她脚弓处慢慢打圈、轻挠，每一下都仿佛在她身体某个最深层的感知上敲击，引出无法言说的喜悦和小小的困扰。她从不是会轻易表现出脆弱的人，但此刻在梦里，那双总是紧绷的脚早已毫无防备地舒展开，绷紧、蜷缩、抽动、抖落，反复而自然，就像是在和那无形的“挠痒者”玩一场看不见的捉迷藏。

梦中，她仿佛在对某个无形之物低声抗议，但每一声都带着一点藏不住的笑意。“……停……啊……好、好痒……”而现实中，日奈平静地躺在床上，只是脚尖还不安分地在被子中小幅度地动着，像一只轻轻挣扎的小兽。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整个夜晚，她都沉浸在这片奇异的梦里，像终于卸下了所有压力之后，被某种奇妙的温柔拥抱着，拉进一片只属于自己的、无忧无虑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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