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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祥初】爱弥儿(上),1

小说:爱弥儿爱弥儿 2025-09-05 13:44 5hhhhh 8710 ℃

“我是你们这一学年的班导,丰川祥子。”

  祥子背过身把自己的名字写到黑板上,粉笔发出略微刺耳的摩擦声。“丰川念作togawa,”她转过来继续说,“我教国语,同时是轻音部的指导老师,如果有事找不到其他老师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祥子扫视了一圈班上的学生。这些刚入学的孩子年轻得像向日葵的花骨朵,仰着脸跟着她的目光移动,面上满是茫然和激动。除了一个人,她金灿灿的小姨也在这个班上,此刻正低着头。

  预先领到学生名册之后,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通讯录里找到遗忘已久的祖父。“祖父,”她直截了当,“我个人认为不该把初华放在我带的班上。”

  通话对面传来一声冷哼:“有什么关系?她是Omega,上学我不放心。说继续留在家里让家庭教师教,她又不愿意,一定要去学校的话,祥子就该多照看她一点。”

  初华是祖父续弦后生下的孩子,辈分上是小姨,但年龄足足比祥子还要小十岁。再加上分化成了Omega,祥子有些不知该怎么对待她。

  小的时候她们更亲密一点,像一对有年龄差距的姐妹。但分化后祥子能嗅到她的信息素,让事情变得尴尬起来。直系血亲之间不受困扰,但初华是毫无疑问的旁系。为了让大家都更自在点,祥子干脆搬到了学校附近一个人住。

  “请轮流自我介绍,”祥子打开学生名册,“从1号佐藤同学开始。”

  ……

  “6号三角初华。爱好是看星星。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好歹初华用的是母姓入学,关系不至于人尽皆知。祥子看着名册安慰的想。

  坐下的时候初华感到旁边同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脖颈。项圈似的颈环分化之后就伴随着她,为了好好上学,在颈环之外还又贴上了阻隔贴。这视线让她忍不住想摸一下阻隔贴,初华努力忍住了。班上只有两个Omega,另外一个也是坐在最后一排,教室另一个边角。很贴心的座位安排。

  她是家庭教育长大的孩子。第一次来学校上学让初华觉得有点不安。她嗅到一点自己的信息素气味,于是紧张的挺直身体打量。还好没有人发现异样。

  “你好呀,”隔壁同学友善地打招呼。

  “你好,”初华回忆了一下对方的自我介绍,“纯田同学。”

  祥子微微皱眉。她在易感期,喷了抑制喷雾来钝化自己的感官,但初华的气味她是记得的。另外一个Omega学生被她安排到最后一排靠窗,通风很好。但初华坐在后门边。那一点点咖啡的香气若有若无,像在教室上空盘旋不定的信号,只有她收到了。

  她看到初华在和旁边同学小声聊着什么。那点气味逐渐淡去。应该是有点紧张吧,她想,心情平复下来就好。

  最后一个学生也完成了自我介绍。

  “那么介绍的部分就到这里。第一节课之前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祥子说。她看见初华向旁边同学露出礼貌的轻笑。能不能趁着刚开学的时候交到朋友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很关键的,老师该适时离开了。

  “小初是我见到第一个Omega呢,”真奈靠过来说。“当然啦那边的须田同学是第二个。可是,”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没有你那么漂亮。”

  座位在窗边的男Omega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白得像张纸片,愣愣地坐在那,没有人向他搭话。

  Omega这样少见吗?初华有一瞬间的疑惑。自己的母亲是,小祥的母亲,她抬头看一眼讲台的方向,仿佛老师还站在那,也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Omega。

  “我们家似乎还挺多的?”她迟疑地说,“我母亲和姐姐也是。”

  “是吗?”真奈轻松地说,“Alpha和Omega我都觉得少见呢,我们班上应该也没有Alpha吧。”

  Omega会被认知,因为显眼的颈环。Alpha相对来说更容易混在占人口95%的Beta群体中,很难凭显眼的特征去识别。但Omega会知道。

  初华能确定,班上同学里没有Alpha,除了老师之外。

  “走走吧,”真奈建议,“第一节课开始前活动活动。小初你看,讲台旁边围了几个人呢。”

  讲台附近似乎还留着淡淡的佛手柑香气。有三三两两学生在附近聊着什么。她们走近发现学生名册正躺在讲台上。学生们正像绕圈盘旋的乌鸦似的对着名册蠢蠢欲动,想去翻看,但又互相推脱,没人有胆量做第一个。

  “老师把名册忘在讲台上了吗?”真奈问。

  “这不是明摆着吗?”不认识的同学说,“我们在打赌谁敢去翻呢。”

  好久没嗅到的微弱气味萦绕不去,那本学生名册是小祥的东西。初华看那本众人焦点的名册内心涌起一股亲切。“我去还给丰川老师,”她说。

  祥子推开办公室大门时,八幡海铃正做着上课前的准备。

  看见祥子走进办公室,海铃向她点点头:“丰川老师,学生名册能借我复制一份吗?”

  “当然可以,”祥子说。但名册……她两手空空,疑惑地低头,回忆了一下名册似乎还躺在教室讲台上。

  “忘在教室了,我去拿过来。”

  海铃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丰川老师今天是怎么了?把东西忘在教室不像她会做的。海铃从对方离开的背影里品出了点心神不定的味道。

  初华在楼梯拐角处翻开那本学生名册。班导丰川祥子。6号三角初华。两个名字出现在同一张表里。她想象着祥子纤细的手指划过自己的名字,之后祥子会在点名的时候叫出来,然后循着名字在教室里用视线寻找自己。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祥子了。祥子搬出去住已经快三年。明面上告诉初华的理由是从老宅出发上班不方便,再加上父亲不喜欢她的职业,总在家里冷嘲热讽。但初华知道不是这样的。她见过祥子在家里皱起鼻子的样子。家里让她不舒服的人只有自己一个。

  祥子匆匆下楼,差点错过了在楼梯拐角呆呆站着的初华。今天天气不错,初华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棵忧郁的金合欢树。她比祥子印象里的要高一些了。

  “丰川老师,”初华察觉到了她。

  很好,在学校要叫我丰川老师。祥子暗暗在心里称赞初华的礼貌。她清清嗓子:“什么事,三角同学?”

  “老师您的学生名册,落在教室了,我想着给您送过来。”初华合上学生名册递给她。

  正好。

  “谢谢,”祥子说,“我正要去教室找这个呢。”

  “小祥,我想问……我们之间的关系要保密吗?”初华稍微用力,没让她轻易抽走那本册子。

  僵持几秒后祥子叹气:“想让我在学校叫初华小姨吗?”她半开玩笑地说:“给班导留点面子吧。”

  初华松开手,主动终止这场小小拉锯战。“不是说要叫小姨,”她迟疑地说,“只是……”

  我想显得特别一点,她想,我想确认对你来说我是特别的。

  “初华想告诉朋友的话,说是亲戚就好了,”祥子说。

  很宽泛的一个词,宽到能把她所有的心事都装进去似的。初华高兴起来。“谢谢老师,”她认真地鞠躬。

  为什么又突然叫起老师来,祥子没法判断这是不是私人会话中断的讯号。这年轻的孩子低下头时,细微的香气再次强调存在感。明明做了很保险的措施。祥子看见她后颈位置隐约露出点白色,黑色颈环外又再贴了张阻隔贴。

  好像有一角翘起来了。

  祥子伸手按向对方后颈,把翘起来的一角按下去。片刻之后看到红晕一点一点从初华脖颈升到脸颊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Omega的娇贵腺体,藏在后颈位置。

  伸手去碰太冒犯了。这和帮小孩捋顺翘起的头发可不一样。祥子暗暗懊恼自己的头脑像还没完全从假期状态中回复。名册也是,现在也是,有点冒冒失失。

  初华涨红了脸。两层掩盖之下,祥子碰过的地方依旧像燃起看不见的火苗。“我……”她像条突然被抛到岸上的鱼,嘴唇一张一合,说不出话。

  “第一节课快开始了,”祥子提醒说。她迈开脚步走上楼,把她的学生抛在后面。

  初华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马上就要上课了,学生都各自回到座位上。

  “小初和丰川老师之前认识吗?”真奈抓住上课前的最后一点空隙好奇地问。

  初华感到为难,又不想说谎。“认识的,”她承认,“是亲戚。”

  “啊,我明白了,是家里人拜托了老师照顾你吧。”

  “嗯,但小真不要说出去哦,我不想让同学觉得老师在特殊对待我。”口是心非的一句话,初华知道自己在期待着偏爱。

  上楼的时候,把脸颊边的卷发拨到耳后去,只是个简单的动作,但指尖上带着的气味像一记锤击,简直砸懵了她。

  祥子愣愣地站在楼梯上,意识到的时候她发现在自己在仔细嗅着手指。淡淡的咖啡气味,浅烘焙咖啡豆,有一丝青涩果味混在里面,但她无法继续深入分辨。学生在咚咚地往教室跑,匆匆路过她的身边,声音和其他感官逐渐回归她的世界。她放下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学生帮忙拿回来了。”她把名册放在海铃桌上。

  “这么热情?”海铃挑挑眉毛,“刚开学很少会有学生这样主动吧,活泼的孩子?”

  祥子摇摇头:“是个温和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孩子。”

  “认识?”海铃从语气里听出熟稔来。

  “嗯,亲戚家的孩子。”

  “不止这么简单吧?”

  “就当是个秘密,”祥子说。她从抽屉里拿出抑制喷雾,思忖换个更强效的型号。

*

当Omega是什么样的感觉?真奈一开始总是好奇地问这问那。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初华答了几次之后,真奈逐渐对这些问题失去了兴趣。颈环和阻隔贴能阻挡大部分的信息素外泄,只是情绪波动偶尔还会漏出几缕。热潮期需要多加注意,一般出现低烧似的症状就是预兆,初华会立即服药,在家的时候也会尽量少出门。虽然那个会被她影响的人已经搬走了。

  小时候自己叫过祥子很长一段时间的姐姐。佣人们听到总露出尴尬表情,有胆大的在背后发出窃笑,动静像甲虫悉悉索索爬过叶片。后来初华明白了,她开始叫小祥。

  小祥被佣人叫做大小姐,这宅子毋庸置疑的继承者,光明磊落的第三代。自己则是那位小姐,模糊的排行和指代,像个影子似的。

  母亲还年轻,喜欢热闹。父亲由着她去,丰川家有的是别墅,能让她今日明日后日辗转午宴晚宴各类庆典。

  父亲已经老迈,精力不济,待在老宅不爱出门。他投来的眼神像是打量什么有趣的小物件,于是初华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趣一点,扮演能给老年人带来快乐的角色。温驯的笑,适当的逗趣,换取一丁点提出要求的权利。

  祥子上大学之后,回家就变成了一年一度的。年末大晦日宅子里总是高朋满座,寒假祥子以此为借口待在学校。但暑假她会回来,佣人会拉开那扇厚重的门迎接她,于是夏天的风一起灌进来,吹走一成不变。

  祥子的大学时期重合于初华的小学三到六年级阶段。她被安放在宅子里完全由家庭教师教导,但教材姑且还是和一般的小学生差不多。祥子用充分的耐心陪她做各种各样的团队小课题,因为初华没有同学。

  祥子完全离开之后宅子对初华来说像坍塌了八分之七,只剩一个衣柜顶着摇摇欲坠的废墟。衣柜门把手上刻着小小的翅膀,小时候捉迷藏时她经常藏在里面。到后面祥子如果找不到她,第一时间就去检查衣柜。初华躲在一层又一层衣物下面,而祥子把她掏出来,像是帮助她破开蛹壳。她喜欢这样,假装在衣柜里重生,出来时成为新的自己。

  初华十三岁时,迅猛的发育期还没完全拉开序幕,身高和祥子一样高。祥子大学毕业之后回到老宅住着,找了份教职。初华记得父亲对这件事很不满意,时不时就要说上几句。“我记得我在你的大学专业上退让,”他在餐桌上发难,“是因为你保证过你毕业之后会进入集团工作。”

  “您记错了,”祥子说,餐刀碰撞瓷盘边缘清脆一响,“那是我父亲保证的,他已经不是丰川家的人了。”

  “小姨记得的,”祥子转向她,“是不是?”

  初华扯出她最惯用的那副面具,温和微笑,默默点头。

  父亲后面还说了什么?初华不太记得了。那晚不欢而散,祥子搬走前指责了大家长——宅邸统治者的专横作风。

  但这不是她离开的决定性因素,初华知道。

  那晚初华刚度过第一个热潮,恢复过来后从房间出发与她的家人共进晚餐。往餐厅走的路上她一直东张西望,世界仿佛向她敞开另外一面。原来宅子各处都像挂着蛛网,气味交错织成看不见的蛛丝。一切都在提示这里生活着一个年轻Alpha,而自己撞进她信息素的网中。她还不熟悉颈环,材质弄得她刺痒。但新生的腺体很脆弱,她不敢去抓挠。

  隔着一张餐桌初华看见好几天不见的祥子,对方第一反应是皱了皱鼻子。她看出祥子整顿饭一直在刻意屏息。

  那之后第三天祥子搬出去住了。

  于是初华知道自己不能再从衣柜里重生。

  国语刚要开始学习《山月记》。祥子在黑板上写板书。虎,她写,陇西李征化而为虎。

  人变成了兽,初华想,人和兽的区别是什么?她假装做着笔记,实际只是听着祥子的声音走神。

  初华之前根本不知道祥子今年教高一。她好不容易得到了父亲允许可以来学校上学,本来远远在学校里看着祥子就好。分班结果出来后,她知道一定是父亲做了多余的事。他不会放过给祥子找麻烦的任何机会,把自己当成责任的一部分踢给她,用自己来提醒祥子丰川家从未远离。但初华想把这当成命运,被人操纵着的,也是命运。

  小祥的课上得很好,合格的国语老师,大约比父亲找的家教强上几分。但这里所有人的进度都一样,再没人关注作为个体的初华。大家穿着一样的校服,学生坐在班级里像一滴水滴进水池。

  我应该还是有一点特别的吧,她想。初华在笔记上涂画,我知道老师端起杯子的姿势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也被这样教导过,只是姿势远不如她完美,我们出自同源。

  课本里的那个人为什么变成了老虎?这部分是下节课要讲的内容。

  祥子端着咖啡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操场上的学生,自己班在上体育课。

  “八幡老师需要咖啡豆吗?”她想起来可以分享给同事一些,回头去问。祥子最近买了各种各样的咖啡豆,直到找到最合适的那款为止她都没有停下,买的有些太多了。

  “我问问我夫人有没有兴趣。”结婚戒指一闪,八幡老师暑假新婚。

  “Alpha结了婚之后,”祥子被那光芒勾起一点好奇,“或者说完全标记过某个Omega之后,对其他Omega还会有兴趣吗?”

  “在老师里唯一的Omega是六十岁的西村老师的情况下,丰川老师是在隐晦地问我对学生有没有兴趣吗?”

  祥子不想接这个话茬,八幡老师偶尔爱开玩笑。她把杯子放回办公桌上,拉开抽屉权衡哪包咖啡豆将被送出去。

  “丰川老师的抑制喷雾浓得像空气清新剂,”海铃说,“我甚至回家洗完澡之后才能嗅到我夫人。”

  “最近我稍微有点状况。”祥子找到一包曼特宁。这一包嗅起来有种木质的气味,不是她想要的。

  状况。海铃不会追问细节。“命中注定的相来了?”她问。

  结合语境,八幡老师才像在隐晦暗示自己对学生有兴趣似的。“这种玩笑不能开,”祥子严肃地说。

  “夫人回消息了,她说谢谢,”海铃从争议话题上轻巧滑过,“请给我一包咖啡豆。”

  “我之后会试试口服药,”祥子递过去的时候说。

  “激素紊乱容易导致脱发。”

  “……”

  海铃留下令人不安的言论后捞起教案去另一个班上课。祥子再次拿起杯子倚到窗边,从咖啡袅袅上升的热气里嗅到空虚。

  她知道那孩子依恋她。

  初华的存在有点尴尬,像个不上不下的添头。她的母亲足够漂亮,看初华的脸也能看出来。那女人想进入丰川家,她成功了,于是路上付出的小代价不值一提。另一方面祖父则只把她当无聊晚年生活的调剂,像养只小狗儿似的逗乐。

  祥子的母亲去世很早,父亲在她高中时被祖父撵出去,在这个不断在减员的家里,她想对初华好一点。

  “我也是这里长大的孩子,但初华带我发现了好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东西呢。”当年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如果不是初华拉着她研究的话,她不会知道庭院里的蔷薇花是被切叶蜂祸害的。是切叶蜂把蔷薇花叶切出层层叠叠的破口。

  但初华长大了,她们都在长大。那时候初华十三岁了,睡衣变得有点短,看星星时祥子想把她从头到脚裹起来。那个晚上祥子在餐桌旁见到好几天不见的她。第一反应是想逃离现场。她一定没完全换掉热潮期的衣服,浑身沾满了气味,颈环形同虚设,刚从树上摘下来似的新鲜,抬眼看过来的的时候迷茫的恰到好处,像头鹿,像颗不知道具体品种的嫩芽,就是不像祥子一直心安理得关照着的孩子。

  我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祥子想。

  当晚她在餐桌旁把话题抛给她,称呼她小姨,祖父把这视为一种嘲弄,越发恼火。

  这样做之后祥子观察到那点茫然从她紫色眼睛里退潮,初华察觉到疏远,于是习惯性挂上毫无破绽的微笑,嘴角弧度像使用量角器精心测量后设计出来的。视场合而定,这孩子有一层接着一层的面具,只是在祥子面前她通常不加掩饰。

  咖啡的热气渐渐散去了,祥子晃晃杯子,黑褐色液体泛起一阵波澜。她觉得有点无聊,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操场边显眼的金色孩子看。其他学生忙着跑圈,模糊成一连串小点。自己班上的两个Omega坐在一处,似乎在说些什么。

  Omega不用参加长跑体测,初华和另一个Omega规矩地坐在一边。

  只是第二性别相同而已,共同话题也并不会从性别里长出来。何况须田同学看起来不爱说话。苍白的一个人,在教室里爱开窗,这就是初华对他的全部印象。

  他身上有种呛鼻的胡椒味。初华小心地挪动了一下。

  “我女朋友,”须田平淡地解释。

  “哦,”初华友善的点点头。对方自身的气味不太能分辨出来。他没贴阻隔贴,因为某个胡椒味的Alpha笼罩着他。

  她看着同班同学们从自己面前跑过。觉得之前在国语课上抓住的那一点点特别变得微妙又滑稽。对Omega来说毋庸置疑的最特别显然是像旁边那位那样,被标记,被另外一个人的信息素包裹。那么我想要的是这个吗?答案像只活物在衣柜里乱蹿,撞得咚咚作响。我想和小祥永远在一起。Alpha和Omega的永远在一起,一定就是这样了。

  “小初,你们在聊什么呢?”真奈结束长跑喘着气慢慢走了过来。

  初华打起精神来微笑:“没什么。”她站起来陪着刚跑完长跑的真奈。“刚跑完步不能坐下,要站着走一会。”

  她感激真奈及时出现。初华差点想没头没脑地告诉苍白的陌生同学:“我有点羡慕你。”

*

初华在祥子即将出发去大学时问过:“小祥为什么想当老师?”

  “我想影响别人的人生,”祥子那时候说。

  “教育很有意思。有的人像乐器,有的人像演奏者。乐器能奏出什么样的乐声并不是注定好的,需要保养,需要反复调音。而演奏者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乐器,需要学习演奏技法。演奏者和乐器相互成就,而我想试着帮助她们双方。”

  乐器或奏者。小祥好像把她自己放在凝视者的立场上。那小祥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那时初华感受到了这个疑问,但没有提出来。

  初华路过职员室往里偷看,祥子在喝着什么,桌上放着一沓又一沓的作业纸。小祥已经很有老师的样子了,她想。我知道老师端起杯子时候如何巧妙找到一个支点,知道她18岁离开宅子去上大学时想着影响别人的人生。她现在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师,教授学生如何理解他人与表达自己。

  每次走过职员室门口时初华的脚步总是刻意放慢,想着如果现在随便找个理由,走进职员室去,祥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初华好像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学会妥善藏起自己,久到几乎不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样。而国语很有意思,国语教授如何理解他人与表达自己。国语老师能看出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她总这样猜着。

  国语的课后小论文,祥子布置了以《山月记》为题,论其中人变虎的情节隐含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

  收上来的观点五花八门。有的学生写狂妄自大和恃才傲物会引发毁灭,不错的观点。有的学生写人是社会性的,远离人群会带来异化,也不错。初华交上来的内容写,文中主角既不想顺从命运,又没有完全反抗命运,导致了变虎的结果。

  不上不下,在中间态磋磨,以至连人的形态都无法保持,化身为虎。

  祥子推开初华的小论文,想着如何评分的问题。

  她发现初华的笔迹有变化,她的字不再圆润了,字如其人,似乎和她这个人一样抽出枝节来。

  规律的口服药效果不错。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钝化了不少。变得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第二性别本该不是件麻烦的事,而现在保险起见却得服药。把信息素带来的不适抹平后,只剩工作压力带来的心烦。

  教育理想在现实面前像笑话。雄心壮志想要别人的人生,到头来发现学生简直像天气,变幻莫测,半点不由人。她只是个高中老师而已。学生的前十几年人生她完全无从知晓,等被递到她面前时那些孩子的眼神已经藏着东西,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过去,她能做的充其量也只有引导。

  就连初华,她照顾过,陪伴过,血脉相连,依旧发现一些陌生的东西。长高了,以前不是这么写假名的,藏起真实的情绪更熟练了。

  初华在学校并没有遇到什么适应问题,就祥子看到的来说,她表现的一直不错。平易近人的温和,看起来和每个同学都能说得上几句话,也有自己更熟悉的朋友。

  但眼神总是,祥子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那孩子看过来的眼神里总带微妙哀求意味。她不知道她具体想要什么。一个老师,她已经有了,班上所有学生共享班导与国语老师。一个亲人,这是祥子逃走过的,失职过的部分。还是一个……

  不能再去想了。她把初华的小论文拉回来。我们在这种地方也许也有点相似,她想,初华像是知道我被卡住。

  文如其人,也许她也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自己离开那宅子后,初华该怎么办。祥子已经长大了,有份工作,自己自食其力,于是可以拒绝进入集团工作。但初华……祖父可能会继续选择招赘。和自己母亲相似的命运也许正向着那孩子倾轧而来。

  母亲的忌日快到了。祥子最近频繁想起母亲。身体不太好的Omega,生下自己之后更是每况愈下。到后来整个人弱得像会被衣物压垮。她和初华见过面,准确地说,是初华被抱来见过她。打招呼形式的,保姆抱来个襁褓,捏着婴儿的手晃一晃。母亲略看了看就撇过头去。

  事后她对祥子说:“可怜的孩子。”

  那时候祥子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单薄的妈妈更可怜一点。现在想起来,也许母亲是在做某种预言。

  初华看着发下来的论文发呆。祥子评了句不错,继续加油。很客套的评价。外面在下雨,教室开着日光灯,作业纸显得软塌塌潮乎乎。她摸过祥子的评语,又担心这种天气下笔迹会很快洇开,又规矩的把手挪开,只是发呆。

  真奈探头过来:“分数不好吗?”

  初华摇摇头。

  “小初有不高兴的事情吗?”

  “说不上不高兴,”初华说。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感到了微妙的失望。

  真奈嗯了一声,初华有时候是这样的,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也问不出来,等她自己想说话的时候她会说的。她做了会数学作业之后旁边果然传来声音,“小真,什么是永远在一起?”

  “结婚呀,”真奈说。

  果然,初华确信一般就是这样的。“喜欢老师会很奇怪吗?”她试探性地问。

  “完全不,”真奈说,“八幡老师已经结婚了也总有学生缠着她问问题呢。不过国语不像数学,没有那么多问题好问。”

  “我没说是我喜欢老师,也没说是哪位老师。”

  “小初的事情我都知道哦。丰川老师不是小初的亲戚吗?父母有拜托她照顾你的话,那就多黏一黏嘛,”真奈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

  亲戚确实是亲戚,可我父亲是她祖父。说出来一定吓坏朋友。喜欢老师不奇怪,喜欢侄女大概就超乎寻常了吧。小祥像姐姐,母亲,引导者。照顾,陪伴,一定程度上甚至算是抚养,而现在在培育我的精神。

  初华把那张作业纸折起来,珍惜地把有祥子评语的那一面藏起来。我不够特别,她意识到,我像她单方面的负担。

  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午休之后初华开始感到感冒似的征兆。头重脚轻,没法集中精神,她的耳垂有点发烫。

  “我去保健室躺一下,”她对真奈说,“小真帮我跟老师打个招呼哦。”

  “要早退吗?”

  初华摇摇头:“司机会在固定时刻来接的,我等他就好了。再过几天我可能要请假了。”

  “哇,”真奈惊讶地叫,又刻意地捂住嘴凑近,“所以是那个吗?”

  “可能快了,”初华说,“保险起见。”

  保健室空无一人。保健老师测量了体温,听说放学有人会来接她之后就放心离开了。体温目前正常,热潮应该还没到,前期预兆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慢的话几天到一周都有可能,快的话也许明天,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开始发烧。她一般会在低烧出现的时候服药。

  下午课的铃声响起之后,学生的吵闹声消失,取而代之的,老师们讲课声响了起来。保健室隔壁班下午第一节似乎是历史,初华听得有点迷迷糊糊的。

  祥子走过来的时候,路过班级老师突然变大的音量让她吓了一跳。“邪马台国——”陡然上升,后面落下去了,她没心思再关注后面在说什么。

  纯田同学下午上课前过来报告,说初华不舒服,下午要在保健室躺着休息。问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又含糊其辞。

  祥子思考再三还是觉得自己无论出于什么立场都该来看望一下。联络这孩子的家长也是不会有结果的,这她知道。

  保健室只有一个床位被帘子略微挡住,空空荡荡的,也没开灯。雨天的昏暗光线下她轻轻拉开帘子。初华看起来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闭着眼睛像是在睡。

  脸色不太好,祥子想。

  初华知道是谁来了。她一度疑心自己的感知力出了点问题,某个时间点之后祥子的气味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宅子里的蛛网已经被时间的风吹得破破烂烂,再难找到存在过的痕迹。而学校里本来还能嗅到一点的踪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悄悄消失。

  但今天不一样,热潮前的预兆让初华在微妙头昏之间嗅到了。祥子像个黑暗中的发光体似的引起她的注意,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明白。她努力地控制自己吸进更多的欲望。这像一种焦渴,而空气中有她需要的,佛手柑气味的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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