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了明惠。那天台北的天空阴沉沉的，像蒙了一层薄雾，空气里夹杂着湿漉漉的味道，带着几分潮湿的凉意。我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手里握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拿铁，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七上八下。窗外，街头的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雨点细细密密地敲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在催促我把心里的话说出口。我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块被我抠得有些脱漆的木纹上，脑子里却全是小欣那张小心翼翼的脸，和她端着饭菜时眼里藏着的期待。

明惠推门进来时，身上裹着一股淡淡的清新气息，像刚从雨里走过，又像是她惯有的那种让人放松的味道。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米色毛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脸上挂着她一贯的明朗笑容，像能驱散这潮湿天气带来的压抑。她抖了抖头发上的水珠，在我对面坐下，随手点了杯柠檬茶，然后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揶揄：“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是不是又跟小欣闹别扭了？”

我被她这话噎了一下，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说：“没闹，就是……有点事想跟你说。”她“嗯”了一声，没催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等着我开口。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明惠真是那种让人安心的存在，她从不逼你，却总能让你觉得可以把心里的话掏出来。我低头抠着杯子边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小欣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她休学跑来台北，住进我家，想和我和好，还信誓旦旦地说会改。我的声音有点低，带着一丝不确定，像在试探她的反应，说完后，我抬头偷偷瞄了她一眼，心里忐忑得像揣了只兔子。

明惠听完，撑着下巴，歪头看了我一会儿，眼里闪着一种我读不懂的光，像在琢磨什么。她没急着说话，只是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刚端上来的柠檬茶，玻璃杯里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填补这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语气轻松却带着几分认真：“我觉得小欣是真心的。你看她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大老远跑来台北，天天给你做饭，收拾屋子，连窗台上都摆了绿萝……她要是没心，谁会这么费劲？”

她这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丢进我心里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我低头看着杯子里残留的咖啡泡沫，没接话，心里却被她点了一下，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明惠顿了顿，端起柠檬茶抿了一口，继续说：“其实我有点能理解她。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她做的事没问题，但她可能是有点……怎么说呢，像‘性瘾’之类的问题吧。她的身体控制不住那种渴望，可她的心是真的爱你的。这两件事，不一定冲突。”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她。明惠的眼神很坦然，没半点嘲笑或敷衍，像在认真剖析这件事。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有种穿透力，直直钻进我心里。我皱了皱眉，低声问：“你觉得是这样？”她点点头，放下杯子，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说：“我觉得她挺可怜的。你想想，她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你，不就是想弥补吗？而且她说你一开始放任她跟张越接触，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如果不是你松了手，她可能不会走到那一步。”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进我心里，疼得我不自觉咬了咬牙。我低声说：“我是有点后悔。可事情都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明惠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语气里带了点揶揄：“你对她有点太狠了。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冷着她，谁受得了啊？你没看她那样子，像个小猫似的，端着饭看你脸色，眼泪说掉就掉，多招人心疼。”

我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解不开的线。明惠说得没错，小欣这些天确实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缩在我身边，用尽全力讨好我。我每次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都酸得发胀，可一想到她跟别人的那些事，那股刺痛又像刀子一样割过来，怎么都挥不去。我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口：“那你觉得，我最后得在她和你之间选一个吗？”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可又忍不住想听她的答案。

明惠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角弯弯的，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捂着嘴，笑得肩膀都在抖，说：“哎哟，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啊？怎么就轮到我被你选了？”她笑得肆意，声音清亮得像风铃，把咖啡馆里沉闷的空气都搅活了。我被她笑得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刚想解释，她却收了笑，认真地看着我说：“不过说真的，现在我们三个的关系是挺怪的。但我觉得吧，不用非得按什么规矩来看待这些事。你可以跟小欣和好，我本来就不介意这个。她那么温柔善良，我还挺喜欢她的，说不定我们还能做朋友呢。”

她顿了顿，嘴角一扬，又开了个玩笑：“搞不好以后我跟她的关系，比跟你还好，谁知道呢？”我被她逗得嘴角忍不住上扬，可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她看我没说话，又说：“别想太多啦，回去跟小欣好好谈谈，别再伤她了。我听着都心疼她。”她说完，端起柠檬茶喝了一大口，像是把这件事彻底丢给了我，自己轻松得像个旁观者。

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她笑得大方又温暖，像冬天的太阳。我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沉重了。临走前，明惠拍了拍我的肩，说：“你呀，别老钻牛角尖。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她说完，转身推门离开，米色毛衣的背影消失在雨雾里，像一抹轻快的风。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台北的霓虹灯闪烁着，透过窗帘洒进屋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小欣窝在沙发上，抱着一个灰色的抱枕，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色睡裙，裙摆随意地搭在大腿上，露出纤细的小腿。她头发散在肩上，微微卷着，像刚睡过一觉还没完全醒。她听见门响，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像是等了我很久。她放下抱枕，站起身，低声说：“你回来了……我热了点粥，你要不要吃？”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眼角微微下垂，像在试探我的心情。

我看着她清瘦的脸，脑海里闪过明惠的话，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轻了一点。我走到她身边，在沙发上坐下，低声说：“好，我吃。”她愣了一下，眼里亮了亮，像没料到我会这么痛快答应。她赶紧转身跑去厨房，脚步轻快得像只小兔子。我靠在沙发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围裙系在她腰上，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瘦弱的肩膀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单薄。她端着粥回来时，手有点抖，碗边还滴了一滴汤，她慌忙用手擦了擦，低声说：“小心烫……我放了点枸杞，你尝尝看。”

我接过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温热的米香混着枸杞的微甜在舌尖散开。她坐在我旁边，手攥着睡裙一角，眼巴巴地看着我，像在等我评价。我咽下去，低声说：“挺好的。”她听了，脸上绽开一朵花，眼里亮亮的，像得到了什么珍贵的肯定。她低头抿嘴笑了一下，轻声说：“那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她的声音细得像风吹过树梢，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摆，像在掩饰心里的雀跃。

我吃了几口，抬头看她，发现她还盯着我，眼里满是温柔，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我心里一暖，可随即又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感动、愧疚，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刺痛。我放下碗，低声说：“你也吃点吧，别老看着我。”她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饿……你吃就好。”她的语气轻得像羽毛，眼里却藏着一丝满足，像是我肯吃她的粥，就已经足够让她开心。

吃完粥，我站起来收拾碗筷，她赶紧跟过来，低声说：“我来吧，你去休息。”我摇摇头，坚持自己洗。她没再争，就站在旁边，手里攥着围裙一角，眼里闪着欣慰。洗碗时，水流哗哗地响，她递给我一块抹布，低声说：“这个擦得干净点……”她的声音软得像在撒娇，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时，她缩回去，低头抿嘴笑了一下，像个害羞的小孩。我看着她那样子，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洗完碗，我擦干手，转身看她。她站在厨房门口，低垂的发丝被灯光映得柔软，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像在等我说什么。我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今天……我跟明惠聊了聊。”她一听，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低声问：“她……说什么了？”她的声音有点抖，手指攥紧了围裙，像在害怕听到什么她承受不了的答案。

我看着她那样子，心里一酸，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低声说：“她说你很真心，让我别再伤你了。”小欣愣住了，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在压抑什么。我把她拉进怀里，她瘦弱的身体靠着我，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叶子。她哽咽着说：“我真的很努力了……我不想你讨厌我。”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在把心里的委屈全倒出来。

我抱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我知道。”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努力，而我，也许该试着迈过那道深渊，哪怕只是一小步。窗外的台北夜色浓得化不开，屋里的暖灯却晕出一片柔和的光，照在她泪汪汪的脸上，也照进我沉甸甸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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