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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b爱】爱是难解的谜,1

小说: 2025-09-05 08:12 5hhhhh 4390 ℃

Who are you,really?



千早爱音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倒不如说有那天尴尬的经历,怎么样都很难想不到会有今天;只是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都巧得过分:队友们无视了她的邀请,这不是很意外,她们一如往常,她也只不过走个过场,但总而言之这害得她不得不孑然一身来参加这种团体活动;团体活动,说到这,她现在正在音乐节的现场,除了开放给职业乐手的大舞台,还有可以租借乐器、给业余乐队即兴表演的小舞台,而这也是待会她可能在的地方;那么她为什么会去那里呢,可惜并不是偶遇了自己的队友——但或许也算是偶遇了自己的队友、更准确点、前队友。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千早爱音在舞台下站定,眯起眼睛研究宣传展板上密密麻麻的介绍,直到仿佛从上辈子翻出来的声线传入她的耳中。

“千早...?”

许久不闻的称谓,更久不闻的嗓音。偶尔爱音会回忆起千早被擦去的初中生活,优异的成绩和热情开朗的性格,她是万众瞩目的学生会长,理所应当的关注构成那段时光的底色,她当然明白那些目光里藏有的各色各样的感情,喜爱、艳羡、憧憬,或者质疑、嫉妒、乃至渴求,形形色色的人从学生会会长的门前经过,一些人走进去、一些没有机会,但有意无意地,最后总是只剩下她一人。

千早爱音回过头,背着太阳,两张脸孔被白得刺眼的光晃成虚影,但她对她们再熟悉不过。那时最常与她共处一室的两人,但她们之间有更多更复杂的关系:一个乐队的乐手,吉他主唱、鼓手、贝斯手;学生会的干部,会长、副会长、书记;一个班的同学,班长、风纪委员、会计;最混乱的一点,在她们分别前的最后四个月,她们滚到了一起,意思是、滚到了一张床上。

“...箱崎同学,和白同学。”她近乎是嗫嚅出这两个姓氏,本以为刚转学的经历能让她挺起胸膛面对前尘影事,但也许她们曾经的关系实在是太过越界,以至于能成为她选择断绝初中关系的推手,所以现在仅仅让她做出回应忍住颤抖就已经拼尽全力。

“千早会长!没想到真的是你!”马上做出回应的是贝斯手和白,她和印象里相比没什么变化,不长的抹茶色头发简单束起马尾,温和甜美的笑容被惊喜替代,小跑着到自己身前,“好久不见!”

回了一句“好久不见”,千早爱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怕听到对自己去向的疑问,于是未雨绸缪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分得一小点注意力的面部拉起惯常的笑容,末了又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灿烂,最好能笑的和对面那人记忆里一样。

另一人踏着平稳的步伐走到另一侧,黑色齐肩短发,鼓手箱崎也与她记忆中如出一辙。“好久不见,千早同学。你也是来参加分舞台的活动的吗?”

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问她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说你不是去英国了吗?早知道今天就穿校服出门了,这样她们就肯定会像那天一样问自己!

都说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不给自己一个痛快,那她应该选择逃跑,干脆连痛都不要有一点。“...不是啦,只是刚好路过,我打算待会去大舞台那边。”千早爱音本能地想抬手扶一扶眼镜,挡住自己的眼神,但是那副黑框眼镜早已被隐形眼镜替代,她便只好顺着动作整理自己的裙摆。

两人隔着千早交换眼神,再一起回头看向她。

按照自己对她们的理解,像这样善解人意的老友,不需要她过多主动的老友,肯定会心领神会放她离开。

“其实...千早同学,我们想要参加小舞台的表演。”箱崎缓缓说到。

诶?千早爱音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是只有鼓和贝斯还是...我们都没有到那种水平,就是光靠节奏就能撑起一场表演的水平。”和白拉起她的左手,摸到她指腹因mygo的训练而结的薄茧,不安的情绪被压下去不少,“所以,可以请千早会长和我们一起演出吗?就像初中一样。”

诶?这是需要她的意思?现在?

“千早同学,我们需要你...啊,但是拒绝也没关系的,要是为了我们让你错过大舞台的演出就不好了。”

“这个嘛...”好吧、好吧!比起理解别人,千早爱音还是对自己更加清楚,她就是对这种话受用啊!本来去大舞台就是她的谎言,看样子她们不打算提起留学的话题,那就当帮朋友个忙,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看着两人闪闪发光的眼睛,别说损失,她还可以高兴一下呢!

“可以哦,离我想听的乐队演出还有一段时间呢。”她面上不显出得意,仍是维持着微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千早爱音一时得意忘形,拿着租来的吉他和说是前队友其实也就上过一次台的、快一年没见的初中同学一起踏上了舞台。

选曲毫无争议,就是她们那唯一一次登台的曲目。千早爱音回忆起当年自己那三脚猫功夫,从头到尾就是大横按下拨,脸上不禁泛起尴尬的红晕,但当时能靠着人气(或者说人格魅力?)混过去,她也还是可以为此骄傲一下的,再说大横按也不简单吧!不管怎样,今天是今天昨天是昨天,她千早爱音已经是能在livehouse里卖票的吉他手了,这种难度的曲目不过是小菜一碟,随着鼓手敲击鼓棒的声音传来,前奏响起,她还炫耀似的给吉他加花,恨不得让台下稀稀拉拉的路人全部盯着她看。

跳跃的吉他没有跳出乐队的节奏,身后的两人像是任凭小鸟撒欢的大树,稳稳地承接台前粉发吉他主唱活泼过头的弹唱,还有样学样地插进更多音符,就这样把一首土土的芭乐歌改成了不知道哪来的流行摇滚。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台下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一撮观众鼓掌叫好,千早爱音才如梦方醒。太久没有这样的体验,mygo的例行演出固然很好,但与方才这种掌控旋律放声高歌的爽快感比起还是稍逊一筹。看着台下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恍惚间回到了初中的学园祭舞台,捏着拨片的右手握住话筒,“感谢大家!我们是学生会乐队!”

正与观众热烈互动的千早爱音没注意到身后两人惊异地对视,又飞快转为某种心有灵犀的了然。

“真不愧是千早会长!”一下台,和白就拉着她兴奋地说,“我们一时激动,没有多想就请会长一起合奏,还好会长厉害,能演出得这么完美,真是太好了!”箱崎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没有的事!”两人热情的赞美捧得千早爱音飘飘然的,连先前的尴尬和出逃的欲望也抛之脑后了,“还是你们太谦虚啦,表演的成功要多亏你们及时的改编噢。”这绝无谎话,再怎么飘然,千早爱音也不会忽略同伴的表现。

“谢谢会长的信任。”箱崎瞟了一眼和白,语气一顿,小心翼翼地说:“会长最近一个月有时间吗?其实,等到这个学期结束,我们初中同学想办一场聚会,我们...我与和白想再进行一次学生会乐队的表演。”

啊。她们不清楚英国的学期安排吗,所以才这么问?千早爱音的灵魂又被拉回地面,如果她们清楚,那么她们就应该明白,现在正是春季学期中,按理来说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剥离不过十分钟的恐惧重新降临,她要如何作答?如果拒绝,可以先用周末回国的理由搪塞过去,但怎么保证她们之后不会再见面?答应呢,要进行一个月不定期的乐队训练,又要怎么躲过对方的询问?不说问了,上网查一下英国的课程安排也能轻易发现端倪。而且、而且,她们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确认关系,但也能说是前女友吧?刚才一时鬼迷心窍都忘了这茬,不对,她们怎么像没这事一样?更何况还是三角关系,啊,或者说V形关系,因为她们俩彼此间没有那种关系,难道她们其实有?不对不对,她不是在想这个来着!To be or not to be?这也算得上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了!

要逃吗?千早爱音心如乱麻,眼前的世界扭曲成蚊香,思绪的夹缝里拾起上次偶遇的记忆,是高松灯拉着她逃跑躲过一劫,但最后她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谁能说不是换个办法面对?这么想,世界好像又清晰了一点,她的副会长和书记还是原封不动地等着她的回答。

呃,眼一闭心一横,有错就改,不要再逃避了千早爱音!

“有时间哦。”

回过神来,已经躺在暖和的浴缸里了。毕竟只是为了同学会演出,集合排练的频率完全不需要像mygo一样频繁,灵活性也随之提高,因此没能说出自己其实有乐队的事实,当然她也不想说出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能不能算是一件事?千早爱音沿着缸壁往下滑,把嘴埋进水里,像鱼一样吐泡泡。要参加初中同学会的话,社交一定逃不了吧,那到时候自己留学失败的事不仅兜不住,还会被大家都知道,这么想来不是完全得不偿失吗。会选择抹去那时候的人际关系就是因为没有保留的意义,本就缘薄分浅,去英国的大话还弄得人尽皆知,她不是不会从长计议,而是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值得从长计议的对象,哪怕是箱崎和白。对,箱崎、和白,想到这俩人,本被水温暖的身子感觉又要冷下去了。现实世界到底不能灵肉分离,肉体纠缠不清使得关系更加错综复杂,她把所有人划到二十公分外,独独在这破了戒,一脚跨过十级台阶变成了负距离。

她们怎么滚到一张床上去的来着,啊,好像就是那次演出后。学生会乐队的庆功宴,就在她家里办的,没人喝酒、初中生也不能喝酒(现在还是不能喝),谈笑间不记得是谁的嘴唇擦过她的耳廓,她转过头,那人害羞得脸都红透了,根本来不及道歉,她可能是在家里太过放松,竟也忘了表演什么都轻松揭过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忘了说话,不知道第三人是什么表情,只记得她们两个凑得那么近,鼻子碰着鼻子,潮热的呼吸撩在对方面上,好痒啊,脸好红,是热的吗,啊,好软。距离变成零了,不知道是谁先的,少女柔软的唇瓣和她的贴在一起,第一次接吻,以前只在书本里见过,要怎么做?之后更加大逆不道的行为像眼前的水汽一样模糊不清,反而第一次的暧昧记得这样清楚。是了,这是她们第一次欢爱的开始,跌跌撞撞地,一次之后是第二次、第三次,青少年对这种事没有概念,性教育是书本上冷冰冰的文字,彼此的身体是食髓知味的正反馈。

千早爱音又把身体挺出水面。她们真的爱她吗?应该是真的。她真的爱她们吗?应该不是的。但是要这么说又显得冷漠,可是她不是这么冷漠的女孩。不正是因为爱才能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高兴吗,那么她应该是爱的,可是如果爱的话怎么能飞去他国时把她们撇得干干净净?还是正因为她所有人都爱,才显得所有人都不爱?搞不懂啊,爱是这世界上最难解的谜题。

母亲的声音从浴室外面闷闷地传来,她才发现她已经泡了太久太久,远远超过平常的时间。急急忙忙地从浴缸里爬起,又因为低血压差点滑倒,真是的,她怎么会思考这种哲学问题啊!

不想了不想了!明天要上课,还有mygo的训练!

夜半再怎么做哲学家思考人生之问,一觉醒来生活还是要骨碌碌继续。社交达人千早爱音的日常有趣也无趣,同学之间每天都有新的话题,她如鱼得水滑进对话里,三分钟后谈话主体被她掌握,持续到上课铃响各回各位。放学时没有排练,就和灯说个再见坐电车回家;有的话,就和灯走在一起,在脑子里翻找今天的话题里电波朋友会感兴趣的部分,一半是希望灯能高兴,一半是自己讨厌沉默的氛围。偶然遇上隔壁班的祥子,算遇上一个比较特殊的朋友,多打个招呼,能看到ob小姐莞尔也算一件小幸运。到了排练室,大部分时候要等乐奈,摸摸口袋里抹茶糖还有两颗,就先拿起吉他练习基本功或者划一下手机。等到人齐了,开始合奏,几乎一学年过去,她们的器乐快磨合成一块拼图,嘴上不饶人的习惯却养成了再也改不回,有时还是和立希或素世拌拌嘴,这也是日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辈子都会这样吗?千早爱音间或想。

今天不着痕迹地进入话题前,看着绘理她们,千早爱音突然想起,她们是鼓手、贝斯、吉他主唱,就像学生会乐队。在排练室里和素世见面时,不由得想起箱崎和白,她们也在月之森吗,那能拖到现在才碰面也算不容易吧?立希说,例行live要到了,最近要加大练习强度。那么最近会很难抽出时间给那边吧...自己也不想把这件事讲给大家,等到期末结束后的同学会就好了。

“停。”椎名立希敲击鼓棒。

“我说你啊,怎么节奏吉他今天老是出错。”

“抱歉啦rikki,”千早爱音吐舌眨眼,试图萌混过关,“昨晚没睡好呢,看在我最近这么努力的份上放过我吧!”

椎名立希咋舌,念叨了她两句就再次给出节奏,算是翻篇。

以这一次小插曲为鉴,千早爱音强行让自己收心,好在这次live后,因为进入期末,mygo的下一次登台要等到春假,训练也减少了。此后的一个月,她就这样维持着在mygo和学生会乐队间来回跑的节奏,见这边的队员三次见那边的一次,一切都顺利地进行,只是箱崎和白始终没有提起英国,反倒让这个话题像一根刺哽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总算到了今天。

千早爱音在后台给吉他调音,箱崎与和白安安静静坐在她身旁。她们的出场算是个精心准备的惊喜,没人会想到能在同学会的舞台上看见一年杳无音讯的学生会会长。

负责后勤的同学跑来,通知她们准备上场。

吸气,呼气,深呼吸。就像她作为mygo的节奏吉他第一次上场时的紧张感,但她不是担心吉他主唱的发挥,而是害怕表演结束后台下人的反应。她们会高兴吗,会像初中时一呼百应吗。下台之后呢,她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掩埋的过去吗。吸气。呼气。深呼吸。

身侧的两人不会发现不了她糟糕的状况,初中时,她们见过千早会长的许多样貌,这样沉重的呼吸却怎样都找不到记忆里的对证。但是即便如此,她们也会不假思索地做出回应,一如往常。

“千早会长。”和白握住她颤抖的指尖。

“不论如何,我们都会在这里。”

“千早同学。”箱崎整理着她耳后的头发。

“不论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会一辈子支持你。”

一辈子?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喜欢一辈子?千早爱音快要笑出来,然后真的忍不住失了笑。就像她平常笑的那样。

她们的演出服是她设计的,是那两人制作的,考虑到场合和观众群体,与mygo风格做了区分,更偏向普通的学生风;她还特地戴了黑框眼镜。

舞台漆黑一片,她们不动声色地各就各位。第一首歌没有前奏,富有辨识度的声线会迅速昭告自己的身份。

微弱的光线仅能勾勒出彼此的轮廓,千早爱音回头确认乐队成员的状况,两人的双眼清晰炙热,仿佛可以将黑暗烧穿。

箱崎敲击鼓棒。一、二、三、四。

贝斯、鼓、吉他、人声同时响起,千早爱音嗓音清脆,演唱时还褪了平日说话的甜腻,此时混在并行不悖的音轨中,俨然成了第四种乐器。

骤然明亮的舞台晃晕了观众的双眼,视觉缺少的信息却通过耳朵加倍涌入大脑。不会有去年毕业的袋森学生不认识这个声音。千早爱音,大名鼎鼎的学生会长,大事小事百举百全,代表学生发言和成绩霸占年级第一时完美得遥远,嬉笑或将心比心支持你时贴近得恰好,毕业后想起她像想起一个朦胧的虚影,没有心里被剜去一块的痛苦,只有为她而准备的座椅落灰的落寞;此刻听到阔别已久的歌声,只觉清风拂过,薄灰被扫去,诧异地发现每个人心里都为千早爱音留了一个位置。

第一个小节没唱完,会场就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这样的场面,比起学园祭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不信任她们的自己反而成了坏蛋呢。聚光灯连空气中无序飞舞的灰尘都照亮了,千早爱音像台下的观众一样看不真切,欢呼声几乎压倒地返的混音。

快化作实体的声浪冲击着箱崎与和白,默契的二人同时担心地望向吉他主唱,眼中倒映出的身影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脚跟点地,仿佛为鼓击出每一次重击;身体摇动,好像流出贝斯和吉他的旋律。她们早就知道,音乐绝非千早爱音的信仰,音乐是她的手段、她的论据、她的证明,她会在训练时犯错、偷懒、耍小聪明,她没那么爱音乐。这其实很不公平,对吗?千早会长样样精通,学习、体育、人际关系,哪怕只会最简单的弹拨也不妨碍她成为舞台的主宰,随旋律舞动的样子就像与音乐合二为一。

想要掌控观众的心,千早爱音只需要掌控她自己。

第一曲的尾奏与第二曲的前奏相连,转调时,千早爱音选择转身面对队友。

“学生会乐队”是一个直白到无趣的名字。没有谐音、没有小心思,乐队成员的关系大喇喇写在日光下,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纯粹的工具,除了给她一个名义扮演乐队主唱外毫无意义。她没有给它规划一个未来,她也不可能为它规划一个未来,千早爱音从未认为三人不健康的关系是乐队的延续,庆功宴是一个纯粹的意外、是列车脱轨前的最后一站,在这之前,那个乐队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如今,她又亲手复活了它,仍然作为一个趁手的工具:它是她与过去和解的桥梁、是整理她们像毛线一样的关系的针。在这首歌结束时,它的第二次生命也会走到尽头。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一年前她手起刀落、自以为再见说得干脆利索,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却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一个月前她逼自己破釜沉舟,惴惴不安熬到今天,震耳欲聋的回应却以不容拒绝的温柔卸下她的武装,告诉她,死死抓紧她的人正是她自己。

两次主歌、三次副歌、一次桥段,正适合为她歹戏拖棚的中学故事画下一个完满的句号。此后,再不用对那段失败的经历三缄其口,机密信息变成无关紧要的谈资,避之不及的人落成一面之旧,她接管了过去的自己,她需要做的只有松手。

可是她要是不想松手呢?如果她不想要这样的完满呢?

吉他主唱看着她的鼓手与贝斯,千早爱音从未如此清醒地感到自己正把握着命运,她的命运,她们的命运。这是不是并不公平?三人的关系却只由一人做决定。她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要怎么定义,“我爱你”的话谁都能说,真假却要如何辨别?一种情感从身体折射出千百万种行为,0.1%的碱基序列差异让人们不能理解彼此爱的形貌,度量衡在爱的国度里完全失能,有无多少全部来自经验与直觉,她要怎么做裁决?又要怎么替别人做裁决?如果不想这个问题就能像以前那样说走就走,她敢保证这次真的绝无留念;只是一旦想到了,它就成了一把悬在心头的剑,还没做出决定便使她感到一种作恶的痛疚。再次相遇的那晚,她泡在水里问自己,她们真的爱她吗?那时自己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却仍不假思索地望向爱的谜底。为什么会这样?理由是什么?瞧瞧眼前的两人吧:她们一点也不像自己高中的好友那样个性鲜明难以读懂,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女孩,可是就是这样的女孩迁就她的选择,陪她组乐队为她作陪衬;就是这样的女孩在被她抛下后不计前嫌向她伸出手……啊,她们早就知道自己是逃回来的吧。事到如今终于肯承认这个事实,她给自己造了一个假想敌,假想她将要面对的嘲笑、鄙夷、轻视,她把敌人想得越真就越能说服自己逃跑,越是逃跑就越是把稻草人当作真物,无限重复的恶性循环让她彻底忘记这只是她的想象——没有人会责怪她,没有人会嘲讽她,这件事,自己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难道说,这就是爱吗?有人说过,耐心、韧性、谅解、宽容、包涵,都是爱的代名词;她听到时觉得这更接近某种美德,千早爱音善于谅解、善于包涵,可她从不曾在自己的胸膛里听见爱的鼓动;此刻回忆的潮水涌如箴言,明明她得到的那么像她给出的,起伏拍打的浪花却恍然使她感受到爱的轮廓:那样的若有似无,虚虚地被她拢在手里。她知道自己喜欢肯定的答复,喜欢明确的踏实,可是只是感受到这飘浮的爱,心中竟也能有一种充实的暖意;这样的暖意漫出来、漫出来,流进她的指尖,穿过她的喉舌,融化悬空的利剑,铸就转瞬即逝、却即将推着她做出前所未有的决定的勇气。

一首歌相比她们分别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可这几分钟她却走得比一年还久。

表演很完美,千早爱音的发挥胜过了她们任何一次彩排,涌出的旋律裹挟着所有人的情绪;不只是台下,还有台上。

千早爱音在想什么?会做什么?探究是所有动物的本能,人类也不能论外。相比于袋森的其他学生,与学生会长走得最近的两人,箱崎与和白思考这个问题的次数相当之多。最开始只是单纯地好奇会长是如何完美处理好一切事务——当然,这所学校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有如此疑问——也许是身份带来的便利、也可能是她们的好奇心相比常人更重吧,她们确实得到了不少答案,也见识到了这座金身的一些瑕疵,她的虚荣、她的懒怠、她的妄想;但知道的越多,新的问题也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为什么能轻描淡写地拿到所有好成绩?为什么能原谅所有人的错误?为什么能四两拨千斤拨开她人心头的阴云?为什么明明不会吉他却敢上台?为什么这样也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为什么她们会心甘情愿地满足她的虚荣、照顾她的懒怠、实现她的妄想?……为什么本该肤浅的人却怎么也看不尽?就像芝诺的圆…为什么会有人像个哲学理论?这也算是她们的问题之一……然而,所有的疑问在那晚戛然而止。那晚,她们的气息纠缠更甚脑内的思绪,三个人、不约而同做出放任的抉择,即使她们还是没弄懂会长在想什么、但默契的鼓手和贝斯在脑子烧坏前同时明白了:失了魂的人是弄不懂爱提出的谜题的。可她们早就为千早爱音神魂颠倒了。

如果可以,那之后她们便不再去想爱的事情,问题不断从面目模糊的幽影口中提出,她们却只是闭目塞听。没有人能强迫为爱迷惘的人做出回答。

“我会去英国吧。”

……没有人能强迫为爱迷惘的人做出回答。除了她们的爱人。

可是千早爱音没有等她们的答复。她飞向遥远的另一个岛国,从此音讯全无;她们一起升入月之森,闭口不谈缺失的第三人。一个故事有起承转合就好,更多的波折除了消磨观众的耐心没有任何作用,千早爱音应该成为烧成死灰也抛不掉的记忆,在电影的结尾里,十几年、几十年后她们又在故土相遇,或者永不再见,不论如何她只是她们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样还算一个及格的文艺片。可是电影总是比现实更讲逻辑。在某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夜晚,她们走进livehouse,然后看见了舞台最左侧的千早爱音。

为什么你不是吉他主唱?为什么你会在日本?认识了四年,相处了三年,却还是搞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会做什么?……关注了乐队与个人账号,无数掉落的碎片里拼出你我相别的时间,你变了很多,又好像也没变多少。这一次,做出了自己的解答,也想要看看,你的标准答案啊。

音乐节的相遇是意料之外,也是蓄谋已久。不论你是否接受这个乐队的复活,不论最后这段关系会走向何方,我们都愿意引颈受戮,接受爱的所有裁决。

“箱崎同学,和白同学。”

在一片欢呼声里走下台,她们的吉他主唱颤抖的声音落在耳里,清晰可闻。

真的到了断头台,又开始留恋活着的空气了。沉浸在思绪里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几乎是向她们冲来的千早爱音。

什么东西贴上来了?!这是贝斯手和白。

衬衫的领口被抓住,好像打架,千早会长还会这样吗?啊,是千早会长在吻她。完全是毫无章法地乱舔乱咬,她睁着眼,隔着镜片看到千早爱音的睫毛不止地颤动,明明都做了数不清的次数,眼前的人却比第一次还紧张,湿热的舌像小狗一样,把两人的嘴都润得黏哒哒的,却怎么样都没有伸进嘴里。

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想搂住对方的腰加深这个吻,千早爱音却突然松开她,逃也似地离开她的怀抱,跑向另一个人。

“唔!”被遗忘的黑框眼镜撞在箱崎的鼻梁上,引得她吃痛,被封堵的唇却只能发出一声闷哼。作用力的另一边却貌似全然不觉,双眼紧闭皱着眉啃咬她的嘴唇,双手抓住她的肩膀,马上又因为不好发力转而捧住她的脸颊。哪怕刚才震惊地看到千早爱音强吻旁边的另一人,此刻她也还是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地盯着脸完全涨红了的人在自己嘴上撒欢。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等她反应,千早爱音又结束了第二个吻。

千早爱音急促地呼吸,那双透亮无尘的灰瞳里倒映着她自己的脸,红得和这双眼睛的主人半斤八两。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忘了说话。她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去我家,好不好。”良久后,千早爱音开口。

一路上都是沉默的。明明是要去做那种事、她们却像第一次约会一样,对上的眼神坚持不了一秒就要错开、不小心碰到的手像摸上开水烫得抽到身体另一侧。

快一点,快一点啊。受不了了。

给计程车付的费像保释金一样,踉踉跄跄跑到家门口,她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难以控制抖动的手努力平稳地插进锁孔里开门。

几近是大门关上的响声落下时,她们就在客厅中缠抱在一起。

根本分不清谁的手在谁的身上,但反正自己是被夹在中间的那个,千早爱音想。唇舌久违地被侵入,进攻者的舌碾过她的上颚又与她的舌相缠,这样几乎篡夺所有空气的攻势像是想占领她口腔的每一寸。

感觉要缺氧了,好晕啊……

嗯?!衣摆撩起灌进来的冷空气把她燥热的脑子一激,腰上不知何时掐上了两只手。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客厅里做——哪怕父母这两天不会回来,在客厅里还是太……!

“等、等一下!”与吻的难挡相比,推开面前的人倒是没费多大劲,但她望进被推开的那双眼,深海一样汹涌的情感却比攻城略地的吻还让人窒息,让她不自觉瞥向别处。“我们去房间里做。”

从来没有觉得通向自己房间的楼梯有这么难走。她们以一种微妙的姿势牵制彼此,一段楼梯走得东倒西歪,最后连滚带爬摔进房里时她的领带已经不翼而飞了。

结果还是没到床上去吗。就着摔倒的姿势,贝斯手小姐把她压在地毯上索吻,身体的感官随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她做爱时一向冷静的脑子被搅成一滩烂泥,此时只能凭着本能攀上身上人的肩膀,双腿夹着别人的磨蹭,才好不让自己躺得像砧板上的鱼肉。

怎么感觉今天晚上一直在接吻呀……?嘴唇都肿了。刚与这边分开,脸颊就立即被捧着偏去,重获呼吸不过一秒又被拉入一场新的缠斗。

离开她嘴唇的那位拉远视角,自上而下俯视千早爱音浮现出某种痴态的面容:两颊染上接近醉酒的酡红,双眼半眯半睁,原本清明的眼神蒙上一层薄雾,没有聚焦的瞳孔怔怔地,不知道有没有把眼中的景色好好送进脑里。三人行的好处就是在这种时候显现,她能完完全全地将对方疲于应对的神色尽收眼底;而且,多一人就多一双手,不是吗?和白灵活的手指向下滑动,纽扣一粒一粒松开,将千早爱音白皙的胸腹暴露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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