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城墙

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正宗的陕西风味，我俩从同盛祥出来时，已是傍晚五点多了，由于经度上的差异，盛夏的西安每天要将近北京时间晚八点才日落，这会天还大亮着，回酒店为时尚早，我俩也都不情愿就如此白白浪费这最后一晚的光阴。那就在城区多逛逛吧，多走走路消消食；死面饼不好消化，羊肉热量又高，吃完饭就回酒店睡觉，那不成小猪了……

我俩沿着北大街往北走，南大街北大街就如同北京的北辰路至南苑路，北接未央路，南到长安路，是西安城区的中轴线，也是条相当繁华的商业街，两侧高楼林立，路上车水马龙。西安不似昆明，虽少了几分彩云之巅的山清水秀与温文尔雅，却多了些许黄土高原的坦荡如砥和粗犷豪放。

我回忆起美国作家埃德加·斯诺，在其著作《西行漫记》中，他对黄土高原做出过极其形象的描绘：“有的山丘像巨大的城堡，有的像成队的猛犸，有的像滚圆的大馒头，有的像被巨手撕裂的岗峦，上面还留着粗暴的指痕……”可惜我俩明天就要离开了，已经没有时间去看看这孕育了新中国的摇篮，红色革命的圣地延安……

我还记得这本《红星照耀中国》里面对边区苦难孩子们的那段叙述，“儿童们甚至更加可怜，他们的小骷髅弯曲变形，关节突出，骨瘦如柴，鼓鼓的肚皮由于塞满了树皮锯末像生了肿瘤一样……”想起他曾经为了烤一块巧克力蛋糕解馋而把保安区上下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食材，但愿这一切只是历史，永远不再重演……

“嘿！…臭哥哥！又做白日梦呢？…”小家伙见我半晌没言语，对我发起了牢骚，“干嘛不理我？咱们往哪走啊？…”

“没…吃得太饱，血液都去消化食物用了，脑子有点短路……”我只好顺口编出个理由，苦笑着对他道歉，“哪敢不理您呀，我的小宝贝……”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咱先歇会？”

“没事，先走吧，边走边想……”

实际上，我俩都心知肚明，逛街不是为了买任何东西，也不是想要找什么场所，这样漫无目的地前行只是为了陪伴彼此，共同完成这次难得的寻根之旅……

“宝贝…要不，咱俩上城墙看看吧……”不知不觉中，我俩已经走到西五路与解放路的十字路口，西南角便是早在1927年就建成的革命公园；据称是当年冯玉祥将军为纪念北伐时在西安保卫战中牺牲的五万余名军民而建。既然没机会再游览陕西的其他景点，那不如趁现在晴空万里登高远眺，至少欣赏下古城西安的全貌，“你没上过城墙吧？…北京城墙都拆干净了，就剩下崇文门那堆烂砖头……”

“走！…”对于我的提议，小爱人向来都不怎么反驳；还记得他刚跟我第一次时，哪怕被我弄疼了，也会含泪咬牙强忍着，绝不对我说出一个“不”字，“这城墙有多长啊？…你要是不累，我陪你走一圈都行……”

“别介…这一圈估摸着得十五公里呢……”我拉着他沿解放路往北走，城墙已然近在眼前，“你可饶了哥吧，把我这腿走折了也走不完啊……”

“那就能走多少走多少……”

“想得美！不走到下一个城门你怎么下来？跳？”

“哎呀！…还真是的…我也吃多了，脑袋晕了……”

“哈哈，没事没事，弟弟傻点才可爱嘛……”

“滚！别没正经…咱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往西吧，等会太阳落山，东边逆光，再说东边也过不去啊……”

“哦…我不知道嘛，我又没来过……”

西安城墙高约十二米，始建于唐代，如今除了1952扩建火车站时拆除的中正门附近那一段，其他基本保存完好；所以我俩也只能往西走，而解放门的这个大豁口，目前依然没有补缺合拢的计划……

登上了城墙，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除了面前高耸的安远门城楼，再没有什么建筑物可以阻挡我俩的视线，古城全貌一览无遗，只是与我之前来时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哥…把墨镜戴上吧……”小家伙贴心地从包里掏出墨镜递给我后，才给自己戴上，“那边太阳太晃眼了，你可得保护好眼睛……”

“谢谢宝贝……”戴上墨镜的小爱人更添了几分帅气，就像《壮志凌云》中的麦德林中尉。自从阿明写信告诉我他要去读空军官校起，我就对此类电影很感兴趣，即使国内没有引进，我也会千方百计地找来观看；而此刻眼前的晓宇，英俊又洒脱，走在我前面回眸一笑，微风吹动着他的长发，背后的夕阳则恰到好处地为他镶了一圈金边，把我迷得神魂颠倒，发自内心地夸赞道：“宝贝…你可真美，我好爱你……”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听我这么一说，小家伙更添了几分羞涩，停下来拽过我的手，“有多爱呀？…说来听听……”

“比这城墙还高…不！比珠穆朗玛峰还高……”

“才这么点？…我对你的爱可是比太平洋的水还深呢……”

“……”用什么形容词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我俩之间的爱情已经无法丈量了，可以跨越太阳系乃至整个银河，即便相距数个光年也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吧……

“可惜呀，今天咱俩只能爬这么高了……”我言语之中流露出一丝惋惜，还在为破坏了晓宇的暑假感到内疚，我想着他爱玩《金庸群俠傳》，本打算这次带他去百里之外的华山，“哎…哥本来还想带你去爬华山呢，就是华山论剑那个…可……”

“你给我打住！…不许再提这事了，我从来就没怪过你……”小家伙立马打断了我的话，又笑嘻嘻地安慰我道：“论什么剑啊，不如回去上床跟我玩击剑……”

“哈哈…也不是不行……”我当然明白他口中的所谓“击剑”是什么意思，那只不过是两个大男孩将性器紧贴在一起反复缠斗摩擦的委婉说法罢了，“好好好，回去陪你拼刺刀……”

“哈哈，妖怪，要跟我大战三百回合吗？小样！戳不死你……”

“嗯，我们家小哪吒的小火尖枪最棒了！倍硬！金枪不倒……”

“……”

就这么一直打闹着，说笑着，一直往前走，我虽是越走越累，但始终都不愿停下，在心中默默不断对自己说，多走点，再走远些，哪怕一步也好……

过了尚武门，我还在坚持，紧紧追随着小爱人，过了玉祥门，我终于还是走不动了；遥望着眼前的安定门，虽是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即是近在咫尺可又咫尺天涯，我只好缴械投降，坐在城墙垛口上歇脚。我笑叹，自己的生活不奕是如此吗？此番陪晓宇远渡重洋，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安定门，去护城河看看，进雍和宫拜拜，到地坛走走，入孔庙……

日落时分，整个西安城都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小爱人就这么一直陪着我，不吵也不闹，温顺得如同小绵羊，无暇得更胜和氏璧；我若是不幸失去了他，自己的余生恐怕只能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吧……

时候不早了，诺大的城墙上只剩下我俩；两个大男孩终于忍不住，在这美轮美奂的金色落日下，在这屹立千年的古老城墙上，激烈的相拥亲吻起来……

“宝贝…一辈子陪着我……”

“嗯…陪着你，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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