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实验体M0114号的活动异常活跃，”研究部部长反复翻看着长崎素世日夜颠倒才赶出来的报告文件，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欣慰，“数据显示，0114的发育情况已经接近成年体了……难以置信。研究员0527，你的饲养成效显著。”

　　“应该的。”素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提在心口的担忧慢慢滑回了肚子里。

　　“尤其是最近，听说你都住在办公室了，年轻人就是有拼劲啊。”

　　这类客套话对职场来说像一句末尾的逗号，素世微笑着应下。果然，部长很快话锋一转，指着文件的一角询问，“0114现在在花芽期？”

　　“是的，”素世斟酌着话语，“在一周前，0114左臂后的第一条触须顶端长出了半透明的囊状结构，我推测那应该是一种孢子囊的雏形，在后续过程会逐渐发育为成熟的芽体。”

　　她拿出数据库中可以查询到的资料进行比对，其中不乏其他花芽期触手怪的触须图片。那些触须千奇八怪，有的裂为一条条肉红色的缝隙，渗出乳色的孢子液，有的则分化出肥厚的肉质叶片，层层堆叠于一起，更有甚者分化出了捕虫囊的结构，裂开的疣状突起被黏液浸透……帧帧画面过于有冲击力，让人看了不免皱起眉头。

　　花芽期。这是植物系触手怪多多少少会出现的特殊时期，也是研究员们谈之色变的一个时期。抛开心理因素和研究难度的场外干扰，对素世来说，触手能随季节变化发芽或者开花，宛如真正的植物，是一件极其复杂而有趣的变异现象。

　　她年纪虽轻，对此研究却有将近三年，可以说颇有心得。在解答了部长的疑问后，素世又针对0114的花芽期进行介绍，熟稔程度不亚于细数孩子的每一次换牙。

　　这无疑是一次完美的述职。素世的讲解结束，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赞扬，她结束了投屏，却并没有放松起来。

　　——组织把她喊过来，当然不会仅仅是“了解”0114这么简单。

　　“你我都知道0114的特殊性，她保留了诸多人类的特征，同样的，你也为她付出了很多心力。”部长思考着，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不过，我还是要向你提出这件事。”

　　“直接说结论：对0114的实验还是要开展。先做束缚和电击实验。我想想……降低至平常一半的频率，数据及时反馈给我的助手。”

　　“其他实验视后续情况而定。”

　　“…好的。”

　　轻手轻脚退出会议室，素世翻转胸前的工作牌，后知后觉感到已经口干舌燥。

　　她轻轻吐了口浊气。

　　会议室位于楼层较高的行政区，能刚刚好看清整个研究中心的全貌，中央大厅是来来往往的研究员，他们的长相和姓名对素世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

　　她自己呢，更是和怪物没有任何区别。没有名字，没有家庭，只有没日没夜的工作和无休无尽的实验。

　　指节无意识地叩击扶手，喉管里又是一阵难耐，好像每寸黏膜都爬过锈味的痒，让素世不再能潇洒去俯视自己也无数次走过的地方。她直起身，向行政层设有的吸烟区走去。

　　她需要一支烟的时间来思考。

02

　　巨大的培养罐连接着长短不一的管子，直连的两台设备随时更新着各项指标的图像，打印机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嗡鸣，落在空旷的实验室内显得格外聒噪。

　　研究员们稀稀落落坐在一层玻璃墙之隔的办公室里，看到素世打开门进来，全都从屏幕前抬起了头。

　　并没有想说什么的欲望，从处境和身份的角度来看怎样都是。素世摇摇头，示意他们继续工作，把手揣进兜里走向了玻璃墙边站定。

　　她很安静地把目光投射到被称为M0104号的实验体身上。

***　　

　　被营养液包裹的感觉很奇妙。意识朦朦胧胧，犹如半融化的琥珀，又好像回到了母胎。黏液腺传来酥麻的痒感，有透明丝线从骨髓深处纺出，不断黏连、链接。脉搏与心跳的颤动逐渐在温稠的液流里融为一体。若叶睦微微睁开眼，长睫像从假寐的梦中醒过来的蝶。

　　她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soyo熬夜了。肌肉群紧缩的同时带来这样的消息，她很忙，也很疲惫，异常敏锐的感官在此刻都落到了实处。但不变的是她身上的气味依然清爽，醇厚得像一杯红茶。

　　她会进来看我吗？这样的念头像奶油一样慢慢铺开。睦下意识地伸展身体，新长出来的触手在身后缓缓飘荡着，淡青色的表皮，水质的内部近乎透明。

　　有人从门口进来，他们穿着白大褂、戴着防护眼镜，到她的边上，没有soyo。

　　他们一声不吭，气氛严肃。睦不得不再次面对一些很古早的回忆，她认识、也经历过电击实验，虽然自素世接手项目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比记忆更加深刻的，在把发电机上off按钮调至on的那一刻，55V的电流瞬间窜过了她的全身，连视网膜也不放过。

　　睦感觉到眼前有一阵蓝色和白色交织的光斑残影在跳跃，五感消散，在电流冲击下扭曲成了碎片化的混沌。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闭上眼，试图想要缓解因痉挛而失去控制的肌肉，却依然在痛苦中漏出低低的非自愿呜咽声。

　　妈妈……妈妈。呢喃细弱，逐渐变得不可闻，隔着一层厚实的玻璃罩，当然不会有人听见睦吐露的心声。　　

　　花芽期本应是成熟的表现，但对睦来说，从幼年到成熟，中间横亘着一段过于迟缓过于漫长过于刻骨铭心的生长痛。　

　　非要说她的亲生父母的话，应该都是血统纯正的普通人类。那么她是为何会变成“多首的怪物”？是种族漂变，亦或是基因污染？

　　都不重要了。睦只记得，核心研究院亲自登门，提出要将她带走。

　　他们争吵、惊叹，对睦下各种学术性的论断，他们利用仿生学理论将触须和人类的寄宿关系命名为Ectosymbiotic Appendage System（外共生附属系统，简称EAS），他们让睦的家人“同意”把她带去研究中心生活，并且编号为实验体0114。

　　失去名字的时间已经快要走过第三年，天价的营养液供养她的生活，精细的食谱保证她的体重，配备专门的研究员，的确没有什么可不满的。

　　睦知道，作为异类，她没有被排挤出这个世界就已经是万幸。

　　哪怕存在的价值仅仅是作为实验体……

　　也要有自己的理由，去活下去。

03

　　电击实验的第一个晚上，睦平静地为自己争取了拒绝进食的权利。温和的反抗得到了默许，素世遣散了公事公办的同僚们，在回空无一人的大房子和睡在狭小办公室的休息间里依然坚定选择了后者。

　　她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实验实操永远是最高分的小组组长在执行电击实验前落荒而逃，挽起的高马尾被匆匆放下，垂落的发丝被水流浸成条状，落在肩上晕染成深深的斑块。洗了两把脸才发现脸色异常的苍白，看起来比一张白纸好不到哪去了。

　　并不太想去面对可能的后果，但还是在人一走光就推门而入了。

　　睦还待在营养罐里，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

　　素世关掉了监控系统，一回头就被触须拽住了胳膊，刚刚还老实待在培育缸中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一点儿都没有长进的样子。

　　“soyo，吸烟了。”

　　明明已经是中午的事情。该说不说她的嗅觉越发灵敏了呢？素世并不想撒谎，但也没有承认的意思，于是半拉着她的触须向休息间走去。

　　一年前，她由研究员升为研究小组组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和休息间，一年后，这个房间已经被大大小小的东西所填满，角落里甚至有一排花圃，种植着和本人风格迥异的小黄瓜。

　　虽然这出自睦的手笔。

　　毫不在意地把价格极其昂贵的营养液往花圃里面倒，换其他人大概会无比肉痛的吧。但素世只是自顾自泡起了红茶，同时为睦准备好了她爱喝的芒果汁，试图用饮料冲冲嗓子深处的尼古丁味。

　　“疼吗？”

　　素世啜了口往日喝惯的大吉岭，不知怎的今日喝起来苦涩异常，她只能皱着眉头加了又一块方糖。

　　睦放下水壶，变形成触须状的左手伸过来，笨拙地顶了一下素世的后背。

　　拍的力度有些过头，杯子洒出的水被纸巾飞快擦去，素世的头上冒出无形的三个黑点。糖加过了，甜的程度让她放弃了喝红茶的想法，而是拿起芒果汁大吸了一口。

　　液体在口腔内滞留，随着鼓气的动作冲洗了牙龈和舌根，才全部咽下。

　　睦凑近来看，看芒果汁，看红茶，也看素世。

　　“我说，不疼吗？”

　　一副没事人一样的状态。素世的手轻轻抚上在自己边上蠢蠢欲动的芽形触须，那触手先是反应性地缩了一下，随后又慢慢伸了过来。

　　“唔。”睦思考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很疼。”

　　那就是有些疼了。素世喝了一口红茶，后知后觉想起这杯加过了糖，已经冷腻到了一定的程度。笑容变得有些抽离，她看向观察室外悬着的孤灯，不知是哪个 粗心的研究员走前留下的，苍白而刺眼。

04

　　花芽期的作用当然不只是器官上的分化。

　　素世微微侧过头，试图看清睦的表情。和之前发情期的抚慰不同，这次的睦异常得安静，触须环绕着素世的腰，把她拉到一个很近的距离。

　　痛惜、歉疚、同情。各种情绪在素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她张了张嘴又闭合，第一次嘲笑自己也变成了哑巴。

　　她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啊？

　　说些什么吧。

　　然而气氛陷入了让人难堪的沉默。

　　好吧，也许这份沉默比起挣扎着去回应或许要更令素世感到好受。

　　她想起睦第一次发情期的场景。

　　进入研究院的第一年，她工作忙，母亲也基本不在家，便习惯会在员工休息处将就一晚。草率地淋浴完，却听到实验室传来诡异的敲打声。

　　不会是进贼了吧——对安保系统可谓是信任的素世第一次产生了动摇，但还是鼓起勇气去一探究竟。

　　不是贼，是0114。居然能冲破培养罐跑到这里来……素世扶住摇摇晃晃的她，惊讶于大面积裸露的皮肤下依然细腻的触感。胀大的已经染成猩红色的触手无力地在她身后拍打着湿漉漉的地面，拖尾出一大片令人咂舌的水渍。脸色红得吓人，同时发出极为色情的喘息声。是发情期啊，素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0114原来已经到了会发情的年纪了。

　　她柔下声来，把半昏迷半清醒的0114暂且哄着坐到了员工休息间的沙发上。被死死缠住了，虽然是触手不是本人，刚擦干的棕色长发再次被水珠打湿，换好的衣服也有大面积可疑的水痕晕开，怎么看都不适合抽身去找人。

　　同样，一向浸泡在营养液中不声不响的实验体露出了如此痛苦的表情，无法坐视不理，更不能再假惺惺忽视她的痛苦。

　　尤其是在高热惊厥中嘴里还清晰地在呼唤着“妈妈”“妈妈呢”这样的字样。

　　妈妈……素世止住了再去拨打紧急电话的冲动。

　　随身不离的员工胸牌就放在休息室的桌子上，0527这几个大大的数字刺痛了素世的眼。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日夜观察的实验对象就在自己的身边，悄声呢喃着对母亲的思念。

　　0114，或者说，用她原本的名字来称呼她。尽管在研究中心工作的素世从没有看到过若叶睦的母亲，也知道她沉默寡言，少有情绪外露的一面，在痛苦的发情期热潮中，睦依然保留了人的本性，做出了最迷茫也最天真的选择，那就是找妈妈。

　　她不是实验体。

　　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05

　　不过，和人或许还是有些不同的。素世小心将手掌沿着衣服的边界探入，贴着肋骨的凸起，感受着少女青春期所独有的肌肤。

　　心跳声一层大过一层，盖过了其他的声音。血流轰地逆流上涌，指尖传来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亲密接触带来的兴奋感慢慢从心底弥漫开，睦缓慢地仰脖，唇角在素世的脸颊上摩挲。

　　这是索吻的讯号。素世的心跳加快了几分，果然会在这时候手足无措呢，无论多少次都仍然笨拙的模样。

　　她微微闭上眼，轻轻啄吻着睦的唇角。

　　用舌尖，用唇瓣，沿着唇线，生涩但热情地去细细描摹。

　　睦同样用有些急促的，会在磕磕碰碰中一点点把喝过芒果汁后余留的甜味渡过来。她的手抓紧了素世的衣角，轻飘飘地想，仅仅是唇齿相接，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了。　

　　不用素世操心，到点断电的休息间猛地被黑暗侵吞，短暂的寂静后，一切失去边界，撕碎占据心头的所有理智。

　　素世摸到那对刚好能勉强贴合手掌弧线的乳房，感到揉捏后的舒适感。

　　想在黑暗里确定睦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呼吸灯在这时候派上了微弱的作用，不过蔓延生长的触手已把她紧紧缠住，不再需要其他的证明。

　　勉强能借着星星点点的光线认出的脸颊。

　　痴缠时弄乱的发丝。

　　接吻后剧烈地起伏着胸膛。

　　素世吮吸着睦的耳垂，暗笑比她身体更敏感的是缠在腰间的触手，借着一股子劲自上而下剥离开身上的衣服，手指同时向下探，带着预告信意味地揉捏着已经浸成粉紫色的阴蒂。

　　噗嗤。只是稍微滑动了几下，溢出的水声就落到了睦的耳边，她不受控地向后仰去，却被素世用身体顶住了后背。

　　“…soyo？”

　　“用触手撑住。”素世的声音比平时要更低更哑，“能做到吗？”

　　撑住什么？疑问还未得到解答，睦的后背蓦地一空。身体被带动着放平摁倒在并不宽大的床铺上，小腿的内侧被素世的手臂抓住，紧跟着下身被向上推举离开了床面，之前被限制住的触须被挤在下面，终于得了空闲，此时倒成为了最好的束缚工具，变长变细的同时为素世提供了非常好的发挥空间。

　　也算是把束缚实验完成了。素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细小的念头。

　　与此同时，睦咬着牙，身体轻微地抖动着。

　　明明是自己的触手……却被操纵着，发不出阻止的声音。

　　呼。她听到素世的呼吸声在加重，沿着她的颈侧，喷撒在平坦的小腹上，落在大腿的内侧，激在三角区的花心。

　　乳房在冷风中颤动，臀肉在极致的欢愉中紧缩，素世把敏感的阴唇拨开，一边探入生殖腔一边喊着睦的名字。

　　睦不善于表达，更不会在性爱中说些俏皮话，她下意识举起一根手指想要咬住，却被挑逗出了更情难自抑的声音。

　　“小睦……”素世吻她的眼睛。

　　在这个关头，她总会有研究员独有的科研气质，了解睦的每一个敏感点，克制又温柔。蹭动的手指给生殖道带来再一次的扩张，睦低喘着，紧缩的内壁传递着身体主人的心情——不是推拒，而是吸附。

　　溅出的爱液比任何誓言都要令人信服，压抑的呻吟声比任何话语都要管用。

　　不是索取，是回馈。

　　在呼吸灯再次弱下的夜幕里，素世拉起睦的身体，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曲折手掌，调整好角度，再次重重插入。

　　在用力吮吸着她的小睦，回应着她的吻的小睦，随着她手指缓慢出入幅度发出相应频率颤抖的小睦。

　　简直是，情欲的陷阱。

　　素世半张着唇，熟稔地去找生殖道里那片微微的凸起。她拿指腹抵住敏感点，时而浅，时而重，从不同角度，蹭弄着越发潮涌的那处。

　　太过于超过的快感，让睦再次全身绷紧了起来。

　　电流感噼里啪啦传过全身，睦想扭动身体，可已经被牢牢固定，只能被迫感受着大腿根部液体下滑的清晰流动。植物系的触手巴不得在此刻化身章鱼足，长出吸盘黏附在素世的身上。汹涌再次被填满，酥麻感爬上全身，身体好像在波浪中起伏的小船，摇摇晃晃中，睦发出一声舒爽的还有一点湿漉漉的低哼，她克制不住了。

　　素世听到没撑住落到床面的闷响。双腿陡地绷紧，她抽出被浸润的手指，呼吸也在这一刻差点忘记续上。

　　小睦，高潮了。

　　“妈妈……”

　　睦轻轻念着，但她并不敢看素世的眼睛。

　　“喊我什么？”

　　素世明明确确有听清这个称呼，脸上瞬间扬起一丝略带羞涩的浅笑，她在黑暗中还原着睦的眸子。浅金色，如琥珀一般美丽的颜色，瞬间填满了她的眼眶。

　　她想要睦依恋她，正如她同样需要着她的存在一样。

　　妈妈，不要把我留在这里。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睦微微回身，从前面抱紧了素世。

　　“……好。”素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一定会离开这里。”

　　“soyo？”

　　“我也会。”

　　“嗯。”

　　“要拉钩吗？”

　　“要。”

　　“每个手都拉一遍？”

　　“嗯。”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还有，触手也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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