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多久没做梦了？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空间——这样的形容并不准确，黑色是一种颜色，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法体会到失去视觉的感受——存在于视野中的，是“不存在”本身。没有光线，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知觉，意识飘荡在无垠的虚空中，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

睡觉的时候，无法自我意识的，被称作精神的那一部分,在悄悄地探索着其他的世界吧。

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当然也不存在个体之间的差异，以精神形式存在的人类褪去光鲜亮丽的外壳，飘荡在充满泡沫与粘液的异空间，仅凭最基础的观察认知彼此。任何推开阻碍移动自身的尝试只会适得其反，使自己与目的地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是？）

无边无际的泡沫中伸出了一只手。细长的手指穿过披散的发丝，勾住手臂。

（不，还是……不行。）

（就算是你也……）

睁开眼睛，无处可归的灵魂终于回到肉体。像是把闲置空间里的气体挤出去似的，她呼出一口很长的气。

没有超能力的世界，抑或所有人都拥有超能力的世界——生活在那样的地方，或许就不会惹人注意，或许就能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普通人了。

不过，普通的身份也会带来随处可见的普通的麻烦。

这样一想，做异类也有异类的好处，能够随心所欲地自私。

（好累。）

明明没有做梦，平躺的身体却被浓厚的疲惫感包裹着。

与经常从他人口中听到的经历不同，意识到自己并未做梦似乎比徜徉梦境更消耗精力。这种感觉像是在淤积的泥泞中艰难蹒跚。湿润的土壤漫过脚踝、吞没小腿，一旦停下脚步，双腿就会越陷越深，迈开腿则需要克服更大的阻力：无论前进与否，休憩都遥遥无期。

这样的夜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力量的代价总是令人烦躁的。

如果出现了什么嗜睡怪人之类的东西，只要打个响指就能让人安稳地睡下去，也许可以不急着讨伐，先好好睡个几天再说。

又或者这样的怪人早就出现了。现在所处的世界，其实是一场编织出来的梦境。

（该起床了。）

手伸向床边的开关，一声脆响后，天花板中央的吸顶灯亮起，淡黄色的光束由内而外扩散。

“嗯……？”

冰冷、潮湿又略带粘稠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被一根细针刺入。

（血？）

双眼逐渐适应光照的亮度，视野清晰如初。

（不可能……）

无论是视线所及之处的场景，还是电灯开关的位置，都表明这是自己的房间。

家、港湾、庇护所，能让人抛开纷扰安心躺下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一旦遭到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

白悬唰地从床上跃起，拇指和中指扣住右手的戒指，摆出防御的姿势。

然而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确认安全之后，她终于放下警戒，也得以看清房间里的情况。

淡蓝色的衣柜上挂满了细密的小水珠，几道水痕自上而下地淌着。木地板的光泽被一层积压着的湿气掩盖，原本白色的墙面和窗外的天光一样暗沉。

不是血。看上去只是水而已——但就算是水也很奇怪。

现在的天气还不足以让人在睡觉的时候出汗，背脊和手臂的皮肤却黏黏的，想要立刻冲进澡堂。

就在视线移向房门的同时，门外传来了煤气灶打响的呲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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