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不，不要过来……救命啊——唔嗯！”

仓皇逃跑的女子被脚下的电线绊倒在地，玻璃碎片在小腿上划出一道伤口。她忍着剧痛向前匍匐，却被几台电热水壶挡住了去路。

水壶在硬化导线的控制下缓慢旋转，将壶嘴对准了她。冒出的滚滚白汽表明里面的水已经沸腾。

“不行……会死的……会死的啊啊啊！”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呲啦——

“啊啊啊啊啊——啊……嗯？”

高温水流与皮肤接触，发出响亮的爆鸣声。体表的感觉神经被瞬间破坏，就连一丝疼痛都感受不到——但似乎也太迟钝了一点。

“别怕。”

温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她缓缓睁开眼，看清了帮自己挡下致命一击的人。

“你是……神力少女……！”

达到沸点的水会对普通人的皮肤造成不可逆的烫伤，但并不能穿透神力少女的披风，湛蓝的披风上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白悬抖了抖粘连在披风上的水珠，将女子扶了起来。

“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可以了，我会挡住它们的。”

“谢谢你……谢谢……！”

女子趔趄着离开了。清空弹药的电热水壶们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用自己的身体发动最后的自杀式袭击。

其中一只水壶在空中突然加速，冲向背对着它们的目标。早已察觉到敌方意图的白悬迅速回身，用拳头正面迎接水壶的冲撞。只听见一声脆响，神力少女的右拳将光滑的金属外壳打出一个大坑，失去导线支撑的水壶应声落地，骨碌碌地滚到一边。

“只要没了电，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吧？”

她一把抓过连接着这些水壶的导线，拧成一束麻花。导线内部的电致硬化材料虽然提供了些许强度，但显然无法承受神力少女的力量。导线的表面在纵向的拉扯下出现裂痕，紧接着，在一串电火花中断成两截。

失去了能源的电器就算再智能，也只得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散落一地，与废铁别无二致。

（这些东西……虽然数量很多，但个体的强度很低。只要耐心处理就可以了。）

在白悬的努力下，会场里的群众已经全部疏散到了一层，但依然没发现王泠一的身影。

不仅如此，一路上明明清理了不少失控的智能电器，却还有数不清的漏网之鱼隐藏在货架上，在她经过的时候发动袭击。

“不行……太多了……”

（对了，那个终端……）

之前讲解员提到过，所有智能电器全都由会场中央的那台数据处理终端管理。

（如果能关闭的话……）

“你果然在这里啊，神力少女。”

“谁？”

身后突然传来了人类的声音。白悬急忙回头，正打算寻找的那个白色圆柱体竟主动来到了她的面前。圆柱体的底部连接着大量导线，除了用来支撑自身移动外，大概就是传输数据的通道了。

“你就是……控制终端？但是，这个声音……”

与刚才听到的合成机械音不同，终端顶部摄像头里的红光闪烁不定，发出了普通人类男性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

“互助会一直在找你。”

“互助会？等等，这些电器，是被你控制了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只有这样才能把你引出来。”

“这不是你们伤害普通人的借口！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清楚的，你身体里的东西……‘金苹果’……”

“你，你怎么知道……”

“只要交给我们，之后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就算这样……也不能给你！赶快把这些电器的控制权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

终端的红光暗了下去，几秒钟后再次亮起，闪烁的频率变得极高。

“很遗憾，你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力量。那就让它代劳吧。”

“别废话了！有本事就不要躲在机器后面！”

“正在启动捕获程序……注入激发药剂……”

机器发出的声音又变回了无感情的机械音。

“既然这样，就只能手动关机了！”

话音未落，白悬便朝着终端冲去，收于腰间的右拳早已蓄力完毕，只需一击便能将这台自说自话的机器彻底摧毁。

“嗯？躲开了？”

终端底部的导线弯曲延长，将主体抬到空中，避开了白悬的直接攻击。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电器从两侧的柜子上翻落下来，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围绕在终端周围，保护着核心的安全。位于前排的几台加湿器顺势启动，一股股绿色的雾气从喷口涌出，逐渐占据了附近的空间。

“这是……！”

还没等白悬弄清这些烟雾的作用，加湿器后方的电风扇也开始了工作，将雾气吹向她所在的位置。

“想要阻碍视线吗？”

商场内部的空气不流通，加湿器制造出来的有色水雾堆积在白悬的四周，形成一道厚重的屏障。她急忙后退几步，却赶不上雾气扩散的速度，浓郁的暗绿色气体瞬间充满了视野。

“咳，咳咳……什么味道……”

（不只是阻碍视线……）

（难道是……毒气？）

这样的颜色和气味，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烟雾弹。

（不过，如果是毒气的话，就不用担心了……）

在北宛的时候，白悬曾参与过一次化工品泄露事件的救援。那时的她想都没想就跳进了弥漫着高浓度有害气体的车间，直到所有被困者都脱离危险后才意识到早已被毒气浸透的身体没有出现一丝不适。圣戒总是将自己的能力潜移默化地告诉了它的主人。

即便如此，也没有大口呼吸的必要。

白悬用左手掩住口鼻，更为强壮的右手则负责拨开面前的烟雾，一点点地向前走去，尝试离开这片区域。可她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无法忽视的异样感便在全身蔓延开来。

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就像地震一样轰鸣着，微不足道的振动让身体里的每一块骨骼都开始颤抖，她赶紧停下脚步，却发现所谓的振动只是自己的心跳声而已。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对……啊啊……”

近处，从鼻腔内流过的气息制造着持久的底噪；远处，失控的电器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绿色雾气中虎视眈眈，机械运转的声音鲜明刺耳，就连那些在一层避难的路人们发出的议论声都变得清晰可闻——所有声响都是那么的真切，但又不知为何被放大了数百倍，像洪水一般涌入白悬的耳道。

“为什么……这种感觉……”

她条件反射地捂住双耳，却无法阻挡湍急的声浪袭来。随着更多的气体进入体内，其他感官也开始沦陷。

“不行……眼睛也……”

天花板上的射灯洒下的光线从雾气中穿过，因密度的变化而明暗不定。然而在白悬的眼中，这些光线只剩下了时隐时现的亮斑，无法聚焦的瞳孔控制不住地放大，将过于敏锐的视网膜暴露在光源下。

“呃……啊啊……你……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白悬强忍着灼痛感睁开双眼，身体的平衡却被一波又一波的刺激击垮。一阵头晕目眩后，她的双腿终于失去了支持，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她正在夸张地出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颗颗地冒出来，滴到面前的地板上；变身制服也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体表，产生了无法忽视的包裹感。

她从未遭遇这样的状况。

右手的戒指安然无恙，并未发出任何警告。对方似乎用某种方式绕过了身体的防御机制。

“很难受吧。”

冷漠的机械音就像幽灵一般环绕在迷雾之中，无法分辨声源的准确位置。

“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的身体，能抵抗各种意义上的‘伤害’。”

“你想说什么……”

“你刚刚吸入的气体，不仅不会对你造成伤害，还会强化‘金苹果’的效果。”

“强化……？但是……哈……哈啊……”

白悬试着绷紧手臂的肌肉，却意外地发现圣戒的力量立刻充盈全身，周转得甚至比之前还要顺畅。

可是，依然站不起来。

强光灼烧眼球，声波刺痛耳膜，难以描述的异味灌满鼻腔——所有感官都背叛了身体，将大脑逼向崩溃的边缘，连维持意识都变得极其困难，更不用说调动力气了。

“难道说……”

现在的身体，还无法适应强化后的金苹果。

视觉、听觉、嗅觉——对周遭环境的感知能力作为超能力的一部分，平等地受到了强化的作用，然而过于敏锐的知觉除了带来大量的无效信息外别无他用，只会成为水桶的短板，将力量的优势浪费得一干二净。

完成任务的加湿器和电风扇停止了工作，笼罩着的绿色雾气也渐渐散去，露出了盘踞在周围的电器和电线。

“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

即便处于层层陷阱之中，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少女并没有坐以待毙。

（必须……站起来……）

白悬咬紧牙关，手背的青筋暴出，小腿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竟勉强维持在半蹲的姿势。她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那是身体与感官激烈对抗的表现。

“居然能凭借意志克服吗？我们的确小看你了。”

“呵……我才……没这么容易……”

白悬的另一条腿也站了起来，终于回到了直立状态。她左右摇晃几步，终于稳住了身形，甚至，在雾气散尽之后，还将双手举到身前，一前一后摆出迎战的姿势。

“……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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