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午休之後，教務主任來找蔣旬，問他下午放學後有沒有空。

我怕蔣旬拒絕上輔導課，直向他使眼色，要他聽主任的話。

還好蔣旬很乖的點了頭，主任似乎也鬆了口氣，對我說：「家睿你呢？下午有空嗎？來當我的小老師好嗎？」

主任是有十多年教學經驗的老師，哪不需要助教的幫忙，我猜他找我去是想安蔣旬的心。

主任都這麼說了，我自然也是直接答應。

－

下午上課的地點在三年孝班的教室，我跟蔣旬一起走到教門，往裡頭一看，已經有三個人在裡頭了。

其中有一個三年級的學姊，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另外兩個都跟我們一樣是二年級的，一個是孝班的，叫莊銘耀，另一個是愛班的，叫杜歆宇

莊銘耀個頭跟蔣旬差不多，我對他很陌生，沒交談過，只知道他住在學校北邊，開了一間滷味攤，聽說很好吃。

我跟杜歆宇就比較熟了，他是游泳校隊，偶爾客串田徑賽。

聽說杜歆宇小學還沒畢業就有一百八十公分了，現在可能有一百八十五以上，反正很高就對了。但他的體格算不上精實，有點肉，因為實在吃太多了。

杜歆宇不知道為什麼跟我們班的女生很要好，常常跑到教室裡來，明明就是愛班的，卻待在仁班的時間比較多。也因為杜歆宇愛吃，我們班的人常常會餵食他一些餅乾點心，就像個吉祥物似的。

我偶爾也會跟杜歆宇亂聊，總之他是個很隨和的人。

杜歆宇拿的是原住民身分，但他自己說血統很雜亂，有原住民，也有客家、江西，他媽媽則是越南人。

我和蔣旬在後門東張西望，此時主任出現在走廊另一頭，笑著對我們打招呼：「蔣旬、家睿，快進教室吧。」

因為我跟杜歆宇認識，我和蔣旬就坐在他後頭。

杜歆宇回頭小聲問我：「同學，你不都排前幾名，來這裡做啥？」

「我是陪蔣旬來的。」

「蔣旬上課還要人陪喔？」

「主任要我來當助教。」

「你也太悠閒。」

這時擦完黑板的主任，轉過身來說：「蔣旬你坐前面一點呀，躲在高頭大馬歆宇後頭幹嘛？黑板都被他擋住了。家睿你坐到老師來，你今天可是我的助教呢。」

被主任點名了，我們只好照主任說的做。

補救教學教的內容大概是小學高年級程度的造句、寫作和閱讀，要不是幫忙主任指導同學，我一定無聊到打哈欠。

讓我出乎意料的是：蔣旬的程度竟然是四個人裡頭最好的。

後來我聽主任說，姓石的學姊和莊銘耀都有閱讀障礙，比較辛苦，杜歆宇是單純學習落後，老師不盯他就偷懶。

杜歆宇腦筋明明就不錯，我怎麼也不覺得他的程度有這麼差。

兩節八十分鐘的課程結束後，主任對我和蔣旬說：「家睿，聽曹老師說你們今天沒騎車來學校，現在也晚了，我開車載你們回家吧。」

在一旁聽到主任說話的杜歆宇湊了過來，對主任說：「主任，可以順便載我回家嗎？」

「你沒騎車來嗎？」主任問。

「有啊。」

「你家又不遠，而且你不把車騎回去，明天怎麼上學？」

「對齁…」杜歆宇沉吟了一下，傻笑著對主任說：「哎呀，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嘛。」

只比我高一些的主任用拳頭敲了高頭大馬的杜歆宇胸口一下，說：「那我不管你了，反正你校隊的，大不了明天用跑的來學校，剛好可以鍛鍊。」

「我會想辦法來的，但絕對不是用跑的。每天練還跑不夠嗎？」

我們都笑了。

杜歆宇也笑嘻嘻地與我們走向停車場。

主任的車是普通的房車，杜歆宇的腿長，我和蔣旬讓他坐前座。

車子出了校門左轉，主任應該是想先載杜歆宇回家，沒想到杜歆宇卻要主任先載我們回去。

主任問杜歆宇原因，杜歆宇只是說不想那麼早回家。

主任沒多問，而我後來才知道，杜歆宇不想回家的主因是他哥哥在家。杜歆宇的哥哥本來在當職業軍人，但因為屢屢違規被軍方「汰除」，回到老家後就每天喝酒，大人在場的時候沒事，只有他跟杜歆宇在家的時候，就會常常沒來由的打他。

「你哥哥多高？」蔣旬問杜歆宇說。

「170左右。」

「那就打回去啊，你又高又壯哪怕打輸他。」

「他在軍中有練，很會打架。」

「你也有練吧？小時候不是打過拳擊？」

「我不敢啦，他是哥哥呢。」

「你要勇敢一點反抗呀。」我說。

「沒關係啦，反正我不要回去就好了。」

杜歆宇真是老好人，被欺負還不能反抗，要把苦水往肚子裡吞。

但蔣旬不也一樣嗎？

－

回到這天，主任把我們載回家，時間尚早，家裡自然是沒人。

才剛進門，蔣旬就從身後抱著我。

「你想幹嘛？這麼性急呀？」我說。

「只是抱一下而已。」

「不想要嗎？」

「今天有點累。」

「你也會累喔？」

「我又不是鋼鐵人，怎麼不會累？」

聽到蔣旬喊累，我倒有了壞壞的想法。

（嘿嘿，我要把蔣旬榨乾，看他虛脫求饒的樣子。）

「那個杜歆宇真的好大一隻，他真的只有十五歲嗎？」蔣旬說。

「你抱著我卻在想別人！？」我有些嬌嗔地質問蔣旬。

「才沒有咧，我是在想我們禮拜六去找賣郵票的人的時候，可以找杜歆宇一起去。」

「叫他去當保鏢嗎？」

「保鏢是什麼？」

「就是保護我們不被欺負。」

「對啦，保鏢。」

「那我明天問他看看。」

我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到蔣旬的褲襠，把玩運動褲裡那不安份的小蔣旬。

「你真的不想嗎？」我問蔣旬。

（32）

隔天杜歆宇不請自來，午餐跑來我們班上吃，經過昨天一起上課又同車回家，杜歆宇跟我們也熟了。拿出一本筆記本，上頭花花綠綠記了一大堆東西，還畫了一些類似BL風的人物。

「我禮拜六早上要練田徑。」杜歆宇說。

「我們是約下午。」

「如果教練沒叫我留下來，應該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麼？」

「我最近練習都偷懶，教練很不爽。」

「那你就認真一點呀。」

「我認真能有什麼好處？」

「這我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去你家住我就認真一點。」

「啊……。」

「你一定沒問吧？」

「對不起，我今天問。」

「都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

「對不起……」我連忙轉移話題：「你滿會畫畫的嘛。」

「別偷看。」杜歆宇蓋上筆記本。

「我覺得還不錯呀。」

「我哥說畫這個很娘，警告我不要被他看到，看一次打一次。」

「他也太暴力了吧。」

「平常還好，喝了酒那才可怕……。」

「他不去找工作嗎？」

「誰想雇一個喝了酒就抓狂打人的酒鬼？他就是喝醉酒打長官才被軍隊汰除的。」

「叫你爸媽命令他去找工作啊。」

「我爸在桃園工作，大半年才回來一次，我媽跟他沒血緣關係，比我更怕他，家裡人幾乎都拿他沒辦法。」

原來杜歆宇跟他哥哥是不同媽媽生的。

「聽起來真是麻煩呢。」

「所以我不想面對」，杜歆宇說：「你家還有空房間嗎？」

「有是有啦……。」

「那我明天搬過去。」

「我不就說要先問我爸媽了嗎？」

「我可以付房租。」

「你哪來的錢？」

「跟我媽要啊，她最近收到互助會的錢，還去簽牌中了好幾萬。」

「哎呀，再說啦。」

「蔣旬都可以住你家了，我也可以吧，家睿同學？」高頭大馬的杜歆宇突然嬌嗔起來，真是有點奇怪。

「我晚上再問我爸媽啦。」

「一定要問喔。」

「好！我會問！」

－

在回家的路上，蔣旬問我：「你真的要讓杜歆宇來住喔？」

「如果我爸媽說可以，我也沒辦法拒絕。」

「為什麼要特別挑你家，去住別人家也可以呀。」

「可能是他知道你住我家，也想比照辦理吧。」

「我也不是不歡迎他，只是他來你家住，我們……。」

「怕被他發現喔，那就這陣子不要囉。」

「我不想跟你分開。」

蔣旬這話讓我聽得心頭湧上一陣暖意。

我跟蔣旬一起上學、放學，每兩天上一次補救教學。到了晚上，我們有時一起洗澡。夜深了，鎖上房門，寫完作業，我們擁抱、共枕，當然也做愛。

這不就是情侶的生活嗎？

但我們從未在口頭上承認是彼此的男朋友，我們只是「好朋友」。

或許我們年紀都還小吧。

沒有情侶的名，而有情侶的實，這樣也很好呀。

到了週五，杜歆宇早上練完游泳後又跑到我們班上來，他坐到我的位子上，拿出一本筆記本。

「你們幫我看看。」杜歆宇說。

筆記本攤開，我看到其中畫著兩個男生擁吻，人物美型，是bl風格的作品。

（沒想到杜歆宇竟然喜歡bl？）

「這是男的還女的？」蔣旬問杜歆宇。

「你眼殘喔，當然是男的。」

「但我覺得他們很像女的。」

「哪會像！？」

「好啦、好啦，你說男的就是男的。」

杜歆宇說：「你們覺得這兩個人物像誰？」

「就漫畫的人物啊。」蔣旬說。

「什麼啦，我是問你們說他們像哪兩個實際存在的人物？」

我跟蔣旬看了半天，看不出名堂來。

「我看不出來像誰。」

「我也是。」

「齁，這個短髮的是蔣旬，這個是很可愛的是家睿。」杜歆宇說。

「我頭髮哪有這麼短？」蔣旬說。

（對啊，我才沒這麼可愛咧。）

「你畫我們幹嘛？」蔣旬說。

「我覺得你們很適合當cp啊。」杜歆宇答道。

「什麼是cp？」蔣旬問。

「就是一對的意思。」

「那一對又是什麼意思？」

「呃…就是情侶的意思……。」

這下連蔣旬也說不出話來了。

「你不要亂點鴛鴦啦！」我對杜歆宇說。

「製造cp是我們bl中毒者每天的任務。」

「你去製造別人，不要製造我們。」

「有呀，我製造很多人耶。」

杜歆宇從袋子裡拿出另一本筆記本，裡頭畫的全是bl風格的男孩，有的旁邊還有寫名字，都是同學。

無論高矮胖瘦，在杜歆宇筆下都變得超美型，一點都不像本人。

杜歆宇翻到某一頁後就停了下來。

「沒了？」我問。

「後面的不能讓你們看？」

「為什麼？」

「畫得不好啦。」

「你該不會……？」蔣旬說。

「不會什麼？」

蔣旬突然一把從杜歆宇手中搶走筆記本，轉過身翻閱杜歆宇不讓我們看的地方。

「還來啦！」杜歆宇嚷了起來。

「我看完再還你。」

原來杜歆宇畫的是激情畫面，雖然人物一點都不像，但旁邊卻寫著我跟蔣旬的名字。

（這傢伙到底察覺了什麼？）

我心裡納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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