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逃逸

第一次越界，像是夏季说来就来的阵雨。

一场流感席卷了闪电日本队，大半球员相继中招。灰崎症状较轻，只有点轻微的咳嗽，同屋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水神矢病倒，灰崎头一次担任照顾人的角色。黄昏时分，灰崎手提几人的饭盒前往食堂，顺着宿舍的楼梯间一路往下。声控灯的明灭的节奏被下方的脚步声打乱，野坂和灰崎在楼道里打了个照面。

野坂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

就是从那次之后，几乎每天，他们都会在楼道遇见。平素热闹的区域，因病号接连倒下，分贝一点点弱下去，甚至可以说是“寂静”。野坂经过他身旁时，呼吸声清晰到恍若俯身于耳侧轻轻吹气。

灰崎隔着半个食堂，与野坂同步进食。今日的菜品显然要粗糙许多——后勤人员接连倒下，连他面前这份咖喱饭，都是同来吃饭的野坂顺手给他打的。他将裹满酱汁的湿润米饭送入口中咀嚼，浓郁的辣味刺激味蕾，反而比平时更符合他的口味。

“哎呀，真是烦恼呢。”米阿姨额上粘着退热贴跟野坂抱怨，“流感太严重，就连送货的车队都人手不足……预备的食材只够吃到明天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

“这样吧，您给我写个清单，我回城里把需要的东西买回来，如何？”

“啊，野坂，你真是帮大忙了！”米阿姨喜滋滋地去找纸笔了。灰崎正掏出手机想查车票，野坂的声音就传过来：“灰崎，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搬东西，现在似乎只有我们俩没生病了。”

灰崎继续盯着屏幕：“今天下午三点有一班车可以进城。”

“不用这么麻烦，我有车。”

灰崎跟在野坂身后，直到野坂为他打开车门，做出“请”的手势，他才逐渐从恍惚中恢复过来。灰崎转过头去看驾驶座的野坂，那双修长白润的手搭在深色的内饰上，这么有“大人”的感觉。“想听什么歌？”野坂歪着头冲他微笑。

“都行。”灰崎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野坂的音乐品味是与外表完全不符的狂野。密集的鼓点，失真电吉他与人声争相嘶吼，灰崎都做好捂耳朵的准备，听了半首，却发现也不讨厌，激昂的旋律甚至将大脑纷乱的思绪洗涤。

“会很吵吗？”野坂的声音隔着杂乱的音符传来。

“还行，你居然听这种。”灰崎提高声音回答道。

“觉得比较符合氛围吧。”野坂回。

灰崎似乎听到野坂轻笑了一声。他没懂野坂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想，他和西荫在做那种事的时候，也放这种歌？

野坂的汽车带着郊外的草腥味稳稳停在超市门前，灰崎的思绪随着音乐一起停止。

采购的工作没有预想的轻松。米阿姨只是简略写了些项目，具体怎么选择，也是一门学问。此时，灰崎和野坂就“是否应该买瑞士卷”进行了讨论。

“这种又小又轻，还不是必需品的东西，白白占据后尾箱的空间。”灰崎给出自己的看法，“别忘了，我们要给整个球队准备食物。”

“但是清单上明明就有啊。”野坂煞有介事地展示着那串明显不一样的字迹，“生病的人吃到美味的甜品，也会好得更快的。”

“明明是你自己想吃吧……”灰崎黑线。

野坂装没听见，悄悄把瑞士卷放到推车里的小山上。灰崎无奈地叹气，算了，要是真放不下，就让野坂自己全吃掉。

“洋葱，买了。意面，买了。笋…火腿肠……”灰崎下意识要掠过那块货架，野坂眸光一闪，抓住灰崎的后领：“灰崎，你刚才是想说‘笋干’，没错吧？”

“没有的事！”灰崎还想挣扎。

“我知道了……怎么能因为自己不爱吃，就想把笋干抛弃掉呢！”野坂义愤填膺地指责道，“灰崎，这样太过分了！”

灰崎哑口无言，只能任由野坂把他往回拖。他眼睁睁看着野坂将笋干高高地堆进购物车。“这、这即使是整个球队的分量，也太多了吧！”

野坂不语，只是不停地增加笋干。

“我说你！”灰崎气急败坏，“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随着自己的喜好乱买！”

“真是青春啊。”路过一对中年夫妻，看着野坂和灰崎相视一笑，又走远了。灰崎捂着脸，感觉超市开足的冷气也无法带走他头脑的热度。野坂这家伙突然变成这样，真是太头疼了。

采购结束，天已经擦黑，两人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推进地下停车场，再搬到后尾箱。灰崎在前面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野坂手扶立柱，手里的纸箱歪倒在一边，他却无暇顾及。

“野坂！喂，你怎么了？”灰崎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野坂没有立刻回话，脸颊绯红，双眼失焦。灰崎伸手一摸野坂的额头，烫得吓人。

怎么办？灰崎大脑一片空白。这一路都是野坂在规划，此时野坂突然罢工，他一时有些慌张。灰崎从野坂的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揣到自己身上，打算先把野坂扶到车里。

野坂被他安排躺在后座。还好货物已经搬得差不多——果然低估了这些东西的体积，后备箱装不下的货品被灰崎暂时安放在前座。灰崎没位置坐，在车旁徘徊了一会儿，心神不宁。

这样不行。想到野坂的脑瘤，灰崎的心里越来越乱。现在应该把他带去医院。但自己不会开车，而且人生地不熟的……灰崎拿起手机，还没有信号。灰崎笨拙地就着手电筒的微光，翻出刚买的药品，钻进后座，让野坂把头枕在自己膝上，为他贴上退热贴。野坂只是烧懵了，哼哼唧唧的，还会配合吞咽，灰崎哄着他把药吃了，又陷入了纠结。好热，两个成年男人挤在后座，灰崎还不会开那该死的空调，没多旧就出了汗，黏腻的感觉并不好受。还好，野坂出了汗还是很香。静坐了一会儿，灰崎想到，可以把野坂扶去医院。但野坂全身软趴趴的，像是没有骨头，灰崎试了几种办法，终究无法将与自己等身的野坂搬动，只好又回到膝枕的姿势。

好无聊，不能玩手机。一低头，野坂的呼吸就喷在灰崎脸上。这实在有些超过社交距离了，灰崎腹诽道。

尽管是如此不舒适的状态，灰崎僵坐了许久，还是不自觉地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到两柄小刷子在刮他的脸颊肉，他实在太累，只是皱了皱眉。很快，一片软肉贴上了他的嘴唇，灰崎的眼球在眼皮下滚动两回，才惊愕地睁开。野坂放大的脸就在他的眼前。

这什么情况？

灰崎正想抬颈拉开距离，一只手压在他的后脑勺，野坂加深了这个吻。灰崎又用了些力气，才把野坂推开，由于先前的搬运，两人皆是衣衫不整，暧昧在无声地流动。野坂的双颊与嘴唇都是诱人的水红，像是瑞士卷上点缀的樱桃般诱人。灰崎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发烧的人：“我有男朋友。”

“我也有。”野坂勾唇。

“无耻。”灰崎骂道。或许，只有觉得野坂无耻，他的心猿意马才能被特赦。都是野坂的原因，是他在蓄意勾引，自己没做错什么。

野坂没有反驳，眨眨眼，像是在思索这个词的含义。灰崎没等到回复，只能硬梆梆地继续给自己挽尊：“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计较。”

野坂坐起来。两人继续陷入尴尬的沉默。

“我们怎么回去？”野坂轻柔的声音飘过来。

“你开的车，你问我？”灰崎挑眉。

“你刚才都说我是病人。我现在开不了车。”野坂平淡地回嘴。

灰崎不说话了。野坂掏出手机开始操作，灰崎刻意别开脑袋，不希望有人以为自己想看。

“附近有个酒店，我们先对付一个晚上。”野坂将地址展示给灰崎，“自助的，在机器上刷卡就能定房。”

果真如野坂所说。灰崎打开房门，盯着眼前简单雅致的标间：“我先洗澡。”

他暂时不想看见野坂了，因此往常十分钟解决的淋浴，这次格外磨蹭。灰崎几乎把身上每一寸都洗到了，该洗的，不该洗的。手指伸到后穴里清洗的时候，灰崎故意把思绪放空，不去思考自己的行为是为什么。

等灰崎带着一身水汽从淋浴房出来，野坂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双手搭在胸前，睡姿像婴儿。这莫名触怒了灰崎，他冷哼一声，本来想随他去，又怕对方在空调房晾一晚上肉会加重病情，还是好心给他拿了条毯子。灰崎扬手一洒，丢歪了，只完全覆盖野坂腰以上的部位。不会闷死吧？灰崎啧了声，还是老实上去给野坂盖好了，刚伸手去掖被角，一只手隔着毯子抓住了灰崎的手腕。

两个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最终，灰崎略胜一筹，完全压制了毯子里的野坂。两只玉白的手立刻从绒毯下伸出来：“投降，我投降。我去洗澡。”

灰崎一时不知道自己在不快什么。

野坂带着与灰崎同款的沐浴露香味走出来。酒店自带的日化用品并不好用，浓香又假滑。灰崎只觉得，自己要沐浴露熏晕了；野坂的手也这么毫无阻力地在皮肤上滑行，灰崎全身的敏感点像是同时被触碰。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再装羞赧也不合适了。灰崎刻意忽视自己如鼓的心跳，感觉贴着自己的身体烫得令人发狂。他要被名为野坂悠马的火苗烤干了，身体深处的渴，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野坂附上来的吻。

野坂的吻技很熟练。两条舌头如同参与一场追逃游戏，灰崎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在做什么。水神矢还病着，而他跟野坂跑到几十公里外，在陌生的酒店里交媾。野坂甚至没戴套，被灌满最深处的感觉，令灰崎分外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在做爱，而他真的沉沦其中。

野坂意乱情迷地喘息着，眼神相较而言清醒许多。事态发展到如今，并不是因为失控，相反的是，不乏他在其中推波助澜。他几乎是精心谋划了此刻。外人评价野坂，总说他虽然聪明，却很好相处，但野坂明白，自己并不是那样的。那些温柔的面目、违心的漂亮话，只是感情寡淡的他用来融入人群的伪装。当初答应西荫的告白，他想的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多——为什么不呢？西荫很好，柔顺、靠谱、专情。同意成为恋人，会让西荫开心。

如今，计划有变。他第一次无端对一个人有如此浓厚的兴趣，他必须把握这个机会。野坂知道，在有伴侣的情况下，再发展其他浪漫对象，属于“出轨”。他其实并不能理解，其他人为何对这种行为充满厌恶。总之，如今身体的一部分深埋在灰崎的体内，野坂觉得，冒着获得道德瑕疵的风险，做出了这样的探索，不是一笔失败的买卖。而且，灰崎也很爽，从他不自觉的轻哼就知道了——虽然他总是掩耳盗铃地在做时放音乐，但野坂还是听到了——他跟水神矢的时候，可没叫成这样。

两人来来回回弄了好几次，灰崎嗓子都叫哑了，终于在最后晕了过去。野坂也说不清在灰崎失去意识后又弄了多久，总之两人赤条条地贴在一起睡着，腰间还挂着没取下去的毯子。退完房，灰崎被车位前的西荫吓了一跳：“你……”

西荫唇色苍白，病色未褪。他匆匆地对灰崎点了下头，又转向野坂：“悠马君，听说你们昨天没回基地，我自作主张地来了。”

野坂淡定回应：“我昨天发烧了，灰崎不会开车。”

“还好我来了……由我做司机吧。”西荫立即去开车门，看到座位上的货物，顿时一愣。灰崎解释道：“昨天买的，我暂时放这里了。”

“我倒是没考虑这点。位置不够三个人坐啊。”西荫皱眉道。

“没事，你们开走吧。”灰崎转身，只觉得停车场的空气太凝滞，“我去坐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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