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树影

水神矢和灰崎当晚就和好了。不为别的，水神矢接到灰崎的消息赶回宿舍时，眼睛红红的，进门就抱着灰崎无声地哭。灰崎被他缠了二十分钟，最终还是心软了，伸手拍了拍水神矢抽动的背。两人不顾次日的训练，还是做了。事后灰崎背对着水神矢侧躺，水神矢用手指圈着灰崎的头发：“你今天去哪里了？手机都没带……我担心死了。”

灰崎不说话，装没听到，默默装死。他决定了，只要问到今晚的行踪，就缄口不言。

水神矢等了半天，没得到灰崎的回答。灰崎知道他委屈了，还是梗着脖子，等他自己消化。水神矢伸手抱他的腰：“我们不是恋人吗？为什么总像这样瞒着我呢。”

恋人之间不能有秘密吗？灰崎将手臂屈起，枕到脑后。野坂会把今天的事作为谈资告诉西荫吗？……应该不会，但愿不会吧。

“灰崎，虽然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我总觉得我们的心隔了很远。”水神矢的声音叹息般进入灰崎的耳朵，“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来。我会用你能接受的节奏，慢慢地按照你的想法，一点一点地朝你的心靠近的……我会这么做。”

灰崎听着，眼眶不自觉地发酸，他立刻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这种感觉。水神矢，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别对我这么好。

……

野坂坐起身，凝视着隔壁紧闭的窗帘。他有些惊讶，灰崎的处理方式，在他看来全是漏洞，而水神矢真就如灰崎所言，一点异议都没有。

野坂试图把这件事套在西荫的身上来理解，渐渐意识到，西荫对他的决定，也是百分百赞成。虽然，自己总是希望做得稳妥一些，总会先替他解决可能的疑惑，但若是自己不解释，西荫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灰崎说，这样不正常。

他盯着纯白的帘幕上婆娑的树影，想起灰崎躺倒在地上时，发丝在身旁散开，像是一道道蜿蜒的河流。西荫也是长发，没用发胶时会自然地散落在肩头，但他从未对此有过什么感触。为什么他总是在想灰崎的事情呢？为什么总是以灰崎为尺度丈量事物呢？灰崎明明是那么离经叛道的存在。灰崎自己也说，他不正常。

野坂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人为什么要探索宇宙？因为宇宙充满未知，如此神秘，又如此美丽。他再次望向窗口，繁茂的枝叶被月光投影，只余星点洁白。四周万籁俱寂，野坂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5 守口如瓶

灰崎作为日本队亮眼的前锋，接受记者采访。

“能给大家讲一讲你的必杀技吗？”在灰崎对记者打听私事的行为给出臭脸回应后，记者总算将话题扯回了足球，“比如说，最新的‘深海狂鲨’，跟以往的企鹅都不一样呢，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方式的呢？”

“那是因为……”

他的必杀技被日本队的对手反反复复地研究，灰崎在被嘲讽“除了企鹅还会什么”之后，决定准备一个全新的必杀技。

他来到野坂之前提过的隐蔽球场。这里确实安静，没有叽叽喳喳的队友，灰崎没有包袱，更能专心。

他漫无目的地射着门，想不到新必杀的突破点在哪里。他不是一个很能创新的人，会开始以企鹅为主的必杀技，也是受鬼道的启发。他是一个前锋，他只知道怎么射门，更用力、更精准地射门。他毫无头绪，忍不住想到了豪炎寺，那名让鬼道都如此敬佩的前锋。不，这都不是“全新的”。他要的是没人踢出来的新招，没人能想到的。

再然后，野坂过来了：“你果然在这里。”

“是你啊。一星呢？”自从一星被野坂说服倒戈后，两人就总是黏在一起，给队员们提供不少训练上的建议。

“我让一星先回去了。”野坂笑笑，“毕竟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对吗？”

“谁跟你两个人的秘密基地，你恶不恶心。”灰崎骂道。这实在太奇怪了，第一是他和野坂没那么熟，第二是只不过野坂碰巧透露过这里的位置，又对他来说很有用罢了。野坂也不恼：“是真的啊，这里只有我们俩知道，西荫都不懂。”他站在球门边，“在练新的必杀吗？有什么思路呢？”

“没有。”灰崎简短回答，是敷衍，也是实话。看野坂磨蹭着不走，又没好气地说：“你让开点，要是踢到你，我可不管啊。”

野坂抱着手臂，维持着微笑的表情。灰崎看他反应，一边嘀咕，一边继续练习。不知是否野坂的视线带给他一些压力，灰崎原本是发泄式地乱踢，有野坂看着，也忍不住调整了姿势。泄愤的心情少了，理智又重回高地，灰崎居然真踢出了一些感觉。

他忍不住偷偷去瞟野坂。这家伙总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看了就讨厌。其实，野坂根本不是那样的人，面对不讲武德的对手，会直接用“终结坐标”结束比赛，还跟人家说，“鲨鱼吃小鱼根本算不上卑鄙”。这种赢了还游刃有余的态度，要不是野坂是他这边的，他肯定会被气死。

“灰崎，你有没有想过，不用直线来射门呢？”野坂突然开口。

“哈？用力把球踢出去，肯定是直线啊。”灰崎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把着力点偏移，为球增加一点回旋呢？”

灰崎还在思考野坂所说的内容，野坂就告别离开。他似乎被对方的话语驱动，终于在不断的尝试下，使出了深海狂鲨的雏形。正想为自己欢呼，却发现野坂只是隐蔽到他看不见的角落，等到他有眉目了，就立刻显现出来，“为他祝贺”。但灰崎总觉得野坂那双没有高光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下意识有些不舒服。

“……”回忆完成，灰崎决定不阐述这个让他疑窦丛生的故事。过后回想起来，居然那样的怪异，而当时的自己竟毫无所觉。

记者还是没等到回答，心中哀嚎，不知自己的采访又如何开罪这位活阎王，“那换个话题吧，灰崎选手在比赛中展现了优秀的对抗技巧，可以描述一下，平时是如何训练的吗？”

其实很简单。野坂将体型相似的球员分为两人一组，进行对抗训练。

灰崎一开始跟野坂组队的时候还没当回事。直到两人的肩膀撞在一起时，灰崎感受着身上的力道，他才隐约想起，野坂踢过前锋，做完手术才调到中场。灰崎的好胜心立刻被激发出来，连续几天，他脑子里只有“怎么在训练场上快速压制野坂”的想法。他原本没发觉哪里不对，但是那天，集体训练后的单独特训，水神矢找了个理由，磨磨蹭蹭地留下来了。

灰崎不是傻子，他几乎立刻明白水神矢的想法。最近他对水神矢确实有些忽视了，但那不过是练习而已，自己坦坦荡荡，从没做错什么。

在自证的驱使下，跟野坂每一次接触，都变得十分别扭，需要斟酌。距离太近而交缠了呼吸，灰崎就刻意把脸别开45°；两人争抢中被对方绊倒，野坂的身躯重重压上来之前，他立刻往旁边翻滚；野坂与他对话时无意间搭在他肩上的手，也被他闪身避开。

最终灰崎得到了他满意的结果。临睡前水神矢附在灰崎耳侧，轻声说：“看到你想考虑我的心情就好。”然而，在夏虫的鸣叫声中，灰崎的半缕魂早已陷入黑甜。好在，水神矢不需要他的答复。

“这都不能说啊……”记者苦着脸，望着灰崎出神的侧颜。如此不善言辞的采访对象，他想无中生有，都无地施展。

他的同事正在采访野坂悠马。隔着薄薄的墙板，都能隐约听见隔壁的人侃侃而谈。人家的采访对象，自己是羡慕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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