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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远方,2

小说: 2025-09-04 13:38 5hhhhh 4970 ℃

  对方的态度意外地好,这样熊砾稍稍放下了戒心,他本以为熊岩会恨屋及乌的,结果似乎并没有,充其量不愿叫他弟弟,他倒不介意,毕竟他也叫不出哥哥,一来一去,算是扯平了。

  撬不开熊砾的嘴,熊岩便自作主张点了豆浆油条和白粥,他这会也饿了,与其不停拉扯,不如早点下单,本来天气就不好,外卖很有可能延误,要是再浪费时间挑选菜品,待会肯定饿得前胸贴后背。

  “吃完早饭要是他还没来,你就给他打个电话吧,用我的手机。”

  熊岩付完款又安抚了小兽一番,他一眼就看透了小家伙,虽然对方在极力隐藏心思,但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一夜过去,熊岩心里的火气消了许多,倒不是不再恨熊岐山,而是他们之间真的已经形同陌路了,谈论起来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如此,恼怒自是无甚必要。

  对熊岩来说,此时此刻的熊砾就像是个乖巧懂事的邻家小孩,他不介意表现得体贴一点。

  “别待在外面了,待会要是吹风,衣服又得湿。”

  见熊岩走回屋里,熊砾也顺从地跟了上去,他不想给这只兽添太多麻烦,对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让熊砾很在意,他记得很清楚,熊岩昨天晚上说要倒时差,怎么刚刚在椅子上睡着了?电脑屏幕都关着,肯定不是在小憩,这么说,对方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睡觉才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熊岩其实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这只是他调节睡眠的一种方式,毕竟明天又得上白班了,白天小睡一会,不至于太困,夜里也睡得着,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小小的误会由此种下,熊岩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不少,不得不说,他们给彼此的初印象都还不错,尽管有深深的隔阂,但相处得还算愉快。

  早餐如意料之中地延误了,差不多花了一个半小时才送到,这段时间里熊砾过得很是煎熬,父亲始终没有出现,甚至于连电话都没打过来,他很失望,一位负责任的父亲断然不会抛下孩子如此之久,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唯有老老实实的地等待,等待父亲想起自己。

  拿到手机的瞬间,熊砾恢复了一些神采,他选中那串熟悉的号码,按下拨通键——没有嘟嘟,只有让他心寒的机械播报声,对方甚至连手机都没打开。

  熊砾显然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他又播了一遍,两遍,三遍……无数遍,但每次都是同样的结局,这让他的眼眶微微发红,肩膀不住地颤抖,他真的不想待在这里,诚然,熊岩是他的血亲,对他也还算不错,但他们之间并没有情感联系,而曲林市对他而言更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留在这里的他,就像被放入大海的一艘小纸船,他连随波逐流都做不到,只能被海浪无情地吞噬。

  熊岩见熊砾不大对劲,便接过手机又拨了一遍,关机的提示音令他好容易平复的青筋再次鼓了起来,这牲口……八成正窝在哪个阴暗的角落大赌特赌,连亲儿子都顾不上,十年前这么干,现在依旧死不悔改。打完电话,熊岩正琢磨要不要安抚安抚熊砾,手机突然收到了好几条短信,他点开一看,竟然是催债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牲口在借贷的时候留了他的担保电话,怕不是刚还上利息就又开始贷别的了!

  “操他妈的……”

  熊岩知道,这手机号码算是毁了,他要是不换一个,以后就会被催债信息无穷无尽地轰炸,可能是短信,可能是电话,反正肯定永无宁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本以为这次能逃过去,结果还是低估了熊岐山的恶劣程度。

  原本还剩下几个小笼包,这会熊岩也没心情吃了,他现在只想把熊岐山一刀捅死!再不济也要摁在地上揍个半死不活,不然他咽不下这口恶气!熊岩撑着额头,深呼吸了无数轮,最后抬起头,看了眼站在旁边失落万分的小熊。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对熊砾的态度亦然,实话实说,他有些迁怒于熊砾,但凡跟熊岐山沾点儿边的东西,他都难免厌烦,但与此同时,理智也告诉他不能表现出来,熊砾同样是受害者,甚至于处境比他更艰难,身为成年兽,他不允许自己去伤害一只小兽。权衡之下,熊岩决定冷处理,他实在没办法现在就对熊砾笑脸相迎,还是等冷静下来再说吧。

  于是乎,熊岩拿着烟和打火机去了厨房,他得来上一根,不然压不住火气。

  结果熊岩一口气把半包烟都抽完了,呛得他咳嗽个不停,本来他也不算老烟民,只是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抽着解解压,压没解掉,反倒呛得肺疼,以后他是不想再抽这鬼玩意了,一点用都没有!还是酒精实在!

  喝完两瓶啤酒,熊岩稍微舒坦了点,这两天他喝得有点多,可没办法,烦心事一件接一件,他不得不借助点外力,说到底全是熊岐山的问题,怎么就不肯放过他?有时候他真想干点过激的事,反正了无牵挂,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但这种事也就想想,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冲动和暴力结合只会产生悲剧,他还不到三十岁,还年轻,无论如何,他都是吃亏的那方,这正是熊岐山最可恨的地方,总用一条烂命跟他对换,他进退维谷,被拿捏得死死的。

  酒精让熊岩的脑袋略微有些发晕,他颓然地躺在床上,压根没心情去关照熊砾,这会他甚至有点想念赤钢了,为了早点得空休息,班组的大家干起活来总是十分卖力,也就无暇琢磨烦心事,

  屋里的两头熊一整个上午都没交流,直到该点午饭了,熊岩才耐着性子问了问熊砾想吃什么,自是没得到回应,熊岩也懒得管,兀自点了两份鸡腿盖浇饭,熊砾爱吃不吃。

  一直到晚上,熊岐山的手机依旧没开机,小出租屋里的气氛越来越僵,熊岩心说这头牲口不会把小儿子丢给他养了吧?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亏了五万块不说,还多了双筷子从他碗里夹菜,这他妈根本就是入室抢劫!熊砾的情绪更为不稳,被抛弃的恐惧无时无刻不纠缠着他,要是父亲真不回来了,他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难道跟着这个对他们共同的父亲恨之入骨的哥哥吗?先不说对方愿不愿意,就算愿意,他感觉自己也永远抬不起头来,毕竟寄人篱下,屋主人说什么他都得听之任之。

  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之中,夜又深了,两只兽一个坐在电脑前,一个坐在床边,谁也不说话。熊岩趴在电脑桌上,又困又乏又火冒三丈,可到最后,他还是服了软,心里不爽归不爽,日子还得过下去,问题总要解决,生闷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睡吧,明天再看他会不会来。”熊岩站起身,双爪插在口袋里,低头注视着郁郁寡欢的熊砾,“我还要早起上班,让我省点心,可以吗?有点累了……”

  这已经是熊岩能说出的最温柔的话了,他自己也知道里头带了点刺,但实在很难完全收住脾气。

  结果还算不错,那颗小脑袋点了点,他心里的火气便消了几分,又何必和一只无辜小兽搞得这么僵?每次一跟熊岐山扯上点关系,就跟变了只兽似的,暴躁得不得了。

  “你要是想洗漱洗漱就去卫生间,各种洗浴用品都齐全,还有没拆封的牙刷和毛巾,就是记得别把衣服打湿了,暂时没得换,天气又不好,很难干。”

  说完,熊岩坐回椅子上,戴好眼罩,准备歇下了,至于熊砾怎么样,他现在委实没心情去照顾别人。迷迷糊糊中,熊岩听见了凉鞋踩在地板上的啪嗒声,他也就放了心,熊砾会自己照顾自己,他不必太操心。睡意来袭,身体逐渐松弛了,屋外大雨倾盆,熊岩不免感到有些冷,可他又懒得起身去拿外套,没一会便吸起了鼻子。最后熊岩还是勉勉强强睡着了,可他还没开始做梦,一双爪子就又把他摇醒了。

  “还要干吗?!已经很晚了!”熊岩扯下眼罩,瞪着站在旁边的小熊,语气比刚刚还要难听,“我上班很累的!电话打不通我也没办法解决!等明天——”

  “你不睡床上吗?”

  一句胆怯的关切彻底浇灭了熊岩的怒火,一时间,他无言以对,甚至于心里十分惭愧,他怎么在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啊,明明都意识到了,嘴巴却怎么都收不住。熊岩抽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接着走到床前,蹲下身,从底下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件硬夹克,披在肩上,说道:

  “没事,我穿点东西就行,床太小了,我睡相不好,晚上可能会挤着你。”熊岩几度想要道歉,可终究没说出口,只轻轻拍了拍熊砾的背,催促道,“睡吧,真的很晚了,别想太多,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在熊岩的注视之下,熊砾脱掉凉鞋躺了下去,和昨天一样和衣而眠,唯一的不同是背了过去。熊岩扶着额头,发了会呆。结果并没有立刻去睡觉,反倒打开了电脑。

  时间仿佛回溯到了昨夜,只是心情大不相同,两只兽的心都沉甸甸的,或许还有些恐慌,但他们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有些事还是藏着好,说出来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徒增烦恼。

  天气预报说,强降雨天气还会持续很久,第二天熊岩只能赶公交上班,出门前,他把旧手机和自己的其中一张电话卡拿出来给了熊砾,让小家伙自己点吃的,自己联系熊岐山。他一下子要忙活十二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可没法子管熊砾。他挤上公交,不出意外地找不到座位,来曲林市五年了,他反正是从来没体会过本地公交座位的软硬,好容易坐一次,总会遇到老弱病残孕,也不是说非得让座,只是他嫌扯嘴皮子麻烦,还不如让得痛快点。

  熊岐山那边依旧杳无音讯,熊岩愈发觉得不妙,如果今天回家熊砾还在,那熊岐山多半是不会管了,唯一能让他感到宽慰的就是熊岐山的境遇未必好,没准被讨债的绑上石头扔河里了呢?曲林江又宽又深,还有很多鱼,肯定死得透透的,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即便如此,他们也就是两败俱伤,熊岐山要是死了,熊砾谁来养呢?他连婚都没结就要带孩子?总不能送到福利院之类的地方去吧,先不说法律上他对熊砾有没有抚养的义务,脊梁骨都要被戳断,尤其是在赤钢里,工友都是看重家庭的中年兽,消息如果走漏,他肯定待不下去了,就算是带了他好几年的师父都不会认同他。

  退一步说,熊砾毕竟是他亲弟弟,他嘴上不认,心里却门儿清,真有兽能看着自己的血亲流落街头吗?甚至毛都没长齐,熊岩自认做不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也就熊岐山这种斯文败类干得出来。

  由于出门前花了不少时间嘱咐熊砾,公交又因为大雨延误,熊岩头一回迟到了,这让师父马骏的脸色不太好,他们班组的工人大多很勤勉,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错,在钢厂,出铁总是大事,即便熊岩干的都是些杂活,但也得在场。熊岩没向师父解释自己的难处,只默默地穿上了隔热服,他不大喜欢吐露心事,工作时段更是如此,得打起精神来,免得酿成事故。钢厂的事故可不是闹着玩的,动辄要命,前年高炉中修停炉时就炸了一回,还好当时他们班组不在场,事故规模也不算大,只有一名工人被中度烧伤,但事后还是一连开了好几天的会。

  一走进高炉作业区,外头的风啊雨啊一下子就被热浪、噪音与烟尘盖了过去,可熊岩反而放松了不少,至少干活的时候他不用琢磨家里的烦心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等他下班再说。

  炉前岗位都十分辛苦,尤其是熊岩这种资历浅的,听起来测温取样不是什么难事,实际上什么杂活都得干,他这样的年轻兽就跟牲口差不多,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还好赤钢的待遇不错,他省吃俭用,一年到头攒个六七万不是问题,而且班组里的工友们都挺照顾他,有时候见他干活太辛苦,还会上来帮帮忙,提前让他回休息室,不过他很少领情,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干比较好,大家都不容易,没必要优待谁。

  每轮出铁之间,他们都能有半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待在休息室喝喝茶聊聊天——老一辈会干这些,年轻兽大多自个玩儿手机去了,不过熊岩比较特殊,他休息时间一般跟师父坐一块,听后者讲讲工作上的经验,他每样都谨记着,以后多半用得上。在赤钢,像熊岩这般一丝不苟的后辈已经几近绝迹了,所以很是讨马骏的喜欢,以至于马骏时常说熊岩不该进这行,又累又危险,薪资还不怎么样,他们这些老家伙也想转行啊!可不是转不成吗?一把年纪了,学什么都学不利索,但熊岩还年轻,脑子够灵光,做事又踏实,转行后不说能飞黄腾达吧,起码比跟铁水打交道好。熊岩自己也考虑过转行,但每天测温取样做习惯了,实在懒得往上面爬,有什么必要吗?反正他孑然一身,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与其惦记些有的没的,不如老老实实做自己的癞蛤蟆,真的火烧屁股了再说。

  “熊岩?熊岩!”

  “嗯?”

  不知不觉间,熊岩又走神了,师父讲的技术要点他是一个没听进去。马骏拿起搪瓷水杯喝了口茶,不再讲那些枯燥的炼铁知识,而是笑着问道:

  “你是不是谈朋友了?魂不守舍的,”

  熊岩叹了口气,他就算真谈朋友了也不敢跟这些老一辈说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中年兽老惦记小辈的情感生活,虽然也算是在关心,但让他很尴尬,尤其他根本不喜欢雌兽,这要是让大伙知道,可不得被指指点点?

  “还是说,生活上有什么烦心事?要不然下班了跟我去搓个澡?”

  又来了……遇事不决搓个澡。熊岩不知道该回点什么,身为一名外地兽,他很难理解这边的习惯,今天不是下大雨吗?真的该去澡堂?

  “你懂什么!就是下雨才好!”马骏向来不喜被质疑,一时间细长的眼睛都鼓圆了,“淋了雨一身湿气,不泡个澡骨头疼,等你三十多四十就明白了。”

  熊岩还是不信服,就算真有什么“湿气”,也早被钢厂的高温给蒸发了,但他懒得跟师父争执,中年兽固执得很,傻子才较真。

  半个小时一溜烟就过完了,工人们戴好头盔和手套,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熊岩又开始忙前忙后了。说来奇怪,工友们都说他是个工作狂,一点烂不会偷,加班还积极,可到家后他却懒成一滩烂泥,饭不做,被子不叠,垃圾不扔,脏衣服堆积成山,实在没衣服穿了才会想着洗洗。难道自己就这么爱财?诚然,赤钢的加班费给得很大方,他也很享受银行卡里的数字蹭蹭往上涨的感觉,但他的生活质量其实从来没有提升过,连买件衣服都扣扣索索的,家里全是十来块一件的单色纯棉背心,洗烂了还舍不得扔,实在破得穿不了了才会忍痛丢进垃圾桶里。如此抠门到底图个什么呢?固然要存一笔钱以防意外,但也不必如此苛待自己吧?

  想到这,熊岩愁云满面,他希望回去的时候熊砾已经被接走了,这牲口,拿了他五万块不说,不会还要在他家里放个吞金兽吧?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的乐趣……

  无论是从情感出发还是从现实出发,他都不愿意接纳熊砾,现在暂时留着这小家伙,单纯是觉得可怜,但也仅止于此,难道他就不可怜?不一样被无情抛弃,时至今日还在被吸血。

  铲完地上的煤渣,靠着墙壁休息时,熊岩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灼烧感,他想,待会得吃点喉糖,在这地方,即便规范操作,按章程戴好防护设备,身体还是会受到不小的伤害,他已经算运气好的了,在班时间没遇到过什么大的事故,但小伤小病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

  天亮时进的工厂,出去时,外面已经全暗了,熊岩这会才看了看手机,消息很多,但全是催收短信,无论是熊岐山还是熊砾都没给他打过电话。这不啻最坏的结果,以至于熊岩都不大想回去了,回去做什么呢?他真不想跟熊砾待一块,太憋屈了,赶又不能赶,骂也不能骂,事事都要叮嘱要迁就,怎么没兽迁就他呢?活该他受委屈?

  可熊岩还是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除了家他也没地方能去,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生活上的盲点有多大,偌大一个曲林市,对他来说绝大多数地方竟然是不可知的域外世界,除了工作的赤钢工业基地,除了自己家所在的青墙路,别的地方他几乎完全没逛过。买了晚饭,走进小区,他发觉自己家的灯开着,便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准确来说什么都没发生。熊岩感到一阵头疼,熊岐山多半不会回来了,他可能得另寻办法,比如问一问熊砾之前熊岐山的住址,去碰碰运气,或是找找自己那几个旁亲,看看能不能查到点蛛丝马迹,如果还找不到,熊砾应该有别的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吧?交给那些兽也未尝不可,总之,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想留下熊砾。

  他爬上三楼,走过拐角,打开生锈的大门,熊砾果然坐在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晚饭吃了没?”

  熊岩不想撩拨熊砾的情绪,便没提那头牲口的事。见小兽摇头,他便把小炒放到电脑桌上,一边招呼一边拖过塑料凳,把坐着更舒服的老板椅让了出去。

  开饭之前,熊岩听见熊砾的肚子叫得厉害,他心说这小东西不会中午没吃饭吧,一问,果不其然,说是不好意思花他的钱,他叹息连连,这对父子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挖空心思要从他的牙缝里抢食吃,另一个宁可饿着也不想欠他什么。

  “别犯傻,没几个钱,你要是饿病了我还得倒贴。”熊岩小小地责备了几句,之后话锋一转,“说点正事,你跟他来的时候住的哪?宾馆吗?明天上午我可以去找找,”

  正在努力刨饭的熊砾听罢抬起头,湛蓝的眸子难得有了光彩。

  “我……不太清楚具体地方,是个招待所,‘利宾’什么的。”

  熊岩用手机地图查了查,确实有这家招待所,在曲林市的新城区靠东的位置,还挺远,如果坐公交,加上靠站和换乘的地方,估摸着要大半个钟头,要是能骑摩托就好了,可惜雨太大,暴露在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考虑公共交通。

  “明天起来我就去,有什么事我会跟你电话联系,快吃吧,本来就不太热,再说要凉了。”

  熊砾又刨了一口饭,但他显然不想终止话题:“我想跟你一起去……”

  “雨太大了,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变得更大,你待在家里就——”熊岩突然说不下去了,熊砾的眼神里写满了哀求,他一时间有点不忍,“行吧……但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太了解他了。”

  熊岩提前给小兽打了道预防针,他不想到时候熊砾在招待所哭出来,要哭就现在哭,不然不好收场,或许很残忍,可现实如此。

  畜生!熊岩看着小兽咬住下唇极力忍耐的模样,恼火得要命,他不明白天下间怎么有这种兽,没有半点责任心,没有半点廉耻,这牲口甚至连一套衣服都没给熊砾留下!

  原本熊岩还想问点别的,譬如熊岐山在做什么“生意”,最近的生活轨迹如何,譬如熊砾还有没有别的亲属,然而现在已经没法开口了,多少要照顾照顾熊砾的情绪。他看得出来,熊砾很坚强,也足够懂事,可对于一只小兽来说,有些挫折不是坚强懂事就能熬过去的。

  两只兽默默地吃完了晚饭,末了熊岩觉得自己该多带份炒蛋回来,或许还该买箱牛奶,熊砾正处于发育期,营养不该落下,按熊兽的标准,这小家伙其实有点矮了,上班路上他时常能见到中学生过斑马线,但凡是猛兽,没一个比熊砾矮,有的甚至比他还高。

  洗澡的时候,熊岩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怕工作上有要紧事,只能让熊砾帮忙接接,结果竟然是催收公司打来的,要他转告熊岐山尽快还款,转告?转个屁!他自己都不知道去哪找。愤怒之余,熊岩也不免担忧,上次他被催收公司骚扰的时候,电话都打到工作地点去了,每天都有,害他只能辞职,如果这次闹到也赤钢那边去,很难说能不能收场。要知道,他能进赤钢已经很幸运了,父亲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赌鬼,对他的工作有限制,实习时他都担心自己不能转正,还好师父暗里扶了他一把。

  骚扰电话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无数个,熊岩再清楚不过,但他一时半会也不方便换号码,工作和生活相关的东西都绑着,他得全部解绑,再通知需要保持联系的那批兽,可他这会还要折腾熊砾那边的事,只能暂时忍着。

  大熊洗完便轮到了小熊,外面的熊岩看着挂在门口的格子衬衫,不免有些头疼,他不会还要给熊砾买衣服吧?再穿几天这套衣服多半就臭了——实际上已经臭了,搞不好来之前熊岐山就没给熊砾换衣服,他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还是只能在外卖软件上下单,毕竟自己的衣服都太大了,一只小熊怎么可能套得上。令他纳闷的是,小兽的衣服居然比成年兽的还贵,一件T恤,一件短裤,两条内裤,合起来将近三百块,能抵他十几件了!他的心在滴血……

  花了“大价钱”,熊岩只得到一句“谢谢”,一只小兽又能回馈他什么呢,虽然也够了,他只是习惯于节约,不是真掏不出钱。

  洗完澡,穿上新衣服,熊砾一下子显得精神了许多,但熊岩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见面相处两天了,他还没见熊砾笑过,小孩子不就该开开心心的吗?事态发展到这等地步,他都替熊砾感到难过,也替自己难过,曾几何时,他连一个能住的地方都没有,也就是刚好到了能自立的年纪,熬着熬着,终于熬出了头。

  那熊砾呢?还要熬多久?熊岩无法给出答案,说白了,全都取决于熊岐山,要么……

  不行!熊岩立即否认了脑袋里冒出来的想法,他还没做好准备,同情归同情,他和熊砾之间始终有芥蒂,而且他哪有时间,哪有精力照顾小孩子?工作强度那么大,动辄加班,倒班更是每四天就一轮,全年无休,作息都对不上,如果到最后熊砾真没地方能去,他宁可找个远房亲戚帮他照顾,大不了他每个月打款过去。当然,这已经是下下策了,他跟熊砾之间并没有什么兄弟情谊可言,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走到这步……

  第二天,熊岩如事前约定的那样,带着熊砾去了招待所,他还是第一次到新城区这边来,的确很现代化,充满了朝气,年轻兽也很多,不像老城区,尤其是赤钢工业基地那边,尽管各种机器都还在运转,但总觉得随时都会关停。就像上世纪末那样,谁都觉得是铁饭碗,结果一下子倒了一大片,赤钢的老资历提起这些总会万分感慨。

  熊岩无心观赏林立的高楼大厦,老城区其实也有巨型建筑,只是外形上没这么花里胡哨,奇观对他而言没有吸引力,他只想尽早解决手头的各种麻烦,把生活掰回正轨。

  所谓的“利宾”招待所是个藏在巷子里的烂地方,熊岩之所以觉得很烂,是因为这招待所一看就很不正规,门口就坐着一只衣着暴露的雌豹,他感到恶心,恶心熊岐山把熊砾带到这种地方,简直是疯了……

  “你在这等着,我进去问问。”熊岩把伞交给郁郁寡欢的熊砾,自个儿走了进去。

  根据熊砾提供的门牌号,熊岩跟前台妖娆的雌兽聊了一会,说实话,过程很不愉快,因为他明摆着不是来住宿的,更不可能点什么特殊服务,前台的语气便冷冰冰的,还好他拿到了想要的信息——熊岐山前天晚上就退房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熊岐山并非临时起意,搞不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熊岩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熊岐山就是这样的牲口,所以他根本就没想着能把钱要回来,他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蓄谋之下,这自私自利的畜生竟然什么东西都没给熊砾留下,哪怕塞几百块钱呢?!完事还要他帮忙擦屁股?!他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

  “谢谢。”

  熊岩耐着性子跟前台看不起他的服务员道了声谢,回身快步走出招待所,从熊砾爪子里接过雨伞,牵着后者便往巷外去了。熊砾只觉爪子被捏得有点疼,换作别的小兽恐怕此时都不敢作声了,但他此刻心中焦急,还是问了一嘴父亲的消息,结果只得到一句既愤怒又冷酷的话——

  “死了!”熊岩完全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怒火,前两天自己还在幻想熊岐山把熊砾接走,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熊砾没再作声,虽然什么细节都没有,但结局已经注定,父亲抛弃了他,确凿无疑。他黑色的下唇逐渐冒出了鲜红的血,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抑制住喷涌而出的悲伤。

  熊岐山固然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可对于一只小兽来说,“父亲”两字的意义并不局限于好或者坏,这是一种生存需要,没了熊岐山,熊砾仅剩的半边天也塌了,压得他喘不过气。

  雨水沿着伞骨接连不断地流下,熊砾的身体很快就被淋湿了,而正在气头上的熊岩压根没注意到,一直到公交车站台,才发觉熊砾已经成了落汤鸡。

  也不知道提醒一声,淋湿了还不是要他来处理?熊岩突然在心里埋怨了起来,不过这种恶劣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立马蹲在了小兽面前,试图为其拧干衣服,自是徒劳无功,熊砾从头到脚全都湿了。

  “阿嚏!”

  喷嚏声更加重了熊岩的负罪感,他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该怎么弥补,连公交车来了都没注意到。

  “不上车吗?”

  公交司机的好心询问并未得到回应,车门旋即紧紧关上了,两只熊只能再等下一班。

  等车的时间里,小兽流出了鼻涕,熊岩终于意识到不能再拖了,这时,一个点子适时地冒了出来——去澡堂。这算是为数不多他比较熟悉的场所,可以让身体快速暖和起来,又有吹风机,不说全吹干,至少能穿着,实在干不了就再买一套,毕竟他有错在先,破费就破费吧。

  几分钟后,熊岩就带着湿漉漉的小兽就到了最近的澡堂,看价格表有点小贵,档次比熊岩平时被师父带去的地方要高点。

  进去的时候,服务员打趣说小家伙是不是出门没带伞,让熊岩既尴尬又惭愧,办完手续,在手腕上挂好牌子,他便带着熊砾去淋浴了。

  淋浴间是独立的,熊岩本来打算帮帮熊砾,但后者极其强硬地把他推了出去,这让熊岩十分惊诧,他还以为熊砾是个会对人百依百顺的孩子,原来也会有脾气。

  厚厚的木板让熊岩无法得知隔壁在发生什么,只能自己冲自己的。冲着冲着,他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响,耳朵紧贴在隔板上,他才惊觉小兽在低声啜泣。

  难怪不让他帮忙……

  “熊——”

  尽管十分内疚,熊岩还是没喊出熊砾的名字,更没有出言安慰,他很矛盾,熊砾的身份实在特殊,哪怕这小家伙跟他素不相识,他都会想尽办法去弥补过错,但熊砾偏偏是熊岐山的儿子,他恨之入骨的,甚至刚刚诈骗过他的畜生的儿子。

  想要不迁怒,原来这么难……他还以为自己有多看得开呢?结果还是被冲昏了头脑,如果真的不在乎,那他这会应该已经在想办法给熊砾补办各种证件了,又怎么可能冒着大雨出来找熊岐山?

  他终究是想要摆脱熊砾,想要回到自己的舒适圈里,远离和熊岐山有关的一切。

  冲完澡,看着双眼通红的熊砾从淋浴间走出来,熊岩心里跟打翻了调味瓶似的,他不知道待会带熊砾去吃顿好的能否补偿回来,大概不能,不如说这种想法太幼稚,幼稚得不像是一只正常兽能想出来的,以熊砾的懂事程度,又怎么可能被糖衣炮弹所诓骗?他得许诺更实际的东西——

  “先去泡澡吧,暖和点,别感冒了,现在你别想太多。我会接着帮你找的,更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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