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雷因一整晚都沒回來，拉斯韋爾不由得有些擔心，雖然他也不是什麼需要人盯著的小鬼頭年紀。

　　拉斯韋爾覺得自己不該說那些話的，但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期待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一切在確定他是Beta時就註定好了。

　　思及此，他嘆了口氣，背起準備好的盥洗衣物和簡單行李出門。

　　因為是商用貨船兼職載客，所以遊客並不多，只有穿著制服的船員忙進忙出，讓自由在甲板上吹海風的人顯得孤零零的。

拉斯韋爾的長髮被高高吹起，像極了曬在陽光下的黑色絲綢。

　　雷因不知道回去沒有？剩下一大鍋的蘋果咖喱只能堆進冰箱，或許雷因會自己拿出來熱著吃完……

拉斯韋爾心情陰鬱，低頭看著被船隻駛過而激盪出的水波，沒注意到靠近的身影。

　　「在想我嗎？」

　　熟悉的聲音從左邊傳來，拉斯韋爾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看還真是那個讓自己掛念行蹤的大男孩。

　　「你！你怎麼會在船上？」思考了可能性，基本上在雷因小隊裡算是智囊的拉斯韋爾馬上得到結論，「你這是偷──」

　　「噓！你想讓我被丟下海嗎？」雷因趕忙摀住他的嘴，小聲地制止他。

　　蹙起眉頭拉開他的手，拉斯韋爾並不同意這種等同犯罪的行為，但是對象是雷因他只有妥協……他拿雷因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所以你昨天就躲上船了？」

　　「是啊，我身手可不差，偷渡小事一樁。」

　　「少得意，你這個偷渡客。不安分點我就通知船長。」拉斯韋爾警告他。

　　「不行，這樣你會少了優秀的旅伴。」大男孩說得煞有其事。

　　「……夠了。躲一整晚還沒吃過東西吧？」

　　晚餐過後雷因理所當然地躲進拉斯韋爾的房間，因為單人床太小擠不下兩人，自然是借住的人打地舖。

　　「明天就會到了，真希望能一覺睡到那時候。」

　　拉斯韋爾有點暈船，所以咕噥個幾句就累得睡著，雷因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紫羅蘭清香竄入鼻息，他回想起十五歲時發生的事，才漸漸入眠。

＊

　　那天是個雷雨交加的壞日子，所有聲音都淹沒在如洪水般傾瀉而下的暴雨中。

　　然而在這如此吵雜的狀況下，雷因還是聽見了，即使再細微，他仍舊聽見拉斯韋爾從心裡渴求著自己的聲音。

　　那是十七歲的拉斯韋爾迎來第一次的發情期。

　　原本在客廳沙發上窩著等雨停的雷因聽見騷動，往二樓房間走了上去，「拉斯韋爾，你怎麼了？」

　　敲門沒有得到回應，卻有細碎的哭泣聲從裡頭傳出，這讓雷因過於緊張就直接打開並未上鎖的門。

撲鼻而來的是比平時還要濃烈許多的紫羅蘭香氣，讓雷因猛地後退一步，訝異拉斯韋爾的味道居然讓自己產生了不該有的情色幻想。

　　在房門外吸吐幾口氣穩定情緒後，雷因才進入查看，拉斯韋爾縮在床上顫抖著，滿臉全是淚水。

　　「雷因……我好難過……」不尋常的喘息，溫熱的吸吐噴在雷因的皮膚上，讓他起了身顫慄。

　　「難道是發情期嗎？」雷因坐到床邊抹去他的眼淚，然而眼淚還是不斷地流出來，是什麼讓他悲傷不止？

　　怎麼辦才好？雷因還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是聽隊上的成員胡亂聊過，「拉斯韋爾你能走嗎？我帶你去找醫生。」

　　「不要，我只要你陪我，雷因……」他放鬆縮緊的身子，軟綿綿地掛在雷因身上，臉埋在頸間讓雷因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還是持續地哭著，彷彿能沖刷掉一切煩心的事。

　　「怎麼了？我會聽你說的。」雷因拍拍他的後背安撫著，被高出他半個頭的人抵在肩膀上其實還蠻好笑的，只是現在他笑不出來。他想要知道拉斯韋爾悲傷的理由。

　　「如果我是Omega，是不是就有理由讓你選擇我？可是Omega的身體太脆弱，這樣我就不能跟著你、保護你了……」

分化為Beta讓拉斯韋爾起了矛盾，心裡明白雷因應該跟Omega孕育下一代，但是他卻無法眼睜睜看著並且失去對方。

　　「什麼？」拉斯韋爾在說什麼？

　　「我好喜歡你……可是我沒資格──」

　　「你當然有資格，因為我也喜歡你！」

　　雷因強硬地打斷拉斯韋爾的自我貶低。

他沒想過能從拉斯韋爾嘴裡聽到這句喜歡，對方因為藏匿的心情難過到淚流不止，還有什麼比這些珍貴的淚珠真實？

　　「雷因……不可以。」稍微從情緒中回過神，個性內斂的拉斯韋爾又說起違背自己心意的話。

　　「當然可以。」雷因笑著反問：「難道你說的喜歡我，只是這種程度？」

　　「不是的……」拉斯韋爾從雷因的頸窩抬起頭，用充滿著不確定的眼神看著他，「我是個平凡的Beta，我真的可以喜歡你嗎？」

　　「拉斯韋爾，想要我吻你嗎？」不再理會他的怯懦，雷因要他直接面對，拇指摩挲著他略為乾燥的下唇。

　　「想……」

　　「嗯，我也想！想得不得了！」

　　雷因不記得他們做了幾回，大概只有皺到不行的床單能告訴他。拉斯韋爾埋在他懷中安穩地睡著，身上標記了屬於他的味道，淡淡的紫羅蘭混著陽光青草，一點也不突兀的組合，彷彿它們本來就在一塊。

　　雷因好快樂，比通過測驗當上騎士隊隊長、被肯定實力還要快樂上百倍──並非僅僅是肉體上的接觸，而是長久以來的心意都能傳達給彼此。

　　然而美夢終究是夢，拉斯韋爾醒來後全然不記得他與雷因互訴情意還要求雷因標記他的事；或許是因為壓抑的情感加上發情期一次爆發，讓釋壓的人在事後下意識地選擇了忘卻。

　　他輕鬆了，卻苦了雷因。

　　當他厭惡地警告自己不准再做標記時，雷因只剩錯愕，但既然他抗拒與自己親近，雷因也不想強迫，偷偷隱藏起自己的真心。

　　遺忘真相不代表它未曾發生，拉斯韋爾總有一天會願意想起來吧？雷因沒有辦法不樂觀地去期待。

＊

　　「雷因，船靠岸了，起來。」

　　感覺到肩頭被搖晃了幾下，金髮的大男孩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硬邦邦的船艙地板讓他的背有點痛，便不自在地伸展起手腳。

　　「就愛當跟屁蟲，活該。」拉斯韋爾丟了一條毛巾給他，要他快點去洗漱，免得等等清房時被發現他包庇偷渡客，「快點，我去拿早餐過來……你別再倒回去睡了！」

　　拉斯韋爾必須按部就班地通過旅客清點下船，所以跟先行偷偷下船的雷因約在奧爾德里昂的旅店旁會合。

　　雷因百無聊賴地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嘴裡嘀咕著拉斯韋爾怎麼這麼慢時被一名戴著帽子的男人擦過肩頭，緊接著便是後頭傳來的大喊。

　　「拜託來人幫幫忙！有扒手！」

瞬間明白狀況的雷因二話不說地追了上去。

　　只是扒手跑得更快，也比雷因熟悉建築與地形，眼看就要落後追丟時，拉斯韋爾及時出現在另一頭，攔住了扒手的去路。

扒手一個措手不及，直直往拉斯韋爾撞去，力道之大讓兩人在地上滑行了好一段距離才停下。

　　「唔……抓住你了，別想跑。」擦破的手肘雖然很痛，倒也不是不能忍受，拉斯韋爾一個迅速翻身便把男人給壓在身下。

　　「拉斯韋爾！你沒事吧？」幫忙壓制住男人，見拉斯韋爾的大衣袖子因為滑行破裂，露出裡頭紅腫的擦傷，雷因好心疼。

　　「小傷而已，不礙事。」連臉頰邊都有小擦傷。

　　男人被趕過來的警衛隊帶走後，兩人才放心前往水都的守護人之家拜訪。

　　「來了。」應門的是一名水藍色短髮的青年，臉上戴著的黑框眼鏡讓他整體氣質嚴肅不少，「是拉斯韋爾，連雷因也來了？」

　　「尼科爾，好久不見。」拉斯韋爾笑笑，不想回答雷因也一同出現的原因，他自己就先大言不慚道：「我就是偷渡也想來探望艾爾的寶寶。」

　　尼科爾倒不是很驚訝，打從一場意外認識後就知道這兩個人老是膩在一起，少了一個才奇怪。他沒多問什麼，請兩人到他的書房談談想要拜託拉斯韋爾的事。

　　此時他注意到拉斯韋爾臉上的擦傷，「你們才剛到吧？怎麼馬上就受傷？」

　　「在街上遇到扒手，耽誤了下。」雷因感激地接過尼科爾遞來的醫藥箱，把拉斯韋爾拉到一旁上藥。

　　尼科爾點點頭表示明白，兩人會來找自己也就代表事情已經解決，他並不是拐彎抹角的人，直接開始說明：「我這次找拉斯韋爾來，是為了阿爾莎的事。」

　　「阿爾莎？」雷因手上一個用力，讓拉斯韋爾吃痛地叫出來，「嘶──你輕點！」

　　「艾爾的妻子，記得嗎？」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她發生什麼事了？」拉斯韋爾沒受傷的手正掐著雷因的臉頰，兩個人僵持不下。

　　阿爾莎和艾爾都是Beta，他們相愛相惜，不容易受孕的體質在水神眷顧下也懷上了孩子。然而她卻因為失足意外流產，導致阿爾莎精神狀況一直很低落，艾爾也十分自責沒看顧好妻子。

　　「孩子就這麼沒了啊……」同樣身為Beta，拉斯韋爾似乎能體會兩人的感受。

　　「我並不是要你們幫忙哀悼。相反的，阿爾莎她又懷孕了。」

　　「咦？」

故事大起大落太快，雷因和拉斯韋爾突然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傻愣著等待尼科爾繼續說。

　　尼科爾推了推眼鏡，將手中的書塞回書櫃的缺縫中，「我想拜託你們去採集一種水之洞窟特有的藥引『琉璃花』。流產之事讓阿爾莎耗去太多心神，過於虛弱的體質恐怕無法順利生產。」

尼科爾雖然表面冷酷正經，其實心裡是溫柔熾熱的，甚至特地求助遠在格蘭謝爾特的拉斯韋爾，對於弟弟妹妹們的關懷不言而喻。

　　「當然好，尼科爾的事自然義不容辭。」兩人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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