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間裡，循環空調與水分回收機的聲音發出嘶嘶氣流聲。

僅能容下一人生活空間的睡眠艙中，交疊了兩具身軀，正壓抑著聲量做著不想被其他夥伴們發現的事。

「唔嗯⋯⋯克勞德⋯⋯」

「噓⋯⋯小聲點。」克勞德吻上對方的唇，蓋住了接下來的淫聲浪語。

他雙手恣意撫摸著對方凹凸有致的身材，緊貼著的下半身預告了兩人將進行的『活動』有多火辣。

「⋯⋯老天，奧蕾塔⋯⋯」當他進入了對方身體裡時，忍不住低聲讚嘆了一下，「⋯⋯妳好棒。」

奧蕾塔用右手背掩嘴壓抑著聲音，不想讓自己的浪叫傳出去。左手緊抓著克勞德結實的臂膀，承受著他深切的衝刺，每一下都毫不憐香惜玉地撞進她身體的最深處。

克勞德・麥耶，34歲瑞士人。在義大利語區長大，之後又到德國慕尼黑大學讀書，非常習慣多語言的環境。個性外向的他，熱情奔放的態度總是能帶給周遭的人歡樂，也很容易吸引異性注意。

但是堅持獨身主義的克勞德，從來沒有固定交往對象。只要對方稍微有點想安定下來的樣子，他就會毫不遲疑地退出那段關係（在此先不論那是什麼樣的關係）。

這一次應該也不會有所改變才對。

奧蕾塔・吉亞諾提，30歲，土身土長的義大利羅馬人。受到機長父親的影響，從小就熱愛飛行，16歲就開始學習駕駛小型飛機，17歲就考到私人飛行執照。一路累積下來，她的飛行總時數簡直驚人的高，但全家人都沒有料到，她有一天還會一路飛出地球。

兩人同為ESA（歐洲太空總署）的太空人，其實很早就打過照面。然而直到這次一同被派到月面基地執行任務，才真正熟稔起來。奧蕾塔熱愛天空的率真深深吸引著克勞德，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奧蕾塔的確在他心裡佔了一席之地。

這點他的德國人好友，一樣是ESA太空人的沃夫岡・雷麥特早就看穿了。

「⋯⋯你們剛剛是在調情嗎？」

手上還在做實驗的克勞德，差點把這批真菌孢子順序搞亂，「拜託，老兄。我跟誰都在調情。」

沃夫岡挑了挑眉，不以為然地說：「⋯⋯是嗎。」

一旁操作顯微鏡，正在拍照紀錄上一批真菌生長狀況的JAXA（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太空人高橋隼和隨口跟著說了句，「你就沒跟蘇珊娜調情啊。」

「呃啊～～～沒你的事，隼和！」克勞德瞪大雙眼，喝止了隼和。

隼和轉頭一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幹嘛反應這麼大啊。開玩笑的嘛～」他拿起培養皿放回小型溫室，開始查看下一項要執行的工作。「因為他心虛吧。」沃夫岡勾起慵懶的微笑，悠哉地晃去幫隼和的忙。

「誰心虛？」奧蕾塔捧著幾個樣本罐走進溫室實驗區，準備把實驗結果裝進去好送回地球。

克勞德斜眼瞪了沃夫岡一眼。

沃夫岡笑意加深，「沒啊，就我朋友。」

「是喔，他怎麼了？」奧蕾塔不以為意地搭腔。

「就很愛在喜歡的人面前裝酷啊。」

奧蕾塔笑了出來，「你朋友還在青春期嗎？」

隼和噗哧一笑。克勞德再度轉頭瞪了他一眼。

「我有時候也這樣覺得。」沃夫岡按下樣本區的開關，等著自動封裝完成，「妳會討厭這樣的人嗎？」

奧蕾塔把樣本罐一一擺進消毒保冷櫃，歪了歪頭想了一下，「看狀況吧。」

「看什麼狀況啊？」隼和捧著平板，邊確認待辦事項邊好奇地問。

克勞德開始在心中質疑自己為什麼要跟這兩個混帳當朋友。

「嗯⋯⋯如果只是因為害羞才裝酷，好像也蠻可愛的。」奧蕾塔看著樣本封裝過程，一派閒適地說：「不過，為什麼要問我？」

「對啊，你要不要先承認你就是你朋友啊？」克勞德裝作若無其事，跟平常一樣笑嘻嘻地說。

「哼嗯⋯⋯我就算心虛也不裝酷的。」沃夫岡毫不在意地聳聳肩。

奧蕾塔笑了，眨了眨眼半開玩笑地說：「你這樣也挺可愛的。」她戴上手套，拿出櫃子裡裝好樣本的罐子後，就離開了。

克勞德一臉不滿地看著沃夫岡。

「怎麼了嗎？」

「⋯⋯你有瑪歌了還跟人家調什麼情啊？！」

沃夫岡挑起一邊眉毛，露出戲謔的微笑，「拜託，老兄。」他模仿了克勞德的口吻，「我跟誰都不是在調情。」

隼和瞬間笑到差點滾下椅子。

克勞德翻了個白眼，「我恨你。」他把手上的培養皿貼完標籤，記錄完擺進溫室，「媽的，我不想跟你們說話了。」他把護目鏡、口罩和手套脫一脫，煩躁地離開了實驗室。

「⋯⋯他真的生氣了嗎？」隼和不安地看向沃夫岡。

沃夫岡悠哉地確認好今日進度，笑了笑，「叛逆期吧，我們多擔待點就好。」

隼和一時哭笑不得，「⋯⋯噢。」

煩躁的克勞德走去鍛鍊區，打算把所有的不爽都發洩在肌力訓練上。

綁好安全束帶，他調整了斜度，把地板訓練機的重力加大，開始練起整套伏地挺身的組合動作。

「⋯⋯哇，你也太厲害了吧。」奧蕾塔的聲音突然出現。

克勞德停下訓練，起身擦著汗，「都準備好了？」

「對啊，沃夫岡確認完第二遍了。明天應該能順利發射回去吧。」

他們說的，就是這次ESA和JAXA的合作計畫，是跟菌絲體有關的實驗，結果會由定時運輸物資的飛行器先行運回地球。

「真快啊，剩三個月了。」

「你想家啦？」奧蕾塔坐在大瑜珈球上，往後一躺開始伸展著筋骨。

克勞德哈哈大笑，拿起水瓶吸了一口，「怎麼會呢～到處都是我家啊。」

「那是什麼意思？？？」

奧蕾塔為了穩定背部的姿勢，說話有點吃力，然而聽在克勞德耳裡莫名有點誘人。

他實在移不開視線，乾脆放棄，解開安全束帶站在奧蕾塔身邊看著她說：「我孑然一身啊。看我人在哪，哪裡就是家囉。」

奧蕾塔眨了眨眼，「這想法真不錯，好像也很適合我。」她返身慢慢起來之後，轉個方向繼續側身的伸展動作，「你不練了嗎？我還想說難得有人可以陪我拉筋呢。」

克勞德沉默了一下，揚起曖昧的笑容，「不早說妳需要人陪，我很樂意啊。」

奧蕾塔看著他的表情好像有點猶豫，但接著卻勾起微笑，「那拉筋以外的事呢？」

「看我擅不擅長囉？」克勞德挑了挑眉，眼神變得有點深沉。

這就是一切的開端。他們從偷偷摸摸躲在攝影機拍不到的角落接吻親熱，到今天，趁休假時間大家都沒注意的時候，直接躲在克勞德的睡眠艙裡做愛。

「呼⋯⋯呃、老天⋯⋯」克勞德爽到意識都快飛了。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扯，到底是因為他太久沒碰女人，還是奧蕾塔真的是他的天菜。剛思考到一半就被奧蕾塔一陣緊夾逼到差點繳械。

她壓抑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好色。克勞德忍不住把臉埋到她胸口，邊舔著她的乳尖邊享受著聽她扭著腰的低吟聲，「克⋯⋯勞德⋯⋯嗯⋯⋯嗚、」

「舒服嗎？」克勞德在她耳邊低聲問，「還想要我怎麼做？」

奧蕾塔迷濛的雙眼看向他，輕喘了兩下，勾起一邊嘴角淺淺一笑，「⋯⋯深一點，不要停。」她靠近克勞德的耳畔，輕呼了一口氣，「其他的⋯⋯等回地球再做。」

幹，這女人真的很會耶。克勞德忍不住在心裡罵髒話，但不得不說他就很吃這套，整個人被撩到全身燥熱，毫不猶豫地就照她的意思狠狠做到底了。

「⋯⋯妳覺得我們會是第一組在月球進行性行為的男女嗎？」完事後，克勞德居然有點捨不得離開她，輕撫著她的頭髮這麼問。

「⋯⋯你打算告訴地面控制室嗎？」奧蕾塔ㄧ臉好笑地看著他，「要當第一組的話，首先資訊要公開吧？」

「⋯⋯不一定吧，內部多少會有消息來源啊。比如，明明太空任務有禁酒令，但實際上人類在月球喝的第一杯飲料是紅酒。」

奧蕾塔輕笑了起來，「你就這麼想當第一個嗎？」

「不行嗎？」

奧蕾塔吻了他，「行呀，就當作我們是吧。」她眨了眨眼，「高興了嗎？」

感覺被當小孩哄了，但克勞德一點都不介意，低頭再度吻了她，「高興。」

＊＊＊

待在月面基地的最後三個月，他們就在這種曖昧激情之中度過了。

原本以為回到地球後，兩人就會回到單純的同事關係。

然而，等克勞德回過神來，他已經不由自主地離開了自己的飯店房間，站在隔壁門口了。

明明只是來巴黎出差，跟總部報告任務的事而已不是嗎？

但他就是沒辦法抗拒奧蕾塔的撩撥，光是一則訊息『晚點有空陪我嗎？』就足以讓他喪失理智。

克勞德甩了甩頭，輕輕地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門就開了。

「嗨～」克勞德故作吊兒郎當的樣子打了招呼，「空虛寂寞覺得冷？」

奧蕾塔看著他眨了眨眼，搖搖頭勾起一邊嘴角，刻意很慢地咬了咬下唇，「是覺得太熱需要滅火。」

幹。克勞德腦中一片空白，一進門就把她壓在床上狂亂地吻著。

「嗯⋯⋯唔啊⋯⋯」奧蕾塔愉快的呻吟聲傳進他耳裡，熱情如火地呼喚著他，「啊⋯⋯克勞德⋯⋯嗯～啊⋯⋯那裡～對⋯⋯啊啊⋯⋯」

克勞德實在無法決定到底是在月球上壓抑的低吟比較色，還是像現在這樣奔放的淫語比較性感？

⋯⋯或者其實⋯⋯他都喜歡？⋯⋯可惡。

對自己感到火大，於是他把所有心思都擺到奧蕾塔身上，再度使出渾身解數取悅她，換來她在高潮之際的一連串破碎的義大利語浪叫。克勞德聽得出來的只有罵他『狗娘養的』或是『不行不行不行』之類的。

感受著她身體裡的顫動，知道奧蕾塔獲得了滿足，讓克勞德暗自得意起來。結果冷不防被奧蕾塔一把摟住，兩人的唇再次交疊，克勞德不但被她的舌尖闖進自己的嘴裡，還被反制在床上。

「唔⋯⋯奧蕾塔⋯⋯啊⋯⋯」不太習慣聽到自己的呻吟聲，克勞德皺起眉頭。

奧蕾塔停下了吻。克勞德看著她全裸跨坐在自己身上的樣子，實在是⋯⋯幹。

他除了髒話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現在的心情。

「你不喜歡我主動嗎？」奧蕾塔輕撫著他的臉頰。

克勞德眨了幾下眼睛，「不會啊？」

「但你看起來不怎麼享受的樣子。」奧蕾塔歪了歪頭，「做愛應該要開心地做呀。如果你不喜歡，可以直接跟我說的。」

第一次遇到這麼⋯⋯毫無包袱？的女伴，克勞德不禁笑了出來。這女人竟然能比自己還奔放，說真的，他很驚訝，同時也覺得有趣。

「嘿，我不是在開玩笑。」奧蕾塔咬了咬下唇。

「抱歉。」克勞德咧嘴笑了笑，「我沒有不喜歡。只是不習慣而已。」他張開了雙手，「妳想怎樣都可以，我無所謂。」

奧蕾塔勾起一邊嘴角露出淺笑，「你說的喔。」

「嗯。」克勞德挑了挑眉，曖昧地說：「別忘了，我是來『陪』妳的啊。」

兩人沉默了一下。

奧蕾塔緩緩伸出手，指尖順著克勞德健壯的肌理走，接著跟上的是她柔軟的唇。

「幹。」克勞德被撩撥到快發瘋。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想把奧蕾塔壓回床舖時，被⋯⋯騎了。

他不是第一次玩這個體位，但這是他第一次被⋯⋯騎得淋漓盡致。他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用了幾種語言在低吼。

「⋯⋯舒服嗎？」

聽到奧蕾塔軟綿綿的聲音，克勞德喘著氣看向她。

奧蕾塔迷濛的雙眼看起來好美，該死的。克勞德忍不住吻了她，「超爽的。」

她笑了起來，「⋯⋯我也是。」

他們這樣的關係維持了一段時間。雖然總是脫離不了性愛，但也不是只有性愛。

有時候會一起抱怨一下繁重的訓練；有時也會一起研究複雜的任務。

可能有段時間各自上了太空就會分開，不過一旦回到地球，他們總會在第一時間就去找對方。

偶爾克勞德會注意到她和別人似乎也走得很近，但克勞德自己其實沒資格講她。

這段無拘無束的關係，或許是克勞德維持過最長的一段關係了。當然，他依然不會承認這是一段什麼樣的關係。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有感情，也認為自己不需要穩定的對象。

獨身主義萬歲。

＊＊＊

『今晚需要人陪嗎？』

難得收到克勞德的訊息，奧蕾塔勾起嘴角，愉快地點開，敲下回應。

『當然囉。』

『老地方見？』

『好啊。』

『（飛吻表情符號）』

克勞德對她總是像這樣好像很親暱，又好像很疏遠的感覺。像是在告訴她『玩玩可以，別跟我認真喔』似的。

當然，這四年奧蕾塔也試過跟其他男性發展穩定一點的關係，但那些人終究比不上克勞德在她心裡的地位。這就是所謂的沉船？還是暈車？的感覺⋯⋯嗎？奧蕾塔忍不住想自嘲。

到底是當初在月球做起來太刺激？還是回地球之後做得太盡興？她至今還是搞不太懂原因。

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克勞德那一身精美的肌肉實在很養眼。還有他聰明到不像是該有那一身肌肉的人。

「嗨。」克勞德就穿著無袖排汗衫和休閒卡其褲站在『老地方』等她。也就是飯店隔壁的咖啡館。

即使兩人在科隆都有自己的住處，但始終沒到過彼此的家，總是另外約在飯店上床。

好一陣子沒見面，奧蕾塔好想伸手去摸他健壯的手臂，但還是忍住了。

「好久不見。」

「真的。」克勞德笑了笑，感覺有點苦澀，「其實我前陣子都在休士頓。」

奧蕾塔詫異地眨了眨眼，「噢，原來是這樣嗎？」還以為是兩人訓練時間錯開了才遇不到，原來他根本就不在德國啊。

「走嗎？」克勞德伸出了手臂，一派紳士地示意她挽著自己。

奧蕾塔總算能碰觸到他，不禁勾起微笑，伸出了手挽上他的手臂一起走進飯店。

克勞德依舊有著無限的精力和奔放的熱情。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一樣懂得取悅奧蕾塔。

見多了偽君子，奧蕾塔第一次遇到一個連在床上都有辦法很紳士的男人。

不會只顧著解決自己的需求，還會把女伴的慾望擺在第一，既溫柔又狂野，實在是⋯⋯可惡耶。帶了點不甘願的心情，奧蕾塔實在不想承認自己有多享受跟他做愛的感覺。

「你在想什麼？」她全身赤裸趴在克勞德的臂彎，剛完事的兩人渾身是汗。

克勞德很少這麼安靜，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奧蕾塔心想著。

「嗯⋯⋯妳能答應我不說出去嗎？至少在正式公佈前。」

奧蕾塔歪了歪頭，「跟新任務有關嗎？那我當然不會說出去呀。」

克勞德轉頭看著她好一會兒，眼神跟以往都不一樣，帶著一點⋯⋯不捨？

「⋯⋯我要去火星了。」

奧蕾塔張大了雙眼，「⋯⋯他們選了你？？？」

克勞德點點頭，「還有沃夫岡。」他輕笑了一下，「妳相信嗎？JAXA那邊選了隼和呢⋯⋯」

瞬間奧蕾塔的腦中充滿了那時在月面基地的事，這一切的開端。

「⋯⋯真可惜呢。」她輕柔地說。

克勞德的眼神閃過一抹歉意，「是啊，就差妳一個呢。可惜ESA只有兩個名額。」

奧蕾塔搖搖頭，「我不是指那個。」

「不然？？？」克勞德皺了皺眉，一臉不解。

奧蕾塔湊上前吻了他，眨了眨眼曖昧地說：「⋯⋯可惜不能跟你一起當第一組在火星進行性行為的男女啊。」

克勞德睜大眼睛，迸出了大笑，「幹！果然該把沃夫岡換成妳才對！」他一把摟緊奧蕾塔，邊笑邊溫柔地親了她的髮際。

奧蕾塔莫名有點想哭。

兩人就這樣安靜了好一陣子。

「⋯⋯什麼時候要出發？」

「明年五月。」

奧蕾塔忍不住環上他的身軀，抱得比之前還緊。

「⋯⋯要回來喔。」

「⋯⋯別強人所難啊。」克勞德的聲音感覺有點沙啞。

奧蕾塔直起身俯看著他沒說話。

「妳自己保重喔。」克勞德舉起手撫著她的臉頰。

奧蕾塔還是掉了眼淚。她彎下身吻了克勞德，「想再做一次。」

「嗯。」克勞德回吻了她，把她拉回懷裡。

＊＊＊

克勞德出發去火星了。

奧蕾塔就待在太空人訓練中心的轉播區，默默看著NASA地面控制室的連線畫面，目送貝蘿納一號七人小組起飛。

上面坐著她重要的朋友兼夥伴，還有她永遠放不下的心上人。

直到這刻她才意識到，克勞德對自己而言早就不只是個同事、夥伴，或是床伴。而這件事到底有沒有說出口的一天，她實在連想都不敢想。

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時間，奧蕾塔轉身回去繼續任務訓練了。

＊＊＊

轉眼來到火星一年了。

克勞德邊收拾一週年紀念的『慶祝會場』邊分神地想著方才的事。

「我愛這樣的他！說出來真是他媽的爽！！！」

看著認識多年的好友隼和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克勞德還真有點羨慕。他並非全然沒有這樣的人在心裡，只是他一直以來更喜歡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的感覺，就像個大英雄一樣，不是嗎？詹姆士・龐德或是印第安納・瓊斯之類的。

⋯⋯她現在不知道好不好？克勞德默默想著那個喜歡勾起一邊嘴角淺笑，大氣又奔放、自由自在的女人。

「⋯⋯還不打算跟她聯絡嗎？」沃夫岡不知道何時來到克勞德身邊，靠坐在基地窗台上看著他。

斜眼瞄了沃夫岡一眼，「你說哪一個？」

「就跟你說否認也沒用的。也不想想我們認識多久了？」沃夫岡悠哉地說。

翻了個白眼，克勞德小心地把食物殘渣倒進收集罐封存，再把桌椅歸位。

大夥兒難得放鬆心情開了派對，鬧了一陣後現在各自在做自己的事。不勝酒量的隼和已經倒在吊床上睡著了；吉姆倒是早早就回睡眠艙休息去；波里斯在一旁拿著平板邊閱讀邊喝著剩下的伏特加；芙羅倫斯和卡爾剛收拾好杯盤，正在廚房區聊天，看起來心情都很好。「⋯⋯聯絡又能怎樣。」克勞德就這樣看著夥伴們好一會兒，轉頭看向沃夫岡。

「問你啊。」沃夫岡挑了挑眉，「有牽掛的是你。」

「哼嗯，這麼說來，還沒聽你說這件事呢。」卡爾突然冒了出來，搭上了克勞德的肩膀。

「對呀～」芙羅倫斯滿臉笑意，戲謔地說：「誰是這個幸運兒呀～」

「我的老天。」克勞德防衛性地把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面前的夥伴們，連波里斯都抬頭看向他了。

卡爾咧開燦笑，「隼和說了月面基地⋯⋯所以也是太空人囉？」

克勞德挑了挑眉，「你是什麼？他媽的名偵探嗎？」

「快說啦！！！」芙羅倫斯愉悅地敲了他的肩膀，「還吊胃口啊？」

「我才不是⋯⋯」克勞德不禁提高了音量，然後就看到吉姆的睡眠艙打開了。

「你們到底要不要睡覺⋯⋯」吉姆揉著後頸走出來，「都幾點了⋯⋯」

「噢，你來得正好，我們在聽克勞德講他的『牽掛』。」卡爾笑著招了招手。

「幹！是你們在逼問我好不好！我沒有要講！！！」

吉姆沉默了一下，看著克勞德露出了憐憫的表情，「⋯⋯那你放棄吧，他們不問出來不會放你去睡覺的。」

「克勞德⋯⋯」隼和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坐在吊床上晃著腳，猶豫了一下才說：「⋯⋯其實當時月面基地上的人都知道喔。」

沃夫岡勾起了微笑，垂眼笑而不語。

「只是我真的沒想到你有這麼喜歡她。」隼和聳了聳肩。

克勞德張大了眼睛，看了看隼和又看了看沃夫岡，瞬間有點羞恥，「⋯⋯真的假的啊。」

「⋯⋯你自己想想吧，」沃夫岡一陣失笑，「為什麼你們獨處的時候從來沒被打擾過啊？」

克勞德無言以對。

「可惜我們當時開的賭盤，最後都沒人賭對就是了。」隼和笑嘻嘻地說。

卡爾不禁哈哈大笑，「你們賭了什麼？」

「賭他們回地球後會正式交往還是分手啊。」

克勞德瞬間眼神一死，「⋯⋯你們真的是一群混帳。」

「所以對方是哪裡的太空人？」芙羅倫斯越來越好奇了。

克勞德嘆了好大一口氣，頹坐在椅上雙手掩面，發出了一陣懊惱的低吼。最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她叫奧蕾塔。ESA的。」

「奧蕾塔・吉亞諾提？」波里斯突然開口了。

所有人看向他。

「我記得她到現在還是小型飛機的紀錄保持人吧？」同為飛行員背景的波里斯一臉佩服的樣子。

「對，就是她。」克勞德無奈地說。

「這麼厲害啊！」芙羅倫斯眨了眨眼，「所以？你到底在糾結什麼？」

克勞德一陣沉默。大家跟著安靜地等他開口。

「⋯⋯我從來就不想定下來。」克勞德抿了抿唇，「但⋯⋯我在乎她。」他頓了頓，「我想要她，卻又不想被綁著。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自私，可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從來不需要糾結。」他用力甩了甩頭，「好笑的是，她其實也從來沒有想綁住我的意思。所以⋯⋯說不定是我單方面的糾結罷了。」

隼和歪著頭想了一下，「⋯⋯你又沒問怎麼知道？」

「呃⋯⋯」克勞德皺了皺眉，「⋯⋯問她為什麼不綁我嗎？？？很遜耶，問女生這種事。」

「你的青春期會不會太長啊？」沃夫岡翻了個白眼，忍不住調侃了一下，「柯林斯醫師，你說說這患者該怎麼辦啊？」

吉姆剛喝了一口水，差點嗆到，「咳⋯⋯」他略顯疲倦地看了克勞德一眼，「關於這類糾結，我一律建議拋棄無謂的男性尊嚴。」向來作息規律的吉姆打了個呵欠，「想當個男人就給我好好告白，小朋友。」

所有人瞬間爆笑出聲。

「去你的。」克勞德也忍不住笑了，頓時心情輕鬆許多。確實如同隼和說的，把真心話說出口後真的很爽呢。

「不如這樣吧，」卡爾捏了捏克勞德的肩膀，「等我們回地球後，你就約她來慶功宴，順勢把這些話跟她說如何？」

「好主意！」芙羅倫斯笑彎了眼，「放心，克勞德，到時候我們會想辦法讓你們可以好好獨處的。」

克勞德看著面前的夥伴們愣了愣，垂眼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謝了。」

＊＊＊

當克勞德清醒的時候，只聽到卡爾沙啞地呼喚大家的聲音。他眨了眨眼，翻身爬起試圖理解現況。

聽到沃夫岡認為是太陽風暴的影響，導致系統當機跟連線中斷時，他內心的第一個反應是『早知道就該聯絡她的。』但下一個反應卻在想著自己死了她會不會哭。

這樣到底是太悲觀還是太英雄主義，他也搞不懂，也有可能是剛醒來腦子太混亂了。他剛剛鐵定昏過去了吧？

波里斯重置了駕駛系統，但資料毀損無法自動導航，他只能手動修改數值維持航道。

沃夫岡到一旁去計算目前偏移的距離。

芙羅倫斯跟隼和在一一確認飛行器的受損情況。

吉姆正在檢查各種量測儀器。

「克勞德，你那邊好了嗎？」卡爾站在主系統旁一臉嚴肅，他們兩個好不容易把幾條燒掉的線路換過，恢復了大部分的艙內運作，「我覺得信號接收器被打壞了。我出去看一下還有沒有救，你在這裡確認反應。」

克勞德沉默了一下，「應該是我去吧？卡爾。」

「不行，太危險了。」

「嘿！」克勞德拍了拍卡爾的肩膀，「就是因為危險，所以由我去。我無牽無掛，記得嗎？」

卡爾抿了抿唇，「我記得你已經不是了。」

克勞德搖搖頭，「沒告白前都不算。」他半開玩笑地說：「青春期就是愛耍帥嘛，讓我去吧，『長官』。」

卡爾張開嘴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著克勞德堅決的眼神，最後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於是卡爾詳細解說了接收器的位置和需要確認的部分，吉姆則來量測了一下基本生理數值，持續監控所有人的身體狀態。

隼和幫他鎖上安全繩的時候，一臉認真地說：「我會留在艙門口待機，直到你回來為止。」

克勞德笑了笑，和他互相擊了拳，「謝了，老兄。」

穿上外出用的太空服，經過換氣閥後，艙門開啟。克勞德默默看著浩瀚的宇宙，無邊無際的，感覺被吞噬了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很美，也很無情。

嚮往了宇宙這麼多年，他一度以為自己可以處處為家，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想回到地球。

準確一點來說，是想回到奧蕾塔身邊。

天啊，我居然會這麼想。克勞德一邊爬出艙外，一邊自嘲著。我還真是沉船沉到底了吧。

小心翼翼地按照指示來到接收器的位置，連續閃爍著的紅色警示燈確實看起來不太妙。

先用頭盔上的鏡頭拍了幾張照，再點開說明文件開始確認步驟。

「卡爾，聽得到嗎？」

「很清楚。」

「我要先拔開接收器的主線路了。」

「收到。」

克勞德拿起工具，轉鬆鎖頭再輕輕撬開，確認沒有結霜影響後再插了回去。警示燈跳閃了幾下後恢復了待機的黃色。

「重接了，如何？」

「⋯⋯有反應了，警示燈現在是黃色？」

「對。」

「好，那你繼續。」

克勞德看了下一個步驟，拆開了信號判讀儀的蓋子，裡面有部分晶片看起來變色了。

他拍了幾張照紀錄起來，湊近了點試著確認細節。

「晶片變成銀藍色應該不正常吧？」

「⋯⋯銀藍色？！」從卡爾的語氣聽來這顯然不正常。

「大概有一半變色了。」

「我的天⋯⋯你有拍照嗎？」

「有。」

「好吧，你先蓋回去。回來我研究一下再看怎麼辦。」卡爾無奈地說。

「收到。」

＊＊＊

「奧蕾塔，妳聽說了嗎？」

「什麼？」奧蕾塔正在紀錄今天針對微重力環境的實驗結果，隨口應了一聲。

「⋯⋯貝蘿納一號好像失聯了。」

奧蕾塔手上的平板掉了，但是身處軌道上的物理實驗室中，平板就算掉了也只會飄在半空中。

「你不要亂開玩笑喔，盧米耶。」奧蕾塔一陣焦慮，看著同為ESA太空人的法國籍夥伴。

「不然妳告訴我，妳覺得這代表什麼？」盧米耶幫她抓住平板，抿著唇嚴肅地說：「我聽工程部那邊說的，總部的人調了一台探測器沿著太陽軌道在搜索『特定訊號』。」

「⋯⋯『特定訊號』⋯⋯」奧蕾塔心跳得很快，「不會的，不可能！」她伸手緊抓著盧米耶，「只憑這樣就說是貝蘿納一號太武斷了吧！還不一定吧！」她渾身顫抖著說。

盧米耶一把摟著她，「嘿，冷靜點，親愛的。冷靜點妳才想得清楚。」

奧蕾塔靠在他肩上閉了閉眼，做了一次深呼吸，「⋯⋯訊號至少要等一週時間才能確認對吧？」

「沒錯。」盧米耶平靜地說。他當上太空人以前是人造衛星與遠程探測器的工程師，這些事他最清楚不過。

他默默地任由奧蕾塔靠著他，等著對方冷靜下來。

他們曾經走得很近。大概三年前的事了，他跟奧蕾塔曖昧了一陣子後某次氣氛正好，雙雙燃起慾火親熱了起來。結果，明明前戲都好好的，卻在最後一刻兩個人笑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當時的盧米耶帶著困窘的表情，一臉苦笑說：「就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奧蕾塔笑到岔氣，「沒關係，我也覺得怪怪的。」

「但我很喜歡妳喔，真的。」盧米耶躺到她身邊，側身把手枕在後腦勺看著她。

「我也是。」奧蕾塔也側過身看著他，勾起一邊嘴角微笑，「但不是這種關係的喜歡吧，我想。」

盧米耶伸手撥了撥她的頭髮，「還是朋友？」看奧蕾塔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愉快地笑了。

那天晚上，他們就這樣半裸著聊起天直到睡著。

盧米耶也因此成為了唯一一個真正知道奧蕾塔心意的人。

「嘿，克勞德沒那麼脆弱。」盧米耶輕輕地說：「妳要相信他。」

感受到奧蕾塔再次做了深呼吸，他放開了對方。

「⋯⋯搜索結果如何你會跟我說吧？」奧蕾塔眼中寫滿擔憂。

「一定會。我保證。」

奧蕾塔再度擁抱了他，「謝謝。」

＊＊＊

「⋯⋯看來只能這樣了。」卡爾手叉著腰思考了好一陣子，最後點了點頭，轉身看著夥伴們。

他們大概花了兩個月左右的時間，試圖把飛行器的機能維持在最佳狀態。

七人小組的每一個人都盡力了。

「目前我們能知道的就是，第一，」卡爾鎮定地說：「信號接收器看來是無法恢復了。但好消息是短程的通訊器是好的，所以只要我們想辦法跟地球達到一定距離內，就能順利取得聯繫。」

大家點了點頭。

「第二，太陽能板的運作也恢復正常了，但之前斷電造成的損耗恐怕補不回來。這點我希望大家別放在心裡，目前首要目標是全員平安回到地球。我不允許有人為了所謂的『大義』而犧牲生命，聽懂了嗎？尤其是你，克勞德。」

「是是是。」克勞德誇張地對卡爾敬了軍人禮，「遵命，長官。」

其他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三，艙內維生系統不是很穩定，所以最後這段路我希望所有人穿好基本太空服，頭盔也隨身掛著，以備不時之需。」

大家笑完紛紛點頭示意了手邊的頭盔。

小说相关章节：前進宇宙前進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