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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火槍手》 阿拉密斯 第三章,6

小说:《我》系列作品 2025-09-04 06:30 5hhhhh 8640 ℃

  這也表示,組織損失了全部的外勤組員──只剩下我和伯茲。

  突然似乎有某種無以言喻的龐大重量壓了上來──或許是對於失去夥伴的沉痛悲傷、或許是理解輪到自己扛起責任了的使命感,又或許──而我也這麼相信──那其實是最終離去前,在我肩頭上拍了拍的手。

  種子會萌發。

  內勤的支援系統都還完好,也有許多資深成員仍然活躍,這或許表示未來並沒有那麼晦暗。

  話是這麼說,但黃金家獨占合約到底是什麼意思?先前胡安也有提過,這樣會讓所有人都完蛋,甚至聖地牙哥也暗示後續……

  「蘇洛!」伯茲焦急的喊聲將我自思緒中拉出,不過我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了,斑點狗就將我撲倒在地。

  一聲悶響和撞擊過後,我試著爬起來。

  「伯茲!」我無法控制的喊道,將自通道上方砸下來的粗大金屬管搬開。

  斑點狗沒有動作,讓我一時慌了手腳腦袋空白,只能先把他的頭套給摘下來。我很快就注意到有血從他後腦杓滲出來,連忙翻了塊乾淨的紗布出來壓上去。

  「噢!」伯茲抽動了幾下,發出吃痛的吠聲。

  「你嚇死我了!」我生氣的吼道,沒有心情去介意自己的叫聲有多難聽。

  「是、是,我很抱歉。不過這摸起來是皮肉傷,沒什麼好擔心的。」伯茲按著後腦站起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我看。「你還是沒有習慣注意自己的盲區,這很危險。」

  「『盲』區本來就注意不到!」我固執的反駁,但好像第一次想到某個很明顯的問題。「看得到才不正常吧?」

  結果斑點狗只是用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回應,讓我很想揍人,要不是擔心進一步腦損傷可能會害他真的變白癡。

  「我希望聖地牙哥他們能夠阻止要塞爆炸或之類的,但實際一點也很重要。」伯茲指向不遠處的小艇說道。「我們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

  搭上撤離工具之後,順著水道一路前進,沒有遇上任何麻煩便抵達會合地點。

  「這是所有人了嗎?」一匹拉布拉多犬面色沉重的問道,我認出這位是我們的合作對象。

  「對。」我甩開悲傷,決定將那感受留到情況允許自己哀悼時再拿出來。

  「好吧,先上來。」他嘆了口氣,轉身到一半突然頓住。「波爾多斯?」

  我順著他的視線回頭,剛好看見伯茲癱倒在地上的瞬間。

  不……

  「該死,過來幫忙!」拉布拉多犬喊了幾個人,我們七手八腳的把伯茲給搬上飛艇。但因為缺乏專業設備或人員,只能做初步簡單處置和檢查。

  「這應該是硬腦膜外血腫。」其中一匹看不出品種的狗聽完了我的描述以後說道。他檢查過伯茲的眼睛,然後將頭墊高。「他的瞳孔正常,暫時沒有立即性的危險。但必要的話,我做過幾次野戰條件的顱骨鑽孔。」他將幾個比起醫療器材,看起來更像酷刑工具的東西放在一旁。「目前我們就先盡量保持他的穩定。」

  接下來坐立難安的等待,是我生命中最漫長的十分鐘。

  「喔天啊!」巴里醫師摀住嘴巴哭喊道,尖細的音調像是強壓著哽咽不要叫出來那樣。

  「硬腦膜外血腫,瞳孔一分鐘前放大,心律和呼吸……」剛剛那匹幫忙穩定伯茲的家犬向巴里醫師解釋著情況,兩人快步跟著輪床離去,準備手術。

  憂心忡忡的看著他們消失在隔離滑門後方,無能為力的沮喪感咬噬著我身上每個抓不到的地方。

  「很抱歉這個時候打擾……」一匹看起來很年輕的溝鼠遞了張平板終端過來。「克勞斯先生的聯絡。」

  我接下平板,不太確定為什麼要找我。

  「蘇洛,看到你總是很高興。」白色牧羊犬有些焦急的說道,和平常總是從容不迫的樣子差異很大。「基地遭到攻擊了,你能多快回來?」

  我的腦袋空白了一剎那,接著馬上往通向地下站點的移動艙走去。

  「大概半小時以內?我不確定這裡配備的是哪種載具。」我進入移動艙以後回覆道。

  「我送了最快的型號過去了,大概還要五分鐘。」克勞斯說道,他的畫面劇烈晃動了幾下。

  「你們沒事吧?」我只能猜測,三個火槍手遭到的背叛非常徹底,基地的位置才會曝光。

  「暫時還撐得住。」克勞斯扶住身旁的桌子穩住自己。

  「可是……只剩下我一個了……」我怕克勞斯還沒收到噩耗,不知道外勤組員基本上已經全數犧牲。「就算回去,能提供的幫助也非常有限……」我深深吸了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但我會盡我所能的戰鬥。」

  「戰鬥?我們要廢棄基地了,分清楚優先順序啊!」克勞斯沒好氣的說道。「我們需要你的權限!」

  那個瞬間,又是一個事實如閃電般擊中我──我現在是指揮鏈中的最高層級了。

  「抱歉,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用力拍了下腦門,替自己腦袋發熱的行為感到羞恥。

  「你最好早點習慣。」克勞斯神情嚴肅的說道。「波爾多斯恢復以前,你就是管事的了。」

  通話結束,將平板交還給我甚至沒有注意到一起跟進移動艙來的年輕溝鼠。

  我盯著數字不斷改變的深度顯示,心思隨著雜亂的想法飄遠。每穿過一個樓層,都會有細小的匡噹聲傳進我耳裡,如同校準著我的心跳那般。當移動艙開始減速時,一股拉力讓我的胃似乎沉往了更深處。

  我……是管事的了。

  「……攻擊暫時停止了,黃金家的裝甲部隊和人員目前都沒有動作。」克勞斯在會議室替我簡報現在情況。

  「讓他們來。」潔西卡重重哼了一聲。「我還怕那幾百萬噸的炸藥永遠派不上用場了呢。」

  「他們恐怕知道陷阱的位置。」克勞斯指了指畫面上代表對方單位的紅點。「出賣我們的人顯然足夠了解基地。」

  「保羅的層級不知道隧道。」我完成虹膜和指紋的認證,繼續操作著核心終端。「希望沒有保密等級更高的人洩漏這個情報。」

  「他們可以試試看,我準備了很多驚喜給不請自來的掃興鬼們。」潔西卡雙手抱胸說道,她的心情顯然非常不好──我們都是。

  「我應該設定多久?」我出聲詢問,準備啟動自毀倒數。

  「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完成撤離,所以三十分鐘應該夠了。」克勞斯說道,將手臂搭上我的肩膀。「除非你想要多花點時間……獨處一下。」

  「不,我收拾一下就離開。」我試著以堅定的語氣說道,拍了拍克勞斯搭在我肩上的手表示感激。「以後會有時間弔唁的。」終端上顯示的數字開始減少,給定了一個明確的期限。

  「你們需要聽聽這個……」一匹在旁邊站台負責處理通訊的年輕溝鼠說道。他把自己的耳機摘下來,將幾條線路插進牆上的圓孔中。「剛剛收到線民的錄音。」

  「……基地有動作,所以我比對了座標……用衛星……飛彈豎井……喔天啊,是巨型鑽地彈!」

  聲音失真嚴重,又非常斷斷續續,但配上剛剛調出來的衛星畫面,我想自己成功拼湊出對方的意思──有一顆碉堡殺手正朝我們飛過來。

  「老天啊……」克勞斯呢喃般的說道,張大雙眼盯著螢幕上顯示的巨大飛彈。

  我對鑽地彈稱不上有多了解,但我知道,這東西設計成專門用來打擊地下深處的目標──也就是我們。

  一股涼意自尾巴末梢蔓延,爬上我的後頸。

  「……型號呢?給我預計抵達時間!」潔西卡的喊聲將我拉回現實,她在桌台終端上瘋狂輸入什麼計算著。「振作一點,不過是顆會飛的炸彈而已,哪天我們頭上沒有懸著隨時會爆炸的東西了?」

  「估計二十分鐘!」和我一樣,顯然剛剛才回過神來的年輕溝鼠喊道,接著藉由影像分析的幫助報出鑽地彈的型號。「從大氣層外返回的時間可能會有一點誤差。」

  「蘇洛,先去收拾,按照原定計畫和時間在電梯井碰頭。」潔西卡將頭抬起來對我說道。「這能行,綽綽有餘……我們只要在正確的時間引爆埋在基地的所有炸彈,就能氣化鑽地彈,或至少讓它提早引爆。」年長的溝鼠拿起自己的終端,同步著資料。

  「妳能辦到嗎?」克勞斯問道,向年輕的溝鼠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可以,這沒有很困難。」潔西卡說道。「我會採用最保守的策略,會有點顛簸,但隧道系統絕對不會受損。」

  「那就做吧。」克勞斯說道,看了我一眼。「去吧,蘇洛,我們等等見。」

  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的,我奔出中央大樓,衝向宿舍區域。

  剛剛從地底下直接上來的,所以我並沒有注意到基地的情況──原先青翠的草原上遍布焦黑的彈坑,有一些建築被擊中起火燃燒,偶有會有建築碎塊散落在地。

  好在宿舍結構基本上沒受損,只是由於斷電的緣故,得爬了一小段樓梯才能抵達我的樓層。而所有房門都因為電磁鎖失效的關係而開啟,偶爾隨著氣流微微來回擺動,發出細小的嘎嘎聲。

  其實也沒什麼一定得帶走的,大多是書籍或治療課程的作品,像我至今仍不確定自己當初想要表達什麼的畫作,和一只我不論多努力都還是歪七扭八的陶杯。最後拿了伯茲送的口琴,還有……尼爾給的那袋橡子。

  時間還很充裕,所以我進了伯茲的房間。

  我現在已經知道他總是維持最低限度個人物品的原因了,但或許昨天早已被過度飽和的情緒淹沒,沒有多想這件事情。所以今天當我獨自站在空空蕩蕩的房內時,有股難以捉摸確又感同身受的悲傷自我內心深處湧出。

  最後我拿了口琴。相信等伯茲恢復過來以後,他總有一天會再度有吹奏的心情。還有那個差點被我遺忘的黑色盒子,或許等事情都告一個段落之後再看看,斑點狗替我準備了什麼有趣的驚喜。

  原本有考慮是不是該去尼爾或阿拉密斯的房間也拿點什麼,說不定伯茲會希望能夠留下某些他朋友們的紀念物──但從窗戶望出去時,我看見尼爾的苗圃被一個大大的坑洞取代,只剩下燒得焦黑的土壤──這讓我改變了主意。

  並非絕望,恰恰相反──因為種子會萌發。

  劇烈的晃動傳來,震落了一些塵土,燈光也稍微閃爍了幾下。

  沒有人說話,但或許我們都在想同一件事情。

  我不由自主的去抓放在胸前口袋的橡子,仔細傾聽著那微弱的喀喀碰撞聲。

  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那枚偽造的胸針,在這一連串的顛簸和意外磨難之後,仍然掛在那裡。

  我有股想大笑的衝動,但不想吵到列車上其他顯然需要休息的夥伴們。所以我用指腹仔細感受,家徽最外圍那火焰形狀的輪廓,同時試著在炙熱淚水無法控制的滑落時,不要哭出聲音來。

  「……伯茲已經脫離險境了,但不確定需要休息多久才會清醒。」巴里醫師將臉靠在手腕上說道,她黑眼圈重到甚至能透出毛髮。

  「……基地結構整修完成,而黃金家也終於放棄繼續找我們。」潔西卡說完以後靠回椅背上,像是鬆了一口氣那樣。

  「……我們向合作對象發出的會面請求都收到回覆,時間已經定下來。」克勞斯把與會者的清單放到會議室的終端上。

  大家各自簡報。拜準備工作完善之賜,新基地的運作沒什麼問題,補給也非常充分。尼爾在規劃未來藍圖的時候,都是基於自己不在了以後,組織該如何繼續運作下去作為出發點的。

  想到這裡,又是一陣鼻酸。但我該記住的不是他的死亡,而是他對未來的想像。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中斷了我的思緒,只看見克勞斯正厲聲斥責一匹冒失闖進來的郊狼。但白色牧羊犬的臉色很快就變成震驚,馬上回到會議室終端上操作著。

  還來不及對情況提問,播放中的新聞畫面就替我解答了。

  「喔天啊!」巴里醫師將臉埋進雙掌之中,像是徹底精疲力竭了那樣。

  其他人如果不是過於訝異的大張嘴巴,就是過於沉痛的凝視著螢幕,沒有人說話。

  「……全蓋亞通緝的恐怖組織『三個火槍手』,其基地於上個月被徹底摧毀,而其首腦──代號『阿多斯』──也在黃金家的協助之下成功逮捕。經過黃金家組成的簡易庭審理,對平民目標進行恐怖活動、叛國罪、違反和平、違反人道等等多項罪名判決有罪,以掛拉分處以死刑。」

  畫面上是一個超級大的坑洞,把原本壯麗優美的峽谷給硬生生粉碎。另外,是尼爾在法庭上受審的樣子──他的半張臉嚴重燒傷,皮肉糾結在一起──但我還是能認出他來。

  「刑台已經搭好,今日下午五點整,將會由領導本次行動的黃金伯爵,史密斯……」

  看著那噁心的黃金獵犬,和那噁心的笑容,如同被一把鋸齒匕首捅進我腹部中攪動那樣。

  我反射性的站起來,桌椅被我撞開發出低沉的碰撞聲。

  「蘇洛!」克勞斯大喊,蓋過了新聞播報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我要去。」我的聲音平板到自己差點都認不出來。

  「去什麼?那裡有一支軍隊,連巡弋飛彈都打不進去!」白色牧羊犬罕見的動怒了,身上的毛髮全部豎起來。「再說了,你去了又能做什麼?」

  「給我一把狙擊步槍,我的準頭還行。」我的手在發抖,但聲音卻沒有。

  「然後害你自己馬上被擊斃嗎?」克勞斯按著腦門沮喪的問道。「我們經不起再失去任何人了!」

  「小狐狸,講點道理!」潔西卡說道,向我做出無奈的手勢。

  「蘇洛……」巴里醫師呻吟道,吻端已經要碰到桌面了。「……拜託別去。」

  我用力轉開頭,深知只要和他們對上視線,我的決心就會立刻瓦解。

  「我要去。」這是告知,不是徵詢同意。「就算只能看著,我也要去。」

  說完,我推開會議室的門大步離去,忽視他們在身後的叫喚。

  克勞斯顯然已經先警告過武器庫管理員了,所以對方非常堅持的拒絕我每一個請求。

  最後我只能帶上自己的配槍還有烈火,就這樣武力單薄的前往敵陣深處。不過說認真的,巡弋飛彈都打不進去了,低於這種程度的裝備之間根本沒差別。

  抵達現場以後,我才理解自己的行為比預估的愚蠢太多太多了。

  人山人海──字面上的,人山海。

  我甚至無法靠近到肉眼能夠看清楚刑台的距離,四周的人牆早已擠到不剩任何可以騰挪的空間。這種情況,恐怕連找到狙擊槍有效射程之內的空地都有困難,更別提其他任何行動了。

  最終我還是屈服於現實,放任自己在擁擠的人潮中漂流,像某種將死之人喘息的節奏那般。雖然人這麼多,但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彷彿有個巨大玻璃罩,蓋在所有人的腦袋上,然後將環境抽成真空。

  我就要溺死了──溺死於這無邊無際的沉默中。

  我……什麼都做不了,就像四周這些群眾一樣。

  他們是抱著怎樣的心情過來的呢?他們知道「阿多斯」是誰嗎?這裡有受過三個火槍手幫助的人嗎?如果,這麼多人都願意去拯救尼爾,黃金家的軍隊能阻止我們嗎?為什麼,大家都已經做了這麼多了,這些平民百姓們,都沒有半點覺醒的跡象呢?

  或許,我只能繼續陶醉於自我滿足中,無法真正改變任何事情。不論我們拯救了多少人,總是會有更多人需要被拯救。所有以血淚為代價學到的教訓,都只是等待時間夠久以後,由遺忘歷史的人們再次重蹈覆轍。所有的努力終歸徒勞,我們永遠無法原諒彼此……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一陣新的韻律傳來,附近的人都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巨大螢幕。

  我就像被某種力量控制一樣,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黃金家那群變態的瘋子們,設想得還挺周到啊?居然體貼距離太遠的觀眾會看不清楚,所以提供了即時轉播。

  尼爾背對鏡頭跪在地上,麻繩捆成的絞索掛在他脖子上。他燒傷的部分看起來稍微沒新聞報導上的那麼怵目驚心,但仍然很嚴重。能看到的其他部分,似乎沒有明顯外傷。或許黃金家有一些公關考量,又或者他們不希望今天這場表演太快結束。

  但這都不重要。

  即使尼爾癱倒在地上,顯得疲憊且脆弱不堪,我仍然很清楚,他永遠也不會屈服──永遠。

  幾匹黃金獵犬上了刑台,開始宣讀什麼。但我無法放心思在那些杜撰的政令宣傳和惡毒謊言上,只是惡狠狠的瞪著滿臉笑意的史密斯。

  好像……他就是一切邪惡的中心,他需要替一切負責那樣。

  這樣想讓我稍微舒服了些。

  恨果然是最容易的。

  「……那麼,讓我們進入正題吧!」史密斯笑盈盈的走到舞台中心,雙掌合十,兩手指頭相互點著。「終於見面了,名聞遐邇的阿多斯!」

  尼爾沒有理他,一點動作也沒有。

  「別這麼不情願嘛,至少先把程序跑完,我們等等會有很多時間熟識彼此的。」史密斯咧嘴而笑,向一旁做了個手勢。「你有什麼遺言嗎?」

  科林斯走到尼爾旁邊彎下腰,似乎想要確定他有沒有說話。

  尼爾緩緩的挺起身子,注視著眼前的黃金獵犬。史密斯興致昂然的看著,如同巴不得能配上爆米花,然後在更好的位置欣賞那般。

  畫面捕捉到尼爾的嘴巴蠕動著,科林斯似乎打算傾身向前。

  接著,尼爾吐了一大口口水到科林斯的臉上。

  科林斯沒有動彈,或是給出任何其他反應。那團口水,就這樣順著毛髮紋路,從黃金獵犬的側臉緩緩流下,最後匯聚在下巴,然後再滴到地上,發出清晰可聞的啪嗒聲。我甚至能看出來,那團口水在科林斯臉上的毛髮留下了道濕濕的軌跡。

  四周的沉默氛圍不知怎麼的,居然有辦法變得更加死寂。

  「我想這大概是『沒有』的意思吧?」史密斯大笑出聲,似乎被眼前的演出逗樂了那樣。「科林斯,幫個忙,動手吧!」他走到旁邊,將一張放滿了各種閃著寒光刀具的小桌子拖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科林斯抬起腿來,將尼爾踢下刑台。

  清脆的喀擦聲響,像是樹枝折斷了那樣。

  尼爾的身體吊在麻繩上,隨著尚未消散的慣性微微來回擺動。四周安靜到我近乎能聽見,麻繩相互摩擦的嘎吱聲響。

  「呃……你在幹嘛?」史密斯徹底愣住了,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錯愕的表情。

  「剛剛的命令是『動手吧』,所以我就執行了。」科林斯倒是和以往同樣冷靜。

  「不是啊!我是說……我……」史密斯揮舞著手中末端呈現新月形的小刀,語速極快的說著。「我專程從索林根進口全套工具欸!而且還看了很多教學影片!更別提天殺的場地費!然後你……你……」

  「伯爵大人有其他指示嗎?」科林斯歪著頭,向看起來暫時無法組成完整句子的史密斯問道。

  「隨便啦,你開心就好!」他將工具丟回桌上,發出一陣匡噹聲。「特地營造的氣氛都被你給毀掉了。」史密斯轉身胡亂揮了幾下手,便從後方的階梯離開了。

  科林斯招手喚來了幾匹黃金獵犬,他們將尼爾拉起來,從絞索上解下。

  即使經過了這一連串近乎鬧劇的情節,周遭的人們還是如此沉默。

  或許,是因為過於害怕所以不敢出聲;又或許,他們正以自己的方式致意。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願意這樣相信。

  原本以為,事情就這樣告一個段落了。但是當他們將尼爾的屍體帶走,而轉播畫面上史密斯耍脾氣似的揮手驅趕擋在他前方的人群時,胸口中的怒火終於將一直保護自己神智的麻木感給燃燒殆盡。

  為什麼他可以總是揮揮手,就將自己造成的一團混亂丟在身後讓別人收拾?為什麼他可以總是為所欲為,毫無顧忌?為什麼,就憑他身處高位,沒人能碰他嗎?

  一個非常強烈又鮮明的想法成形,簡約到如同真理一般明確,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辯證或口舌來賦予其裝飾用的正當性。

  正義應當被執行。

  繞著宅邸偵查,我發現警備非常鬆散。除了主要入口之外都缺乏固定站崗的守衛,就連巡邏隊伍的頻率都低到令人訝異。

  或許是因為人手都被調去處理那一大堆拒絕散去的群眾了?

  無論究竟是為什麼,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的任務,專注於執行正義上。

  配有金屬圍籬的高牆看起來更像是提供震懾效果,表明黃金獵犬們多麼高高在上的俯視低等種族,而沒有太強的實用性──砂岩的粗糙表面替抓握提供了很好的施力點,頂端裝飾用的倒鉤和尖刺就更不用說了。當然,還有種在牆內的巨大樹木,粗壯的枝幹伸得老長,根本就是在歡迎有意入侵者善加利用。

  算準巡邏隊伍的空檔,我啟動電子干擾器,迅速攀上高牆,躍向大樹,輕輕鬆鬆就潛入庭院。

  根據建築藍圖,我往廚房移動,將耳朵貼在一扇看起來很雅致的木門上。

  除了水珠在金屬平面上濺開的規律的滴答聲之外沒有其他動靜,我從一扇半開的窗戶翻進室內。

  經過金屬流理台的時候,我在琳瑯滿目的餐具中,看到了一把乳酪刨絲器,腦中瞬間產生了把史密斯的臉塞進去狠狠摩擦個幾百次的幻想,但我最後還是忍住沒有嘗試執行這可行性太低的計畫。

  僕役通道在一扇很破舊的門後面,我懷疑稍微粗魯一點,這扇門會直接被我拆下來。通道裡陰冷又充滿霉味,牆壁的水泥抹面非常隨便,看起來就像是挖一坨灰漿扔上去任它自行滑落那樣。走了老半天,連個像樣的照明都沒有,但即使如此,地上和牆邊的各色污漬都是如此顯眼。

  根據線人提供的平面圖,我從書房暗門出來,悄聲無息的將書架推回原處。

  主臥房就在走廊對面而已,我只需要再……

  注意到身前有個人影時,我頓時僵住,手上的終端差點掉到地上。

  那匹黃金獵犬背對著門扉面向我,沒有動作的隱沒在黑暗中。那站姿很眼熟,我藉著一些反光,看見了他掛在腰際的刺劍,同時認出那護手樣式。

  是科林斯。

  「回去吧。」他開口說道。「今天已經死夠多人了。」

  我看不清楚黃金獵犬的表情,但那語氣聽起來是如此的毫無起伏。

  「去跟你的伯爵說啊!」我尖銳的挑釁,將手槍抽出來。「滾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你真的以為自己是達太安嗎。」科林斯罕見的透露出了一股明確的不耐煩。「我今天沒心情在這裡耗,回去。」

  怒火將我的血液加熱至沸騰,直接衝上腦門,連帶導致全身毛髮都豎起來。所以我沒有任何猶豫,對著令人噁心的黃金獵犬開了兩槍。

  但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他文風不動,像是子彈沒有擊中他一樣。

  不可能這種距離我會失手吧?

  我繼續扣下板機,不信邪的打光子彈。無論原理到底是什麼,科林斯顯然有某種屏障保護他。

  這是某種新技術嗎?或者這就是元老院秘密提供的東西?

  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原理什麼的毫不重要。

  所以我將手槍插回腰帶上,接著抽出烈火,用最快的速度刺擊。

  科林斯立刻拔劍,動作流暢的將我的攻勢打偏,然後馬上揮出接二連三的斬擊。

  他好快!

  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砍中了以後,我連忙後退擺出防禦架式。

  原本打算先保持距離,重新評估狀況。但沒想到才剛依稀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晃動,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左手臂上就感覺到一陣尖銳的疼痛,逼得我繼續撤往更後方。

  我無法理解這黃金獵犬怎麼可能瞬間就跨過那麼大的距離,貼到我身前並且對破綻出擊。

  緊盯黑暗中流竄的銀光,我保持十二萬分的心思警戒,防範下一波攻勢。

  銀流舞動,我這次抓到了!拍開斬擊,我收回劍身,準備要揮擊之前撕裂般的劇痛自左臉傳來,迫使我不得不中斷動作,狼狽格擋試著保護自己。

  科林斯的動作快到匪夷所思,根本超過了合理的範圍。

  強迫大腦運作,尋找任何可行應對策略的同時,我感覺到溫熱的血液自臉頰滑落,匯聚在下巴,最後滴落至地毯上。

  低下視線一瞥,腳邊是被切成兩半的眼罩,附近點著幾灘噴濺開來的血跡。

  要不是左眼已經瞎了,剛剛那一擊便會奪去我半邊的光明。

  「回去。」科林斯的語句伴隨兩聲劃破空氣的尖銳音響,我注意到他將血從劍上甩掉的動作。

  「絕不!」我吼道。「我一定要你們付出代價!」

  即使我很懷疑這個情況下,我能讓誰付出代價,但我不在乎了。

  正義應當被執行。

  我近乎魯莽的衝上去,想要抓住科林斯的劍,以激進策略來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我異想天開的成果就是口鼻處遭到重重的一擊。

  難以承受的疼痛令我雙腿一軟、近乎昏厥,甚至沒注意到自己什麼時候被繳械的。

  我爬起來呈蹲踞姿勢,擦掉湧出的鼻血,決定弓起身子緊繃肌肉,做好撲上去張口撕咬的打算。

  「回去吧。」科林斯再次說道,我懷疑自己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疲憊。「為了自己活下來。」

  那個瞬間,彷彿有什麼東西碎掉了一樣。

  為了自己……活下來。

  如同失去全身力氣那般癱坐在地,眼淚與血液交錯滴到腿上,我困惑著自己為什麼沒有被灼傷。

  匡噹幾聲,是科林斯將烈火扔回我身前的聲音。

  抬起頭,只看見他開門離去的背影,那傢伙像是我不值他再多耗費任何心神一樣的直接走掉了。

  我抹掉臉上眼淚和血液混在一起的半乾硬塊,撿回烈火收入劍鞘。

  吞下所有的屈辱以及驕傲,我轉身離開,決定回到我的夥伴們身邊。

  「好了,跟新的一樣!」巴里醫師做出結論,結束對替換義眼的檢查。她硬擠出了個笑容給我,即使我知道山狐有多疲憊。

  「謝了……」我低聲說道,滿滿的愧疚感令我的耳朵緊貼在頭上。「抱歉,醫務室都滿出來了,我卻在這個時候給妳添麻煩。」

  「我習慣照顧不聽話的病人了。」巴里醫師聳聳肩說道,起身準備離開,但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停下動作。「現在或許是個很適合的時機開禮物。」她指向放在桌上的那個黑色小盒子說道。「伯茲很有信心你會喜歡的。」

  「喔……好的?」我微微歪著頭,不過巴里醫師只是給我一個神祕的微笑之後就離開了。

  把黑色小盒子拿到手上時,敲門聲引起了我的注意。

  「現在方便嗎?」克勞斯將頭探進房間問道。

  「沒問題。」我起身做出手勢邀請白色牧羊犬進門。

  「我來確認一下狀況,你能出席等等的會議吧?」克勞斯問道,我可以聽出他語句中未明說的擔憂。

  「沒問題,都是皮肉傷而已。」我誠實回答,而隨之而來的羞愧感又讓我低下視線。「對不起……」

  「沒關係的,」克勞斯柔聲說道。「重點是你回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抬起頭看向白色牧羊犬,注意到他似乎比以往都要顯得更蒼老。「我失敗了。」

  克勞斯歪著頭,對我折下右邊耳朵。

  「我沒有替大家報仇,還被狠狠教訓了一頓,夾著尾巴逃回來。」貼在頭上的雙耳已經燙到要燒起來了,但我仍設法把話說出口。

  「即使我可能沒有和所有人都熟稔到會徹夜暢談理像與抱負,但從我對他們粗略的了解中就能推斷,報仇從來就不是這個組織熱血份子們的優先考量事項。」克勞斯說道,嘴角微微的上揚。

  「可是……」我像要辯解什麼似的開口。「這不就表示,那些惡行沒有收到後果嗎?」緊握拳頭,我感覺著刺進掌心的指甲。「不就表示……史密斯沒有被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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