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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工作，虽然除了扫地做饭外她没做什么，没有客人也让她可以整点下班，回到家时，夜看见妹妹倚靠在卧室门边，似乎是听到了响动。

“姐姐，欢迎回来。”样貌有七成相似，但比夜更加矮小瘦削的幼女露出了微笑，她走上前，想替夜拿着手里的东西，但并不沉重的袋子入手，她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一分。

“嗯，稍微等一下哦，我去做饭，星在屋子里休息就好。”

见妹妹轻轻点了点头，她放下食材，到厨房娴熟地处理起来。

看着姐姐忙碌的背影，星的眸光闪动，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只是几步路，她的呼吸就变粗重了一分，皮包骨似的小腿也轻颤。

即使只有八岁，但生活催人老，星和夜比同龄的孩子成熟。数年前她被骗走了父母的遗产，等人抓到时那笔钱已经被挥霍一空，此后一直靠着好心人和政府的接济生活。

但救济是有极限的，只能让她们接受最基本的教育和满足温饱。星的身体不好，一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请假。为了照顾她，夜自然也放弃了自己的学业，星对此感到愧疚，但如果她也不高兴，只会让不堪重负的姐姐更加疲惫。所以她们姐妹总是笑着的，即使生活里并没有那么多好事。

“姐姐最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虽然差异不显，但夜举手投足都比以前更有活力，星感到忧虑。谁会雇佣什么都不会的孩童？对方是可靠的大人吗？她们姐妹之间没有秘密，所以她知道姐姐的工作，包括极低的工作量和一天就足够她们一周生活的报酬。

当然，生活不只是吃住，夜出去打工不是为了温饱，那些靠政府就可以解决了。但如果要给星买药和看病，那些就不是社会援助能做到的了。

越是这么想着，星就越发担忧，姐姐找的真的是正经的工作吗，天上不会掉馅饼啊……姐姐。

夜很快准备好了晚餐，星吃了几口就感觉到了饱腹感，她放下筷子，“姐姐……你工作的地方，还有其他人吗？”

“就我和店长。”夜轻声回答，替她擦嘴。

星的心里不安更显，“这样啊……那那个……店长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夜已经把自己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但店长什么都没说过，事实上，夜连他的样貌都不知晓，更别说名字了。她好像知道很多，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夸张描述，也不是夜低着头和他对话，独自照顾妹妹至今，她不会怕生，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副软糯的模样，完全是被他吓到了。

夜给妹妹看她偷拍的照片，后者一下蹬圆了眼睛。

宇出狱后流浪了很久，开店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本来监狱标配的寸头已经被可以盖住脖子的锅包盖代替，大量生长的胡子将脸部大半都盖住。偶尔穿过刘海窥见的眼神死寂，头发斑白，从袖口伸出的手腕满是伤痕，像是会出现在都市传说里的怪物。说实话，生意不好他这幅尊容要负主责。只要他坐在柜台那里，大多数人都会扭头就走。

“店长五十岁了吧?”夜猜测道。

“他没有其他家人吗？”星问她。

“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夜并不知道店长有没有老婆孩子。

姐妹又聊了一会，“他还被抓起来过吗？！”星的声音上扬了两个调。见妹妹紧张的样子，夜无奈一笑，她解释到只是差一点。

“吓死我了。”“没事的啦。”

星的担忧稍缓，但即使是别有隐情，她依然对那人有偏见，坏人才会被抓，小孩子都这么想。

“好了，快吃饭吧，不然要凉了。”“……我吃不下了。”

夜并没有生气，“一会饿了的话，就和我说哦，我再煮其他东西给你。”

“嗯……”星摸了摸不见鼓起的肚子，抱歉道，只觉得四肢无力，生不出食欲。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毕竟她平时也这样。

以她们的家庭环境，即使有救济，换做之前依然不允许浪费食物。但现在找到了打工，伙食改善的同时，她们的压力也减轻了很多，无论是现实还是心理。

“要不要买个冰箱呢？”收拾的时候，夜轻声说。她们姐妹都养成了这样幽闭的习惯，即使无人时也会自言自语。如果是之前，夜是绝对不会考虑这种事情的，电器购置一次性的花费不谈，后续的能源费用也是问题。现在她开始想象这样的事情，而且并非遥不可及。

只有夜自己能明白，这份工作绝非只是赚取生活费这么简单。她一直对妹妹强颜欢笑，表现得无论如何都能坚持，但现实不会为此退转，直到手头终于有了结余，动荡不安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感谢给予了她这份工作的店长，所以没有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因为外貌排斥他。到现在夜才有了希望，觉得往后的生活会更好。

就好像这个世界会嘲笑她幼稚的想法，不久之后，她的妹妹倒下了。彼时她正在上班，接到电话的瞬间，她本就苍白的面庞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

如果不是妹妹还需要她，可能她也会一起倒下，事不关己的他如是想。关了店之后，他带着夜去了市中心的医院。

“你家孩子的情况比较严重，虽然是肺炎，但因为整体免疫力低下的缘故，所以初期没有出现发热症状，但这不是好事，免疫系统没有生效，产生了其他的并发症……”医生直接找到了急救室外的宇，即使他表现得事不关己，远没有作为姐姐的夜上心，但大家更倾向于去找大人处理问题。

宇兴趣缺缺，可惜他胡子太多头发又长，没人看得见他撇着的嘴角和眼里的不耐烦，所以他听完了病情描述。

其实都差不多，他听不懂，夜也听不懂，“那她会死吗？”他直接问道。

“这……我们会尽量不给这孩子留下后遗症。”宇这个问题把对方整卡壳了。答非所问之后，他让宇去和他办理住院手续，那就是不会死了。

“叫你呢。”他把夜拉过来，后者一刻也不把目光从正在痛苦喘息的妹妹身上挪开，看起来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宇没有跟过来，也会有其他大人帮她办手续。

算了，来都来了，他让夜把基本信息发给他，然后办完了住院手续。之后他坐在了夜的身边，旁若无人地玩起了手机。并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是他懒得回去。

手机电没了又充，挖宝活动截止之后，夜的妹妹也结束了治疗，被转移到了重症病房。夜也终于得以来到自己妹妹身边。她握住星的手，看来是打算片刻不离。他出去接了个电话，片刻后又回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他把手里的外卖放下，“记得吃饭。”

他就这样回去了。

……

睡到自然醒之后，走到楼下时，看到门窗紧闭漆黑一片的一楼，他忽然有些不适应。

夜不上班了，这是当然的。她的妹妹需要陪护，宇当然也无所谓，他懒得开店，回到楼上玩游戏。但到晚上六点时，他看着手边的泡面，却又提不起食欲。于是他点了个外卖，这是他第二次点外卖，第一次是在医院。夜做的饭并没有多好吃，只是他习惯了。

虽然一直都很没劲，但今天玩游戏比平时更没劲。夜来不来开店确实是无所谓的，只是他习惯了。

“……”

又过一天，在看到宇的时候，夜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宇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她旁边玩游戏，在人来人往的病房，他们一言不发。

等到手机又没电之后，他去走廊找充电位，夜悄悄地跟了上来。“对不起……我昨天没有请假。”

“哦。”宇只是继续玩手机。

“还有，谢谢您，我会把钱还您的。”过去两天，夜稍稍恢复了冷静，如果只是肺炎还好，在医保承担大部分费用后，夜咬咬牙还是能用工资支付的。但出现并发症的现在，剩余的部分也是她无法承担的数字。

“随你。”他听了夜的保证，但也只是听了，他不怀疑夜能否偿还，但他没打算要。

听出他语气的满不在乎，夜咬了咬嘴唇。

又过了几天，星恢复了意识，宇看着夜为了她忙上忙下，丝毫没有帮忙的念头，只是看着。如此大人，实在是惹人非议，不过他不在乎。

夜实在是很努力，把妹妹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乎让人忘了她也是被人照顾的年纪。所以在她同样发烧倒下时，宇的内心毫无波澜。过度劳累加营养不良，还无人给她换班，这再正常不过了。这次宇就不能只是玩手机了，毕竟他认识夜，没办法。

在周围人的谴责目光里，他背起夜，如果不是因为她烧得走不动，他也不会这么做，夜抱住他，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夜像想象之中那样轻，他背着感觉不到多少负担，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比想象中重一点。

被她抱着感觉有些奇怪，就像他做错了什么。

挂水时，在旁边小孩的哭声里，清醒了一些的夜下意识为自己添的麻烦给他道歉，类似的场面近些天发生过很多次。他只是回答，“没必要。”

虽然不畏惧针眼，但夜其实也在哭。宇继续玩手机，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不过他如果有记性的话，就会发现这情况和上次有些类似。

生病也好，崩溃也罢，夜又回到了那脆弱不堪的状态，作为妹妹依靠的她，同样迫切地需要倚靠。

“店长……我真的好没用……”她用没有输液的手抹眼泪，向宇细数自己的不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妹妹的身体不适，现在也没办法照顾好她，最后还是要他帮忙。

“……”她还是那么会挑对象，宇对比了一下她和自己，她没用的话，他算什么。

宇只觉得麻烦，他并不想开导夜，客观来说，她只是被现实压垮了而已，只要负担消失了，她就不会这样了。“没事，等你妹妹死了就轻松了。”他淡淡道，夜的呼吸一滞，但说这句话的人是宇。

出钱医治妹妹的是他，即使他这么说，夜也无法反驳，甚至没有立场发怒。

在这诡异的状态下，她竟然真的考虑起了他说的那个可能。‘假如星真的死了。’

她还是想不出来，正常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生病时更加无法思考，她想不到星不在的以后，她只能考虑眼前，如果妹妹真的不在了的话……她消极的思维转向了另一方面。

“如果星死了，我就……去找那个害死了妈妈的人，然后杀了他……”不像小孩子能说出的怨毒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正常时，即使星真的病重不治，她应该也会跨过悲伤。只是这时候她理性实在薄弱，又或者说，现在的她足够绝望，所以在他的引导下思考滑向了犯罪，说出了藏在心底的念头。

“那你加油，要动手时喊我去看。” 夜永远无法从宇那里得到想要的安慰，他拒绝接受她的负面情绪，即使听到了这样的话，他也只是挑了挑眉，继而拱火。

得不到安慰的夜将素未谋面的仇人当做了宣泄口，她向宇倾述了对那个人的全部恨意。如果不是因为他，父母不会去世，她和妹妹也不会遇到不可靠的监护人，遗产也不会被骗走。

夜将一切都怪在仇人身上，他就是一切的根源，恨意深重到不讲理，如果她不小心被石头绊倒都可能会捂着伤口骂那个人。不过宇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不讲理是孩子应有的特权。

终究只是生病时的胡言乱语，在平日里，她只会把这些想法都埋在心里。宇对她的诉苦不感兴趣，这样直观的恶言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给夜出谋划策，直到那过于不和谐的内容被周围的家长严词训斥为止。

夜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因为星最终恢复了健康。在妹妹出院之后，她再度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带着妹妹一起。

生病时星当然见过他，但是宇只顾着玩手机，两人从未交流。在他听到卷帘门打开的声音下楼查看时，正在店里四处好奇查看的星吓得躲在了姐姐背后，虽然以她们姐妹俩的体型，只能说如藏。

她们姐妹长得很像，让人感叹父母基因之强，不同点在于星更加瘦削细弱，久病所致的贫血和虚弱让她脸色比姐姐更加灰暗。

虽然在姐姐面前总是强装活力，但只要夜一把视线挪开，她的眼神就会开始涣散。宇默默观察着她们，让被打量的姐妹两人十分紧张，虽然各自原因不同。

“星，向店长问好。”和姐姐不同，妹妹十分怕生，无论夜怎么说，都不肯和他打招呼。

当然，宇不在乎，他同意了夜和妹妹一起工作的请求，“别在我的店里哭就行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星不服气地小声说，她当然是小孩子，但不会到陌生场合就哭，才不会给人添麻烦，她们姐妹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听到妹妹这么说，夜悄悄红了脸。

于是店里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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