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姐姐之外的人做爱，对于王小亮来说是第一次。自上次的事情过后，生活又重回平静，姐姐发消息来，说最近似乎有事，要回一次老家，大概一周左右的时间，去做什么不知道，是说去看看自己的父亲。

　　做爱这事情好像看起来大同小异，两个人在一处地方，常见的一种情况是并没有第三者，袒胸露乳，结合，释放着原始的那种快乐。这件事看起来上不了台面，王小亮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听取过这些事情的意见，比如做爱时应该怎么样，做爱是什么样的。对于做爱这件事情，因为没有实际的参照，于是好像只得通过自己的理解来进行实践，但他得取这些知识的地方又总是污浊的，或许是一些班级群坏学生间流传的毛片，或许是一些黄色网站。看个片就好像去盗版网站看了个电影，也好像是看了一场抢版的电影。做爱好像也跟看毛片差不多，但稍微更过火一点。作用都是打发时间。

　　那天是一个很晴的天，老师在台上讲话的声音昏昏欲睡：“作者表达了怎样的思想感情呢？这里通过烈士的遗言，主要表达了一种爱国主义精神……爱国主义精神是同学们最需要具备的，我们所得来的这些来之不易的东西，无论是你能在教室里上课，还是我们能有一个不被其他外国人欺辱的环境，这都要归功于我们的先烈……”他讲话的声音慢吞吞的，王小亮无聊得想睡觉，却睡不着，他盯着被阳光打亮的笔记本，本子很晃眼睛，好像散发出了一种黄玉一样的颜色，黑色的笔迹被照得深蓝。今天本来应该是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一如既往地生病了。

　　“至于这篇课文中的爱国主义精神。”老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顿了顿，说：“我们没必要背，期中不考。”没一个人搭理他。对于一样知识考还是不考，学生们总有一种自己的本能。不考的东西，是一个字也懒得去听去记的，好像是脑子里安插了一个过滤器。讲的内容自然一到下课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既然不考，那这节课听来无用，也就只能睡觉了。老师好像也知道这一点，跟学生达成了一种默契，他讲他的，台下的人只要不发表意见，或者违反课堂秩序，那么就跟他没什么关系。王小亮盯着笔记本，像上面有字，大脑也跟着放空——一放空就想起了姐姐，想起她精疲力尽的身躯，她在床上，白晃晃地在路灯下面发着光，她潮红的脸在窗外灯中的阴影里，鲜艳的粉红，惨白中的粉显得格外明显。她喘息的时候，胸脯也随着耸动。他喘息着扳开她的腿，吃力地去看。粉色的阴部翕动着，黏稠的精液随着二人的喘息滴落在床单上。王小亮一惊，左右看看，无人发现他的窘境，他眨眨眼，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些。

　　这是一节非常无聊的课。明亮的屋子转瞬一暗一明，是有一只燕子飞过了太阳。蔚蓝的天蓝得发假，玻璃窗户只穿透了阳光，却隔绝不了冷意，恍然间似乎让人觉得这教室在天上，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冰冷的空气。王小亮看了眼窗外，有人在踢球，那幻觉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忽然觉得不该看，有些无聊，好像才回到了人间。

　　一个纸条掉落在桌子上，王小亮怔了一下，盯着桌子上和笔记本一样被打亮的纸条。他抬头看这纸条的是谁丢来的，是一个前桌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什么，王小亮也不记得，因为刚开学没两周的时间，他又很不擅长去记别人的名字，班里只记得一个班长和同桌的名字，叫王什么什么的。她慵懒地枕着自己的胳膊，垂着眼睛玩味地打量着他——一双眼睛被阳光打亮了一半，一只眼睛漆黑，噙着好像有些湿润的笑意，另一只眼睛却又被阳光照得透亮，发光的棕色中却有一个让人不安的小孔。王小亮愣了一下，指指自己，示意这是给谁的？

　　她微微一扬脑袋，散落的黑头发动了动，几根发丝落在她的嘴唇上。

　　给你的。意思是这个。

　　除了和大姐姐在一起之外的时候，他确实是一个很怯弱的男孩子，忽然被同班的同学叫到名字都会让他一阵的局促，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子偷偷在上课时给他传纸条了。他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好像私下里和别人做了一件错事，在她玩味的目光中摊开了这张纸条——纸条上一行字，很圆润的字迹，并不娟秀，有些潦草，显得有些可爱。

　　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这么说着。

　　……

　　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子。

　　然而在课上的时候，哪怕他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对方也并没有回纸条了，只是抬了抬眉毛，好像是在调情，接着竟闭起眼睛睡着了。她枕着她在阳光下发亮的胳膊，王小亮也总不能去硬给她推搡起来，盯着手上的纸条，心里八百个疑问。

　　他开始去想是不是之前认识这个姑娘，也许是中学的时候。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中学的时候，王小亮也总有记不住别人名字的习惯，一些人如果在生命中久未出现过，就没有了分量，也许这是中学的时候的某个点头之交，只不过忘记了有这回事而已。于是一到了放学的时候，他便拿着纸条满怀疑惑地站了起来，对方似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下课铃声一响，睡眼惺忪的学生熙熙攘攘地往外走，她也只是回头露出了一个微笑，于是就走出教室了。

　　他股起勇气叫了一声喂，然而对方搭理也没搭理他，只是走出去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有些冷峻的正脸，好像是如果称她说“喂”，就不愿意搭理一样。

　　一中午可以说是抱着满腔的疑问，他纳闷地一个人在天台吃完了饭，在冷风中咀嚼着面包，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在天台稍微坐一坐，因为这个地方很清静。看到楼下有一个人，正是刚刚的前桌，正跟一群同学说说笑笑——王小亮在天台上盯着她，发觉她在上课的时候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神秘和冷峻，而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又似乎换了一副样子，脸上带着一种好像夸张的，雀跃的姿态。看起来像是一种表演，她好像是竭尽自己所能地夸张地说着某一种事情，而她的朋友在含笑听着。

　　但看起来总显得她格格不入，像是小丑在积极地表演。看到这一幕，王小亮本来其实心里对她升起了某一种微妙的兴趣，却被她这扫兴的行为给打消了，忽然也觉得这是一个很无聊的人。和姐姐是完全不同的。

　　于是午休结束之后，下午继续上课。他早复习过，于是上课的内容心里也都知晓，在课上偷偷做着今晚的作业，这过程中似乎总能看到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然而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她正收回自己的目光。王小亮因中午所见的事，忽然心里对她提不起兴趣，也懒得追问了，看也懒得看她。

　　就这么三节课下来，越来越感觉到前桌这个女孩开始坐立难安。背部时而直耸，实而趴下，椅子也随着她不老实的屁股而咯愣愣地响。她的同桌是一个一心深谙书本的男生，或许是因为总觉得身边这女孩今天总让人心烦，不解地看她很多眼。王小亮从余光中看到这回事，升起了些许厌倦，放学铃一响，他便收起书本站了起来。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孩子有意思，是因为她那神秘的神情，以及那莫名其妙的行径。在那之中有一种可能性。后来看到她在朋友之间浮躁的表演，还有她那副焦躁而在意的模样，忽然就觉得那可能性变得了无趣味——这个人一瞬间就以一种格外无聊的方式让人看得懂。她想和自己看电影，多半也是因为一个无聊的理由。也许她的朋友中已经有很多人有男朋友了，她没有。她多半又会以一种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态度去和自己交往。王小亮也在中学的时候偷偷谈过几次恋爱，最后总被母亲不知以什么方式知晓，并被骂得很惨，但只不过三次的恋爱经历都大同小异。三个女人找的不是一个男性，找得好像是一个仆从或狗。这个女人好像也脱离不出来，变得麻烦且烦人了。

　　放学收拾东西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好像很纠结，但还是伸手出手指扯住了王小亮的衣袖。他一愣，回头看去，见这个女孩脸上露出一个好像有些狡猾，又好像有些骄傲的不屑神色。几乎以一种质问和好笑的声音说：“我中午给了你纸条，你怎么就当没发生过呢？”

　　“哦，这回事。”王小亮心里觉得有些疲倦，笑了笑：“看电影就改天吧，晚上还有晚自习……”

　　她好像第一次被拒绝，有些生着闷气。

　　她直直地看着王小亮，忽然间，那双眼睛似乎能说话，好像噙着某些话要对王小亮说。这神情似乎忽然变得好了一些，王小亮看着她，问了几句，她却一直等着。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她才说：

　　“西游记战队之孙悟空。”

　　王小亮的心一哆嗦，坠入深渊。

　　她仔细看着王小亮的表情，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狡猾了。

　　她说：“是不是你？”

　　王小亮都快忘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记得她在用一种狡猾的神情对他说些什么，然而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一股大难临头的感觉涌上胸腔，紧张让他发僵，像个木头人。这是个最深的秘密，他遇到姐姐之前有一次在房间里盯着天花板，忽然心里涌上一股年轻的冲动，他老是记得班里的那些坏学生偷偷嘻笑着，议论着一款软件——中学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议论过。一个约炮的软件，约炮，就是和一个陌生人做爱。明显是一种坏事。但为什么坏不知道，语焉不详。有说不道德，有说容易害病的。什么说法都有，林林总总，不知哪个是真的。那天在家里盯着天花板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而鬼使神差地把这个软件给下载了，或许就是因为无聊。而那一天就遇到了姐姐，有了后面一些总觉得有些不怎么真实的事情。

　　他的家里管得极严，父母在国外，却格外关心着他的学习。每隔一周都会打电话过来质问学习的状况，而他至少还是在好好念书的，家里没空管这些学习外的事，但绝对是不被容许的事情。如果下载约炮软件这事被老师知道，就会被父母知道。他不知道严格的母亲究竟会怎样的大发雷霆，怒火恐怕足以炸雷般轰散整个家庭。毕竟她看不起父亲，看不起任何人，想闹离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王小亮心里感到大难临头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倒是显得挺轻松。二人走在街头，周遭车子熙熙攘攘。走在路上的二人活像两个局外人。她将校服像是腰带一样缠在腰间，发育完美的胸脯将T恤撑得圆润，好像站在她身边就能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或许是体味。说不上，一股文具的味道，好像是某种钢笔或者说圆珠笔一样的气味。之前说完这些之后，王小亮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记得她说了一句走吧，于是便木然地跟着她，心里大难临头，怀揣着各种心思。

　　“你打算告诉老师？”他讷讷地问。

　　“我他妈说了一万遍，不告诉，你以为我闲的呀。”她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蹙起眉毛。

　　王小亮也不敢说什么了，担惊受怕地盯着自己的脚下。一旁车声碾压着路面远去，街上还是很热闹的。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因为之前也曾经和姐姐这样走过。上一次吃的是冰激淋。

　　“我上次……”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小而且神秘了起来：“我也下了个约炮软件玩了玩，玩的时候就搜搜同城什么的，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知道吧，懂我意思吧。”

　　“就感觉他们发的东西就真的够恶心的。”她小声说：“什么操女人啊，希望被操啊，来个吊大的什么乱遭遭的……”路过了一个人，她的声音急忙小了些，接着吃吃笑了起来。

　　“我不发这种。”王小亮给自己辩解：“我只是看看。”

　　“我知道你不发啊，我关注了你呢。”她小声说，眼睛亮亮的，凑近王小亮，似乎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她身上那股暖哄哄的味道忽然靠近鼻畔，让王小亮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上次我搜同城的时候看到了你，然后，哎，就感觉年龄挺像的，就看看你住址在哪……你怎么别的不写，就读学校上你直接在上面发就读过的中学啊？也真行，咱们班就你一个那个中学的人，而且上次你姐过来找过你，穿得就像是卖的一样，我就总感觉蹊跷……一问真的是这样。”

　　他忽然来了种隐秘的怒意，冷冷道：“你穿得也没好哪去。”

　　“我可不敢穿那种衣服，超短裤，别人都盯着她看呢。”她好像并不在意王小亮的说辞，窃笑个不停。周遭已经可以看到有学生有些无聊地回去了，因为晚自习是学校里必须要读的，一些学生正在成群结队地往外走，模样有些兴奋，似乎要去网吧。见到穿校服的二人也只是多看了一眼。

　　王小亮觉得心里似乎有些忿忿，垂着脑袋不说话。她一直兴高采烈地说着，似乎也察觉到王小亮兴致不高，讲话的语气也软了下去：“生气了？我就是好奇那个人是不是你，这么不想看电影？”

　　王小亮垂着脑袋不说话。她嘿嘿一笑，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错了嘛。”

　　见王小亮不愿意理她，她眨了眨眼，非常大度地说：“没事，看电影的钱我帮你付了，今天你不用花钱……这下行了？还不满意？”

　　王小亮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伙非要这么执着地让他陪着一起看电影，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也实在懒得问她的名字，一起出来看电影是一次很错误的心血来潮。而事情结束之后，或许也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他点了点头，于是她似乎松了口气，以为王小亮已经原谅了他，继续兴高采烈地去讲她在软件里遇到的一些事情。因为觉得二人都曾经玩过同一款软件，于是彼此就有了些许的联系，这种联系只是其中的一个纽带。她想继续找另一个。她絮絮叨叨地讲话的时候，王小亮并没有接话，但看她不知疲倦地说下去，总觉得她可怜。或许是一个比较讨厌寂寞的人。在这个基础上，聊些什么，或者说看不看电影，或许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是不显得寂寞。那就可以了。

　　进了电影院，她果然兑现了承诺，给王小亮买了电影票之后，塞给他一桶爆米花和两瓶可乐，让他拿着，接着指着手机上的学生券跟店员据理力争。

　　过了一会儿，表情有些神秘，笑着回来了：“他们说学生券过期了不让用，我看到还有一个情侣票。”

　　“没关系的。”王小亮有气无力地说：“就说是情侣……”

　　“我们在他们面前亲个嘴，就算情侣票了。”

　　“啊？”王小亮瞪圆了眼睛。

　　她顿时一急，小声说：“别嚷，别嚷，别嚷！五折呢，这是五折。”

　　她表情笑吟吟地说着，嘴上声音却急促又很轻，掐了掐王小亮的手，而背对着狐疑又好笑的店员，她的头发被前台金黄色的光照得如同一圈金色的轮廓。她说：“就亲一下，就一下，又不会吃了你，咱们学校没人会来这里看电影的，这里又没有认识的人。”

　　好像亲嘴只要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也就无所谓了。好像聊做爱或约炮之类的话题，没有人听到，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王小亮也不知怎么去反驳这个中的原理，一时瞠目结舌，虽说不愿意，但那店员好笑的眼神就好像是一种压力，情侣票本就是一种噱头，于是也有其他人在看着这边。她余光四下看了看，忽然表情一狠，竟自己将嘴唇凑了过来，闭上了眼。这下两个人都被架火上烤了。她一做出这种行为，只要自己拒绝，就忽然在所有看着她的眼睛里让她难堪了。王小亮觉得自己不好跟她亲吻，但又不希望让一个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难堪，她这样性格的人，被拒绝就好像要杀了她。王小亮反过来，拒绝别人觉得不如杀了他。如果拒绝了她，她不知会不会当场哭出来。王小亮自己也会难受。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被道德绑架了，只得压抑着情绪，轻轻和她接上一吻。

　　这一吻其实味道很淡，只是简单的嘴唇贴在一起而已。一股淡淡的泡泡糖味，记得她一路上好像掏出过绿箭来嚼。店员这才好笑地收回目光，结束后，她似乎有些尴尬，上下快速扫过王小亮的脸，眼里多了些别的东西，飘逸的长发动了动，接着快速走到前台去交涉。

　　“高中生就早恋啊。”店员这么笑着。

　　“别偷偷告诉我们老师哦。”她拢着手扭动着肩膀，狡猾地笑着，看不到她的脸，多半抛着媚眼，撅着嘴等等。多余的动作很多。这下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看到她开始变得夸张的举止，和在她朋友身边哗众取宠时差不离。有些人感到难堪的时候就会表现得很夸张，有些人感到难堪会微笑。都是不希望不让心中所想为人所知。某种程度上王小亮甚至觉得她跟自己属于同类。只是她表演得更劣拙。

　　亲完之后，两个人好像有什么开始变得不太一样。看这片子的人很少，王小亮进了电影院，要了一张票，想知道这片子叫什么名字。走进电影院坐下了，他才知道自己要看的是什么。像和别人一起去看电影，还不知道别人的名字一样滑稽。她匆匆像是掩饰尴尬一样把票递了过来。《海边的曼彻斯特》

　　总之完全不知道这部电影到底拍了个什么。看电影的时候，电影总是不重要的，电影之外的东西最重要。对于这片子里面的内涵，或者说谁拍的，这根本就不重要。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影院总会出现一些堂而皇之的国产烂片。对看电影的人来说，重要的是昏暗的环境，还算是暧昧的地方。说“一起看电影吗？”，把看电影三个字换成做爱，最后结果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座位在两个角落，向左扭头就可以俯瞰整个片场。王小亮没觉得有谁在看电影，都在两两成群地抱着对方的脸偷偷啃着，像呆在一个巨大的妓院。

　　她倒是在看电影的，荧屏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惨白，她抿着嘴，似乎看起来很是紧张。男主角问：我没有罪吗？警察说：没罪，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但她多半也没在看电影，她显得很紧张。电影内容没什么好紧张的。

　　“你以前和别的女孩子亲过嘴没有？”她忽然笑了，问。

　　“亲过。”王小亮说，这没什么好遮掩的。

　　“那个过没有？”

　　这下王小亮比较纠结，不知道该跟她说实话还是假话为好。沉默本身也代表了别的含义。她吃吃笑着说：“没想到啊。”

　　“其实我就觉得吧。”她过了一会儿说：“最近跟姐妹们聊天的时候，都已经不聊我们去哪玩啊，哪个老师比较傻逼之类的了，就在那里聊男朋友……你知道吧，我有个朋友，她谈了一个体育生，就真尼玛变态，反正……反正就说他的活特别好。我们都看她笑话，但她还挺自豪似的，然后还有别的朋友，也谈男朋友了，结果被家里人发现……然后给她一顿臭骂，影响学习成绩之类的……”

　　王小亮努力想要让自己看懂屏幕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现在，就是一个男的一不小心把全家烧了，俩女儿也死了。他前妻真的忍不了他了。想要看懂一部电影需要一种奇怪的门槛。最终还是觉得她说的话比起电影来说更吸引人。

　　“哎。”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其实我觉得你挺不错的，你有女朋友吗？”

　　王小亮心里一惊。不是一种喜悦的惊诧，是一种忽然升起了麻烦事一般的沉重。扭过头去看她，她的脸忽明忽暗，反映着荧屏各色的光，但她再没有说话。电影里燃烧的房子映红了她的脸。

　　“我有女朋友了。”他鬼使神差地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其实本来没有的。

　　“哦哦。”她说。

　　“为什么这么问？”王小亮小声问，心却奇怪地有些活络起来，如果别人爱自己，倘若有了承诺，就总想要去问一下其中的理由。他好像觉得自己心中渴望有一个答案，不知道那个答案是什么。知道为何被爱的答案好像变成了一种求知欲，渴望从一个女人的口中说出自己都未曾知晓的答案。

　　“其实我觉得你挺帅的啊。”她不敢看自己，但移开了眼神，看向了门口：

　　“主要是我的朋友都开始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吧……对了，其实我朋友之间还总是议论你来着呢，说你长得挺帅的。而且你学习成绩也好，感觉如果你成了我男朋友之后，就可以抄你作业了……”

　　她絮絮叨叨。王小亮心里果然又开始感到厌烦，不知道那答案是什么。但答案肯定不是这个。他感觉这个答案或许有一个女人会知道。但或许她也不知道，或许她也跟眼前这个人一样。

　　“可我有女朋友了。”他老老实实地说：“不好意思。”

　　两个人没再说过话了。

　　荧屏上的男人安静地看着自己着了火的房子，好像似有所觉，他开始奔跑。酒应该也是醒了。

　　其实影片看到中途，就已经有一些情侣陆陆续续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会调情。男方会玩味地抚摸了一下对方的屁股，对方也羞涩地打了他一下。要么就是双方默不作声，脸上都带着好像毫不在意一样的情绪。角落坐着两个没被注意的高中生，王小亮渐渐感觉心里热热的，不知道为什么热热的。好像回到了一个下午，心血来潮下载约炮软件时的那个下午。事情不一样，此刻情绪是一样的。两个人好像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每个情侣出门之后会做什么。毕竟夜已经很晚了。

　　听到了身旁呼吸的声音，她身上暖暖的铅笔和钢笔味似乎更重，气氛中好像果真有什么东西在酝酿。直到几乎所有的情侣都走出了电影院的门，只有一个坐在第一排的戴眼睛的老头昂首看着屏幕，抬起的镜片亮亮的。了无生趣，索然无味。老头才是真的在看电影的。

　　“晚上。”她说：“一起做吧。”

　　……

　　去她家的路上好几次打了退堂鼓，王小亮拒绝过好几次。但拒绝的理由却始终显得很苍白。她轻蔑地说：“你不就跟你那个什么姐姐是在软件上认识的？和她做行，和我做就不行？”摆出不由辩驳的神情，也不去看王小亮，只是拽着他的手。她好像豁出去了一样。糊里糊涂地进了几个宾馆，因为是未成年，没有身份证，甚至她还穿着校服，总迎来狐疑和沉默的注视。甚至有一次前台叫住了二人，说要父母的电话号码，这个时候，两个人才匆忙落荒而逃。街上的车流总是川流不息，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好像没有停过。她闷头在前面走。王小亮嘴上已经拒绝了很多次，给出的理由也很多，但最终总是和她说不通。

　　她在路灯下鄙夷地回过头，系在腰间的校服让她看起来像个系腰带的胎拳道高手：“……就是因为你那个姐姐？她不就是个炮友吗？你和她不就是在软件上认识的？你还是有主的人不成了？一个大男人。”

　　好像实在没有办法反驳。的确和姐姐是在软件上认识的没错，所以能和姐姐做，为什么不能和她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里面的逻辑也很诡异，没办法反驳。

　　王小亮并不是心里想做爱，因道德而虚伪地不做，是老感觉仍未对这种事产生一种大人的价值感。做爱这件事好像没什么了不起，因为和姐姐做过很多了，对于大人来说，做爱是讳莫如深的大事，牵手是，早恋也是，原因不知道。总之污秽淫邪，无耻下流，腰部往下都是不道德的物件。但他也学到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从生殖器官里钻出来的。偷偷做爱，对他而言更近似背后偷偷跟哪个女生牵手的问题，比那个更不可言说和拿不上台面一些，多了插入，喘息和抚摸的环节。被人发现后，和牵手的结果是一样的，多半会让大人觉得天塌了。塌的理由是一个迷，无人说得清楚。或许是得病，或许是不道德，和影响学习。前者可以理解，他小时候牙疼了去医院治，是会被母亲骂败家的。但后面两个就让人费解了。宣称不道德的人，通常自己也没道德到哪里去。他的学习成绩一向是年级前三名。那天殴打过姐姐并和她做爱那天之后，就是月初考试，他考了全年组第一。

　　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跟她走着，一路上，总有狐疑的眼神盯着二人看。以至于只得稍稍分开去，免得被骂。她的黑色头发在后背披散着，其实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应该扎辫子，显得利落一些，她似乎很喜欢长直发。好几次她佯装不耐烦地将发丝撩到耳后，回头，想要看王小亮是不是偷偷逃跑了。就这样一路来到一处很老旧的别墅区，墙上到处都是废弃的爬山虎，她忽然声音小了下来，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嘴上却说：“别看我，别让别人发现了……这儿的传达室老大爷很脑残，他认识我爸。”

　　他只得照做。她说：“我先进去，你过一会儿跟我进去……别跑了。我今天是不要脸了，你跑了试试看，要是跑了，你看明天我生不生撕了你。”

　　只得照做。于是等她进了一间昏暗的单元楼，好像整个被黑暗吞噬了，他才跟上去，楼道里有厨余垃圾的酸臭味道，还有一股上了年纪的老人住过的房子味。他跺了跺脚，楼道的灯没有亮，“啊”了两声，也没亮。楼梯口探下来一个昏暗的剪影，她的声音：“别啊了，你傻啊，灯坏了，是五楼。”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于是上了五楼，他感觉心里乱乱的，忽然感觉对不起姐姐，几乎想扭头就走。到了五楼见一个房门开着，她已经脱了校服，穿着校服裤子，棉T恤包裹着圆润的胸脯，她很紧张，压低了声音：“进来。”玄关摆着一双脏脏的帆布鞋，她白袜子踩在地上，也脏脏的。王小亮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看到她袜子很脏，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袜子有味道了。

　　进来之后，一个很整洁的屋子，脱鞋进来，见她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正偷偷小口小口地抽着烟，桌上放着一个装着烟灰水的玻璃瓶。她吹着烟气笑了笑，接着开始脱掉自己的棉T，里面是个很可爱的棕色胸罩。她大咧咧地甩脱袜子，仰倒在沙发上。

　　“随便坐。”她蜷缩着腿，大咧咧地夹着烟：“当自己家就行。”

　　“你家里没人吗？”他坐在沙发上，她穿脏袜子的脚搁在他旁边，但没味道。也是一股子文具味，特别怪。

　　“我爸和我妈离婚了。”她说：“我爸在外面打工，就那样……说这没意思，我是抽烟的，你意外不意外？”

　　王小亮摇摇头。

　　她一怔。王小亮只得解释说：“之前接吻的时候，你嘴里有抽烟的人的味道。”

　　“哦。”她狡猾地一笑：“情侣票嘛，没办法，省一百块呢，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抽烟吗？”

　　“不抽。”

　　“为啥，肺癌？年轻人又不得这个。”她忽然坐直了，神神秘秘地怂恿：“抽过吗？来一口？”

　　她的体温大概很高，凑过来时就有种暖意。本不想抽，但见她兴致很高，他无奈道：“怎么抽的？”

　　“像含一口气一样含到嘴里。”盯着他的眼睛，单手搂着腿，她小口抽了一口，然后吸了进去：“再吸进去。”说话的时候烟从嘴里吐出来。

　　“哦。”王小亮点头。

　　“抽不抽？”她示范了两次，才问。

　　“不抽。”

　　“试一下。”她眯起眼睛笑。

　　“……好吧。”王小亮其实心里也好奇过，姐姐喜欢抽，这是个什么味道。但也知道自己只会尝试一次。像之前学校附近的商品街有香菜味的奶茶，他买了，只为了解决好奇，试过一次后，多半这辈子再也不会动一口了。

　　她抽了长长的一口烟，接着将烟头嗤地一声扔进矿泉水瓶子里。

　　王小亮正疑惑，忽然一个温暖的拥抱扑到王小亮的怀里，让他措手不及，她的嘴对着王小亮的嘴唇，续上一口长长的烟，很呛，这个吻和烟一样猛烈而难以忍受，一惊之下本想分开，想起这烟要进入肺里，他试探性地吸了一口，接着猛地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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