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千 近晓之夜 第一章 十三节 坠落

一枚水晶被寂静的漩涡冲走，在重力中徘徊，坠入到银色的长河之中，归家者号的命运也随着波涛汹涌的世界河开始飘忽不定，坠入到一个从未探索过的未知世界。

亚拉莫尔也被世界河的重力捕获，高墙爆炸撕裂的身体也在合适的重力中缓缓复原，亚拉莫尔在冰冷的世界河外围睁开眼，沉重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眼皮一直在催促着自己的大脑，想要尽快的闭上眼睛。

亚拉莫尔陷入了沉眠，坠入世界河中，与归家者号彻底分开，被某种胶状物质的星之胶捕获进轨道，进入这个世界的“星球”。

“这是……” 亚拉莫尔看着无数的胶状物，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然消逝，在这些胶状物里，亚拉莫尔的身体被肢解、解剖、切割、扭曲成一团团的烂肉，亚拉莫尔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这些胶状物里的惨状，但实际上那不是正在发生的事情，而是过去那数不清的死亡。

白皙的肉体被鲜血浸染，骨骼与血管交合挤压成了汁水，连大脑都被大腿骨贯穿，小腿更是直接贯穿了亚拉莫尔的双乳，亚拉莫尔闭上眼睛，她不想再看见往日那些自己的死亡。

直到那些胶状物散去，亚拉莫尔才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果冻般的球体上面，巨大乳白色的透明球体上全是那些蠕动的胶状物，还有两个胶状物已然汇聚成了人形。

“托尔特希斯大人告诉了我们，人形和人性是文明最好的进步方式，可惜在我们获得这些之后，我们的文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相残杀，您身上有托尔特希斯大人的味道……” 胶状物靠近亚拉莫尔，它没有面孔，没有性别，只是靠胶状的白色物质凝聚成的人形，整个星球上荒凉到只剩下那些白色的透明胶状物在蠕动。

“你们…在说……托尔特希斯？” 亚拉莫尔坐起来，那些胶状物几乎是勉勉强强维持着人类的形态，而它们的身后是无数类似于人类文明的建筑物，那些全是胶状物组成的，这个世界很单纯，单纯到全世界的物质似乎都是这样的胶状物。

“是……我们拥有了很多，唯独毁在了自相残杀之中，我们……濒临灭亡了，您作为人形的第二位来客，能否告知我们，再创辉煌的方法？就像她口中自称的医生一样。”

“医……生？” 亚拉莫尔念着这个词语，从胶状的大地上站起来，那个胶状物组成的人形也随之化成一摊软乎乎的胶质，扑在亚拉莫尔的手上，亚拉莫尔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疲惫和伤痛。

“那是，在你们人类的文明中，可以救赎无数生灵的存在……” 胶状物在亚拉莫尔的手臂上蠕动，这里天空也是乳白色的凝胶，地面也是乳白色的凝胶，一切都由单一的物质凝聚而成，完全失去了亚拉莫尔认知中的世界，这里能存在的，唯有这些胶状物而已，亚拉莫尔从中感觉不到一点同情。

“我没有义务帮助你们，我们只是意外来到这里的，我们也不是托尔特希斯，更不是医生，对不起。” 亚拉莫尔把胶状物从自己的手臂上摘下来，放在软乎乎的胶质大地上，它很快与大地融在了一起。

“可是……我不想和这些尸体在一起……” 胶状物跳起来，裹在亚拉莫尔手边，“您就是托尔特希斯啊，您要对我们的世界负责……”

“听好了，我不是她，我不想负责，但我应该能带你离开这里。” 亚拉莫尔捏着那个胶状物，只要她稍稍动手，就能将这个胶状生物捏死，但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谢谢……” 胶状物凝聚成一把尖刀，附着在亚拉莫尔的手臂上，“我希望这个样子能帮助到你。”

“万物之介质，捏造万物，化身万物……真神奇，对吧，后辈。” 托尔特希斯从远方走来，托着手中那些乳白色的胶状物，一身粉色的流体宛若天仙，像是洋娃娃一般精致的面貌上有着粉色流体侵蚀的裂隙，她和亚拉莫尔在爱之海号上见过的一切。

“这是……” 亚拉莫尔下意识拔出剑，但周围也在随之变化，归家者号和大家也从胶状的大地上生长而出，整个世界似乎都伴随着亚拉莫尔的记忆涌现出亚拉莫尔所希望的样子。

“亚拉莫尔……” 亚拉莫尔手上的胶状物脱落，凝聚成林络的样子，像是过去一样慈爱的抚摸着亚拉莫尔的脸颊。

“从老师的模样，变回去！变回去啊！” 亚拉莫尔把剑抵在林络的脖子上，“你在读取什么！？给我回去！把一切变回原样！”

然而一切都已经变不回去了，林络只是轻轻地把剑挪开，紧接着林络的身体被粉色的流体贯穿，一分为二，托尔特希斯在林络两半的身体中间出现。

“没用，后辈，这是能捏造万物的介质，像是一张白纸，在你动用情绪的瞬间，一切都会染上属于你的记忆世界，连我，都是你的造物，亚拉莫尔。” 托尔特希斯对着亚拉莫尔伸出银色装甲包裹着的冰冷之手，握住了亚拉莫尔温热的手指，“你杀不死身为万物介质的我，我也不知晓我的过去和你，暂且作为朋友，同行吧。”

“万物的介质……？” 亚拉莫尔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市，伸手去触碰托尔特希斯的脸颊，毫无任何虚假，她就确确实实的犹如过去一样，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对这些胶状物的称呼而已，它们在得到正常生物的记忆和情绪之后，就会失去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彻底被记忆中的一切取代，很显然，你的想象力和情绪很大啊，能感染这么大一片区域，这个世界就像是纸一样等待着每个开拓之人描绘这些。”

托尔特希斯仰头看向远方的漆黑，许多像是巨大的齿轮一般的机器在黑暗中悬浮，吸收着那些乳白色的胶状物，在吸收足够之后疯狂的旋转，冒出血红色的烈焰，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只有你到达过这里，托尔特希斯，现在你在我的记忆里反倒是成了空白吗？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找到我的朋友们。” 亚拉莫尔把托尔特希斯的脑袋拧了一圈，让她紫色的眸子对着自己。

“我说过，我只是介质创造的，你记忆中那个空白的托尔特希斯，因为我自己本身的力量，才让我从固定的意识脱离出来，再度重生，这种世界啊，一但开拓之人享受起了他记忆中的成果，他们就会驻足于此，尽管这个世界已经濒临末日，我对每个世界和那些开拓的大船只里的人最为了解了。”

托尔特希斯把亚拉莫尔的手挪开，抚摸着亚拉莫尔的脑袋，“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我不清楚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肯定成功了，而你一定是追随我的航线，企图超越我创造的传说，后辈，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我知道，他们喜欢叫我托尔特希斯，他们说我失忆了，我不希望用你的名字，我希望我成功之后，大家都叫我亚拉莫尔。” 亚拉莫尔坚毅的眼神看着托尔特希斯，她那黑到极致的瞳孔中透露着一股来自黑夜的希望，像是黑色的星星一样照耀在托尔特希斯冰冷的心中。

“那你就一定会超越我，借助我的血，我的力量，脱离托尔特希斯的影子，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了，你的朋友应该在另外的胶状星球中迷失了自己，他们每个人都一定有惨痛的过去，我想他们会享受自己是造物主的世界。”

托尔特希斯打了个响指，爱之海号在她身后的天空中被万物的介质创造，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都被万物介质完全的复制，刺破了宇宙的寂静。

“我们上爱之海吧，把你的归家者和你的朋友们的复制体，让它们重回胶状物吧，死去的胶状物。” 托尔特希斯指着那些人，亚拉莫尔扭头看向拉住自己的船长，陈晓和邓特娜薇也相拥而来。

“别信她的话，亚拉莫尔，托尔特希斯可是给你下了死亡的烙印，我们才是真正的同伴。” 陈晓把亚拉莫尔拦在身后，邓特娜薇则抽出两条流体，这一切都像是真实的。

“对不起。” 亚拉莫尔的身上涌现出许多粉色的流体，贯穿了他们的身躯，大家化作乳白色的胶状物落入亚拉莫尔记忆中的城市，再也没了身影。

亚拉莫尔跳上爱之海的甲板，胶状物的星球再度回到了乳白色的模样，托尔特希斯因为有亚拉莫尔想象中的强大，所以托尔特希斯一直能拥有自己的意识，有着自己的决断和力量。

“那……你还会用这样的你继续航行下去吗？和我一起。” 亚拉莫尔觉得这个万物的介质还挺不错，托尔特希斯以后肯定也能给自己分担不少的压力。

“那样的话，你不也是在享受自己是造物主这样的感觉吗？我既然已经成就你的存在，那就用亚拉莫尔的名字，超越我的传说，而不是依赖在我这种落后于你们时代的老家伙，能看到我的成功，我已经很满足了。”

托尔特希斯撩起头发，她的流体与亚拉莫尔遥相呼应，缠绕了在一起，两个人站在甲板上被属于这个世界的太空中的寒风吹拂，到处都是乳白色的胶质和那些吸收胶质的齿轮机器，在迅速燃烧之后，透明的流体从机器中飘流，飞向未知的远方。

“好，我只是觉得我……我没办法守护好每个人，我们的同伴中，又偏偏是我最强。”

“只要你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了，这场旅途啊，注定要失去很多，注定要有孤独的时候，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是旅途最纯粹的时候，没有友情，没有爱情，唯有单纯的孤独之旅。” 托尔特希斯托起亚拉莫尔的脸，把亚拉莫尔慈爱的搂入怀里。

“如此便好，我的后辈，与我的血脉遥相呼应之人。” 托尔特希斯在亚拉莫尔的耳边窃声细语，亚拉莫尔闭上眼睛， 倒在托尔特希斯的身上，托尔特希斯得意的笑起来，“啊，暂且安眠吧，路途遥远。”

等到亚拉莫尔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千万人的尸山之上，邓特娜薇拍拍亚拉莫尔的脸，亚拉莫尔懵懂的看着邓特娜薇，稍微思索了一会，挠了挠头。

“托尔特希斯呢？” 亚拉莫尔一下子从尸体中坐起来，邓特娜薇指了指远方。

“她走了，她把你送到我这边，就走了，真是奇特，年轻的她竟然如此友好，对了，亚拉莫尔，救救大家。” 邓特娜薇指指那些尸体下的大家，陈晓在喊着姐姐的名字，抱着他的姐姐，船长迷失在胶状物模仿的世界尽头，沉醉于虚假的真相中。

“这是……” 亚拉莫尔看到了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和肉体被万物的介质全部复制下来，完全就是他们本人，亚拉莫尔过去尚未能守护的人，在此刻都一一浮现。

“如果这些东西是真实的，那我们为什么要再杀我们爱的人一遍！？” 邓特娜薇此时也崩溃了，真正的长落风抱着邓特娜薇，她也是万物的介质创造的，还有邓特娜薇的母亲。

“亚拉莫尔！” 邓特娜薇对着亚拉莫尔伸出手，“我不想……杀了他们。”

“不，邓特娜薇，连你，也不是真实的。” 邓特娜薇听见亚拉莫尔这句话，看着自己的双手，现在似乎满星球满星球都是亚拉莫尔的创造物，以及创造物的情绪和记忆塑造而出的过去。

“你……就这样不信任我？虽然一切都好商量，但是你已经把杀死我写在脸上了！” 邓特娜薇抽出纳托伊尔和希金斯，亚拉莫尔也顺势抽出剑刃，但随之而来的，是两个人都被粉色的流体撕裂、撕碎。

“真是，受够这种世界了。” 亚拉莫尔捏着流体，和托尔特希斯看着被杀死的自己和邓特娜薇化作一摊乳白色的胶状物，他们唯一不会复制的，就是棋则和亚拉莫尔最为特殊的托尔特希斯，所以他们可以很轻易地被正牌撕裂。

“这也是，流体的来源吗？”

“流体，也正因为它们而出生，算是流体的半个母亲了。” 托尔特希斯指着自己粉色的流体长发，在黑暗中飘荡着，散发着亮丽的光辉。

“大家……到底在哪呢。” 亚拉莫尔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远方真正的归家者号散发的光辉吸引了亚拉莫尔的注意。

“喔，看来你的同伴就在那，亚拉莫尔。” 托尔特希斯拍了拍亚拉莫尔的肩膀，但是气氛却有那么一丝不对劲，船长和陈晓站在一起，邓特娜薇浑身都是伤口，半跪在地上，看着他们两个。

“喂！邓特娜薇！你们干什么！？” 亚拉莫尔大吼，然而他们跟没听见一样，用最原始的徒手搏斗再度纠缠在一起，无条理的厮杀起来。

“亚拉莫尔，他们好像中了什么诡计，我们拦不住他们。” 希金斯缠在亚拉莫尔的手上，纳托伊尔钻入亚拉莫尔的指甲缝里，冒出血红色的烈焰。

“总之，交给你了，亚拉莫尔，我们两个的力量借你一用。” 纳托伊尔的声音直达亚拉莫尔的脑海中。

“我明白了。” 亚拉莫尔从瞳孔中抽出象牙剑，象牙剑上面的浮雕瞬间爆裂，掀起的气浪将三个人掀翻，粉色的流体之刃裂成三条被亚拉莫尔甩出去，钉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把他们固定在空间之中。

邓特娜薇率先清醒过来，瘫软在地上，船长和陈晓则一直大声的嘶吼，完全失去了理智，亚拉莫尔抱起邓特娜薇。

“你们，发生了什么？”

“棋者，是棋者，棋者袭击了我们……亚拉莫尔……” 邓特娜薇捂着脑袋，头痛欲裂，疲惫又痛苦，似连头上的角都小了不少。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成为人类，我们……” 那些胶状物突破大地，化作人形，互相厮杀，嘶喊着人类的语言，明明凝聚成任意形状都是很痛苦的事情，但它们偏偏凝聚成最为痛苦的人形。

“医生……医生……我们得到了很多，唯独我们的世界因为自相残杀变得残忍…冷漠…”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乳白色的介质，无论是燃料、生命、空气、宇宙等，全都由能变幻万物的万物之介质凝聚而成，但它们却因为在托尔特希斯的变人之下走向了毁灭之路。

“咚！” 亚拉莫尔沉醉在记忆中的时候，被邓特娜薇敲醒。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脑子里一直有托尔特希斯的记忆……她就是借助这片世界河的万物介质，重建的……虚假的爱之海和她的朋友…”

“什么意思？” 邓特娜薇问。

“重新踏上了航行，万物的介质。 ” 亚拉莫尔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都告诉邓特娜薇，邓特娜薇苦闷地摇了摇头，

“那……我还挺想……” 邓特娜薇刚说完，长落风已经出现在邓特娜薇的身边，那就是由邓特娜薇的思念和感情塑造而出的——长落风。

“怎么了，邓特娜薇？” 长落风半蹲在地上，看着邓特娜薇。

“太奇怪了……太……” 邓特娜薇摇了摇头，亚拉莫尔已经举起剑，准备杀了这个“长落风”。

“先别……能让我，和她好好叙叙旧，如果可以的话，还有母……”

亚拉莫尔一剑斩断长落风的脑袋，长落风化作胶状物的瞬间，邓特娜薇也从欲望中清醒过来。

“如果沉醉在这里，就回不去了，振作一点。” 亚拉莫尔拍拍邓特娜薇的后背。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他们两个就像是疯狗一样……” 邓特娜薇指着船长和陈晓，“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还有那个，看上去根本无法信任的……人。”

“不用在意我，我只负责看着你们。” 托尔特希斯摇了摇头。

“好了，我们把他们送回飞船里绑着，然后我们再去看看其他的方法，能解救他们的方法。” 亚拉莫尔用意念挪动他们两个人，把他们两个人平移向飞船里面，钉死在墙上。

“有时候真觉得你才是安心的代名词。”

“别太依赖我，我压力很大了。” 亚拉莫尔叹了口气，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好好，但我现在伤的有点重，没什么时间歇息了，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亚拉莫尔。” 邓特娜薇指了指浑身浸染鲜血的衬衫和白色长裙。

“没关系，我们去找那个棋者，看看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亚拉莫尔自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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