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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罪者的仪规,3

小说:FF14纪实文学 2025-09-03 11:09 5hhhhh 8120 ℃

法斯奇诺从未参加过这样的贵族晚宴,酒杯碰撞的声音、轻柔的弦乐伴奏,以及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纷纷扰扰,让他难以放松。再怎么说,安托万也是个神职人员,在伊修加德城里时,他几乎不参加这样大型的贵族社交聚会,以免被不怀好意的同事举报生活糜烂。就算偶尔参加,法斯奇诺也会被晾在家里,只留鲁米尔陪从。

贵族们用餐期间,法斯奇诺绷紧了身体,尽可能笔直地站着。他已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称职的随从,但来自各方的目光和这套束手束脚的近侍服搞得他浑身难受——这场宴会里有太多陌生的贵族,而法斯奇诺的面孔在他们眼中实在生僻。这里的所有人都像是在审视他,评估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以西结神父,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您在伊修加德的事务一定繁忙至极吧?”

正餐结束后,贵族们被引入宴会厅旁的沙龙,终于能自由地攀谈。安托万不喜欢无聊的应酬和社交,但这由不得他。他一只脚才刚迈进沙龙的大门,一名身着红色长袍的秃顶修士就端着酒杯迎了上来。他是维尔诺克斯的主教阿达玛,虽然年纪一把,但面色倒是红润。

“确实,得有三四年了吧,主教阁下,您气色不错啊。”

安托万微微一笑,举起酒杯轻轻一碰。

“当然了,我不像您,没有什么异端要烧。”

阿达玛主教说着,目光从安托万身上扫过,又轻轻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法斯奇诺。他向安托万举起酒杯,微微示意后将杯子饮空。

“虽然工作要紧,但您也得注意身体……您这次回来,不会也带了任务吧?”

“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安托万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但法斯奇诺却能感受到安托万的烦躁,阿达玛主教敬了酒,安托万不得不陪上一杯。

“最近有人检举维尔诺克斯领内有异端活动,枢机特地命我亲自来查,不知道您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教会的安宁是所有人的责任,您远道而归,枢机阁下还特意交代您,想必一定是件不容忽视的要事。如果您有什么调查的需求,我必然全力相助,但是呢——”

阿达玛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之后又向安托万敬了一杯酒,

“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能帮您的,这件事我也一无所知。”

“呵、怪不得您气色这么好,看来真是睡得安稳。”

安托万在心里白了阿达玛一眼,又陪了一杯。他瞥了一眼跟在身后无所事事的法斯奇诺,摆摆手让他别老盯着自己和主教,爱去哪去哪,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我哪有自由,我只能活动。]

法斯奇诺向安托万和主教行了个礼,倒退着离开了二人身边。宴会厅里的吟游诗人们已经换了好几首曲子,但宾客们社交的热情依旧高涨。法斯奇诺站在人群外沿,手里端着一杯酒,百无聊赖。这里的人除了安托万以外他一个都不认识,只偶尔有些想要接近安托万的人找他搭话。他为了避免麻烦,糊弄着从那些人身边逃开,最终流落到了宴会厅的一个角落。

[算了,至少这里有空地而,可以歇一会。]

法斯奇诺在安托万不远处的墙角找了个空位待着,仰着头把脑袋靠在了墙上,他只想安静地放空大脑,毕竟眼睛一闭一睁,说不定过一会宴会就结束了。然而远处贵族们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却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尤其是当他听到那熟悉的嗓音时。

“哎呀……小姐,你可真漂亮。”

一个男性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这样无聊的对话,法斯奇诺本是不在意的。然而这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法斯奇诺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声音的主人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家伙,也是让他痛苦了半辈子的人。

“夏特里尔男爵?”

法斯奇诺的胸口仿佛被一股冰冷的怒意攥紧。

“…..拉斐尔?”

听到自己名字被呼唤的男人本能地转过了头,他本以为是什么上级贵族在呼唤自己,却没想到是一个侍从在不知天高地厚地直呼自己的名字。拉斐尔显然还没认出法斯奇诺,依旧和身旁的贵族谈笑风生。他看起来风度翩翩,姿态优雅,仿佛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精灵贵族男性。

“你家主人是谁?怎么敢直呼我的名字?”

拉斐尔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起法斯奇诺。法斯奇诺沉默着没有应答,他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回事,莫不是个哑巴?”

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那天夜晚的记忆也依旧在梦魇中反复折磨法斯奇诺。他不会认错那张脸——那张玷污了安珀若、把安珀若逼入绝境、又害惨了里昂勒的孤儿的无耻的脸。这三年间,法斯奇诺已经幻想过无数次将拉斐尔大卸八块的情景。每当他在审问局地下的囚室里因为受刑的人的哀嚎而接近崩溃时,他就会假装正在受苦的人是拉斐尔。只要这样,无论再残酷的刑罚,都能变得合理。

法斯奇诺本以为再见到拉斐尔时,自己会直接一拳砸到他的鼻梁上,或是直接砍了他的脑袋,把他的血祭给安珀若。但当法斯奇诺真的见到拉斐尔时,他的身体却僵在了原地,只有身体里的血液在无声地翻涌、燃烧。

“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回事?”

拉斐尔提高了音量,他周围的交谈声微微一顿,几个靠近的人下意识看了过来。安托万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景,或许是不想再和阿达玛互相讽刺拉扯,他竟然走过来站到了法斯奇诺的前面。

“这是我的人。”

站定后,安托万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拉斐尔,他扬了扬眉,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似乎对这个面孔毫无印象。

“……你是?”

“.…..原来是您的仆从,这还真是失敬了,不是什么大事……”

拉斐尔显然没想到安托万竟然完全不认得自己,表情僵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得体的微笑,微微躬身行礼,又敬了一杯酒。

“我是夏特里尔男爵领的拉斐尔,三年前才继承了男爵的位置,您好久没回过维尔诺克斯,不认得我也正常。”

“夏特里尔?说起夏特里尔,里昂勒是不是你那儿的?”

安托万听见这个名字,眼神微微一动,像是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点模糊的印象。很久之前昂布莱尔的老管家好像确实在信里提过这件事,但当时他正忙着处理审问局的事务,所以匆匆看了一眼那封信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您记性真是好,里昂勒是我底下骑士的一块封地,那里有什么事儿吗?”

拉斐尔脸上的怒意已经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谄媚的笑容。安托万是异端审问官,拉斐尔生怕自己的领地跟异端扯上什么关系。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嗯、对了,法斯奇诺,你是不是就是里昂勒来的?”

安托万忽然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法斯奇诺身上,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法斯奇诺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很奇怪,他平时不是那种会板着脸的人,可他现在的脸色却比安托万还差劲,好像是在库尔札斯高原上被冻了一晚上。

“怎么、你们认识?”

“.…..见过几面。”

法斯奇诺拼尽全力压住自己颤抖的指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酒杯,牙关死死咬紧。

“从前曾经和安珀若神父一起拜访过男爵府。”

“啊、安珀……”

拉斐尔的笑容维持了片刻,却未能停留太久。当安珀若的名字进入他的耳朵时,他终于想起了法斯奇诺,也想起了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夜晚。

“原、原来是你啊,几年不见,你长高了好多啊,真没想到你会在审问官大人麾下效力……”

“是安珀若推荐他来的。”

安托万虽然不知道拉斐尔和法斯奇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俩看起来绝对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看了看拉斐尔,又看了看法斯奇诺,然后挑了挑眉毛。

“你们两个看着可不是’见过几面’,怎么?你们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怎么会……大人,不过是些旧日回忆,法斯奇诺曾经和安珀若神父在男爵府借住过几天罢了。”

拉斐尔勉强笑了笑,脸色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很快恢复常态。他试图用惯有的贵族风度掩饰自己的不安,但他紧扣着杯边发白的手指已经完全把他出卖了。

“借住?安珀若一个骑士领的驻堂,去你那借住干什么?”

安托万本以为今晚的宴会又会无聊透顶,但现在看来,他或许能找到点乐子。

“而且还带着法斯奇诺?他们又不是无处可去的母女。”

“啊、这是——”

拉斐尔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冒了一层冷汗,他的嘴唇发白,眼神也飘忽起来。

“算了,我懒得管,今天喝得有点多了,我头有点晕,法斯奇诺,扶我回房。”

安托万把喝空的杯子随手扔给了侍酒的下人,之后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法斯奇诺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抽身,他恍惚地应了一声,撑住了安托万的手臂。

VII

法斯奇诺本以为安托万是想找个理由从宴会离开,却没想到安托万似乎真是喝多了。他们回到二楼的房间时,鲁米尔已经等候多时,他吩咐下人给安托万准备了洗澡水,还备上了醒酒的药。

泡过澡的安托万身上松散地束着睡衣,他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额头搭了一块凉毛巾。酒精上头,安托万有点迷糊,鲁米尔照例给他身上涂抹乳霜,法斯奇诺则在不远处沉默地杵着,一双绿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安托万。

“你还在这待着干什么?我可没有酒疯耍给你看。”

安托万眼都没抬一下,他的语气带着少见的慵懒,似乎是因酒精的干扰显得不耐烦。

法斯奇诺的喉头滚动,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他本应该如往常那样沉默地退下,但今晚不同,他的脑海里乱得像一锅粥,他本以为自己终于能接受安珀若那不公死亡的事实,可现如今见过了拉斐尔,他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释然。

“……安珀若。”

这几个字在空气里落下,屋内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连鲁米尔的动作都顿了一瞬。

“你就一定要提那个死人的名字吗?”

安托万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扶了扶额头那块毛巾。

“他自己命不好,感染个风寒就死了,这都多少年了,你就非得一直念叨?”

“风寒?他怎么会是风寒死的?”

法斯奇诺的指尖紧紧扣着手掌,他本能地想要咬牙忍住不说,可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就像被拉斐尔的脸彻底翻了出来,撕裂了一层又一层的遮掩。他今天原本只是随从,原本只需要站在安托万身后,安静地、不被关注地度过这个夜晚,可那个男人的存在却让他觉得自己的血液正在燃烧。

“难道为了表面漂亮,你就随便编排他的死因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编排他?”

安托万本来还懒散地靠在躺椅上,听到这话,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于法斯奇诺的无理取闹感到疲惫。

“当年拉斐尔写的信里就是这么说的,‘布道时偶感风寒,因体弱继发肺炎去世’。他不是风寒死的,难道是被狼叼走的?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

“怎么可能?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安珀若、安珀若他是被拉斐尔害死的,是拉斐尔强迫他……在很多人面前强迫他、亵渎他、一次又一次……安珀若才会无法承受,才会自我了断的。”

法斯奇诺的拳头猛然收紧,他一直以为安托万对安珀若的事至少有所耳闻,至少知道安珀若在夏特里尔男爵府时发生了一些”不得体”的事情。可现在他才意识到,安托万是真的毫不关心,甚至从未想过去探究。

“安珀若一直都为了堂区的孤儿奔波,他是为了那些孩子们,才忍受着拉斐尔的折磨和凌辱……!”

“.…..你开什么玩笑?”

安托万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消化法斯奇诺的话,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法斯奇诺看了一会,随后竟是轻笑了一声。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像是在听一个无聊的故事,甚至连认真都谈不上。

“行、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他也是自作自受。如果他负担不起那么多的孤儿,就不该收养。神父也好,修女也罢,这世道上被贵族欺辱的神职人员还少吗?你要我为安珀若鸣冤吗?还是说你希望我把拉斐尔绑到刑架上,亲手给你剐了?”

“他只是不想看着那些孩子死去!不想看着我也死了!”

法斯奇诺几乎是哭喊着说出了这话。鲁米尔用余光瞟向法斯奇诺,又悄悄观察安托万,最终保持了沉默,继续专注于给安托万的左手涂乳霜。

“难道你就一点不关心吗?”

“法斯奇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安托万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抓起额头上的毛巾扔在了鲁米尔身上。

“安珀若是你在乎的人,不是我在乎的人。”

“你怎么能这样说?”

法斯奇诺的情绪愈发激动,他迈开步子向安托万的方向靠近,鲁米尔警觉地侧了侧身,让自己挡在二人之间。

“安珀若最后的希望就是你了,他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明明有这么多钱,却一个金币也不肯给他,所以他才会——”

“哎哎哎、等等,我警告你,你编故事不要带上我。”

突然地、安托万打断了法斯奇诺,

“谁说我一个金币都没给他了?他写了信之后我可是给了他两百万金币呢。”

“你、你说什么……?”

“你脑子被陆行鸟踢了?我说我给了他两百万金币,我自掏腰包,懂吗?我把钱交给了夏特里尔的管事,结果没过多久安珀若又写信找我要。”

安托万的目光缓缓落在法斯奇诺的脸上,法斯奇诺的脸色比鲁米尔正在涂抹的乳霜还白,这下安托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你该不会说你们一个金币都没收到吧?”

“安珀若一分都没拿到,我们都以为你从没给过钱。”

法斯奇诺的脑子里无数片段飞快地拼接在一起,他想起曾经安珀若的窘迫,想起那一封封有去无回的书信。法斯奇诺觉得拉斐尔一定是拦截了往来的信,也中饱私囊了所有钱。

室内的空气突然沉寂,只剩下鲁米尔涂抹乳霜发出的黏腻声音。法斯奇诺从没想过安托万竟是会大发慈悲甩出两百万金币的人,虽然对于安托万来说可能只是几个精致的花瓶,但这绝非一笔小钱。别说是一个普通的堂区神父,甚至连某些领地小贵族都未必能攒下这么多财富。这笔钱如果真的送到了,不要说维持堂区,甚至能让安珀若直接搬去皇都,去一座环境更好的教堂继续做神职工作,根本不需要在夏特里尔的领地里受人欺辱。

法斯奇诺有种落空的感觉,原先他一直怨恨安托万,觉得安托万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是个毫无慈悲和同理心的人。但现在安托万突然告诉他,自己曾经伸出过援手。法斯奇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叫什么事?这些年来,自己究竟都在怨些什么?

“我现在、我现在只想求您一件事。”

片刻后法斯奇诺打破了寂静,他的愤怒突然被一种空虚所替代,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灌满了棉花。

“请您……请您为我洗礼,然后为安珀若举行弥撒。”

“哈?”

安托万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眉头微蹙,他被突如其来的事实搅得心烦意乱。他不在意安珀若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他觉得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地被卷入了一场低级的骗局。

“是你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

“求求您了……安托万自我了断前给两个助祭按牧了,但是那两个助祭根本没好好帮他举行葬礼。”

法斯奇诺的拳头在身侧收紧,年轻的翠绿色眸子前所未有的黯淡,

“如果没有弥撒,他的灵魂就没办法归于冰天,如果没有洗礼,我以后也不能和安珀若见面了。”

“他还私下给助祭按了牧?你知不知道他一个堂区司祭是没有权柄给助祭按牧的,这是渎职,又是罪加一等”

安托万闭着眼睛抿了抿嘴,又长出一口气。他觉得法斯奇诺再多说一句话,自己就要被气得吐血了。

“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安托万靠回了椅背上,伸出手指比划起来。

“你看,第一,他破誓;第二,他渎职;第三,他自杀。这里面哪一条都是重罪,加起来都够他在火刑柱上烧好几轮了。”

他语气淡淡地拖长了尾音,像是在念一份枯燥的教令,而非一位逝者的罪状。

“我看、你也不用大费周章。你们两个会在一起的,他自杀,你犯罪,你俩都在冰狱里。”

“安托万大人,这些年来我从没求过您什么事,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意外地,法斯奇诺没有再因为安托万的冷嘲热讽而愤怒。他膝盖一软,轻飘飘地跪在了安托万的面前。安托万以为法斯奇诺会像之前那样愤怒地反驳,或是恼羞成怒地大吼,但出乎意料的是——法斯奇诺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抬起头,眼神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静。

“我只是想能再见到安珀若。”

说实话,见到法斯奇诺这副模样,安托万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火气。他们好歹也相处了两年多,这几百个日夜间,法斯奇诺曾不止一次地对他露出像是在渴求什么东西的眼神——有时法斯奇诺想要的是夸奖的言语,有时是肯定的目光,还有些时候,似乎是他的身体。但这些渴求终究都会在法斯奇诺眼中与自己重叠的、安珀若的影子中消逝。安托万觉得安珀若简直就像个被法斯奇诺丢到自己的头上的怨灵,他这辈子最讨厌做别人的替代品,尤其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的替代品。

“行,好,那我就成全你。”

安托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面前这个年轻人总是能用最愚蠢的方式让他妥协。他有的时候怀疑自己真是上了年纪,竟然会对小孩儿有恻隐之心。

“明天是路西安的成人礼,你别来烦我。我会把洗礼和弥撒上要用到的经文给你,你明天白天去背,背完我晚上来查,要是后天做圣事的时候让我发现你念错了经文,你就永远滚出昂布莱尔家吧。”

VIII

安托万果然像他说的那样,为法斯奇诺准备好了需要背诵的经文。那些经文甚至是手抄的,羊皮纸上安托万的字迹工整,字体优雅,可法斯奇诺识字不多,实在看不懂这密密麻麻的正教教会精灵语。他本来想去问昂布莱尔府的驻家神父,但又怕对方问起缘由,所以只好硬着头皮翻字典。这是法斯奇诺这辈子头一次后悔没多念书,当初安珀若教他识字读写的时候,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到最后闹得只能将将看懂通用语。

[对不起啊,我当年不该不听你话的。]

想到这里,法斯奇诺疲惫地叹了口气,又掏出安珀若给他的小木牌放在手心里。

室内烛火摇曳,窗外天色渐暗,法斯奇诺折腾了一天也没整懂这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他趴在与安托万房间相通的佣人房的桌前,皱着眉头,指尖在羊皮纸上沿着一行文字慢慢滑动,嘴里咕哝着模棱两可的发音。主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安托万迈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进来。他今日在成人礼上应付了一整天——先是在主教座堂里作为家族神职人员全程站着见证坚振的仪式,结束后又要在家族的宾客面前装模作样,早就把好心情累光了。安托万随手摘下手套,扔到负责服饰的女仆身上,之后让鲁米尔把法斯奇诺喊了过来。

“背得怎么样?”

安托万看着法斯奇诺沾满墨迹的袖口,嘲讽似的挑了挑眉毛。

“你这是在背经还是在挖煤?”

“我……我有点看不懂。”

法斯奇诺有些心虚,他把沾了墨水的手指往袖子里藏了藏,绞尽脑汁去想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教会的精灵语太难了,我没学过。”

“哈罗妮在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文盲。”

安托万闻言,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那你这一天都在看什么?不会就光认字了吧?”

“当然没有,我也是有点成果的。”

法斯奇诺咬着牙,强撑着面子反驳。他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试着翻译经文的内容,但正教教会的精灵语复杂至极。他的文化水平也就够看懂酒馆的招牌,至于这些典籍里的文句,他实在是寸步难行。

“那你念一遍给我听。”

安托万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来的耐心,什么时候竟然多了教小孩读书写字的兴趣。要是放在以前,自己早就把这壶热茶倒在法斯奇诺脸上了。

“Dominus illuminatio mea…”

法斯奇诺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念了起来。他的发音磕磕绊绊,偶尔还会停顿下来查阅字典。他年轻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有些迟疑而生涩,丝毫没有平时说话时的果断。安托万静静地听了半晌,最后终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停。”

安托万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觉得自己的脑门有点发紧,

“你念得像在被人拧着脖子逼供。”

“可是,这真的很难……”

法斯奇诺有点委屈,教会精灵语本来就难,就算是神学生们也不一定各个都能学得好,安托万明知他识字不多,却还为难他。

“我今天也很努力了,从早学到晚……”

“如果不是你这个蠢货跪在那求我,你以为我愿意教你吗?你要是不想学就滚,明天的弥撒也取消,你和安珀若一起下冰狱去。”

安托万轻咳了一声,用鞋尖踢了法斯奇诺的小腿一脚。

“哼、算了,我知道你脑子还没有花生大。你也别站在那晃来晃去了,晃得我头疼,坐下,我念一句你跟一句。”

他伸手拿起羊皮纸,随手翻了翻,然后随意地拍了拍桌子,示意法斯奇诺坐到自己身边。法斯奇诺虽有犹豫,但还是照做,搬了把凳子坐在安托万旁边。

“跟我念,不许念错。”

安托万放缓了语速,开始用标准的精灵语念诵起经文。安托万的语气里没了平时的尖酸刻薄,他虽然平日里性格乖张,但从来不会拿圣事开玩笑。法斯奇诺听着安托万一字一句朗诵,那一直以来让他难受的嗓音,此刻竟让他觉得有些上瘾。

IX

洗礼和弥撒安排在了次日傍晚。维耶尔庄园的小礼拜堂里烛火静默地燃着,温热的火光映在大理石所制的哈罗妮圣像上,给这苍白的雕塑平添了一丝色彩。法斯奇诺换上了一袭简朴的亚麻白袍,那是仪式所需的服装。他已按照仪规进行了一整日的禁食,只在日暮时分饮用了清水,身心皆处于洁净的状态,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圣事。法斯奇诺低垂着头,半跪在礼拜堂的圣坛前,眼神紧紧盯着自己的手。

法斯奇诺明白,即使用圣水再怎么盥洗,他也永远摆脱不了作为帮凶的罪孽。他明白自己手上沾着血——安珀若的血,艾拉的血,还有无数湮灭在火光中的、或是无辜、或是”有罪”的血。

这些是他的罪吗?还是只是他觉得这是他的罪?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法斯奇诺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安托万的脚步声打破了礼拜堂的寂静,他生的矮,平日里总穿着带跟的靴子。硬质的鞋跟敲在礼拜堂石制的地板上,不像是前来做圣事的神使,倒像是一步步迈向行刑台的刽子手。

“你决定好了?要放下过去的一切,沐浴哈罗妮的圣光,接受她的恩典吗?”

相较于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态度,安托万这会显得格外肃穆。他难得用不带轻视的正眼看了法斯奇诺,仿佛他天生便适合站在圣坛前,成为信仰的引导者。

“我准备好了。”

法斯奇诺抬头望向安托万,看向这个身着绣着战女神圣徽祭衣、打扮得一丝不苟的人。安托万的玫红色眸子与安珀若相像,某个时刻,法斯奇诺甚至觉得面前站着的人是安珀若,而不是安托万。

“行,就算你之后要后悔,我也不管你了。”

安托万提着长白衣的边角,挪到了祭坛前。夜晚的礼拜堂很冷,他腰侧的伤口疼得厉害,所以他不得不一手撑在圣坛的边缘,用另一只手去翻正教福音书。安托万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书页的边角,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主持过这种正式的圣事,此刻显得有些生疏。虽说他曾接受过完整的神职训练,但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面对这庄重的仪式,安托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动作不到位,让自己在哈罗妮或是法斯奇诺面前犯错。

“法斯奇诺,你要求接受洗礼加入哈罗妮的教会。你已经接受了正教的教导,并在正教圣职者面前宣告了你的信仰。现在,你必须在女神面前宣告,你不仅接受正教的教义,而且想要靠着女神的恩典遵行她的教导。因此,请你在女神的面前诚实回答以下问题。”

福音书的书角被翻起,安托万低声问着。法斯奇诺缓缓抬起头,望向安托万。安托万的神情却比他想象中更加专注而严肃,好像真的是在战女神的注视下行事一样。

“你是否完全赞同归纳在信条中,并在本教会宣讲的正教教义?你是否承诺终生持守这一教义,并且弃绝一切与这教义不符的异端和错谬?你是否承诺坚持参加正教的团契,殷勤地听从女神的话语,积极参加圣礼?你是否决心过圣洁虔诚的生活,不贪爱属世的事,你若在教义和言行上有过失,你是否承诺甘心乐意地顺服女神的训诫和教会的管教?”

安托万的语调平静,唯有尾音稍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他不是个习惯温言细语的人,甚至觉得这种时候若是露出太多仁慈的模样,反而有些虚伪。但法斯奇诺没有察觉到他的口气,只是深呼吸,重重点了点头。

“我愿意”

法斯奇诺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我愿意摒弃过去之罪,奉哈罗妮之名,接受新生。”

“我奉神圣战女神哈罗妮的名洗你。”

安托万看着他的模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没再说什么,一只手拢住袖口,用指尖沾了祝圣过的水,之后在法斯奇诺的额头画下哈罗妮的圣印。随后他按住法斯奇诺的后脑,将法斯奇诺的头按进了圣水池里,反复三次。圣水冰冷,透过肌肤沁入骨髓,法斯奇诺微微颤抖,却仍然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么你以后就是哈罗妮的人了,我赐予你新的名字……维塔利斯。”

这个名字从安托万口中脱出的时候,法斯奇诺的身体明显震颤了一瞬。维塔利斯是安珀若曾经的教名,他不明白安托万是不是故意的。

“礼成了。”

安托万轻轻甩了甩手指,像是要甩掉残余的圣水。他向来觉得自己与信仰的关系不过是一场交易——施以恩典,收取忠诚,就像这场弥撒,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可眼前的青年却像是抱着某种绝望的执念,死死攥住过去不肯放手。法斯奇诺这幅虔诚的样子,简直比他自己还像个忠心的信徒。

洗礼结束后,安托万丢了一块毛巾给法斯奇诺,自己则去礼拜堂的圣物室里换上了给安珀若做追思和恕罪礼的祭披。他回来时法斯奇诺还跪在地上,头发湿漉漉的,甚至还在滴水。

“你还在那跪着干什么?等着我把你拎起来?”

“对不起……”

法斯奇诺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洗礼中缓过神来,他用毛巾擦干了头。安托万看着他叹了口气,在法斯奇诺手里塞了一个银质的、刻着战女神圣印的圆牌。

“这个你拿着吧,别老揪着你那个小木牌了。”

安托万沉重地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到圣坛前,在香炉里添了乳香。袅袅的烟雾腾空而起,安托万下意识地挪开了头,好让那刺激的烟雾不会直冲进自己的呼吸道。他用手指蘸了一点圣水,轻轻地洒向地面,象征对于亡者的净化。

“神圣女神哈罗妮,愿您能饶恕您忠诚仆人——安珀若·法里耶·内利的罪。他一生虔诚,因一时的迷途犯下罪过……”

安托万顿了顿,浅浅吸了口气。

“请您允许他的灵魂在赎清罪孽之后到冰天去吧。”

没有教堂里的唱诗班,也没有肃穆的钟声——这不是为某位显赫主教或贵族所举行的隆重弥撒,而只是一个女神的仆人为亡者做出的最后一次祈祷。法斯奇诺从安托万无波无澜的声音里听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不是怜悯,也不是悲悯,而是一种比那更复杂、更深邃的情绪,藏在字里行间,不易察觉。法斯奇诺不知道安托万是不是真心希望安珀若能够安息,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珀若的名字终于在某个神职者的口中被承认,被接纳,最终也能归于宁静。

曾几何时,法斯奇诺曾经和孤儿们一起在教堂为安珀若举行简陋的追思礼。他当时不懂什么神权的传递,也不懂什么圣礼的仪规。他有的是最原始的、最天真、最无瑕的信仰,是对哈罗妮的单纯企盼。他曾经坚信安珀若一定早就去了冰天,可三年过去了,他越来越重视起了正教繁复的礼仪。仿佛只有通过这些繁文缛节,他的内心才能获得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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