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秋风拂过山谷，黄叶如倦鸟般从枝头坠落，落在木屋前的青石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站在屋檐下，白衣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指尖轻点着陈渊手中的木剑。他的剑势歪斜，力道不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滴落在泥土中，晕开一小圈暗色。他的眼神却始终追随着我，清澈中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热切。我皱了皱眉，低声道：“收力再快些，别总盯着我看，剑走偏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脸颊泛起红晕，手腕抖了抖，剑尖划出一道凌乱的弧。我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远处溪流的波光。十四岁的少年，骨子里还有股倔劲儿，却总带着点让人无奈的笨拙。那年山贼血洗他家时，他不过是个瘦弱的孩子，蜷在尸体堆里瑟瑟发抖。我路过时随手救下他，没想到他竟跟了我这些年。我从不教他《明月天心诀》，只传了些基础剑法——这功法太过诡异，我不愿他步我后尘，变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夕阳西沉，天边染上一抹血红，山谷的空气渐渐凉了下来。我正要回屋，却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腥气，隐隐约约，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我眯起眼，手指不自觉搭上腰间的长剑。陈渊也察觉到了什么，握剑的手紧了紧，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师傅，好像不对劲……”

话音未落，林间传来一阵窸窣，像是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草丛中蠕动。我猛然转身，剑已出鞘，寒光映着夕阳，刺得人眼生疼。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树影中走了出来，身后拖着一群扭动的毒蛇，蛇信子嘶嘶作响，腥臭扑鼻。他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眼底却闪着毒蛇般的阴鸷光芒。我认得他——段千蛇，五年前我在江湖上砸了他的蛇窟，断了那条靠毒蛇敛财的腌臜财路。他当时被我一剑刺穿肩骨，狼狈逃走，没想到竟敢卷土重来。

“萧月婵……”他咧嘴一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五年了，我日夜想着这一天。你毁了我的买卖，今天我让你也尝尝蛇毒噬骨的滋味。”他双手一挥，蛇群如潮水般涌来，黑红相间的蛇身在草地上翻滚，嘶鸣刺耳。我冷哼一声，提剑迎上，剑气如月光倾泻，凌厉却带着几分优雅。毒蛇在我剑下断成数截，腥血喷溅，染红了我的衣角。段千蛇脸色一变，手指掐了个诡异的诀，那些蛇竟更快地扑向我。

我运转《明月天心诀》，内力如潮水般涌向四肢，剑势愈发迅疾。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蛇腥的混合气味，山谷的寂静被彻底打破。段千蛇的蛇术虽然歹毒，却远不是我的对手。他额头渗汗，步步后退，眼底的狰狞却未减半分。我正要一剑结果他，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陈渊不知何时跑到了战场边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块岩石旁。他的身影暴露在段千蛇的视线中，那家伙狞笑一声，手腕一抖，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蛇如箭般射向他。

“渊儿！”我心头一紧，顾不得段千蛇，转身挥剑斩向毒蛇。剑光闪过，黑蛇被劈成两段，可它的毒牙却在落地前擦过我的右臂。尖锐的刺痛传来，我咬紧牙关，强压住翻涌的气血，转身一剑刺向段千蛇。他躲闪不及，剑锋没入他的胸膛，血花溅出，染红了我的袖口。他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吼，终于瘫倒在地，蛇群随之散去，山谷重归寂静。

我低头看向右臂，伤口处一片乌黑，毒液渗入皮肤，隐隐发烫。我皱眉运气，内力如流水般涌向伤处，将毒素团团包裹，封在血脉之中。片刻后，乌黑渐渐消退，伤口似乎恢复如常。我松了口气，暗道这蛇毒不过如此，只要不扩散，便无大碍。陈渊跌跌撞撞跑过来，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师傅，您没事吧？都怪我……”

我瞥了他一眼，见他眼眶泛红，手还攥着那把木剑，抖得不成样子。心底涌起一丝莫名的柔软，却被我强压下去。我冷声道：“回去，别在这碍事。”他愣了愣，低头应是，转身跑回木屋。我站在原地，风吹过，衣摆猎猎作响，指尖却有些发凉。段千蛇的尸体横在草丛中，血腥味刺鼻，我却无心清理，只觉疲惫如潮水般袭来。

夜色渐深，月光洒进山谷，溪水映着银辉，潺潺作响。我回到屋内，点了盏油灯，脱下染血的外袍，露出白皙的手臂。伤口已无异样，连痛感都淡了。我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浮现出陈渊方才的眼神——愧疚、担忧，还有一丝我不敢细想的炽热。我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多心。他不过是个孩子，我的弟子，仅此而已。

窗外风声低鸣，秋叶敲打着窗棂。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涟漪，熄了灯，陷入黑暗。毒已无碍，我这样告诉自己。可为何，我总觉得体内有股说不出的异样，像一粒细小的火星，悄然埋进了血脉深处，等待着某一日熊熊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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