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漩涡吗？

　　小溪上、湖岸旁、大坝边，有时候会产生一些快速旋转的漩涡，浑浊的或清澈的水在漩涡中激荡来回，搅成一个漏斗样式。这时候，如果你往其中投入些东西，不管那玩意是啥，转瞬间便会淹没在层层水浪下。

　　漩涡之下，可是个巨大的空洞呢。

　　……………

　　安德鲁从来不想掺和任何破事，中*国的这堆事儿，他不想管。

　　他只想老老实实赚钱，赚够之后快点回家。

　　他相信，相信马克龙总统会将那群叛贼绳之以法。

　　到时候，到了国防政府败亡的时候，他那唯一的侄子费尔南多便会回心转意，重投光明！

　　绝对会的！

　　于是就在他满心走向公司，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刻，便看见项目组长站在前台，似是等他许久。

　　“安德鲁，有些事要找你。”

　　没有多说，安德鲁便跟着组长走入单独办公室，找了个沙发，安稳坐下。

　　“安德鲁，你最近工作完成的很不错，那个vlog做的确实好，上级也有表扬……”项目组长似乎有点羞于开口，“但是……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请说吧。”

　　“出于某些政策，以及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我们新星传媒，恐怕不能再雇佣你了……”

　　安德鲁合上双眼，这一天早该到来，他早有预料。

　　“是所谓的排外浪潮吗……？”

　　项目组长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悄悄指了指两人的手机，安德鲁瞬间会意，不再开口。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没有说话，只是呆滞的坐着。

　　“唉……公司上想了很多，你也是我们的老员工了，”项目经理从抽屉中拿出一封准备好的信封，越过办公桌递给安德鲁，“一万块补偿金，还有那个vlog的3000块分成……安德鲁，另寻高明吧。”

　　安德鲁抿着嘴，眼皮快速眨动，沉默许久后，伸手接过那封厚厚的信封。

　　“很高兴在贵公司任职过……”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办公室，来到他的工位上，收拾着一些小杂物。

　　咖啡杯……法国小三色旗……七八条速溶咖啡……一个上次公司奖励给优秀员工的写字板……

　　他是游子，他没有太多东西在这异土。

　　而在他收拾的档口，所有人都在忙着工作，平日里公司聚会时交谈甚欢的友人们，都仿佛无视着这一切，埋头眼前的电脑屏幕。

　　生计……为了生计……

　　“安德鲁！你要走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那个实习生，小陈。

　　“我被开除了，因为一些政策。”

　　“啊？”小陈有些惊讶，“你是法国人耶，法国人也要赶？我还以为只赶小鬼子呢。”

　　安德鲁将东西收拾在一个布袋里，将其提溜起来，扭头看了一眼这位戴着眼镜的实习生。

　　“好好干，你的业务能力不错，加油，”安德鲁拍了拍这位平日里喜欢跟他打趣的小陈，难以言出的落寞感再度涌上心头。

　　说完，安德鲁便走向公司玻璃门，在跟前台小姐打完最后一个招呼后，便走进走廊，转眼消失不见。

　　……………

　　坐在广州的地铁上，身处一号线黄色的车厢内，安德鲁在摇晃之中倚着冰冷的椅子，漫无目的的翻看着手机。

　　裂屏现在还没换，但安德鲁却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的扒拉着，疯狂刷新着他眼前的新闻，想用这个单调无用的动作麻痹自己。

　　然而，就在他即将沉湎于这无用的动作，即将呆滞之时，“法国”两个字样映入眼帘。

　　《突发！法国贝桑松出现激烈交火！有目击者爆料贝桑松第一师司令部传来巨大枪声！这是法国内战的开始？》

　　安德鲁捧着手机，片刻不能动弹。随之，匆忙收起手机，看了眼地铁线路图，急匆匆在下一站出站去。

　　奔跑之时，他拨通侄子的电话，传来的却是手机关机的声音。

　　昨天也是一样……

　　但不管这么多了，现在祖国的全面内战还没打起来，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

　　怀着满腔的忐忑不安，一番周折过后，安德鲁站在法国驻广州领事馆前。

　　“你好！我是法国公民！我前来办理业务！”

　　他很快便被放行，来到领事馆的办事大厅。

　　由于法国如今的混乱情况，办事大厅内异常空旷，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游客想去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开展大乱斗的国家了。

　　至于法国侨民？

　　他们更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当百无聊赖的柜员们看见一个法国中年人急匆匆跑来时，震惊之情也就不奇怪了。

　　“先生，无需摇号，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安德鲁将自己的证件齐齐摆在柜台上后，双手攥住大理石柜台边缘，对着玻璃口对讲机急切说道：

　　“那个，我想捐款！请问可以捐款吗？”

　　“捐款？是指爱国捐款吗？”

　　“对的对的！捐给马克龙总统！捐给共和政府！军费什么犒劳费都行，只要能打倒那群叛……”

　　“您稍等哈，捐款这个事项现在有命令，我联系一下上级确认。”

　　安德鲁心中无比烦躁，冰冷的柜台冻的他浑身发麻，摇摇晃晃的高脚椅子似乎没有给他任何依靠。他就坐在这空旷的大厅内，周身的一切都好像在排挤他，甚至就连这祖国的领事馆都充斥了一股对他的不屑。

　　看着眼前的柜员对着对讲机叽里呱啦一通，一种莫名的不安开始冲盈安德鲁的内心。

　　片刻之后，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踏着硬皮靴的响步，他没有走入玻璃墙后的柜台，而是径直朝着安德鲁走来。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想捐款吗？”男人彬彬有礼，倒是令安德鲁些许放松。

　　安德鲁带着一种自豪感打开信封，手指刚捏住那厚厚一沓钱，就听这西装男士又说出一句来：

　　“但很抱歉，本领事馆目前已经暂停了任何捐款活动，您请回吧。”

　　“啊？”

　　“现在，由于本国深陷政治危机，大使馆已经发出号令，要求我们各地驻华领事馆暂停办理一切业务！”西装男斩钉截铁说道，语气中包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谁下的令？我连给祖国捐款都不行？”

　　“不行，包括捐款回国等一切业务，本领事馆停止办理！”

　　安德鲁迷茫了。

　　他握紧拳头，几次举起又几次放下，万般纠结下，他死死攥着大理石柜台，对着西装男说道：“是不是你们？你们……这个命令是谁下的？难道是总统先生下的？怎么可能！”

　　“这位先生，我无权告知！”

　　“你们在骗我！捐款渠道肯定有！你们只是不想告诉我！”

　　西装男眉头微皱，但还是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们接到的都是大使馆的官方命令，很明白说了，拒绝一切在华公民的业务办理，您请回吧！”

　　安德鲁向来是个平和的人，但今天，他是真的有些怒了。莫名其妙的被开除、祖国内战一触即发，共和危难之时，他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难道也不行？！

　　“你实话实说告诉我，这个命令是谁下的？”

　　“先生，我重复过很多遍了，是大使馆下发的！”

　　“大使馆就代表着我们的政府？大使馆就代表着我们的总统？还是说一个大使馆就能替我的祖国发言？”安德鲁从来没有如今天般清醒过，“你们是不是想明哲保身？你们是不是觉得总统先生他一定会输？你们是不是想着拒绝我们对共和政府的捐款，好向那群法西斯献忠心？！”

　　西装男仿佛被戳破什么一样，肉眼可见的面色涨红，玻璃窗后的柜员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在后悔着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把这个狗皮膏药赶走。

　　“先生，请你离开！否则我现在就叫保安来！”

　　西装男眯着眼，如一条毒蛇，一开始的彬彬有礼如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则是尴尬与气急败坏。

　　安德鲁彻底清楚了……

　　有时候，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坚定。

　　投机者……软骨虫……才是大部分人的写照。

　　就像领事馆的这个人，以及大使馆的那群人。

　　内战时刻保持沉默，就是支持叛匪，他们从不相信共和政府，他们只是在投机，他们对三色旗从来没有敬意，他们只是在寻求权力……

　　可笑……安德鲁只觉可笑……当国防政府那群疯子掌权之时，会看这群墙头草顺眼吗？

　　这群所谓大使、所谓领事，到底为什么呀？

　　忠诚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倒卖货物罢……

　　没必要待下去了，安德鲁将信封重新封好，最后瞪了一眼那涨红着脸的西装男，扭头离去，脚步声踏踏在空荡的大厅内回响，一路无言。

　　在这一刻，三色旗那远在东方的游子，被三色旗的公仆们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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