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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战争1.5:如闪电般,1

小说:正义战争 2025-09-03 11:04 5hhhhh 3930 ℃

【阅前注意:该章大部分由我的单主所写,只有第5.5段是我自己写的,已得到他的授权发布】

早春的清晨,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雨渐渐停歇,石板路上湿漉漉的。虽说春雨贵如油,但笼罩在整个城市的冬季气息还没有消退,城里到处的树枝还是光秃秃的,天海市各大郊野公园还没有开始做迎接踏青游客的准备。在这座超大规模现代都市中,一栋栋鸽子笼般的高楼里,被噩梦惊醒的上班族们只觉得浑身发冷,睡眼惺忪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枕边手机的时钟,然后如释重负的把脑袋缩回尚有余温的被窝继续睡了起来。

现在是清晨五点五十分。与高楼中还在睡觉的白领不同,集市上已经热闹了起来。卖肉的王叔已经一如既往的吵吵起自己东北味十足的大嗓门,展示着一条条红白相间的肋排肉,他对面摊位的李嫂也早早地撑起了自己的鲜鱼摊,用不亚于王叔的大嗓门喊道:“鲜鱼鲜鱼!卖鲜鱼了啊!连夜从天海湾刚下来的鲜鱼!17块钱一斤!”另一边做鸡蛋灌饼的老赵也早已就位,熟练地调整着自己小推车旁两个大煤气罐的位置,准备十分钟后迎来每天的第一批顾客。并不大的集市里烟火缭绕,人声嘈杂。集市里的小摊贩们既是白天抢顾客的竞争的对手,又是夜晚聚在一起一边小酌一边感慨生活多艰的伙伴。当许多年轻白领咬牙切齿地痛感自己生活不如意,还不如一个小摊贩时,却不曾想,小贩们却还在他们熟睡时就走上了街头,开始自己一天的营生,而且一年四季,没有星期天也没有节假日,不分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就这样一站就是一天周而复始。

人生不易,没有哪一条道路是轻松的。范可贵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双手背后提着一个菜篮子,慢慢悠悠的走在各个摊位之间,左顾右盼地打量着每家的鱼肉菜蔬。人一老,睡眠就会越来越短。没法赖床了,就得出门找个事做。清早的集市东西新鲜,而且时不时能从天海湾那里进一点刚捕捞到的鲜鱼,价格又便宜,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们每天起床后出门的不二首选。范可贵跟在熙熙攘攘的老人和主妇的人潮中,一步一步向前踱着。

上个月才过完57岁生日的范可贵是游弋于清晨集市中的老人里最年轻的之一。然而,受到闲散下来的退休生活和周围老人们的影响,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也开始有点驼背了,退休后他不再染发,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在人群中,谁也看不出来他曾是是天海市刑警队里赫赫有名的“范老虎”,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头子而已。

事实上范可贵是被迫退休的。虽然谁都知道,近30年来凡是与悍匪短兵相接的硬仗里从来都少不了“范老虎”的猛爪利牙,但这老家伙除了能打以外,在日常工作中,实在是组织里的一颗“毒瘤”。谁能想象?在一次破获了大案后,市长亲自为他召开的庆功宴上,这范老虎竟然一边拿着酒杯,一边咧着大嘴指着市长道:“市长,昨晚抓雷老三那会我就在想,几个月前在河西人家吃饭时,你还说雷老三是好人,绝对没问题!嘿,要是听了我的,早点进行调查,我们又如何会白白损失三个兄弟?!”当时市长脸上的颜色就好像从沼气池里捞出来的松花蛋。

于是乎,之前已经准备好的表彰状和任命范可贵担任主城区公安分局局长的命令书就这样撤了回去,范可贵就这样又在基层干部的岗位呆了7年。

“这老范,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是天海市公安政法以及党政系统对他一致的评价。很多次,范可贵的同僚和上级都想找个借口把范可贵干掉。可是这个老小子“守身如玉”,他家无余财,21世纪过去20年,他还住在80年代留下的危房般的小楼里,而且他还从来不结党,和同事只保持最清淡的交往关系,上班时只谈工作,下班后概不联系。既不外出,也不聚餐,偶尔能休假,他也只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完全就是个无缝的鸡蛋,让人无从下手。

转折出现在50岁那年,范可贵在抓捕轰动全国的“山贼王”裘科桦时,为了让屡屡杀伤人命的罪犯能活着认罪伏法,他竟然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一股劲跳下山崖紧紧抱住试图自杀的嫌犯,以自己的身体为肉垫将裘科桦反推了上去,结果代价就是本人在滚落中左手粉碎性骨折,左手从此再也无法伸直,一到阴雨天更是痛入心扉。

因为侦破大案,甚至亲手逮捕“山贼王”的攀天大功,时任副处的范可贵被调入市刑侦总局,待遇提拔成正处不说,还特意被叫到首都,在全国观众面前,获得了国家领导人的亲自接见和嘉奖。

有了这个履历,大家更不敢动他,找茬罢免他等于是打国家领导的脸,谁也没有兴趣去做这样的尝试。但幸运的是,范可贵的一只手废掉了,勇猛的范老虎从此成了没牙的老老虎。大家兴高采烈的把范可贵安排到了负责新人思想政治工作教育的闲差上。

未来的几年,范可贵再也没有了出生入死,以局为家,为捉犯人出生入死的体验,取而代之的是每天定时早九晚五,同事看到他都笑呵呵地一句“老范!”年轻人见他恭恭敬敬一句“范导!”,然后就留下他一人坐在办公桌边看报纸。看到下班时默默披上外衣,在同事们的喧哗中,一个人出门回家。

同僚对他客气,但是疏远他。别说私下的饭局,连单位关于业务的会议都不请他——“这点区区小事,何必劳您范老虎费心哪?”,年轻的新人们对他客客气气,但也刻意地保持着距离,因为离“范老虎”越近,就代表离升官越来越远。没有人会傻到主动巴结这个被时代淘汰的老废物。

这样忍耐了几年,知道自己已经不再被任何人需要的范可贵自己识趣地提出了“因公负伤、提前退休”的申请——按常理讲,一个他这种资历的正处级干部,即使干到60岁退休,还能返聘几年,再干几年顾问,在领导位置上坐到65、66不成问题,但对范可贵来说,56岁就成为了他职业生涯终点。

上级领导们欢天喜地的批准了他的申请,按照体制上的惯例,干部退休时应官升半级,于是正处级的范可贵被提拔为副局,以天海市公安总局副书记的身份光荣退休,总局的领导们流着送瘟神时才有的喜悦的眼泪说了好多“真可惜您不能再和我们共事了,我们以后有事儿可怎么办呀”的场面话,又给范可贵买了个大蛋糕,一起握着手拍了几张照片,在市局官方的“天海刑侦”公众号里发了一篇现任领导关爱老同志的文章后,就把他送回家去了。

彻底赋闲的范可贵看上去老了很多,除了从每天一早叠的方方正正的被子能看出来他的军人习气以外,他和其他退休老人没有任何不同。单位的事儿,他再也不想了,想也没意思。过去的辉煌经历,他也尽量不去回忆,否则真会显得自己只是一个顾影自怜的老废物。退休后,他把全身心都投入给了家庭。当年实在太忙,老伴患癌去世时自己都不在身边,现在必须怀揣着这份负罪感好好补偿儿子。

范可贵的儿子幼时憧憬父亲的职业,却多次被喝止。范可贵清楚,作为一名一线刑警,其生活之不规律犹如瘾君子,其刀头舔血又犹如金三角的毒贩,这也倒罢了,关键是扯上官场的蝇营狗苟,活活能让七尺男儿活成个太监。因此,他屡次苦口婆心地劝儿子,最终好不容易见了效果,孩子听了他的劝告,如今在一家民间企业当工程师,也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还给老头添了活泼的小孙子。范老虎退休后,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就多了起来,今天是个礼拜五,儿子提前说好了将会带着儿媳孙子回家和父亲吃晚饭。

一边想着小孙子的模样,范可贵一边在摊子上指指点点,他从王叔那买了两斤排骨和三块大棒骨,小排多加点糖做无锡排骨,大棒骨则用来熬汤,完了还能再用这汤下一锅面条。他又在李嫂那买了一条刚捞上来的黄花鱼准备红烧。自从退休以后,因为有了帮着照顾孙子的重任,范可贵的厨艺突飞猛进,这一点他颇为自得,烧一道家里人都称赞不觉的好菜,在他看来比生擒“山贼王”更有荣耀的多。

幸福吗?应该是幸福的。比其他人至少早了3年退休,由于他的职级,退休金也相当可观,够他一个老头获得舒舒服服了,儿子孝顺,又有了小孙子,官场上那点不得意能算什么?——“算他妈个屁!”范可贵常常一边抽烟,一边使劲甩出一口痰边这样骂道。

可是,为什么总还感觉空落落的呢?

范可贵很清楚答案,但他不愿意多想。

……

苏笛思。

“啊,苏笛思。你掀起刘海,露出一双智慧而又冷峻的眼睛,眨巴两下,伴随着嘴里吮吸的棒棒糖嘘嘘作响,你就会开口用睿智的声音,送给我们通往答案的钥匙。苏笛思啊苏笛思。”

谁能想到,这位傲凌霜雪、算无遗策,由自己亲自挖掘出来的璞玉,名动天下的少年神探苏笛思已经死了呢?

去年秋天,苏笛思在破获“9.30”特大连环绑架案的过程中,与特警队一起突入武装人犯集团的窝点,但在双方冲突的混乱中不幸中流弹身亡。

实际上,对人贩窝点的突击行动是在十月一日,但官方怕面子上不好看,给国家庆典抹上阴影,在发表时故意改成了“9.30”事件,可是不管时间怎么改,苏笛思确实是死了。

得知苏笛思死讯那一夜,范可贵通宵未眠,漆黑的客厅里,老人也不开灯,在破旧的八十年代留下的硬邦邦的灰布沙发上坐了一宿,抽了整整一包烟。

说起和苏笛思的渊源,已经快有20年了。

老实说,范可贵对苏笛思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

那一年端午节,范可贵接到报案,说辖区里发生了儿童绑架案,带着手下匆匆赶到现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苏笛思。只见一个酷似小女孩的男生低着头站在门槛旁边,他身材纤细,几乎风一吹就会倒。柔软的长发几乎遮住了他长长的睫毛和朦朦胧胧的瞳孔,这个瘦弱的男孩上身穿着白衬衣,打着一个黑领结,下身穿着黑色吊带短裤,但短裤下方,却是一双雪白的长筒袜,一直勒到大腿靠上,长袜把他纤细的双腿包裹的严严实实,被短裤和长袜之间包夹的那一截白皙的大腿(听现在的年轻人说,那里叫什么“绝对领域”),发出白里透红的亮色,一眼看上去,说这个孩子是男孩也可以,说他是女孩也没什么问题。

“一个娘娘腔的孩子。大概是独生子被父母当女孩养了吧。”这是范可贵对苏笛思的第一印象。军人家庭出身的他,本人也是部队转业后才当的刑警,在他心中,男孩子应该留着寸头,伴随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和调皮开朗的性格,苏笛思这种中性的男孩是他所不喜欢的。

“小朋友,怎么回事?你说你同学被绑架了?我们看室内好好的啊?是不是他们本来就不在家,你想多了?”

“不是的,叔叔。”那孩子缓缓地张嘴。“我和同学,王春,李夏,郑秋,三个人约好,要在端午假期第一天一起出去龙牙山玩,我们约好的今天九点钟在王春家里见面,可是我因为贪睡起晚了,出门以后公交车又在中江路遇上了龙舟游行,耽误了四十多分钟,来到这里已经十点半,我是做好了挨他们骂的准备来的。可是一进来,却发现门却没有锁,他们三人已经不在了。我们说好,如果谁没到,就一定不会出发,等人齐了一起走的。”

少年继续说:“他们最后一次给我发短信是9点45分,是王春给我发的,我回信说我在堵车,过了阳春路口的堵点就下车跑步到他家,可是这条短信却没有回音。10点20,我从阳春路口下了车,给他打电话却显示已经关机了。我十点半进来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我进来时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员出楼,所以犯人动手的时间应该是9点45分到10点25分之间。”

“即使如此,也许只是他们等的不耐烦出去找你了,也不见得是绑架呀?”

“不是的,叔叔,我知道绑匪是谁,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我还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只不过我只是个小孩,我即使追上他们也没有力气制服歹徒,拜托了,请您带着队员追上他们吧。”

“?”

“首先,这个绑匪名叫钱富贵,是天海农商银行滨江路支行的前员工,他本来想绑架我的,但是因为我迟到了,所以他绑架了我的朋友。”少年说到这里,用下唇咬住上唇,抑制住一副想哭的表情,“他把我的同伴捆了起来,装在编织袋里,打扮成清洁工的样子,现在正在经秣陵路逃窜,下一步是去宁江镇,那里是渡口,如果让他们过了江,就不好办了。所以算我求求您,警察叔叔,能不能派人守一下秣陵路口A502收费站的口?应该会有一辆车牌号天C114514尾号的车开过来,今天车流密,他应该还没出城,求求您!拜托了!救救我的朋友!”说着,少年对着范可贵深深弯腰,一躬到底。

“队长,这小屁孩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动画片看多了,妄想症犯了吧?”一名随队的警员嘲笑道。

范可贵凝视着对自己鞠躬的少年苏笛思,他当然也不明白这个瘦弱的小孩为什么能够说出一股如预言般言之凿凿的话来。但是在这个看上去虚弱不堪的孩子身后,似乎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场,传达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说服力,怔怔地楞了三秒,范可贵不由自主的拨打了秣陵路口收费站的电话,提醒他们重点盯防苏笛思提到的车辆。

万不曾想,打完电话过了才不到10分钟,范可贵的手机就响了,是收费站方面的执勤警员打过来的。

“范队!您料事如神啊!这辆天C114514的车还真来了!那个司机,一看就不是好人,三四十岁的人了,留着个波浪卷的披肩黄毛,看我们走过来就心慌,坐立不安,打死也不让我们检查后备箱,我们强行搜查,嘿!您猜怎么着?后备箱里有三个编织袋,每个袋子里装着一个小孩,那叫一个惨啊,小孩屁股朝上头朝下,绑个跟个蚕蛹似的,手在后面,膝盖快顶到下巴颏了,头上套着丝袜,解开以后,嘿!嘴里还一个个堵着臭袜子,我看着都觉得可怜哦,对了,还有他们身上……”

不理会员警兴致勃勃的汇报,范可贵按下了挂机键,把翻盖诺基亚合了起来。

……

当晚,当逮捕嫌犯所有的行政手续都办好以后,范可贵和苏笛思坐在警局附近不远的一处上岛咖啡店里。范可贵把菜单递给苏笛思,尽可能温和地说道,“跟警局指证了一天,你也饿了吧?想吃点什么,随便点,叔叔请客。”

小苏笛思盯着菜单,过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伸着小葱般细细的手指着最便宜的咖喱饭,怯怯的说,“那,就这个好了。”范可贵哈哈笑道,这小崽子,还跟我客气——“服务员!给这孩子来一份牛排套餐,再来一份小蛋糕,甜点再给他一份草莓圣代好了!”

看着丰盛的牛排套餐,苏笛思使劲地吞了吞口水,但又不又不好意思开动,局促地扭着屁股。

“别磨磨唧唧了,是个男孩子吧?那就快吃!多吃点,看你这么瘦!”在范可贵催促下,苏笛思使劲用叉子叉进牛排肥厚的肉里,狼吞虎咽起来。

一大一小吃饱喝足以后,范可贵点起一支烟,一边严肃地问道,“小苏啊,你是怎么知道犯人是谁,并且知道他的逃跑路线的?说实话,你的话就跟天气预报一样,准的不能再准,可是,你一个小孩又怎么知道的怎么多呢?幸亏你是个小孩,如果你再大一点,我就把你当共犯抓起来了。”

“很简单,叔叔。您听我说。”苏笛思抬起头,伸手撩了撩挡住眼睛的刘海,眨了眨闪亮的大眼睛。

“首先,这个绑匪的目的是我。因为几个星期以前,我陪妈妈去银行,这个人已经出现在那里了。他看着三十多岁,却还留着女人一样的波浪卷发,我和妈妈每次去银行,他都坐在那里,并且每次看到他,他都会逗弄我一番,然后让我叫他‘姐姐’,这让人很难忘吧?”

范可贵不否认。

“他逗我的次数多了,有一次快到银行午休,窗口的柜员姐姐就跟他吵起来了,盯着他骂‘钱富贵,你当初当柜员的时候天天不学好的去赌博,为还债做了那么多烂账,银行仅仅是炒你鱿鱼甚至没送你去坐牢,你还想怎么样?还有脸回来?有什么不服有本事找领导说啊,天天骚扰我们顾客算怎么回事,你看小妹妹被你吓得!’——啊,这里所谓的小妹妹是指我。”说到这里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所以你知道了犯人的名字和身份,可是其他的呢?”范可贵吐出一口烟问道。

少年苏笛思继续回忆道:“钱富贵就跟柜员姐姐陪笑着说,‘姐,我这不也是真没办法了吗,本来就是借钱买的新车,再不把窟窿堵上,我车也没了,可是你说,我还指望这车挺拉风给我吊个小马子呢,是吧,你说,我要是这车被银行没收了,我跟我女朋友面前脸往哪儿搁!’柜员姐姐就骂他:‘你爱往哪儿搁往哪儿搁,你看你都已经住进滨江杂院的破胡同了,还在那儿学人家阔少玩车!你把你那破马自达卖了行不行?卖车换点钱把欠的债还了,老老实实过日子行不行!’钱富贵说不过,摆摆手说:‘得得得,看你这小家子气,回头我赚一笔大的,你们可别羡慕啊!’接着就走了出去,临走前还跟我做了个鬼脸,说了一句‘宝贝,以后跟姐姐一起挣大钱啊!’我在银行门口目送他离去,看见他上了一辆牌号天C114514的马自达扬长而去,我就知道那是他不惜欠钱也要保留的车了。”苏笛思叹口气,“从那以后,我放学时经常能见到他,他开着那辆车,就停在学校门口的胡同里,每次看见我走出来都挤眉弄眼,说什么‘宝贝好想你,什么时候帮姐姐一起还钱’什么的,我当时很不舒服,也有点害怕,所以放学时就和要好的同学王春、李夏、郑秋他们一块走。结果我没事,他们反倒遭殃了……”苏笛思说到这里,眼睛泛起了红。

范可贵最见不得男生哭泣,他晃了晃了手里的烟,催促道,“然后呢?你说的这些只是迹象,不能证明真的是他采取行动了吧?”

苏笛思喝了口水,答道:“仅凭这些确实不能,但是直到今天早上,我的朋友们被绑架时我才知道是他。”

“你怎么知道?”

“留下来的证据太多了。首先,那一天在银行,他跟我做鬼脸时,我清楚地看到,他手上贴着蔷薇色的美甲片,今早,我在王春家的地板上看到了一样的东西。其次,地面上还留下了好几根很长的黄色波浪卷头发,这和钱富贵的头发是一致的,王春的妈妈这几天不在家,而且她是黑色直发。第三,他在进门的过程中也留下了一路的痕迹。”苏笛思解释道:“最近王春家楼门口为了改管线正在挖沟,路边堆积的土很多,如果不小心,在进楼门时就会踩一脚土。虽然经过了门厅和电梯,已经不会再形成清晰的脚印,可沙土还是会留下来,我在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从电梯到王春家门口有一行断断续续的细沙,进门后客厅里虽然没有细沙,但是在门口玄关处聚集了很多,可以看出他站在那里脱了鞋。从这些留下的沙土痕迹间的距离观察,这个人的个子很高,应该在175到180公分之间。同时符合这三个迹象的,我想除了钱富贵以外不会有其他人。”

范可贵道:“虽然你从沙土之间的距离判断,侵入者是一个成年人,但你怎么能确定那些沙土不是你另外两的朋友留下的呢?”

“因为我们最近放学后经常到王春家玩,都知道门口在挖沟,所以就格外小心,每次都会从侧边绕过去走。而且,因为我们之间很熟悉,所以进屋时是不会脱鞋的。如果他们两个真踩到了土,我们会在屋里发现更多的小孩脚印。”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犯人就是开着你看到的那辆车,是用编织袋把你朋友装走的呢?还有,你怎么知道他假扮成清洁工的呢?”

“从柜员姐姐的话来判断,钱富贵即使已经穷的一文不名,但还是舍不得卖掉这辆车,这车跟他形影不离,在他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考虑他的条件,作案最方便的就是使用这辆车。关于编织袋,在王春家的衣柜边,你们来之前我发现了一小截编织袋的提手,王春家没有这样的编织袋,这肯定是外人带进来的,从提手看,袋子本身不会很小,能装一个孩子进去。清洁工的话,是因为我进门前在小区遇到了平常每周定期给王春家保洁的杨叔叔,我问他王春他们是不是等我等急了,杨叔叔却告诉我今天他收到物业临时通知,派了其他人临时给他顶班,可是当我发现同学失踪后给物业打了电话,他们说今天没有临时的换人安排。后来你们和杨叔叔取证时也知道了,他收到的只是口头通知。”

范可贵赞许地点点头。他佩服这个小孩惊人的记忆力和敏锐的观察力,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明白,“可你怎么知道他会向秣陵路口逃窜?天海一千六百万人口,鱼龙混杂,找起人很难,你如何确定他不会把人质藏在城市里的某处,再慢慢找机会出手呢?”

“之前听柜员姐姐说,钱富贵被银行开除以后住在滨江路的大杂院,我也有同学住在那边,每次去都能感觉那里人多眼杂,住在大杂院的居民都是天海旧城不愿意搬迁的老人,人际之间飞短流长很严重,而且房屋大都是破旧的板房,住在那里几乎没有隐私可言,如果我是绑匪,绝不敢把人质藏在那里。作为一个履历上有案底又失业的人,钱富贵肯定很急着用钱,他一定会考虑在第一时间把人质出手。我推测,他应该已经提前找好了买家,不然他不会贸然出手进行绑架,三四个孩子在他手里,每多一分钟不出手,他的麻烦和风险也就多一分。

既然要出手,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宁江。因为宁江镇是渡口,处在天海和泯西的交界,是远近闻名的三不管地带,天海市近几年大量的人口诱拐案都是经过宁江,然后卖到泯西的农村里,那边乡镇里很多新近富起来的居民喜欢收孩子。我记得《天海侦察记事报》有统计,从已经被侦破的案件来看,天海75%以上的人口拐卖案都是经过宁江流到泯西的,所以如果钱富贵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贼,而只是一个急需金钱、狗急跳墙半路出家的绑匪的话,他最大的可能就是选择去宁江出货。而今天为了过端午节,通向其他出城路口的环路周边都是龙舟表演,水泄不通,从地图看,秣陵路是可能性最大的出口。当然,他会真的从这里走其实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是按照已有的线索从常识进行推断,选择几率最大的可能而已。幸亏运气好,最后真的在收费站截住了他。”

范可贵有点难以置信的问道,“等一下,你说你自己还会看《天海侦察记事报》?你才一年级吧,就……?”

苏笛思有点局促,用手攥住一股刘海,害羞的笑道:“研究犯罪是我的一点小兴趣啦……这点常常被人说不像个普通小孩呢,别人老说我奇怪。”

“你这小男孩还穿个长筒袜,不男不女的打扮也很奇怪呢!”范可贵在心里暗道,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已经彻底折服于面前这位少年。苏笛思的观察能力,记忆力,逻辑分析能力和大胆的判断力,别说在普通大人之间,就算在刑侦队里也许都可算做上乘。

这小子将来也许适合当个警察。但范可贵又低头看了看他女孩般的刘海和被白色长袜包裹着的珠圆玉润的腿,暗暗的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

自这一起事件后,二人就熟悉了起来。办案遇到焦灼时范可贵总会咨询苏笛思的意见。苏笛思总能凭少数几个蛛丝马迹,就把案子像串珠子一样串成一副清晰的图景展现在警察的眼前。慢慢的,范可贵对苏笛思了解的越来越多,也发现这小子真是个“怪胎”。正常情况下,苏笛思穿着男生的衣服倒也是个规规矩矩的小伙子,言行举止彬彬有礼、颇有文艺少年的风度,可是这小子有时候偏偏却会换上女装,甚至有一次还戴上了金色的长辫假发,穿着丝绒的紫袍和雪白的丝袜,挥舞着一杆画着百合花的旗子说什么他是圣女贞德。

说他有礼貌吧,他也时而会爆粗口。

说他是个好学生吧,可是他对于不喜欢的科目不屑一顾,对老师也不太尊敬,是班主任所厌恶的孩子。

说他热爱正义吧,他又很讨厌警察。事实上除了范可贵,苏笛思基本拒绝与任何现役公检法人员进行接触。

而且这个小子自幼痛恨组织,痛恨集体,一身的反骨,时不时说出让作为公职人员范可贵头大的话来。尤其是二人关系熟悉后,苏笛思常常对范可贵说些大不敬的话,范可贵嘴笨反驳不得,只能告饶道“你可别再说了我的小祖宗,被我听见也就算了,被别人听见你要掉脑袋了,啊?”然后苏笛思笑嘻嘻的跑开了。

随着了解的加深,二人渐渐放下了对对方的成见,不仅在办案上,即使在生活上也相互关照。苏笛思高中毕业那年,范可贵特意去学校和苏笛思拍了一张合影,那张照片后来被苏笛思专门镶了框子,保存在自己的事务所。苏笛思最恨上照片,据苏笛思后来的助理小华所知,苏笛思保留的合影只有那次和范可贵的那一张。7年前范可贵的老伴患癌入院,但范可贵忙着联合三省警力破获一起特大冰毒走私案,老伴最后的一段人生路,反而是苏笛思在医院里陪着走完的。那天深夜,范可贵得到组织上专门特批的假期回天海,他冲到医院,一眼就看到病房的走廊上坐着一名身穿黑色修身西装的少年,少年垂着头,听到范可贵的脚步声才有气无力的站起来,他用红红的双眼望向范可贵,哽咽道:“伯母,最终还是……”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下,范可贵双手搭在苏笛思的肩膀上,后者深深低下头。

“苏笛思像只猫。他不喜欢和人群搅合在一起。但其实他人很好,如果你能触碰到他心里,你会发现他内心燃烧着一团火。”这是范可贵退休时传递给后辈警察们的话,“这小子是个宝,你们能用就用,不过我怕啊,你们没人能请得动他,嘿嘿,嘿嘿……”

可是这个“内心深处燃烧着一团火的”青年侦探,就这样灭地无声的死了。

这可能吗?

当去年深秋,范可贵从后辈刑警杨闻名那里得知了苏笛思的死讯。

作为一个见惯了生死的老警察,范可贵自然不会有什么失态的反应,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感觉,自己生活的某个组成部分,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太阳还是每天升起,他还是每天去买菜。可是那太阳的光芒,在范可贵看来却已经不再那么耀眼。

菜篮子变得沉甸甸的。几斤大肉骨头和一条肥肥的鱼,将构成晚餐时饭桌上的主要硬菜。现在还缺几个素的。素的,该吃什么呢?

小孙子不爱吃青菜,让家里人非常头疼。既然如此,要不就来个红烧茄子?范可贵一边想着,一边慢悠悠踱向卖蔬菜的摊位。

“烧茄子得多放点油,不然加点青椒土豆做成地三鲜也很好吃,这样一来还得再买点土豆……”正在寻思怎么做菜,突然,范可贵感觉自己的裤子口袋有一阵异样的感觉,不是被风拂动。

装钱的皮夹就插在裤兜里,有人正在掏自己的兜!

多年来老刑警的直觉还在,范老虎的本能没有熄灭。他手一松菜篮子掉在地下,然后一刹那用右手向下方使出一记电光石火般的擒拿。

“啊!”一声娇叫来自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她那被范可贵铁钳般的手抓住的细细的手臂尽头,正攥着范可贵插在裤兜里的钱夹。

好哇,都什么年代了,还偷人钱包!而且还选了我这么个老年人,真是欺软怕硬。范可贵虎起脸来,“跟我去附近派出所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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