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只剩小源孤零零地站着，还有在一旁东倒西歪的球鞋。

自从母亲离开后，小源还没有哭得如此伤心过。

同学们的讥笑与羞辱让原本就自卑的他更加无地自容。

他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感到那么的后悔。他就不该纵容自己的好奇心走回舞蹈教室，也不该向林老师表达自己想进舞蹈队的想法，更不应该穿上女孩子的体操服和连裤袜，还不小心“尿”湿了裆部。或许，父亲说得对，男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去学舞蹈。他应该像其他男生一样，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晒一身黝黑的皮肤，练一个健硕的体形，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可正当小源决心放弃的时候，脑海中又回想起母亲在教室中翩翩起舞的一幕幕景象，她是那样的纯洁美丽，仿佛一只白天鹅。这些年来，他都不曾忘记，在得知他想学习舞蹈时母亲惊喜的表情，就像听到她期待已久的答案。

从记事起，母亲从来都只叫他小源，在旁人面前也只称他“孩子”。与父亲不同，母亲对小源从来不曾有过男孩子的教育，除了艺术上的熏陶，母亲只是希望他成为一个懂事听话的乖孩子，做他喜欢的事情。

慢慢地，小源擦干了眼泪。正当他准备转身下楼去捡校服校裤时，看见林老师正站在楼梯口，关切地看着他。

“我看你跑得这么快，喏，舞蹈鞋都没拿。”林老师一手拿着小源的舞蹈鞋，一手抓着从楼下捡回的他的校服校裤和运动鞋。

小源正想走上前去，可突然想起自己只穿着体操服和连裤袜站在老师面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林老师走近他身边，摸着他的头说道，“哎呀，哭鼻子啦，怎么还真的跟小姑娘似的。”

“他……他们都笑话我……”小源委屈地说。

林老师蹲下身，将运动鞋在小源的脚边放下，“来，先穿上鞋，脚底要受凉了，舞蹈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双脚。”

林老师帮小源穿上了鞋，系好鞋带，站起身对他说：“佳源，跟老师来舞蹈房一趟吧。”

“可是我下午的课……”

“不用担心，老师会帮你去请假。像你这样的好学生，班主任是不会介意的。当然啦，你要是想回去上课，我也可以送你回教室的……”

“没事没事，”小源慌忙说，“我跟老师去舞房。”

下午的舞蹈房已是空无一人。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浅褐色的地板上，小源在门口脱下鞋踩在被阳光晒过的地板上，感觉脚底也暖暖的。

“来，要记得来舞蹈房就把舞蹈鞋穿上。”

他接过林老师递给他的粉色舞蹈鞋，弯腰默默地穿上，又将脚背上的松紧带调整好。这是他第一次自己穿舞蹈鞋，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它们。他还记得，曾经母亲也是穿着一双粉色的舞蹈鞋——那时的她，站在教室中央，脚尖轻轻点地，裙摆随着旋转飞扬，像一朵盛开的花。小源的目光停留在鞋子上，粉色的天鹅绒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鞋面，仿佛能触碰到母亲留下的温度。

“这是芭蕾软鞋，也是平时练功基训穿的舞蹈鞋。”林老师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她走到小源身边，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深意，“佳源，你今天经历的事，老师都听说了。那些同学……他们不懂舞蹈，也不懂你。”

小源低着头，双手攥紧了校服的衣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老师，我是不是不该学跳舞？我穿成这样，他们都说我像个娘娘腔……”

林老师听着他颤抖的声音，蹲下身与他平视，眼神里满是温暖：“佳源，你听老师说，舞蹈从来都不是某个性别的专属。它是一种表达，是你身体和灵魂的语言。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舞蹈呢？是因为它让你开心，还是因为别的？”

小源抬起头，眼眶又有些湿润，他轻声说：“因为……我妈妈以前是跳舞的。她跳得特别美，我小时候就想跟她学，可我爸爸不让我……”

林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柔声说：“原来是这样。你妈妈是个舞者啊，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跳舞的时候有多美。你不想像她一样吗？”

小源咬了咬嘴唇，低声说：“想……可是，我是男孩子……”

林老师笑了笑，站起身走到落地镜前，指着镜中的倒影：“男孩子又怎样？你看你现在的样子，纤细、柔软，多像个小舞者。那些嘲笑你的人，他们不懂这种美。你妈妈一定也希望你能勇敢地做自己。”

小源慢慢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模样。黑色的体操服紧贴着瘦弱的身躯，白色的连裤袜勾勒出他纤细的双腿，脚上的粉色软鞋像是某种象征，将他与母亲的记忆连接在一起。裆部的那一小片湿痕早已干透，却依然让他感到羞耻。他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可是老师，他们说我像女孩子，我真的好害怕……我穿成这样，他们都笑我……”

林老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害怕什么？像女孩子不好吗？你看舞蹈队的那些姑娘，多优雅，多漂亮。你妈妈不也是这样吗？她们穿上练功服、连裤袜，跳舞的时候像天鹅一样轻盈。你今天穿上这些，不也一样美吗？”

小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白色的连裤袜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粉色的软鞋让他看起来和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有些相似。他小声说：“可是……这些衣服不是女孩子穿的吗？我一个男孩子穿，会不会很奇怪？”

林老师笑了笑，拉着他站在镜子前，指着他的倒影说：“奇怪吗？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看你的腿，多细，多直，穿上连裤袜比很多女孩子还好看。舞蹈的衣服是为了让你的动作更清晰、更美，不是为了分男女。你妈妈跳舞的时候，不也是穿这样的衣服吗？”

小源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练舞时的模样——她穿着紧身的练功服和连裤袜，裙摆随着旋转飞扬，优雅得像画中人。他低声说：“是……她穿的时候特别美。可我爸说，男孩子穿这个是丢脸的事……”

林老师皱了皱眉，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丢脸？谁说舞蹈是丢脸的事？你爸爸可能不懂，舞蹈从来不分性别。你看那些芭蕾舞剧，男舞者也有，他们穿紧身衣，照样跳得英俊潇洒。不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小源的身体，“你的身形和气质，更像女舞者那种柔美的美。你妈妈一定也是这样的吧？”

小源脸红了红，低声说：“可是我穿这个，他们都叫我娘娘腔……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穿……”

林老师蹲下身，轻轻拿起他的手，语气柔和地说：“佳源，你听老师说，那些叫你娘娘腔的人，他们不懂什么是美。你穿上这些衣服，不是为了让他们高兴，是为了让自己跳得更好。你妈妈当年穿上练功服，是不是也有人笑她？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对不对？”

小源点点头，轻声说：“妈妈说过，跳舞的时候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对！”林老师站起身，眼中闪着鼓励的光芒，“你妈妈说得太对了。舞蹈是你的，你穿什么，跳什么，都是为了你自己。那些女孩子穿连裤袜、软鞋，你也可以穿，没什么不一样。你看你现在，多像个小舞者，多有你妈妈的风采。”

小源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确实有些像母亲的影子——纤细的腿，柔软的线条，甚至连害羞的表情都带着几分相似。他鼓起勇气问：“老师，那我穿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林老师微笑着说：“当然没问题。你看舞蹈队那些姑娘，谁不是从害羞到习惯的？你今天穿上这些，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老师觉得，你有她们那种潜质，甚至比她们更特别。”

“特别？”小源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对，”林老师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不过，要变得特别，有些东西得慢慢学。比如，你的动作，你的体态，都得更柔软、更美。来，咱们从基础开始，站到把杆这儿，摆一位站姿。”

小源深吸一口气，走到把杆前，双脚并拢，按照林老师的指导慢慢打开。他努力绷直脚背，收腹挺胸，虽然还远不到180度，但林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脚背再绷一点，后胯收紧。保持住，数到三十。”

小源咬紧牙关，默默数着数字。腿部的酸胀感让他皱起了眉，但他没有停下。他想起母亲的舞姿，想起她说过舞蹈需要坚持，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林老师站在一旁，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轻声说：“很好，佳源。你知道吗，老师以前认识一个舞者，她刚开始练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疼得哭过。不过她坚持下来了，变得很美。”

小源好奇地问：“她现在还在跳舞吗？”

林老师笑了笑，转过身，低声说：“她……已经不在舞台上了。但她的故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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