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高高的东西

有着狮头门环的家门，电车浅绿色入口的门。

学校带有尖刺的黑色铁门，石头鸟居的门形入口。

门很高，门总是比我要高。相反的，比我矮的门，几乎找不到。

铁路信号灯，很高。

还有高高的施工大楼，高高的校园喇叭，高高的秃头数学老师的最后一根头发。

高高的，阿健家的篱笆墙。影子斜斜盖过我的头顶。

那是条呈S形的蜿蜒小路，篱笆墙的另一侧是隔绝在路沿石后的落叶乔木。树和竹子做的篱笆都高大挺拔，把小道夹的十分狭隘，路上也就黑乎乎的，被繁茂枝叶遮挡。

秋天来的话景色比较落寞，扭曲的藤蔓和树枝平添了恐怖电影的气氛。但如果是春季就能看到许多满出来的植物，阿健的妈妈喜欢花，院墙后盛开着白色和红色的大波斯菊，一层爬藤植物绞缠着篱笆的竹竿，葡萄藤在高架间搭起桥梁。

如果走这条路，脚下踩跺着青石板，前方就会经过阿健家，是他家后面，能看到车棚里时而走出的阿健爸爸。有时正巧碰见阿健从后门出来给花坛里的花浇水，接着水的绿色橡胶水管从车棚那边延伸过来。

我会站在台阶上直直盯着阿健，看着他喷淋花草，挠了挠凌乱的黑发，不太情愿的样子，一只大白狗时不时钻到他脚下，他的脚上穿着大号的拖鞋。而我则攥紧了红书包的肩带，就这样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直到他注意到我，略有些惊诧的发现了他的秘密基地成员。

在那刹那，我又会一溜烟跑走。

跑动时书包里的文具盒在乱跳，我的心脏也在乱跳。头发在耳旁浮动，被我撩到耳后。白色运动鞋的红鞋带散了，我不想系。一路跑到石桥喘气，那边一眼望去常有小孩们拿着石头投入水中打水漂。

低下头便是自己的鞋子，鞋的左右两侧都沾了些泥土，鞋带仍旧散开着，一朵花瓣黏了进去，衔在鞋舌的夹层中。

如果要回家的话，也不是必须经过那儿，从阿健家的后面走是绕了远路。

我踢着石子，闷闷不乐。我心想，要是有人因此说我不对，我就告诉她，回家的路走哪一条都无所谓。

高中时，我搭上电车，在拥挤的人群里进入车厢。尽管要去南下看望祖母，我却向西绕道到了远在四菊岛的母亲家。像过去那样踩着青石板，穿过高高的篱笆小径，到达阿健家的后边。

正好，看见他还在那给花浇水，他一只手插着裤兜，背后蜿蜒地游走着绿水管，车棚敞开，正午的刺眼阳光穿过叶隙，给他脸上落下圆圆的光斑，他的目光懒洋洋的掠过树荫，又掠了回来，停驻在身处树荫下的我身上，从我窄窄的脚尖到傲然的胸脯。

我便又一次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不过弯曲的手指没有攥到书包的肩带。这一次我没有逃走，所以他就能走到我的跟前，那是需要我仰起头，拂开脸上的阴影，才能看到的、高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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