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海若亚坦人又送信件来了…”

霍代公国霍卡-里叶女大公从仆人手中接过信件，捻着信筒上的封绳，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个霍代公国祖上是阔过的。霍克族地区原先是一整个帝国，随着领土扩张不得不分封，最终形成了遍地封国，皇权没落的局面。诸侯远多于八个的时候，霍代还能凭先帝宗室这张牌成为众国领袖。不过如今礼崩乐坏，各国相互征伐，霍代的国土越来越小，先帝的堂堂名号谁也不认了，只有北方的海若亚坦王国还在关注——虎视眈眈地关注。

“亚坦王有旨，霍卡-里叶从龙有功，特赐西山领地三百里，封霍代公爵！”

以海若亚坦国王的实力，有一万种办法让霍代公国消失，但他却选择了这一种，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谢大王恩典。”

在亚坦军队跨境南下的隆隆声中，里叶勉强单膝跪下。

“明人不说暗话，治理弹丸之地的君王，和统治所有霍克人的傀儡，你选哪一个？”

“小臣全凭陛下安排。”

她知道被给予这种选择的人，往往没有选择。海若亚坦虽然兵力强盛，但领土偏远贫瘠，在霍系诸国中知名度不高。亚坦王对她如此客气，必然有代价要付。

魔族舰队出海不久就被里叶的手下引到天牀洲东部的霍湾，在一处森林中被里叶接见。此时魔族降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纪、天市、天牀三大洲，那么主动求见魔王的人，只有一种可能。

“我懂了，你想复国。”魔王当场得出了结论。

“这倒是容易…”

“不是的！”里叶连忙打断他。“我不是想复国，实际上我根本不想复国。”

“嗯？”

“亚坦国王准备征服南方诸侯，成立霍卡帝国，然后让有先帝法统的我成为皇帝，这没什么不好。”她躲闪着众人的目光，仿佛有什么阴谋。“我想要身为霍卡女皇的实权。”

“原来如此，这下难度大了。”

魔王越来越佩服神佑界的种族了，技术进步没有魔族快，却总能提出各种占尽便宜的契约，在利用他人这方面炉火纯青。

“也不是不行，但是你愿意付多大代价？”

“我愿意！”里叶突然抬起头，坚定地回答道。

“好吧，你带着这个回去，战争结束时再召唤我们。”

魔王指了指她面前的物件，那是一台魔族通讯仪，通过消耗内部存储的魔能发送信号。天牀洲与天纪洲的距离不短，需要大型的监测法阵接收消息，但亚坦人打完仗最快也要一年之后，那时天纪洲的法阵早就建好了。

随着新一年到来，魔族考察团终于姗姗来迟与主力汇合。考虑到即将南下，不少魔族已经换了一套——或者说一部分制服。

魔界内战末期，王族学校的女孩当中出现了一种制服混搭，即上半身军服，下半身夏季校服。由于这种穿法是在叛军宣布投降，校规形同虚设的时候广泛传播，大家便称其为“战后式”。

“觉得热的话，可以直接换夏装。”

星云看了眼邻座非正规着装的笙霞，只觉得她有些欠揍。

“还没出冬呢，不能一件件地换吗？喂，瞧好了，你若生下来少几两肉，也就是我这个样子！”

今天笙霞也穿上了战后式，一根宽皮带隔着军服上衣紧束在裙腰上，勉强及膝的校裙下包裹着深灰色的连裤袜和长筒作战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紧接着她突然抓起星云的手，按在自己大腿上。

“怎么样！我这个做妹妹的够不够意思？”

“啊？”

尽管并没有裸露任何身体部位，不少仆从军还是为魔族的开放感到震惊，本以为自己的仆从军制服就是暴露形体的极限了，现在他们却在自己身上毫不掩饰地变本加厉，对带来罪恶的肉体视若无睹。

迄今为止，神佑界各地的女子服装大多都宽松得过分，完全不适合军事环境。同时作为魔族的奴仆，仆从士兵们也只得接受这些军服，并尝试着理解它们——至少那些精致的布料应该配得上对她们肌肤的亲密接触。

此时天纪洲的魔族舰队已经再次扩编，包括四艘登陆舰、四艘运兵船、四艘驱速舰、两艘巡游舰、两艘补给舰、两艘工程舰、两艘综合运输舰、一艘医疗船、一艘潜艇。

这些舰船是要去南方海域作战的，但卫牙瓦寒海是一片被北极冰盖封锁的半内海。魔族为此不得不占领一部分北天纪岭，将舰船安置在山脉南麓龙尾海北岸的一处窄湾中。

虽然北天纪岭的纬度很高，但也居住了不少温灵族。或许是生存压力不那么大的缘故，他们对魔族的反抗尤其激烈，频繁破坏各种设施，阻挠魔王军行动，让人十分头疼。

“陛下呀，你可算回来了！”玄静看到魔王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炫耀自己的战果——审讯室里一名不安分的绿发少女。

何止是不安分，那可是极其地不安分，三个人拼命按着才勉强将她固定在座位上。身体是动不了了，可嘴没闲着，谁也没想到一个来自深山密林的温灵族居然很会骂人，倒不是说有多难听，但这几个寒灵族士兵实在听不下去——本来让灵族去干这个是方便语言交流，结果起了反作用。

其中一个士兵试图捂她的嘴，结果还被咬上一口，最后只好用手套给她堵上。魔王叹了口气，把视线从那双冒火的眼睛上移开，心想但愿这位小姐没有鼻炎。

“唔唔…唔…”

虽然嘴被堵住，但几个亲卫都能脑补出她想说什么。可她们也没办法啊——若不是魔王大人赏识，她们这时候应该都躺在卫牙瓦的某片树林子里，自由自在地冻死呢。

“别闹了，魔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唔？唔！”

“魔王领的灵族能和人族一样生活，也不用担心受饿受冻…”

“呜！！”

这位前温灵族部落首领的声音由愤怒突兀地转为悲哀。上千年来享有神明祝福的、圣洁高贵的灵族居然要模仿一个无序、暴力、贪婪的野蛮种族。

这些极地灵族是过于原始愚昧，不能领悟神明的祝福吗？不，它们太懂这所谓的祝福了。灵族的寿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代衰减，守护平衡与循环的力量也一天不如一天，安定的生存正在从常态变为奢望。这一切都在说明千年如一日“吃神明的大锅饭”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另寻出路是灵族众生的诉求，也是历史的必然。

直到去年深秋时节，还有人在呼吁大家不要接触魔鬼，劝诫他们设法破坏或者远离邪恶的魔王统治。然而经过一场寒冬的考验后，大多数人都做出了符合时势的选择。

随着各自治领居民从游猎转为定居，心理上的转变也在渐渐完成。他们将领、府、县作为新的身份认同，一座座低矮而富有北境特色的房屋环绕着城心浮现，拥有工商业的街坊秩序迅速形成，高耸的文盲率也使魔文被迅速推广。魔族到来仅三百余天，已经有不少人放弃传统与信仰，彻底堕落为魔王领居民了。

魔王历1001年泽月初，魔族会议一致通过了为未来的魔王军立下的六大军规：

一切缴获要分配

一切借用要归还

一切损坏要赔偿

不虐待俘虏

不强买强卖

不欺压平民

军规不但要确切落实，还要配备相应的奖惩制度。倒不是因为魔族有多清高，而是包括魔王在内的指挥官们都不希望太多外人被战争牵连，从而使本土化受阻。

好在此时仆从军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半灵族女子，本身就在纪律方面好于一路烧杀抢掠的蛮族强盗，最适合用来维护占领区为魔族积累声望。

同年泽月中旬，全体魔王军与仆从军于海岸集结，魔族第二次征服神佑界的尝试就此开始。舰队往返运输加上陆路南下的部队共有三万余人，可谓抽光了所有仆从国的兵员，其中卫牙瓦自治领的人口减少更是肉眼可见。

“我知道，你们有人想说，胜利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魔王举起传声筒清了清嗓子，对着眼前两行排开的舰队说道。

“但是，历史不是被书写的——它是被铸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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