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十三

　　六本木的天空蓝且通透，犹如矿石的断面。

　　游离的云在辽阔的天际线间无规律地浮沉。街道上的嘈杂无法惊动天上高层的浮华美梦。市中心那渐响又远去的车辆鸣笛声，人们的谈笑声、脚步声，就这么落入炽热到几近发白的日光里，被风扬起，像粉末般吹进真丝纱窗。浅浅扰动落地窗两侧的浅色窗帘。

　　白瓷茶杯见底，精致的茶壶便立刻负起责任用澄澈的亮红重新将空虚注满。格雷伯爵红茶清晰倒映出少女的轮廓，这种仿佛褐色薄纱般的香气每天都和长崎素世纠缠不休，不离不弃。

　　忽然间，一枚夺人眼目的虎牙轻灵的在亚麻色的头发后闪过，宛如夏日里的穿堂风，坏心眼的送上不请自来的温存。

　　“呐呐素世世，下个月就是夏日祭了哦，素世世有和朋友一起去过吗？咱们大家既然好不容易重新整合在一起了，就以Mygo!!!!!的名义一起去看吧！”

　　“人家最近又买了一件新的浴衣，上面有粉色的樱花超可爱！而且人家和喵梦亲还学了新的美妆方法，化好之后跟素颜差不多耶——”

　　“听说Afterglow的巴学姐会在夏日祭的时候打太鼓，狸希看到了一定开心死啦！那时候要不要和人家一起去放水灯？而且听说今年还有……”

　　吵闹的粉色毛团一如既往，在沙发后面环住素世的脖颈后便止不住的聒噪，把素世所有自以为是的疏远打成粉末。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忍耐着燈宛如被抛弃的小动物的眼神，依依不舍的互相告别后。素世便倾听着那独属于自己的喧哗，一路穿过街道和车站，最后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小太阳仍在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等待着自己的邀请。

　　“不要打扰我喝茶，到旁边玩去。”

　　素世伸出手，推开了爱音过分接近的脸颊。

　　“唔——素世世好不坦率啦！”软软的脸蛋抵抗着彼方的推搡。“一起聊天嘛！要不然就一起玩！一起看美妆视频！如果是素世世的话，一起去洗澡也是可以的哦？”

　　“下次不给你进来了哦？”

　　“欸~！不要！人家不吵了嘛！人家就静静的看着素世世可以了！”

　　说来也巧，素世这么说之后，爱音还真的噤了声。客厅是那么的静谧，恍惚间让正在阅读的素世一时间忘了家里还有个小客人。直到素世轻呼了一口气，靠着沙发往后抬头的时候，才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青灰色瞳眸。

　　一个巧妙的照面，爱音的脸变成了素世的天空，那个专注的脸庞上有着淡淡的桃薰香味。在自己读书的时候，爱音就这么一直端详着自己，不笑的她就像一朵馥馜的粉玫瑰花。不断地往空气中析出着知性的魅力。

　　素世眼前的天空忽然被绯色的晚霞所晕染。爱音吞了吞口水，这个角度，彼此的嘴唇仅仅有三两寸的距离，只要稍稍前倾，就能接住那瓣诱人的樱唇。毫无防备的素世就在那里，无辜的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简直就是在引人犯罪。

　　“为什么？”将爱音从恍惚中拉回的是素世的询问。“为什么小爱音总是这样子一直跟着我呢？”

　　“诶？啊……”爱音这一次反应回来得很快。“因为，是素世世希望人家这么做的呀。”

　　“我……？”倒过来的素世皱了皱眉头。“我没有拜托过小爱音这么做吧？”

　　“素世世的嘴巴是不肯承认啦，但是素世世的眼里，不是一直写着这件事情吗？”

　　爱音伸出手，捧起了素世从沙发上垂下的亚麻色卷发。

　　“每一次，素世世要和大家分别的时候，总是会露出那种无比孤寂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抛下了一样。”

　　“每次看到素世世那样的表情，我的心脏就会很痛苦。为什么连露出那么痛苦的神态这种事情都已经变成了习惯了呢，素世世那么温柔的人，不应该理所应当的得到满满的幸福才对吗？”

　　“温柔……什么的。”

　　那双清亮的蓝色瞳眸随着脸上的红晕扩散而变得闪烁起来，里面躲藏着的感情，正是爱音因此揪心的第二个原因。

　　——觉得自己不配享有幸福和温存的不安感，过分的轻视自己，认为自己这样的人还有赎不完的罪。仅仅是看到那破碎的心，就不由得让爱音自己的思绪也一并沉入谷底。

　　“……人家，想成为素世世心中的第一名。昨天说的这句话，可不是在开玩笑的哦？”

　　爱音贴近了素世，却没有吻上素世的嘴唇，而是将脸轻轻贴在了素世的面颊边。两个小脸如同比赛一般一起快速升温。最后传达给对方的，是最腼腆、却又最真实的，只属于彼此的温度。

　　“爱音……。”

　　“我想，让素世世即使不带面具，也能温柔地笑起来。”

　　“我想看素世世因为心扉被触动而无意间流露出的幸福。想让素世世知道，温柔得到回报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样的话……人家的心，会离素世世更近一些吗？”

　　“真是的……爱音……。”

　　素世的心被这样毫无保留的温柔猛地刺痛了一下，这种熟悉的痛感，自那场春日结束后本已成为了感情的常客。但是，刺痛之后的感动与释然，却来得那么久违，那么畅快。令人心潮澎湃。

　　就像是坏心眼的神明，再一次为自己带来了礼物。

　　灰色的瞳眸动了动，素世知道她是在顺着自己下巴的曲线看向自己的脖颈——那里留下的是燈琳琅满目的创可贴，是小企鹅留下的倔强宣言。虽然素世一回来就试图冰敷热敷，可吻痕的意义恰恰在于，它的存在无法被人如此轻易地抹去。

　　“素世世喜欢燈吗？”爱音忽然出口问到，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装作无意的语气中带了点酸涩。

　　“……喜欢。”

　　“那我呢？”

　　“……不要得寸进尺。”

　　若在以往，素世的小别扭通常只会添加爱音调戏素世的情趣，而今天却微微激起了爱音心中的一点嗜虐欲。仿佛是替爱音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诶——素世世就会使坏，吊人家胃口是犯规的哦！”

　　粉色的小脑袋毛躁的蹭了蹭素世的脑袋，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的语言会让眼前的小狗陷入不安，素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平了爱音的发梢。

　　“之前，小爱音也说过这个乐队是我们两个人开始的吧？开始的爱音，和让乐队继续的燈……都是，这支乐队最重要的人。”

　　素世抿了抿嘴，明明仅仅是尝试着学习她倾诉自己的真心而已，为什么，就算点燃了自己的脸颊温度，也做不到在她面前完全坦率呢？

　　“也就是说，素世世也喜欢我吗？”

　　“……喜欢……。”

　　“最最最喜欢？”

　　“……啊啊真是的！”

　　两个人的嬉闹很快就掩盖了刚刚的别扭。像是要把彼此那不安又卑劣的情感融化一样，双方彼此重复着往日有来有回的黏腻日常，却又默契的不去跨越那条红线。害怕心中的小野兽呐喊出声，将微妙的对等感覆写。

　　……纵使某种不健康却又越发令人着迷的思绪，就这么在名为千早爱音的躯壳中累计。

　　想独占她。

　　想把她的一切染上自己的颜色。

　　想将她紧拥。

　　想看她流泪，看她的笑。

　　想为她蚀刻自己的印记。

　　……

　　千早爱音是一个开朗阳光的人，无法容许这样的黑泥外溢倾覆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印象。

　　于是，一瓶特酿的烈酒被以爱为名义封存，里面装满了最狂野的幻想，最深沉的欲望，和最危险的渴望。

　　却有人粗心到忘了关上酒窖的大门。

小说相关章节：决意背负十人人生的二三事绯雨染素唇——成为魅魔的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