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終於停下了前後搖擺的動作，如雕像一般毫無動靜地坐在地上，而斑卻對此束手無策。站在這片因第四次忍界大戰而佈滿無數巨大撞擊坑的死寂大地上，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儘管這些年裡他們造訪過無數個了無生氣的維度，卻沒有一個地方讓他感到如此赤裸又脆弱。斑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身後，他挪動身子環顧四周，故土上的所有一切全都消失殆盡了。也許這就是月讀計劃的本質吧──毀滅世界。

斑苦澀地皺起眉頭，他們極盡所能擴大搜索範圍，企圖力挽狂瀾扭轉末日宿命，但也許「輝夜藏匿在何方」從來都不是重點，或許真正的關鍵是「時間」，也就是「輝夜目的達成的時機」？

也許那該死的女神就是在等待這樣的結果，慢條斯理地等待著神樹完全榨乾一個維度中的所有生命。也許這幾年來她一直都在距離他們1個次元的時空間裡，技巧性地躲過他們徒勞的搜索。

不。斑甩了甩頭，如果輝夜真如櫻描述的那樣強大，她不可能會在乎他們兩人的行蹤的。

儘管故土已然面目全非，還是需要謹慎地偵查一次以防萬一，斑思考到。但他也深知，他這麼做只是想在面對必然的失去前為自己拖延一些時間罷了──他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一動不動的櫻。

「通靈之術！」

由於今天只進行了三次時空跳躍，斑身上還有大量的查克拉可以使用，因此他所召喚的蛞蝓尺寸巨大到就連九尾妖弧的完全體也只能自慚形穢。

「蛞蝓，」斑對肢體語言盡顯驚訝的蛞蝓說道：「要勞煩你偵測查克拉了。」

蛞蝓從超越任何山峰的高度俯瞰向斑，蛞蝓龐大的身軀讓她能一目萬里，理解故土的慘狀大概不過是幾秒內的事，但她依然沒有質疑斑的命令。

「所有的查克拉都集中在那棵樹裡，」經過一會兒蛞蝓開口道。「現在……」蛞蝓遲疑了一會兒才繼續說：「現在已經很難偵測個別生命了，每個個體的查克拉已經難以區別了。以前，人們的查克拉流經神樹根時我還能觀察到不同顏色，如今卻已經完全混合同化，成了一股巨大的能量……」

「是麼……還有其他跡象嗎？沒有任何女神的蹤跡？」

「沒有。」

所以，現在真的沒有什麼可做的掙扎了。斑睨著那肉色的怪物。他該試著摧毀這東西嗎？他有辦法做到嗎？這能改變什麼？……情況允許他這麼做嗎？如果現在的狀態還是存有一絲反轉的機會呢？他的干涉是否會讓情況更加嚴重？斑認為此時此刻自己沒有任何權利採取任何激烈措施，他不該篡奪決定世界命運的重要職責──畢竟血淋淋的經驗已經告訴他，自己過去下的所有決定錯的有多麼離譜。

斑抿著嘴唇，現在他剩下最後一個責任，即是那浮現在他眼角餘光，嬌小且受盡苦難的身影。斑解除了蛞蝓的通靈術。縱使蛞蝓已經知道許多斑不願意透露的生活隱私，並不算是陌生人，他還是不希望此刻有任何第三者在場。因為他接下來必須要做的事，已經讓他心情沉重，多一個旁觀者只會讓一切更加難以承受。

斑邁開沉重的步伐，走向跪坐在塵土上，面無表情盯著一片荒蕪的櫻。他單膝跪在她面前，將額頭輕輕貼向她的額頭，靜靜閉起雙眼是她唯一的反應。

「起來吧，」斑說道：「我們該走了。」

「為什麼要走？」櫻低聲嘟囔「為了什麼？那已經沒有意義了，一切都沒意義了，乾脆死了算了。」

斑伸手按住櫻的後腦杓，將她緊緊摟在懷裡，聲音低沉而有力。「別忘了，我們還在找妳的隊友。我們會找到的，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耗上我的餘生，我一定會幫妳找到他們。」

要是我沒能實現承諾，我會帶妳回到那個蜂巢世界，讓妳能再次見見那些孩子們，我會看著妳和孩子們盡情嬉戲，直到妳忘卻所有的失去。

* * *

為了方便補充必要的物資以持續搜索任務，斑將櫻寄放在濕骨林維度。用「寄放」來描述確實非常精準，因為當下的櫻儼然就是一個只會增加負擔的行李。在過去那些日子裡，紀錄並監控物資調度一直以來都是由櫻主導的，她會清楚地指示他需要補充的物資種類、數量以及適合搜索的區域。但現在斑只能靠自己分析櫻先前留下來的紀錄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櫻自行發明了一套有系統的速記符號來管理物資，他耗費了數個小時才終於將之破譯。因為此時的櫻一點忙也幫不上，即使斑蹲在她的床邊，將筆記本攤開湊到她的面前並提出明確清楚的問題，她也從不回答。她不僅停止了與他之間的一切交談，甚至開始什麼也不做。她拒絕從床舖上坐起身，即使斑強制讓她坐起來，並將一碗湯和一把湯匙塞到她的手裡，她也得花費數個小時才能完成這一餐。

斑不知道的是，彼時的他真該為此心存感激的，因為至少這個時候她還願意進食。

大約過了一個禮拜後的某一天，櫻也不吃飯了。斑耗上數個小時徒勞地哄她、勸她，只為了讓她能再舀起一口食物放進嘴，他甚至嘗試抓著她的手握住湯匙，希望能多少餵一點營養給她。

「櫻，拜託妳至少吃幾口吧。」女子維持著令人窒息的靜默以及空洞的眼神。櫻開始怨恨他了嗎？她是想和他斷絕所有關係嗎？是了，她完全有理由這麼做。「算我求妳，別再折磨自己了。」

見櫻仍然無動於衷，斑忍不住將她的手連帶湯匙一把抓起湊近她的雙唇。「不然妳張開嘴，妳只要張開嘴就好。還是這樣吧，乾脆我來餵妳？如何？」斑溫柔地鬆開櫻機械地抓握湯匙的手指，舀起一口燉湯（她難道是厭惡他的觸碰嗎？肯定是這樣……），因為櫻的不配合讓那一口湯又漏回了碗裡。「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可以餵妳……」

靜默。毫無反應。回應他的只有無止無盡的沉默。捏在斑手裡的湯匙應聲碎裂，正如不斷累積的挫折感繃斷瞬間繃斷了他的理智線與耐心，他需要揍點什麼發洩怒氣！他想要揍她！

斑猛地後跳起身遠離櫻的身邊。他需要冷靜。他需要換換氣。如果他腦中出現這種不可饒恕的念頭，他肯定得到外邊呼吸新鮮空氣。

他當機立斷衝到小丘下的河岸邊掬起一大把河水打濕自己的臉。感謝上蒼，今天的河水是沁人心脾的冰冷。

「蛞蝓，」斑對在一旁的蛞蝓小型分身說：「能拜託妳暫時照顧她麼？也許換做是妳能成功讓她多吃點。我已經……無法堅持下去了。」

斑選擇躲到屬於犬類們的空間裡，待在這裡就算蛞蝓在照顧櫻時遇上困難，也能馬上反向通靈他，斑如此在心中合理化。最遭的情況大概就是蛞蝓也失敗，但那也不過是兩天沒有進食，櫻肯定挺得過的。因為他現在真的需要好好地沉澱一下。

兩天後他帶著自己獵到的五隻鹿回到濕骨林。雖然他明知這個數量似乎超出他們的需求，但他發現宰殺一些東西確實能帶來某種程度上的放鬆。此時的濕骨林已進入深夜時段，斑卻看到一隻中等尺寸的蛞蝓等在時空穿越的破口處迎接他，他的腎上腺素瞬間飆升──難道櫻出了狀況嗎？！

「怎麼了蛞蝓，一切都還好嗎？」

蛞蝓輕輕地晃動了她的觸角說：「一切都好，或者說至少沒有變得更糟……請您不用擔心，我料想您會希望一抵達就立刻掌握現況，所以才在這邊等您。」

斑躊躇了一瞬但還是開口詢問：「嗯，謝謝妳的細心。那妳……妳有成功讓她吃東西了嗎？」

「有的，而且櫻其實吃了不少呢。除了您離開前留下的一鍋燉菜，我們也有拿一些水果給她，她都有吃掉呢。」

「當真？！妳是怎麼辦到的？我試著餵她的時候她可是一點都不肯吃！」

「啊，這個嘛……我想大概只是她餓了吧？您也知道，我們做所有事情都比別人緩慢，所以我不介意多點花時間勸勸她。也許她是被我念煩了吧？」蛞蝓的觸角波浪似的上下擺動，那是她輕輕笑的表情。斑試著回以禮貌的微笑。他真的很希望是因為他缺乏耐心，因為櫻真的沒有胃口才導致上次失敗。但他幾乎已經確信，櫻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了。

斑選擇逗留在河邊默默消化心中的哀愁，直到他終於做好心理準備，這才爬上那個他與櫻一起生活的洞穴裡。此時櫻已經睡著了，於是他也爬上床舖躺下，採取側身面向著櫻的姿勢，就如同過去的毎一夜。他曾以為像這樣的睡姿，能讓她明白只要她想，隨時都歡迎投入他的懷抱。但這段日子裡她從未這麼做過。她總是睡在床的另一端邊緣，而他只能惆悵地注視著她冷漠的背影。

接下來幾天，大部分時間裡櫻不是在睡覺，就是兩眼空洞的盯著洞穴的頂部，偶而她也會放聲哭泣。先不論她現在的狀況好壞，他們仍然需要決定接下來的路線。斑希望是由櫻親自來做這個決定，他只想帶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櫻就連和他說話都不肯，他又該怎麼辦呢？於是出發前的最後幾天裡，斑只好改為與蛞蝓討論策略。

「我正考慮專注於最後一個軸心路線調查，至於未完成的第４條軸線我打算直接跳過。」

「請您請務必這麼做！那個沒有查克拉的維度太可怕了，請您一定要避開那個晶格群，千萬不要再靠近了。」

「雖然理論上我們可以繞道而行，」斑又陷入一陣沉思，為了避險而捨棄幾百個潛在機會的做法實在讓他感到不快「但天曉得是不是有更多類似的空間存在，若以最壞的情況做假設，該無查克拉空間極可能也和酸蝕、虛空的世界一樣有群聚分佈的現象。而且考量到晶格排列存在著不規律性，我無法確定能否正確地按照計劃路線前進。」他這段闡述更像是說服自己放棄，因為蛞蝓已經明確且堅定地反對任何冒險的做法。

「千萬拜託了，斑大人，我希望您能盡可能地避開任何風險。你們肩負的任務原本就是凶多吉少，說實話，我其實希望你們不要再找下去了。更何況，現在找下去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斑苦澀地抿了抿嘴：「我之所以這麼做的意義，現在正窩在那個洞穴裡。相信我，蛞蝓，要是時間再拉長點，妳肯定也會無法忍受看著她頹靡不振的樣子。既然整支第６條軸線我們都還未曾調查過，我必當去確認。」

「可是櫻這個樣子，您要怎麼和她一起旅行？如果您能夠小心避免查克拉的節點剝落，我都能為您治療，但那僅限於距離這裡的８１個空間內，在那之後───您就只能仰賴櫻了…」

斑神色黯淡，手指輪流敲擊著膝蓋，緩緩道：「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她有一天能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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