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战争结束，我就会放妳走，我保证不会再次出现在妳面前。』

为什么贝尔纳特要帮助自己？伊冯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

她们曾经就读同一所大学，在大学时期她们是室友，虽然没有正式的交往过，但有过一段时间的“亲密行为”。

毕竟对她们来说，遇到同样有性倾向问题的彼此本身已经很难得，对方刚好是自己的室友，有何不可，对吧？

当时她们双方都有隐忍很久的性挫败与性渴望，就只是如此而已。

这样值得她为自己冒险吗？

伊冯当然知道私藏犹太人被发现的下场，也知道贝尔纳特的贵族背景名存实亡，和其他生活艰困的德国平民没什么差别，即使如此，还把配给物资分出一份照料自己。

从她们再次见面以来，贝尔纳特甚至没有“接触过”自己（大概除了被下药后的搬移？）。

难道是为了证明自身清高不同于那些纳粹份子？

...如果有一天，贝尔纳特真的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尸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专心，伊冯...专心！』

伊冯紧闭双眼。

『现在不是思考对方的皮包骨，以及贝尔纳特那张蠢脸的好时机...』

时间不停歇地前进，最终身体不自觉的震颤趋缓至消停，伊冯只能如无机质的雕塑伫立原地。

许久，她再次睁开眼并移开枪口，伊冯突然感到一阵发笑，适才没有误触扳机打死自己是否真的庆幸？她缺乏赴死的决心？亦或著这是主的旨意？是她的主在对她传递讯息？

...不管哪个，都比承认自己刚刚在回忆贝尔纳特纤瘦的手指以及乾瘪的嘴唇好。

伊冯再次忍俊不禁，对著自己摇摇头，却又立刻因为低血糖头晕目眩，后悔自己未多加思考的轻率举动。

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四周（她很确定自己的乾草床刚刚在“移动”！），伊冯用枪口在地上的计日区又添了一笔。

再一天又何妨？

汇聚仅剩的力气，伊冯爬向被湿气侵蚀的破旧纸箱。

长期失焦的视线对焦箱中孤独的罐头上，仔细瞧，那居然是个军用肉罐头，伊冯好奇贝尔纳特如何弄到军用品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是用身体交换，即使贝尔纳特尝试去色诱男性后勤官的画面有多难以想像。

拿起罐头，下面放著一张刚好被罐头压住叠起的纸。

「...」

又是这个感觉...伊冯吞了吞口水，迟缓的心跳因为对方的脚步声而加速，因为老人捎来的信而坎坷不安，因为信中惜字如金的讯息而喜忧参半...

一番期望与忧惧失望的交战后，伊冯拾起了那片纸张，纸张的重量超过伊冯预期，随著纸张的移动，一块金属自其中落出。

钥匙...

...该死。

伊冯对自己感到懊悔。

她该更早发现的，事实上贝尔纳特的思虑远比愿意表现出来的更加缜密，为什么伊冯没有想过尝试翻找这箱物资，因为贝尔纳特叫自己等，她就乖乖的躺在这里等？

不对，说到底这依然是贝尔纳特的错，是对方没有顾虑到这边的情况。

毕竟在贝尔纳特离开之前，伊冯就已经被关在这个谷仓好几个月，思维能力肯定不知不觉地变得迟缓愚钝。

伊冯拿起钥匙，插入脚镣的锁孔。

「喀嚓」

打开脚镣，伊冯因长期适应了脚镣的重量而难以平衡，被脚镣链著的皮肤部位发炎溃烂，让伊冯皱起眉头，但皮肤状况是现在最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伊冯脱下自己的眼镜，往自己的衣服上随便抹了抹，重新戴上后她张开折叠的纸张，上面画记著谷仓、几座地标物，两条...小渠道？

两条渠道的中间，写著一句足以让现在又渴又饿又累的伊冯完全清醒的字样：

『地雷，小心』

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藏匿地点...前提是谁也没被地雷炸死！（看来那几条线估计也不是什么灌溉水道...）

伊冯一边在心里吐槽著一边摇摇晃晃地起身，但很快朝卸下脚炼的左脚跌去，重复了几次以后才终于站稳。

她试著在谷仓四处搜索，可惜并没有找到更多贝尔纳特为她准备的东西，除了看起来在这里待得比伊冯更久的一只麻袋以外一无所获。

将手电筒（没电了）、仅剩的罐头（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鲁格的弹药（一颗没少）、脚镣的钥匙（伊冯对其有著一种无以名状的情感联系）、写著『等我』讯息的纸张等物品胡乱地塞进麻袋，将鲁格别在腰间，伊冯穿上破旧的风衣外套，从里面打开了谷仓的门栓。

行走依然很困难，应该练习更多再出来的，但伊冯一点也不想在那个谷仓多待哪怕一秒，只要在那里面，她就有种随时会“醒来”的强烈恐慌...

出来谷仓后，如她先前猜测，路线上的标示根本不是什么渠道，而是“战壕沟”。

伊冯环顾四周，对周遭有了一些认识，首先，这里应该曾经是农地（再怎么说她也是从“谷仓”出来的）；再来，这里是欧洲战争（WWI）的战场遗址，除了看不到的地雷，周围还遍布铁丝卷网、砲弹坑、荒废的战壕，附近的其他农家建筑几乎都毁于战火，只剩下勉强能辨识的焦黑躯壳。

真亏贝尔纳特能找到这样的地方藏匿自己，这么说来，之前代替贝尔纳特来照看自己的老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那位年迈女性并不多言，除了难以忽视的悲伤视线，她们之间并没太多交流。

『贝尔纳特有来信』

『同盟国解放法国被占领区』

『苏联的反攻』

『集中营引入毒气室』

『纳粹在筹备最后的拼死一搏』

『战争可能要结束了...』

伊冯稍微有点担心那位老人，但首要之急是离开这里，更准确地说，是离开那天杀的谷仓，离得越远越好...

......然后呢？

她应该要前往城镇吗？战争结束了吗？也许她可以再次尝试前往父母被送去的集中营？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同时找到贝尔纳特？

沿著路线图的标记，她跳进（或者说“跌入”）一座战壕沟，看来战壕中并不会有地雷，所以路线图也只简单标示战壕的入口与出口，中间似乎也没有交汇其他壕沟。扶著壕沟的墙面，伊冯终于得以慢慢重拾直立行走的窍门。

伊冯稍微有点担心自己会在战壕沟里碰见什么，每要经过一个转角时尤为紧张。不过同时她也留意是否有能派得上用场的遗物，伊冯真希望贝尔纳有多留一点东西给自己，一个作动正常的指南针（或指北针也可以），和一个周围村庄的地图会帮上现在的伊冯大忙。

不过她把自己的手枪留给了伊冯...

饥饿与脱水在伊冯勉为其难的肾上腺素褪去后，重新占领身体的主控权，使她不得不在战壕沟中躺下略作歇息，抽出腰间的鲁格定睛瞧著手中的金属制品，要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伊冯肯定会更加高兴收到这类“工艺品”。

很显然贝尔纳特在被召入服役之前就持有这把手枪（而且还时常用来威胁自己），可见这把鲁格并非军队配发品，贝尔纳特怎么弄到武器的？会不会是家人所赠？

贝尔纳特鲜少提起自身家族的事，伊冯也没有多过问...

木质握柄上刻著一名德国男性的名字，一个贝尔纳特交付这把枪之前，伊冯就认得的名讳，那是深深烙印在她脑海，另一个从未说出口的疑问...

抬头看向被战壕限缩的天空，伊冯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室外环境的刺眼光线。

也许这次找到贝尔纳特以后，可以问她...

o o o 0 0 O 0 0 o o o

贝尔纳特的“老朋友”脚步声非常轻，即使听见谷仓门被推开的声音，伊冯依然几乎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

伊冯从来没有问过对方的名讳，对面也从来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更不会过问伊冯。每次对方来的时候，伊冯都会假装自己睡著了，她不知道对方是真信了还是假装没发现。但显然她们都对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感到满意，谁也没有想要打破这样的微妙平静。

「贝尔纳特有来信」

原来贝尔纳特的说的『老朋友』是字面上的意思...

从音色判断，贝尔纳特的老朋友是一位相当年迈的女性，至少也有60岁了。贝尔纳特怎么认识对方的？

亲戚？不大可能...

对方是犹太人吗？更不可能，未逃走的年迈犹太人基本上会被纳粹就地处决，连去集中营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对方的脚步声如此的沉稳，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几乎听不见？这个老人的身份是否不一般？

女性的德语带著很重的口音，虽然是伊冯不熟悉的口音，但还不致于听不懂...等等，她刚刚说啥？

贝尔纳特...

信。

等伊冯坐起身时，谷仓门已慢慢被关上，透进来的“强烈光线”使她瞇起眼，只能隐约看见门对面的剪影。

『咔嚓。』

门栓上锁了。

看向地面放著一张对折的泛黄纸张，她不确定自己想要知道信的内容。

贝尔纳特找到自己的父母了吗？他们是否还活著？贝尔纳特在集中营的情况如何？

伊冯不确定现在的她能否承受这些问题的答案...

o o o 0 0 O 0 0 o o o

当她爬出战壕沟时，伊冯仅仅找到一只针脚不停跳动的指南针，和一张破得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的地图，看来士兵们撤离时东西基本都带走了，就算有剩下什么，估计也被先前胆敢闯入地雷区的人舔的一乾二净。

伊冯失落地叹了口气，但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也没有撞见类似腐烂遗弃的士兵尸首...虽然似乎有一些像是断肢尸骨的块状物...伊冯告诉自己不要细想。

离开这一边战壕，路线图的指示线也到头了，看来不会需要穿过宽阔的无人区（那里有地雷！）前往对面的战壕，真是万幸。

脚下的杂草中，隐约有一条相较周围草皮较稀疏的泥路，沿著这条贝尔纳特应该也来往过的小径，伊冯终于抵达一条真正意义上人为拓平的道路。

令伊冯困扰的是，路旁唯一的路牌，其金属箭头螺丝松动，没有朝向道路的任一方，而是垂下指著地面，无法推测村庄的方位。

摊开破烂的地图，所幸圈记这一带战场的笔迹依稀可以分辨，指南针还在不停来回跳转，没有手表也难以判断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

伊冯努力驱动脑袋中锈迹斑斑的齿轮。她必须要找到一个方向，虽然50比50的机率已经远高于最坏的情况，但她不想单凭运气，伊冯必须提高自己的生存机率，这样也许...

也许她能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枯燥无聊谷仓里的日子...

每天只能等著日升日落...

太阳升起时...总是会从谷仓铁门上方的窗户——

伊冯取出路线图，摊平在残破的地图上。

出来的时候面向的是东边...

战壕的的走向...

她在战壕中拐了几次弯？

出来后的小径...

如果伊冯没有搞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正面向西南方向，而从仅能勉强辨识的地图上看，村庄很大的概率：

在她右方。

小说相关章节：虚构二战AU/冯贝【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