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大概是我遇見的眾多客人中，最屬奇特的了。每次她來店內都會指名我，點『大酒』來買和我聊天的時間，卻也不讓我跟著陪酒喝。

　　起初以為她跟普通客人一樣，嚐個新鮮感罷了。可跟她相處越久越想知道，她做這些事的目的為何。

　　人不可能毫無目的地接近一個人，而且還是單方面受惠給予。

　　有次她將我帶出場，我接受了。我猜想並不知情我是女性這件事……才對。

　　瑟琳端起送上來的熱美式咖啡，微微吹涼後淺嚐一口：「我知道。」

　　夜鶯震驚，道：「妳知道？但我們店可是男公關店，其他客人都沒察覺的事，妳什麼時候知道的……」

　　瑟琳看著夜鶯的臉龐覺得她的反應非常有趣，不禁笑出聲。

　　「不過我頗有疑問，妳們店內還有人知道妳的真實性別嗎？」

　　「除了經理，其餘的應該不曉得。」

　　瑟琳沉默不語地喝著剩餘的咖啡。

　　夜鶯也好奇地問出自己的疑惑，說：「所以妳邀我出場，只是來喝咖啡，不做其他事嗎？」

　　瑟琳挑了挑眉：「妳是期望我做什麼嗎？」

　　「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很疑惑……妳在我身上花了這麼多錢，卻不像是其他客人一樣……直奔主題。而且……客人願意把我們帶出場，通常都是想要……更加深入。」

　　夜鶯越說越小聲。

　　她常常從同事那邊聽過……被帶出場後，直接去開了房間……或是做一些難以啟齒的事來滿足客人需求。

　　雖然夜鶯不是第一次被帶出場，但每次都會讓夜鶯心驚膽跳，深怕自己的女性身份會曝光。所以在店裡的時候，她才會盡可能不要讓自己有被帶出場的機會。

　　瑟琳放下咖啡杯，帶著似笑非笑地面容。

　　「聽妳這麼說，妳很常被帶出場呢。是不是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

　　總感覺面前的人，是帶著慍色的笑容在問自己。該不該做的事情，自己還是有個底線在的，畢竟這個職業少數人是『乾淨的』。

　　夜鶯垂眸看著咖啡，大拇指撫摸著杯子的邊緣，思考著該如何回答。

　　「和其他同事相比，我並不常被帶出場。經理知道我的身份，所以通常不太會同意。至於那幾位帶我出場的，都是經理長期觀察過，確定不會做什麼事的客人。」

　　瑟琳指節敲打著桌面，聽著夜鶯的話語，輕嘆了口氣。

　　「今天就到這邊吧，妳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夜鶯一臉錯愕地看著瑟琳將咖啡飲下後，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

　　她本想詢問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對方不開心。與此同時，另一個浮出的答案卻讓她閉上了嘴。

　　看來到此為止了……或許我不該把這些事老實講出來。當一個人的好奇心被滿足之後，就會對她失去興趣。

　　做這一行本來就是這樣，我明明知道的。但為什麼……總覺得有些遺憾、難過……

　　夜鶯喝完咖啡後，起身露出了工作上的笑容，說：「謝謝妳一直以來的關照。」

　　我想……這之後就不會再見面了吧。

　　至那天以來，她真的沒再出現了。

　　夜鶯小聲嘀咕著：「……她今天也沒來嗎。」

　　「我們的『小副官』怎麼啦，悶悶不樂的。來跟姐姐們說說。」

　　「對啊對啊，有事別悶在心裡。」

　　我怎麼會在上班的時候分神呢，得打起精神來才行。

　　夜鶯展露笑容，恢復以往的狀態，道：「沒事的，姐姐們，我們繼續聊。」

　　夜鶯應對著顧客的談話，酒也一杯一杯的灌下肚，喝到不知道第幾杯時，她出現在了店裡，店內的服務生馬上帶著她入座。

　　但夜鶯已經有些喝茫了，並沒有意識到瑟琳的出現。

　　坐在身旁的兩位女客人用柔軟的雙胸緊貼著夜鶯的雙臂，而另一名女客人則是來到夜鶯面前，側坐在了她的大腿上，一手勾著夜鶯的後頸，一手在夜鶯的大腿內側遊走。

　　「『小副官』今天……就跟我們回去吧？我們可以做些快樂的事，一定會讓妳心情好起來的。」

　　夜鶯感覺頭有點暈，她神情恍惚地看著自己的酒杯，彷彿在水面上看到了瑟琳的倒影。她不自覺握緊手中的酒杯，一口氣喝下了那杯酒。

　　「……快樂的事。」

　　──『妳是不是不該做的也做了。』

　　腦中頓時響起瑟琳說過的話，夜鶯抓住那雙在自己大腿游移的手，摩挲著她的手背。

　　「還是下次再說吧，今天有點不太舒服。」

　　女客人看見夜鶯魅惑的神情，陡然間怦然心動，將夜鶯的頭抱住，揉了揉她的髮絲。

　　瑟琳眼神不悅地將全程都看在其中。

　　「好吧，既然我們『小副官』不舒服的話就不勉強。」

　　夜鶯目送她們離開時，女客人在自己臉頰親了一口，其他兩個也想效仿，但被夜鶯即時阻止。

　　夜鶯拖著被酒精灌醉的身體來到洗手間，想洗把臉讓自己醒腦，抬頭看著鏡面的自己以及臉龐的口紅印，伸手將它抹去，低頭洗臉的同時，有一道人影也進來了。

　　今天的酒真的喝太多了……整個人好不舒服……明明平時不是這樣的，我到底在做什麼。

　　夜鶯將臉上的口紅印洗乾淨後，摀著嘴衝進了隔間，並沒有注意到身後一直有個人在看著她。

　　等會還要接其他的客人，我必須要讓自己振作起來，不能再犯剛剛的錯。

　　我還需要這份工作，我……

　　走出隔間時，昏沉的夜鶯沒注意周遭，不慎撞到了人，連忙地向對方道歉。

　　「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還喝成這副模樣。」

　　夜鶯聽見熟悉的聲音，抬起頭確認。真的是多日不見的她，喜悅的同時也注意到剛剛的醜態被她見著了。

　　瑟琳望著沉默不語的夜鶯以為她還在不舒服，便把她帶出了場。

　　她一路攙扶著夜鶯坐上了車。夜鶯打開車窗，讓冷風吹著自己發熱的臉頰。稍微舒服一些後，她的腦袋開始整理剛剛發生的事。

　　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瑟琳會在這裡……她不是已經對我失去了興趣嗎？還是說，是因為同情嗎？

　　不，這都不是重點，剛剛的醜態全都被……這下我該怎麼面對她才好……

　　瑟琳轉頭望著夜鶯。

　　「回妳家，地址。」

　　夜鶯身體微微震了一下，稍微轉回來，回道：「我……」

　　她不是不信任瑟琳，只是她深怕自己住的地方會讓對方失望。

　　同事裡面，應該就只有她住的地方非常普通，更別說……她很擔心不速之客會在自己家附近等候。

　　夜鶯低著頭，雙手略為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褲子。

　　「瑟琳小姐，很抱歉給妳添麻煩了。如果可以，在鳶尾街放我下來就可以了，我家就在那附近。」

　　「我送妳到門口，妳進屋後我就離開。」

　　瑟琳沒有給夜鶯反駁的機會，直接截斷她的後路。漫長的車程中讓車內的氣氛顯得尷尬，瑟琳開啟了話題。

　　「妳是不是想跟那三個女人出場？」

　　夜鶯猛然回頭，激動地回答：「並沒有，我有明確地拒絕了！」

　　車內頓時迴盪著夜鶯略大的聲音，她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閉上了嘴，等情緒整理好後，才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妳是從什麼時候看到的，但做這個行業，就算自己不喜歡，也不能表露出來。」

　　她摸著自己不久前被親的臉頰，稍微用力地抹了抹，多麼希望那個觸感可以消失。

　　瑟琳握住夜鶯用力抹著臉頰的手，語氣柔和道：「別抹了，臉都抹紅了。」

　　語畢。瑟琳落下一吻在她紅腫的位置上。

　　夜鶯一臉驚愕地看著瑟琳，心臟彷彿漏了一拍，甚至連呼吸都忘了。稍微緩和情緒後，夜鶯突然不敢直視瑟琳的眼睛，默默地低下了頭。

　　明明被很多客人親過臉頰，但這種奇妙的感覺……還是第一次。瑟琳的嘴唇……好柔軟，剛剛她貼過來的瞬間，一股淡雅的花香味撲鼻而來。

　　這時，口袋的震動讓夜鶯回過神來。她拿起手機一看，臉上瞬間浮現一層陰霾，那是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我現在有客人，麻煩請你們稍後再來。』

　　她簡短回了一下訊息後，收起了手機。

　　瑟琳伸手觸碰著夜鶯細緻的臉龐。

　　「妳怎麼了，臉色不大好看？」

　　夜鶯勉強擠出笑容表示自己沒什麼事，瑟琳看得出來她在強顏歡笑，輕拉她入懷中，拍了拍夜鶯的頭。

　　沒事的，我都撐了這麼久，只要再熬幾年……一定就會解脫的，到時候都會好起來的……

　　夜鶯稍微抓著瑟琳的衣服，貪圖著短暫的休息時光。

　　「今天出場的費用……我還是還給妳吧。畢竟妳是看我不舒服，才帶我出場的。不知道瑟琳小姐這次點的是誰？我明天得好好向他道歉才行。」

　　「費用妳先留著，之後用得到。」

　　抵達鳶尾街後，瑟琳率先下了車，朝著夜鶯遞出了手。夜鶯挪動了身體，藉由牽著瑟琳的手，離開了車子。

　　「那個……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我家就在……那裡。」

　　夜鶯指著路口再過去的方向。

　　她沒想到瑟琳會跟著下車，這讓她十分尷尬。

　　夜鶯並不是有意騙她，只是有些事不方便讓對方知道。

　　瑟琳緊握著夜鶯的手，說：「我送到路口處，也好讓妳多醒酒些。」

　　夜鶯有些緊張，但一時之間想不到其他的藉口，只好點了點頭。兩人來到十字路口，等待著行人號誌。夜鶯悄悄地瞄向瑟琳。

　　她不問自己為什麼嗎？

　　沒多久，夜鶯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震動，她的身體不自覺震了一下。難道他們已經到門口了？

　　要是那個畫面被瑟琳看到，一定……一定會……！

　　號誌轉綠，瑟琳剛想起步就察覺身邊人的異樣，夜鶯一直看著對面的男人，瑟琳從手感受到她在顫抖。

　　她怎麼了嗎，為什麼看到他會這麼害怕。直到他說了那句話我才明白過來。

　　「該還這個月的債了吧，夜鶯小姐。」

　　明明離家還有段距離，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夜鶯先是抓緊了瑟琳的手，隨後像是認命般鬆開了手。

　　「……瑟琳小姐，很抱歉讓妳看到這個。妳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

　　追債人似乎等的有些不滿，又或者是刻意想讓夜鶯難堪，追債人直接抓住對方的手臂，用蠻力將夜鶯抓到自己身邊來。

　　夜鶯因痛而皺起了眉頭，但還是順從著對方，任憑追債人的粗暴行為。追債人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夜鶯看著他。

　　「哼，明明長得挺好看的，乖乖去為男性服務不是很好嗎？或許我還願意成為妳的常客，說不定……妳到最後還有可能墮落呢。」

　　「放開她吧。」

　　瑟琳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冷冽地語氣卻述說著，她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都和藹。

　　追債人當下被瑟琳的威壓給震懾，想到自己還是站得住檯面的，便大聲了起來。

　　「妳算什麼東西，她可是欠了我們不少錢。」

　　「我說了，先放開她，還是你想跟後面幾位喝杯茶？」

　　瑟琳說完後，她身後多出了幾位比追債人體型還要魁梧的西裝保鏢。

　　追債人沒有放手的意思，甚至更加用力抓著夜鶯的手臂。

　　「我不知道妳是什麼身分。但請妳搞清楚，我們有著白紙黑字，是她父親把她賣給我們抵債，妳身為一個外人，沒資格說話。」

　　兩人僵持了一會後，追債人的同伴也陸陸續續從夜鶯家的方向走來。

　　夜鶯發覺情況有些不妙，含淚對著瑟琳說道：「瑟琳小姐，沒事的，請妳先回去吧。」

　　她不希望事情鬧大，也不希望這件私事牽扯到瑟琳身上。

　　瑟琳看著夜鶯泛著淚光的臉，顯得不捨。

　　「妳覺得我看到這情況，我能安心離開嗎？」

　　瑟琳直視著追債人，問道：「她欠你們多少。」

　　追債人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夥伴，突然笑了出來。

　　「哈哈哈……妳該不會想替她還錢吧。她父親欠的可不少，更別說這女的現在是我們的所有物。」

　　語畢。追債人刻意靠近夜鶯的臉，露出令人作嘔的笑容。

　　「是又如何，你們討債的目的不也只是要錢，別廢話那麼多了。」

　　追債人收起了笑容，將夜鶯拉給後方的同伴。

　　他走上前的同時，瑟琳後方的保鏢也站到了她身旁兩側。瑟琳伸手示意保鏢不要輕舉妄動，追債人將口袋裡的借據拿了出來。

　　「老實說吧，以她這種還法，永遠也還不了。我本來還想過一段時間後，幫她找一些……客人，畢竟有不少人對她很有興趣。反倒是妳，為什麼要對一個底層的人這麼在乎？說不定她已經不乾淨了。況且，妳真的有錢的話，漂亮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瑟琳確認借據是正本以後，在支票上寫了借據的金額讓保鏢拿過去。追債人檢查完金額及簽署人也將借據遞給了對方。

　　「這樣就兩清了，夜鶯小姐。妳還真是遇到了個大金主呢，哈哈哈。」

　　追債人將夜鶯推向瑟琳的方向，訕笑地讓其他人收工回家。

　　「既然你們之間兩清了，該換我算總帳了，動手。」

　　瑟琳將壓抑已久的怒氣，讓人發洩在追債人們身上，不一會功夫他們全被訓練有素的保鏢們打趴於地。

　　瑟琳一步步走向痛苦倒地的追債人，站定在他面前，道：「我關心誰不是你能輿論的，還有別用你那髒嘴評論她，你沒資格。」

　　夜鶯聽見瑟琳所說的話，眼眶不禁流了淚。

　　為何要對我這麼好，我真的值得妳這麼做嗎……瑟琳小姐。

　　瑟琳低聲朝著保鏢說：「下手別太重，他們還得回報。」

　　「是的，小姐！」

　　瑟琳牽著夜鶯往回走去上了車。車門關上後，瑟琳將夜鶯擁入懷中，手輕拍著夜鶯的後背，安撫著她。

　　「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

　　等情緒稍微平復後，夜鶯放開抓著瑟琳衣服的手，用帶有啜泣的聲音說：「謝謝妳把我從那種人手裡救出來，我真的有好幾次以為自己會淪為他們的玩物。請給我時間，我會加倍努力工作還妳錢。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我都會盡力而為，所以請不要……」

　　夜鶯並沒有說完，她害怕著自己又會被當成東西轉賣。就像是自己的父親輕易就把她賣給了那些人一樣。

　　瑟琳笑道：「我可不希望妳為了還錢而累倒自己，妳可以去做妳想做的，這樣妳也不用再被客人毛手毛腳。」

　　夜鶯不清楚瑟琳為什麼刻意在最後幾個字加重了音節。

　　想做的……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我雖然不怎麼喜歡這份工作，但這卻是少數能夠賺比較多錢的工作，不然我一輩子也還不了這天價的債務。」

　　雖然瑟琳沒有說還錢的期限，但夜鶯還是希望能夠盡快還清。她不想再給對方添麻煩了。

　　瑟琳垂眸思索。

　　我需要講得更明白一些嗎，她可不想夜鶯又被那些客人給亂碰親臉之類的。

　　打定主意後，瑟琳開口邀請夜鶯：「妳來替我工作吧，正好公司裡有個職缺，薪水雙倍，該有的福利也不會少，如何？」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甜美誘人的機會，夜鶯愣了一會後，問道：「雙倍薪水……這個支出划不來吧？我知道妳是想幫我。如果真的有職缺，我當然願意，但我希望可以和一般人一樣的待遇。妳為我做得夠多了，我不希望反而拖累到妳。」

　　「那妳是答應了！」

　　伴隨著車子抵達自家，瑟琳的心情也高昂許多，帶著高興的神情邀夜鶯進屋。

　　瑟琳盡量用比較委婉的方式，說著：「今晚就住下吧，妳家附近現在不方便……回家？」

　　夜鶯下車後，仰頭一臉驚訝地看著四層樓高的住宅。瑟琳推開大門，側身邀請夜鶯進去。夜鶯走進玄關，脫下自己的鞋子，習慣性將它們擺整齊。

　　「不用這麼拘謹，當自己家就好了，這雙拖鞋給妳。」

　　夜鶯看著那雙早已擺在玄關的拖鞋。穿上它後，跟著瑟琳走進了客廳。

　　「不好意思……我剛剛還沒問，我的工作內容具體是做什麼的？」

　　瑟琳回過頭，望著夜鶯扭捏的樣子。手指抵著下頷，閉眼思考著：「嗯……暫時還沒想到，之後再告訴妳。對了，妳要先盥洗還是想先吃點東西？」

　　夜鶯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話語轉的非常硬，頓時懷疑是不是根本沒有職缺。

　　「……瑟琳小姐，如果真的沒有職缺也沒關係的，至少我還有男公關的工作。再不行……我也能多兼幾份工作，我會慢慢把錢還上的。」

　　夜鶯決定先從眼前能夠做的事情開始，她走到瑟琳面前，將瑟琳身上的外套拿下來掛到外套架上，再走回瑟琳身後，溫柔地按摩她的肩膀。

　　「妳忙碌一整天一定累了吧。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幫忙做些家事。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願意做。」

　　「男公關店不行！職缺是真的有，只是我最近有點忙，還沒有時間處理這件事。」

　　夜鶯顯少看到瑟琳如此激動的模樣，揉著肩膀的手也跟著停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瑟琳好像不太喜歡我在男公關店上班？雖然我也不怎麼喜歡，但她的反感程度似乎比我還大。

　　但夜鶯並沒有問出口。她輕推著瑟琳，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則是站在一旁順便環顧四周。

　　「抱歉，是我太過著急了……我為我的言行道歉。但我明天還是得回去男公關一趟，畢竟還是要提離職。」

　　瑟琳揉了揉眉心，讓自己稍微冷靜些，說：「我先去讓人整理客房，有什麼需要跟旁邊的管家說一聲就行。」

　　瑟琳交代完事情後，朝樓上走去，獨留夜鶯一人。夜鶯看了一眼從房間走出來的管家，再垂下眼眸看著地板。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但有專人在服務，似乎也不需要自己……

　　那她還能做什麼？

　　而且，這樣真的好嗎？一直依靠著瑟琳的幫忙，自己卻……沒什麼用處。

　　一想到這裡，夜鶯覺得整個人亂糟糟的。陡然間，一道聲音叫喚自己的名字。

　　「夜鶯，妳想參觀二樓嗎？」

　　夜鶯抬頭從樓中樓的護欄看見瑟琳探出頭來詢問。那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心中有種奇妙的感覺。為什麼會莫名地開心……明明只是被叫個名字而已。

　　夜鶯抓著胸口的衣服，等奇妙感過去後才鬆手。她順著樓梯來到二樓，看到瑟琳正站在樓梯口等她。

　　瑟琳發現夜鶯臉上出現紅暈，擔心她的狀況。

　　「妳臉有點紅呢，是不是著涼了啊？」

　　瑟琳略微冰涼的手撫上夜鶯的額頭，確定眼前的人沒有發燒後才安心地移開手。她的視線從夜鶯的雙眸慢慢下移到那誘人的雙唇。手掌撫摸著夜鶯的臉龐，大拇指劃過她的下唇。

　　不知道這雙唇是否也被人奪走過？

　　瑟琳心想著。

　　夜鶯覺得瑟琳有些奇怪，小聲地呼喚著對方：「瑟琳小姐……妳怎麼了？」

　　瑟琳搖搖頭收回了手，開始介紹起二樓的空間，從乾濕分離的浴室到健身空間，感覺這房子一應俱全。

　　介紹到一半時，來了一位傭人告知說客房整理好了，瑟琳頷首表示知道。轉頭過問夜鶯：「妳應該也累了吧，我帶妳去客房吧。」

　　跟著瑟琳來到客房，房間的大小甚至比自己家還要大。

　　大型的落地窗清楚能看到外面的景色。整齊乾淨的雙人床讓夜鶯以為自己來到了飯店。

　　她呆愣在原地，覺得很不好意思。

　　「勞煩妳費心了……我本來想說睡沙發就可以了，沒想到瑟琳小姐還特地準備客房。」

　　夜鶯好奇似地摸著床鋪，柔軟的觸感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吸進去一樣。她沒睡過這麼好的床，畢竟她在家都只能鋪棉被睡在堅硬的地板上。

　　瑟琳掩嘴笑道：「我可不會讓我的客人睡沙發上，那我先出去了，等會我請人送吃的過來，想洗澡的話房間裡有浴室，備品都放在架上了。」

　　等瑟琳離開房間後，她第一件最想做的事，就是進到浴室把上衣脫下來，將令她難受的束胸內衣解開。

　　當胸口好不容易獲得自由，她稍微按摩了一下發疼的胸部。自從工作必須使用束胸內衣後，總會令她的胸部十分難受，有時甚至會感覺到疼痛。畢竟這種東西本來就不適合長期穿戴。

　　可是她並沒有帶換洗衣物，總不能在別人家裡不穿內衣行走吧……

　　這時夜鶯注意到旁邊置物架上擺放了各尺寸的一次性內衣褲。讓人不禁懷疑瑟琳是不是很常邀人回家住。

　　一想到這裡，原本愉悅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她握緊雙拳又無奈地放開了。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瑟琳這麼優秀的人，一定會有很多人追求她。她來過男公關，應該代表她平時也會去一些特殊場所吧？只是夜鶯很疑惑，為什麼她來到這間店後，幾乎都指名點她。

　　夜鶯拍了拍臉頰，猛力搖了搖頭。

　　不該再胡思亂想，那是瑟琳的私事。我想她應該也只是出自於同情才會對我這麼好。

　　夜鶯走進淋浴間，發覺旁邊竟然還有浴缸。

　　這棟房子到底有多大啊……

　　一邊想著，一邊開始淋浴。這裡的水溫維持得很好，不像是自家的老舊熱水器，時常忽冷忽熱，甚至連熱水都沒有。

　　仔細清洗完身體後，她拿起大毛巾擦拭身體。穿上一次性的內衣褲。離開浴室，拿起吹風機吹乾頭髮。稍做整理後，坐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她拿起手機看著新跳出來的訊息。

　　『妳這混蛋，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妳！』

　　看到追債人不斷向她發出各種難聽字眼的訊息。她大概知道原因，畢竟瑟琳的保鏢當街打了他們。

　　夜鶯輕嘆一口氣後，將追債人封鎖，手機終於安靜了下來。夜鶯將手機丟置一旁，向後躺在柔軟的床墊上，拉著被子的一角蓋在身上。

　　淡雅的花香味，跟瑟琳身上的味道一樣，夜鶯閉起眼攝取了一口，聲若蚊蚋：「……瑟琳。」

　　在樓下處理公文的瑟琳陡然間打了噴嚏，搓揉了會臂膀，在紙張上落下最後一個簽字。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瑟琳請對方進來。

　　「小姐，剛剛送熱食給夜鶯小姐時，對方沒有回應。」

　　瑟琳把筆蓋回桶內，起身說：「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語畢，管家關上了書房門。

　　我猜夜鶯應該是睡著了……以防萬一去看一下好了。

　　瑟琳來到二樓客房外，敲了幾下房門。確定夜鶯毫無回應後，悄悄地開門進去。

　　一進去便看到夜鶯睡在床邊隨時會掉下去的位子。瑟琳放輕手腳來到夜鶯身旁，輕輕挪動夜鶯的身體，讓她能夠睡在床中央。

　　把被子蓋在夜鶯身上，準備轉身離開時，聽見了夜鶯的聲音。

　　「瑟琳小姐……拜託……不要走……」

　　以為夜鶯醒來的瑟琳猛然回頭，發覺夜鶯是在夢囈後，鬆了一口氣。

　　她坐在床邊，看著夜鶯眼角滑落一顆淚珠，瑟琳有些不捨地替夜鶯抹去淚水。

　　「我什麼都會做的……請不要丟下我……」

　　瑟琳握住了夜鶯放在被子外的手，安慰道：「我在這，哪裡都不去，沒事了。」

　　陪了一小段時間後夜鶯漸漸恢復平穩的睡樣。

　　……什麼都會做嗎，要是我要求很過份的事，妳也會全然接受嗎。

　　瑟琳無聲哀嘆了口氣，輕輕地落下一吻在她的額間，起身幫她留了盞小燈，說了句「晚安」便帶上房門。

　　隔天一早起來，夜鶯感覺到自己的頭痛到炸裂。她扶著額頭小心翼翼下床，簡單盥洗之後，並沒有覺得好過一點。

　　好渴……

　　夜鶯打開門，從二樓來到了一樓，想喝點水，卻不敢擅自使用別人家的東西。她到處走動，也沒看到管家或是其他人。

　　猶豫了一會後，她看向了大門的方向。

　　我記得昨天有經過商店街，不遠處好像也有超商，或許我可以出去買點喝的？

　　上樓想拿錢包的夜鶯，被轉角走出來剛睡醒的瑟琳給撞見。

　　「早安，妳起這麼早啊？」

　　夜鶯看著瑟琳身上穿著睡衣，睡衣的扣子只扣到胸口，隱約還能看到微微的凸起……

　　她沒穿內衣嗎？

　　夜鶯立刻別開視線，回道：「早，我想說有點口渴……想出去買個水。」

　　瑟琳走下樓，停在夜鶯的上一階，摸了摸她的頭，說：「我倒水給妳吧，不用特地去買。」

　　還沒等夜鶯回話，瑟琳已經走下了樓，到廚房倒了一杯水給她。

　　「不好意思，麻煩妳了……」

　　夜鶯接過那杯水，喝了一口。頓時想到，這樣以後瑟琳就變成了自己的上司。

　　一想到這裡，她感覺瑟琳變得更加遙遠。

　　喝完後，她主動將杯子洗乾淨，放在旁邊晾乾。瑟琳笑而不語盯著夜鶯看。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感覺到一股視線，這讓夜鶯感到有些不自在。

　　夜鶯擦了擦手，回頭便和瑟琳對上了眼。明明沒做什麼壞事，夜鶯的視線卻下意識稍微偏移，問道：「請、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瑟琳語氣溫柔地問：「妳肚子餓嗎？昨天妳沒吃什麼東西就睡著了。」

　　夜鶯突然想起來自家的冰箱還有昨天買了打折的即期品便當，而日期是顯示昨天到期。

　　原本她是想昨天回家後可以吃的，沒想到會遇到突發事件。

　　等會回去的時候，我想應該還是可以吃的。

　　「不用麻煩了，家裡還有便當，我等會回去吃就好了。畢竟晚點還得去男公關申請離職。現在還很早，妳不回去多休息嗎？」

　　「便當放到現在都過期了吧，別吃壞肚子比較好，妳先去外面坐著。」

　　夜鶯坐到中島外面椅子上，望著瑟琳起身拿起吐司袋放兩片進入吐司機，再從冰箱拿出來厚片火腿跟雞蛋，開火加熱食材，順道按了旁邊的咖啡機，磨豆聲伴隨著機器運作的流程，不一會便出爐了兩杯香氣濃郁的熱美式。

　　咖啡做好的同時，瑟琳也將最後的生菜沙拉擺盤完成，一起送到夜鶯面前。

　　瑟琳入座，說道：「我們可以吃早餐了。」

　　熱騰騰的食物香氣與高級咖啡豆的香味，勾引著夜鶯原本不太舒服的胃。

　　夜鶯一臉吃驚地看著桌上豐盛的食物，嚥了口唾液。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吃到新鮮的熱食。

　　「謝謝妳，我開動了。」

　　夜鶯覺得自己虧欠瑟琳太多，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報。她感到一陣鼻酸，趕緊拿起厚片吐司咬了一口，試圖將湧現出來的情緒吞下去。

　　酥脆的外皮搭配著半熟的煎蛋，咬下去時半凝固的蛋液緩緩流入嘴中，接著是從未吃過的獨特香氣。

　　火腿的味道和外面吃的不同，第一口帶有一絲甜味，仔細咀嚼後吞下，火腿濃郁的榛果香氣，一直在口腔內迴盪。

　　夜鶯睜大了雙眼，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瑟琳看到夜鶯吃到一半停下了動作，緊張地道：「不合妳胃口嗎？」

　　夜鶯搖了搖頭，說：「不是的……我只是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食物。」

　　瑟琳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詢問道：「那妳平時都吃什麼樣的食物？」

　　夜鶯垂下眼眸，猶豫著該不該說。

　　她擔心著如果說出來，瑟琳會不會取笑她，又或者被討厭。

　　夜鶯搖了搖頭，再次告誡自己不應該胡思亂想。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著瑟琳，小聲地說：「超市裡的打折便當……或是一些準備要處理掉的過期產品。」

　　有時沒買到打折便當，她那一天就只會吃一餐，或是吃一些過期麵包果腹，她覺得總比沒東西吃好。

　　瑟琳稍稍握緊了咖啡杯的把手，聽著對方說的一切。後悔自己問出口這件事，造成對方傷害。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

　　「為什麼要道歉？瑟琳小姐妳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更何況，我也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妳看我現在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嗎？」

　　夜鶯露出一抹笑容，希望可以讓瑟琳好過一點。瑟琳伸出手靠近夜鶯，將她嘴邊殘留的麵包屑給挑起。

　　瑟琳也回以微笑給夜鶯。夜鶯將早餐吃完後，主動起身收拾盤子，並拿到水槽清洗。

　　「那個……謝謝妳這幾天的照顧，等會我就先離開了，也不方便在這裡一直打擾妳。雖然今天會去離職，但我想……經理應該還是會讓我做到月底。錢的話，我每個月都會還妳一些，還希望妳能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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