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瑟琳手上也喝空的杯子，便伸手準備拿去洗碗槽洗，順便清理桌上的垃圾。

　　「妳還要喝嗎？」

　　瑟琳伸了個懶腰：「不了，差不多該休息了。妳也早點休息，後天準備來上班。」

　　「請、請等一下，公司在哪裡？我該去哪裡報到？」

　　雖然現在問確實太慢了，但我還得提前規劃好上班路線和時間。

　　瑟琳想起來自己還沒跟夜鶯說過公司地址。

　　「在丹桂區一街的十字路口，當天我帶妳過去。」

　　到了當天，夜鶯一大早便準備好站在門口等。她緊張地抓著自己的手臂，不斷反覆深呼吸。

　　瑟琳穿著一套西裝服體現姣好的身材，頭髮盤起來的模樣顯得精明幹練，夜鶯看著有些入迷，直到她在眼前揮了揮手，才回過神來。

　　她牽起夜鶯的手，在夜鶯的手背上摸了摸。

　　「我說過……不用這麼緊張。妳站在這裡很久了吧？」

　　夜鶯挺直著身子，說：「沒有，我才剛下來。」

　　瑟琳輕嘆一口氣，用食指輕彈夜鶯的額頭。

　　「不需要說謊，管家都告訴我了。」

　　「……對不起，因為我不清楚老闆您的時間，所以就早點起床等候。」

　　「管家有幫我們準備早餐，看妳要等會在車上吃或者到辦公室再吃也可以，我們出發吧。」

　　一走出家門，便看到司機正開著車門等候瑟琳上車。

　　瑟琳習慣性地坐進車內，卻遲遲沒等到身旁的人進來。她疑惑地看過去，見夜鶯站在原地，臉上又浮出了緊張的汗水。

　　「我一個新進員工，和老闆您搭車是不是有些不妥……」

　　職場上的爭鬥一直以來都如同戰場。夜鶯擔心如果自己和瑟琳一起到了公司，會不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風波，或是……出現對瑟琳不利的事。

　　瑟琳沒有開口回應，直接用手拉著夜鶯的手腕，強迫她坐進車內，並讓司機開車。

　　抵達公司後，瑟琳率先下車引領著夜鶯進到辦公室。

　　瑟琳拍了拍手，讓辦公室的其他人注意她，語氣平穩地述說：「我們團隊今天加入了新進人員，我請她做個自我介紹。來吧，夜鶯。」

　　夜鶯走上前，看著辦公室裡面的人都將視線落在她身上。有些緊張地清了清喉嚨，說：「大家好，我叫夜鶯。這是我第一次從事該工作，希望能夠向各位前輩請教，也請大家不吝給予建議，謝謝！」

　　介紹完後，先是一陣靜默，爾後是熱烈的歡迎聲。大家此起彼落地問著夜鶯，身高；年齡；住哪諸如此類。

　　好在瑟琳及時出面，說：「好了，人家初來乍到，別嚇到她，都回崗位去吧。」

　　瑟琳眼神示意夜鶯跟上來，夜鶯跟隨瑟琳腳步來到她的辦公室裡。進到裡面時已經有位同事在了。

　　她指著對方，言道：「小文會負責教妳該做什麼事，我先去處理公文，期待妳的表現。」

　　目送瑟琳離開後，夜鶯看向了褐髮女子。

　　「初次見面，我是夜鶯。還望前輩多多指導。」

　　她臉上掛著充滿陽光的笑容，雙手緊緊抱著一疊文件。

　　「不用這麼拘謹。我叫小文，是老闆的秘書。放心吧，老闆人很好的，不用太擔心。」

　　小文將文件放在桌子上，轉頭說：「主要就是負責老闆工作行程規劃的安排，並隨行陪同。整理簽核文件及發送，並負責追蹤執行狀況，隨時掌控進度。負責會議安排與通知，製作會議記錄並追蹤處理決議事項……」

　　夜鶯仔細地聽著小文介紹秘書的工作內容，並適時地發問。等介紹得差不多了，小文也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像這類型的文件只要注意這些地方就可以了。而這份比較特殊……」

　　瑟琳看了一會夜鶯她們後，笑著繼續自己手頭的工作。

　　夜鶯在小文的悉心教導下慢慢適應了工作內容。

　　瑟琳猛然想起自己還沒把早餐給夜鶯，起身來到她旁邊，說：「忘記拿給妳，吃完再工作。」

　　夜鶯還來不及道謝，就見瑟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小文看著兩人的關係似乎有些不一般，她來到夜鶯身旁，小聲地問：「夜鶯小姐，妳和老闆是什麼關係啊？」

　　夜鶯停下正準備拿起早餐的手，看著小文愣了一會。

　　「什麼關係……我想應該是上下級的關係……為什麼這麼問？」

　　小文指了指她的早餐，說：「妳和老闆一起進公司，老闆還親自準備了早餐給妳，光是這些就代表妳們關係不一般了吧？」

　　……不一般嗎，總不可能說我們是前公關跟客人關係吧，這樣會害瑟琳被誤會，雖然事實如此。

　　夜鶯默默地吃著總匯三明治不曉得該怎麼回什麼話好。

　　此時，瑟琳叫了小文幫她印個資料，這才解決危機。小文一離開辦公室，瑟琳便起身來到夜鶯身旁，揉了揉夜鶯的頭髮。

　　「做得還習慣嗎？」

　　「大致上明白了，只是還需要多磨練。如果遇到突發狀況，可能就不會這麼順利了。」

　　「小文會幫妳的，放心。下午的時候我會讓司機來接妳，我晚上有點事就不跟妳一起回去了。」

　　聽聞，夜鶯立即露出一絲失落的神情，說：「我知道了……請注意安全。」

　　夜鶯將最後一口總匯三明治嚥下後，便繼續埋頭工作。

　　……不知道瑟琳會不會去其他公關店？

　　夜鶯猛力搖了搖頭，她不該繼續這麼好奇瑟琳的私事。

　　瑟琳感覺夜鶯好像悶悶不樂的樣子，本想詢問時小文正好帶著資料回來，只好作罷。忙碌了一整個上午終於熬到午休時間，夜鶯稍微活動筋骨，讓維持同個姿勢的身體舒緩一會。

　　小文邀請著夜鶯：「肚子好餓啊，夜鶯小姐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飯？」

　　夜鶯眼神稍微瞄往瑟琳的方向，道：「我們公司還有食堂的嗎？」

　　小文開始用手比畫，似乎想形容食堂的大小。

　　「有啊。夜鶯小姐一定要去看看，從沒看過公司的食堂比外面的飲食還要好！而且還有……」

　　夜鶯視線停留在一旁還在處理文件的瑟琳，並沒有聽進小文的任何一句話。

　　不知道瑟琳中午吃什麼？

　　小文見夜鶯沒有任何反應，停下一長串的介紹，開始呼喚對方：「……姐……夜鶯小姐，妳怎麼了嗎？」

　　夜鶯回過神來，看向小文：「啊……抱歉，妳先去吧，我休息一下再過去。」

　　瑟琳忙著手頭的文件，並未察覺到夜鶯站在自己桌前許久，直到感覺到一股視線才抬起眼。

　　「怎麼了嗎？不是跟小文吃飯去了？」

　　她一講完，又繼續低頭辦公。

　　「想問您中午吃什麼……看您一直投於工作，也沒休息過。還是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我等會吃早上的三明治果腹，妳幫我帶一杯熱美式吧。」

　　「您該不會每天都這樣吧……難怪這麼瘦……」

　　夜鶯不自覺撫上瑟琳的臉。當她意識到自己不該隨便摸自己的上司，夜鶯瞬間收回了手。

　　「對、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瑟琳站起身，輕撫著她耳旁的秀髮，說：「夜鶯，妳好像越來越大膽了呢。雖然我不介意妳這麼做，但這裡是辦公室裡還是小心為妙。」

　　夜鶯向後退了一步，拉開和瑟琳的距離，鞠躬道歉。

　　「我沒有意識到嚴重性，真的很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還請您……原諒我這一次。」

　　瑟琳牽起夜鶯的手：「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別必恭必敬的。走吧，一起去食堂了。」

　　走出了辦公室，瑟琳依舊緊握著夜鶯的手。夜鶯有些緊張地環顧著四周，發覺這層樓的員工都已經離開去吃飯了。

　　「這時間不會有人的，不用這麼緊張。」

　　「我只是不想讓您因為我而有損任何名譽或是被批評。」

　　「要是我說我樂意呢。」

　　夜鶯驚訝瑟琳會這麼說。瑟琳按下樓層按鈕後，繼續說道。

　　「只要活著批評到處比比皆是，要學著留下有用的評論，沒必要全部接收。」

　　瑟琳看著電梯快到了，便伸手撥開夜鶯的側髮，迅速輕吻她的耳殼，低語道：「夜鶯，妳只要做自己就好，其餘的都不用擔心。」

　　溫熱的呼吸伴隨著淡雅的花香，讓夜鶯整個人一陣顫抖。瑟琳滿意地笑了笑，在鬆手的同時，電梯門也開了。

　　兩人走進了電梯裡，瑟琳按下了食堂樓層的電梯按鈕。夜鶯腦袋幾乎無法思考，她感覺自己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

　　她剛剛又、又親了我？

　　明明自己說過這裡是辦公室……為什麼還刻意這麼做？而且我們現在不再是公關和客人的身分，瑟琳這麼做的意思是什麼……？

　　『……代表妳們關係不一般了吧？』

　　腦海中浮現出不久之前小文說過的話。

　　不一般……那這樣我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上下級不應該會有如此多的肢體接觸，雖然現在她是我的債主就是了……

　　啊……完全不知道瑟琳在想什麼……思緒變得亂糟糟的。

　　瑟琳在一旁靜靜看著夜鶯臉上浮現出各式各樣的表情，覺得十分有趣。

　　叮──

　　電梯門打開後，瑟琳優先走了出去，夜鶯則是默默地跟在後面。食堂有著多樣的選擇，夜鶯進到食堂內一瞬間不曉得該點什麼好，只看到瑟琳去點了杯咖啡。稍微看了一下其他員工的餐點，決定還是以均衡為主。

　　她選了幾樣青菜加上一條薄鹽烤鯖魚，白飯則換成紫米飯。

　　夜鶯拿著午餐坐在沒有人的角落裡，安靜地用餐。

　　剛剛有看到一些水果，等下回去的時候可以拿一些給瑟琳吃。不然以她這樣的飲食，身體遲早會撐不住的。吃到一半時，自己對面的位子來了一個人。夜鶯抬眸一望，是小文。

　　「夜鶯小姐，妳怎麼這麼快就選好餐點了，我每次來都要思考好久要吃什麼好。」

　　醫生說我營養不均衡，所以就選了幾樣健康的食物……總不能這樣回答吧。

　　夜鶯咀嚼口中著食物，思考著該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她放下餐具，拿起面紙擦了擦嘴。

　　「我也被如此豐富的食堂嚇到了。」

　　「對吧對吧，我也覺得很誇張，更別說這間公司福利超好的，有年終獎金、尾牙、旅遊……等，我都捨不得離開呢。」

　　「離開？」

　　「對啊，我月底就要離開了。夜鶯小姐到時候就是接替我的位子。對了，妳知道……」

　　夜鶯一邊聽著小文的聲音，一邊在尋找瑟琳的身影。

　　她回辦公室了嗎？

　　夜鶯才剛想著，視線便在咖啡廳附近的一個靠窗位子找到了瑟琳。她拿起熱咖啡飲啜一口，便放回桌上。瑟琳稍微抬起頭看著大樓外的藍天，就這樣持續了好一會。

　　她好奇似地看向了窗外，除了一片藍天加上幾朵雲之外，似乎沒看到什麼吸睛的東西。

　　瑟琳在想什麼？

　　這時，瑟琳收回了視線，她看著手中的熱咖啡，手指勾在杯柄，卻遲遲沒有拿起來。或許是察覺到有一股視線，瑟琳轉頭看向夜鶯的方向，兩人因此對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夜鶯總感覺瑟琳好像在對她笑。

　　小文看著眼前沒有反應的夜鶯，伸出手在夜鶯面前晃了幾下。

　　「夜鶯小姐，妳在看什麼？」

　　小文順著夜鶯的視線看過去，卻只看到食堂裡的人群，根本不知道夜鶯是看什麼看到出神。回過神來的夜鶯連忙向小文道歉。

　　「抱歉……我剛好在想事情。」

　　夜鶯連忙把話題拉回來，說：「妳剛說月底要離開公司，是為什麼呢？」

　　小文笑著說道：「我要結婚啦，我家那位想要我在家全職主婦，雖然他有時候很幼稚，但遇到重大事情的時候很靠譜的，而且跟他在一起時很安心。」

　　夜鶯聽著小文說著關於她另一半的事情時，能感受到是真心喜歡的情緒。

　　那瑟琳呢？她是不是也有了另一半。夜鶯再次把視線飄向她方才坐的位置，那裡早已空無一人，感覺她就有很多追隨者。

　　越是思考，胸口深處就越是感到悶痛，她將最後一口飯嚥下後，拿起餐盤準備離開。

　　夜鶯勉強以笑容回應小文：「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誒……這麼快的嗎？」

　　夜鶯將餐盤放到指定區域後，來到水果區。

　　如果自己擅自帶了水果回去，不知道瑟琳會不會生氣。猶豫了許久後，還是拿起了一小盒綜合水果。

　　『我晚上有點事就不跟妳一起回去了。』

　　不曉得瑟琳是不是要跟另一半約會？

　　腦海中不斷迴盪著瑟琳說的這句話，她情緒低落地看著手中的綜合水果，拿著的力道逐漸變大，導致透明的塑膠外殼有些變形。

　　叮──

　　電梯門打開了，夜鶯默默地走了進去。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像瑟琳這麼優秀的女性，不可能沒有伴侶。

　　這樣的話……我一直住在瑟琳家是不是不太好。想必她也只是出自於同情才會一直幫助我。我還是自己出去外面找個房子租比較好……這樣就不會一直給瑟琳添麻煩，也可以好好劃清兩人之間模糊的關係。

　　夜鶯想到後來，一股難過的感覺湧上心頭，是不捨得這段關係嗎，還是想跟對方有更進一步的距離呢，因為思考著這事導致自己沒有注意到辦公室走出來的人。

　　迎面撞上了人，夜鶯帶著泫然欲泣的臉朝著對方道歉，看到那人是瑟琳，轉瞬間撇開了臉，想擦拭掉臉上盈溢出來的淚珠。

　　瑟琳輕握住夜鶯的手，擔憂地說：「妳怎麼哭了，誰欺負妳了？」

　　聽見瑟琳這麼說，眼淚最終還是沿著臉龐滑落而下，啪搭啪搭地滴落於塑膠盒蓋上。瞬間讓瑟琳不知所措，急忙抽了幾張衛生紙擦著夜鶯的臉。好巧不巧又被吃完飯回來的小文瞧見，被誤會瑟琳欺負她。

　　被直接拉離辦公室來到休息區，獨留瑟琳一人滿頭疑惑在原地。

　　小文慌忙地拿出隨身攜帶的面紙遞給夜鶯。雖然很想知道夜鶯究竟發生什麼事，但還是壓抑著好奇的衝動，安靜地等夜鶯緩和過來。

　　等夜鶯稍微冷靜下來後，她終於放開一直抓著的塑膠盒，默默地擦拭著上面的水痕。

　　「夜鶯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還是老闆欺負妳了？反正我都要離職了，我來幫妳罵罵她！」

　　夜鶯緩慢地搖了搖頭，說：「不是的……不是老闆的問題，是我自己……」

　　「妳想說說嗎，要是不方便也沒關係。」

　　夜鶯苦笑了出來，問：「小文，妳認為一個人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會對自己好？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那個人……就一直幫助著我，我曾問過她該怎麼回報，但對方至今都從未要求。我認為她只是出於同情才會幫助我，而我也不想再給她添麻煩了，我想……我或許……該離開她的身邊。」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裡，我就感到很難過……

　　是因為孤單一人太久了嗎？還是說……我已經對瑟琳產生了難以捨棄的依賴？

　　現在更糟糕的是……自己哭的模樣又被瑟琳撞見……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不就是對對方有好感嗎，但妳說的同情嗎……我倒認為不完全是，說不定對方只是想更瞭解妳，才會用這種方式罷了。話說夜鶯小姐說的這個人是妳的追求者嗎？」

　　小文分享完自己的看法後，突然開啟了八卦模式。兩眼充滿好奇看著夜鶯。

　　與其說是追求者……不如說是債主比較適合。但這種話怎麼可能說給別人聽。

　　夜鶯搖了搖頭，說：「不是。對我有好感嗎……這更不可能了。她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人，想必追求者一定多到數不清，根本不會對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有興趣。而且……我想她應該早就有對象了……」

　　小文講述著：「那妳對他的感覺呢？是喜歡的感覺還是只是想當朋友關係？他有說過自己有對象了嗎，如果沒有妳有機會的啊。」

　　我對她的感覺……

　　待在她身邊總會覺得很安心，也很喜歡和她相處的每一個時光。但只要一想到必須和她分離，一種難以言喻的難過感便湧了上來。

　　「她確實沒有說過自己有對象。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我的心情好混亂，我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我……好害怕……」

　　站在牆角偷聽的瑟琳，嘴唇抿成一條線，輕歎一氣，走了出去。

　　瑟琳帶著一貫的笑容，說：「午休結束囉，回去工作了。」

　　兩人見狀起身要返回辦公室繼續工作時，瑟琳單獨讓夜鶯留下來。瑟琳泡了杯花茶在夜鶯面前，看著她手裡緊緊握著那盒水果，慢慢地視線往上移到她的臉。

　　「水果要先吃掉嗎，怕妳放太久氧化了。」

　　夜鶯低著頭，看著那盒外觀已經變形的塑膠盒，小聲地說：「抱歉……看您都沒什麼吃東西，水果本來是要拿給您的……」

　　她打開蓋子，拿起一顆葡萄放進了嘴裡。此刻的心情已經影響到她整個人，根本嚐不出葡萄的味道。艱難地將葡萄嚥下，試圖將自己湧現出來的情緒也一起吞回腹中。

　　「剛剛撞到您我很抱歉，我不該走路不看路的。我這邊吃完就會立刻回去工作，謝謝您的關心。」

　　瑟琳從盒中拿取了一顆飽滿的葡萄，上頭還帶著清洗過的水滴，沿著果形流回盒內。凝望著葡萄，瑟琳輕啟薄唇，問出自己害怕的事：「夜鶯妳……有喜歡的人了？」

　　夜鶯猛地抬頭，看著瑟琳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令她感到陌生的面容。彷彿看見瑟琳的外表開始龜裂，並一點一點剝落。掉落的碎片中，似乎還帶有水漬。

　　她的視線往下，停留在瑟琳的那雙手。仔細一看，瑟琳的手正在微微地顫抖。

　　瑟琳是從哪裡開始聽的？為什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夜鶯有些緊張地握緊雙拳，說：「……您是從哪裡開始聽的？」

　　「……大概是從妳說他很優秀又有很多追隨者那邊。」

　　不知道是哪位幸運兒，得到妳的芳心，害妳哭得這麼委屈。

　　夜鶯疑惑地皺起眉頭。

　　她沒發覺是在說她嗎？

　　夜鶯頓時覺得鬆了口氣，但又高興不起來。

　　「……不，我不清楚。」

　　夜鶯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瑟琳。

　　「我只是不想再給她添麻煩了……」

　　瑟琳雙手抱胸，語氣不悅地說：「不清楚？他在妳心裡一定站了一席之地，畢竟妳都因為他而哭了。」

　　為什麼瑟琳會如此生氣？我幾乎沒看過她露出如此明確地憤怒。

　　夜鶯感到有些害怕，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我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一直無條件地對我好，我卻只是一味地給她帶來麻煩。我……原本只是考慮著和她保持距離，或是……離開她身邊……想著想著就覺得很難過……」

　　「能問一下是什麼樣的麻煩嗎？」

　　妳還為他難過成這副模樣，確實該離開他！

　　我該怎麼用婉轉的方式表達給她聽？

　　夜鶯雙手互握，緊張的情緒讓她的手越來越用力。左手的大拇指來回摩擦著另一根大拇指。

　　我要繼續這樣下去嗎？如果不坦白出來，我可能會一直無法面對瑟琳。但如果說出來了……會不會再也回不去了……

夜鶯猶豫了良久後，停下了動作。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們第一次相遇是在……我的前一份工作。那天她第一次走進店裡吸引了不少同事的目光。我也不自覺地被她深深吸引住……」

　　當她述說著兩人都知道的過程時，夜鶯覺得喉嚨有些乾渴，拿起來瑟琳為她泡的花茶，一口接著一口。

　　直到喝完時，她才放下杯子。夜鶯能感覺到自己呼吸時的顫抖，她的手不自覺發抖，甚至感覺到了寒冷。

　　「在那之後，一道溫暖的光灑在我前方的道路，驅散我身邊的黑暗。和她相處的那些日子我總是能發自內心地笑，也是我為數不多快樂的日子。她總是以我為優先，關心著我的一切，但久而久之我卻發覺……自己和她的距離十分遙遠。」

　　她停頓了一下。腦中回想起不久之前發生的事，讓她不禁苦笑出來。

　　「結果沒多久……我就出了事。雖然她及時救了我，幫我從陰影深處解救出來，但我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報答她。越是和她相處，我就越覺得……她是位非常厲害的人。她一定有很多追求者……也一定會有伴侶。而我……只不過是隨處可見的人。」

　　或許是因為大致上都說出來了，她感覺輕鬆許多，手也漸漸鬆了開來。但胸口的悶痛感卻遲遲沒有消散，她靠著椅背，仰頭吐出帶有顫抖的長氣，試圖緩和疼痛。

　　此時的夜鶯深怕看到瑟琳的表情，也害怕自己淚水的湧出。

　　「……我給她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也不想一直耽誤著她的生活，所以我才會考慮是不是該和她保持距離。」

　　瑟琳起初抱持著夜鶯想幫那傢伙說好話，可聽到後來越覺得她說的人，原來是指自己。

　　所以是我害她受委屈，害她流淚……

　　瑟琳站起身來到夜鶯身旁，托著她泛著淚光的臉，聲線輕柔地飄進夜鶯耳中。

　　「妳說的那個人是我，對嗎？」

　　夜鶯點頭回應。

　　「那我這樣回應妳的問題，可以嗎？」

　　瑟琳話音剛落，輕啄著對方的唇畔，恍若海市蜃樓般，並未過度停留。

　　一顆淚珠從夜鶯的眼角悄悄滑落，她一臉錯愕地看著瑟琳。

　　她剛剛……她……

　　夜鶯反覆開合的嘴卻遲遲發不出聲音來。過了一會後，才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

　　「為什麼……？」

　　這是玩笑嗎？還是為了安撫我？

　　「什麼為什麼？覺得我在開玩笑嗎？」

　　「不……可是……為什麼……您明明……有更好的選擇……」

　　「所以妳是在質疑我的選擇嗎？」

　　「不是的……明明我一直給您添麻煩，我怕您之後會後悔……」

　　「我還沒聽到妳的答覆呢，怎麼就怕我後悔了？」

　　「……什麼的答覆？」

　　瑟琳抹去淚痕後，輕輕捏了夜鶯的臉頰。

　　「夜鶯，有時真不知道妳是真傻還是裝傻。」

　　夜鶯伸手抓著瑟琳的手，很容易就拉了開來。

　　「請不要取笑我了。」

　　瑟琳摸了摸夜鶯的頭，說：「回去工作吧，晚上再跟妳談。」

　　收拾完東西後，兩人回到了辦公室。

　　小文一見到夜鶯，立刻上前關心：「夜鶯小姐，妳沒事吧？」

　　夜鶯面帶微笑回應：「抱歉，讓妳擔心了。」

　　小文偷偷瞄向嚴肅在處理公文的瑟琳又小聲詢問夜鶯：「老闆有跟妳說些什麼嗎？」

　　夜鶯一邊整理處理好的文件，一邊說：「老闆只是有點擔心我的狀況。」

　　她將手上整齊的文件遞給了小文。

　　「這邊我處理好了，再麻煩妳幫我確認一下，看有沒有錯誤的地方。」

　　此時夜鶯才注意到桌上放了一杯咖啡，底下壓著小紙條──『Hope everything goes well with you』

　　娟秀的字體顯現持筆著的關心，讓她想起方才的吻。夜鶯指腹輕劃過自己的下唇，回想起剛剛短暫的碰觸，臉上漸漸浮出了紅暈。

　　當今日最後的工作完成，夜鶯靠在椅背上，筋骨的舒展讓她緊繃的身體得到了緩解。

　　這時，夜鶯已經看到小文收拾好了東西準備下班。

　　「夜鶯小姐，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見。」

　　「好，路上小心。」

　　瑟琳來到夜鶯桌前輕敲桌面，引起她注意：「家裡有煮晚餐記得吃，車子應該在樓下了。」

　　夜鶯抬起頭看向瑟琳，她本想在回去的時候買打折便當，畢竟免費吃人家用人家的也不好，但看來……今天是沒辦法了。

　　「我明白了。請您注意安全。」

　　瑟琳輕撫著夜鶯哭紅的眼角，說：「妳可別偷偷跑去買打折便當，我約莫七點半會回家。」

　　聽到瑟琳特別強調『打折』兩個字，夜鶯也不好再說什麼。

　　夜鶯一邊感受著瑟琳手掌帶來的溫度，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並回了句：「……好，我今天會直接回去。」

　　瑟琳揉了揉夜鶯的頭髮。

　　當手指漸漸離開夜鶯時，她抬起頭望向準備離去的瑟琳，眼中閃過一絲寂寞。

　　瑟琳輕笑著露出楚楚可憐神情的夜鶯。

　　「怎麼露出這表情，我又不是不回家。」

　　瑟琳給予了安慰吻，親在她耳旁，說了晚點見後離開了辦公室。

　　什麼表情……我明明只是……

　　夜鶯捏了捏自己的臉頰，不覺得剛剛有露出什麼表情。

　　收拾完東西後，夜鶯離開了辦公室。來到公司門口，看到一台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而司機則挺直著身子，站在車門前等候。

　　夜鶯不確定是不是那台車，帶著疑惑慢慢地走了過去。司機注意到了夜鶯，立刻主動打開後車門，示意夜鶯上車。

　　或許是感覺到夜鶯的疑惑，司機直接開口：「請您放心，是小姐讓我們來接夜鶯小姐的。」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回到家後，管家告知晚餐準備好了。夜鶯表示洗完澡後，再吃便回到了房間。

　　關上了房門，她來到衣櫃前，拿出替換的衣服後，走進了浴室。適當的熱水落在身上時，她腦中開始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我怎麼每次都在瑟琳的面前出狀況……

　　『那妳對他的感覺呢？是喜歡的感覺還是只是想當朋友關係？』

　　我喜歡瑟琳嗎？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感覺到她和其他客人不同。瑟琳雖然臉上掛著笑容，但卻總是散發著一種難以靠近的氣場，所以其他同事並不怎麼想被她點名。

　　夜鶯當下就覺得瑟琳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那為什麼她還會來到男公關尋找『娛樂』？

　　明明有這麼多的選擇，為什麼瑟琳卻在人海之中執起了她的手，選擇了她？

　　夜鶯認為優秀的瑟琳不應該選擇她，瑟琳值得更好的人。

　　可是內心的矛盾卻不想讓瑟琳和其他人在一起。被她碰觸的地方總會發熱，甚至殘留著瑟琳的溫度和觸感。還在做男公關的時候，那時在車上被瑟琳親吻臉頰，也沒感覺到任何厭惡感。最後在休息室被瑟琳吻的時候，也只覺得訝異和莫名的喜悅。

　　夜鶯停止淋浴，感受無數水珠順著自己的身體線條向下滑落，思緒逐漸清晰。

　　我想……我應該是喜歡瑟琳。

　　出浴後衣服穿到一半時感覺溫度有些冷，又再加了一件薄衣。最近早晚溫差變化真大，不曉得瑟琳有沒有帶保暖外套穿著。

　　夜鶯來到一樓，看到管家正好將晚餐擺上餐桌。

　　「夜鶯小姐，可以用餐了。」

　　「謝謝你。」

　　夜鶯坐在餐桌前，看著眼前熱騰騰且香氣十足的料理。

　　管家簡單介紹著夜鶯前面的餐點，說：「這是番紅花燉飯搭小牛膝。旁邊是烤過的帕馬森起司，吃起來會有脆脆香香的口感。然後這是牛膝的骨頭，您可以用吸管吸裡面的牛骨隨，但請小心燙。」

　　夜鶯拿起刀叉準備切下一小塊肉，刀才剛落下，小牛膝便分了開來。送入口中時，一股檸檬的清香率先出現，然後是醬料的味道，最後是小牛膝紮實的口感。

　　從未品嚐過的味道不斷衝擊著夜鶯的味蕾，沒多久便清空了餐盤。

　　傭人過來將空餐盤收走，詢問夜鶯是否有吃飽，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才走進廚房洗碗。

　　夜鶯來到客廳，正巧遇到了管家，便上前詢問：「請問附近有平價超市嗎？」

　　管家答道：「平價超市嗎，出門後過個轉角有間『香蕈超市』，夜鶯小姐是要買什麼東西嗎？」

　　「只是想去看一下，想說之後有需要的東西可以去買。」

　　夜鶯想去記一下這間超市的打折日，並稍微看一下有沒有什麼可以買的。

　　「假如夜鶯小姐要出門的話，請多加幾件衣服再出門，最近晚上降溫得很快。」

　　「好，我會的。」

　　夜鶯拿著錢包和手機，再穿了件外套，朝超市的方向走去。剛過街口後，一輛車彎進家中。瑟琳抱著一隻小邊牧下了車，小邊牧瘋狂舔著瑟琳臉頰，嗷嗷叫著。

　　瑟琳伸手推開小邊牧的頭：「好了，知道你餓著，進去弄飯給你吃。」

　　進門後，管家告知瑟琳，夜鶯去了附近超市採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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