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兩隻雲雀,2

小说: 2025-09-01 11:01 5hhhhh 6860 ℃

德米特里看著我,眼神中透著掙扎與愧疚。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語氣輕柔地說:「朱麗葉特,我明白妳的心情。如果妳真的這麼想幫她,我可以試著幫妳找到方法。但妳要知道,這違背了我對諾拉的承諾。」

我抬起頭,目光裡帶著一絲懇求與堅決:「求妳,幫我。」

他看著我,眉頭緊鎖,像是在經歷一場內心的掙扎。最終,他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好吧,」他無奈地低聲說。「我會幫妳找到方法。但如果諾拉知道了,她一定會罵死我。」

我破涕為笑,眼淚卻還在滑落,混雜著痛苦和釋然。我知道,這或許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但至少,我不會再是孤單一人。

……

然而,德米特里所說的,諾拉的「條件」,真正的含義,我要直到死前才知曉。

——————

就這樣,日子在某種惴惴不安與偶爾的微光中流逝。我並不是一開始就能接觸到那些機密信息的。在得知諾拉的消息後,我曾幾乎是懇求地找德米特里幫忙。起初,他似乎對我的能力抱有懷疑,試探著給了我一些零碎的資訊。我知道,如果想要證明自己能成為有用的人,就必須更加努力。

為了獲取更多情報,我開始學著融入那些我以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場合——在酒館的昏暗角落,在貴族聚會的邊緣,在日耳曼尼亞的軍營和指揮所。在軍營裡,那些士兵的目光如針般落在我的身上,恨不得要吃掉我一樣,讓我不安地想縮回自己的殼。但我強迫自己保持微笑,掩飾內心的抗拒。我開始親近那些日耳曼尼亞士兵和軍官,強顏歡笑,用生硬的發音和他們交談,試圖打探任何有用的細節。我將自己塑造成一個毫無威脅的旁觀者,盡可能多地記住那些無意中透露出的只言片語。

那些本來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的對話,現在都變得重要起來。我甚至會在夜裡翻閱德米特里帶來的資料,逼自己理解那些我原本認為枯燥無趣的戰略分析。

我一向不是個對這些事感興趣的人。我曾經以為,人生的意義就在於自由自在地生活,去享受每一天的愜意與安穩。可現在,我無法再回到那樣的生活了。維維為了朱迪亞人的自由選擇了犧牲,而諾拉則捨棄了貴族小姐的身份,在這片土地上不知何處,與敵人殊死搏鬥。如果她們都能這樣,我又怎麼能夠袖手旁觀?

每一次從德米特里那裡得到情報時,我的內心都充滿矛盾。這些資訊如同一塊燒得通紅的燧石,燙得我手心發抖,卻又讓我感覺握住了些許真實的力量。通過他,我聽說諾拉的小隊幾次成功地伏擊了日耳曼尼亞的物資車隊,甚至切斷了某些重要的補給線。德米特里告訴我,諾拉不僅僅是參與行動,而是成為了核心,帶領著隊伍一次次完成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她現在可是分隊長了。」德米特里說這句話時,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我無法抑制內心湧上的自豪,卻也帶著些許嫉妒與酸澀。諾拉似乎遠在天邊,做著我無法企及的事。每當我在咖啡館的某個角落將密信交給德米特里,心裡總會忍不住想,她是否也會想起我?是否也會因為我的努力而感到驕傲?

……

然而,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那一天,莊園的大門被用力敲響,伴隨著重重的靴子聲。門外站著一群日耳曼尼亞軍官,為首的是一名穿著整齊軍服的男人。他高大而瘦削,深陷的眼眶下是一雙冰冷的藍眼睛,彷彿能看穿一切。

「馮·史坦恩(von Stein)上校。」父親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他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雪白的襯衫領口處系著一枚家族紋章的別針,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儘管鬢角的銀絲顯得那麼扎眼。他沉著臉,步伐穩健,帶著家主應有的威嚴。可我注意到,他的手握在欄杆上的瞬間有些顫抖。

馮·史坦恩的目光迅速掃過我們,像獵人打量著籠中的獵物。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壓迫感:「亨利·德·弗朗索瓦(Henri de François)先生,我們有必要談一談您家族對日耳曼尼亞帝國的忠誠。」

我的心一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旁,無法掩藏。

父親微微皺眉,語氣平靜但不失力度:「上校,您說話前是否應該更謹慎些?我的家族為南迦利亞與帝國的合作付出了多少,您應該比誰都清楚。」

馮·史坦恩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是嗎?那麼,您是否可以解釋一下,為何在最近的一次行動中,我們抓獲了一名游擊隊員,名叫「雲雀」(Alouette),她與您的大女兒埃莉奧諾爾·德·弗朗索瓦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我覺得胸口像是被重擊了一下,幾乎要站不穩。這個名字從他口中說出時,像一把利刃刺進了我的耳膜。

「諾拉——」父親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一些,隨即又壓了下去,他的目光冷得像冬日的冰雪。「埃莉奧諾爾早已離家,和我們沒有任何聯繫。她的選擇與家族無關,我想上校先生應該明白,這樣的指控對我們是多大的侮辱。」

馮·史坦恩並未因此退縮,反而逼近一步。他低聲道:「她現在昏迷不醒,但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她的身份。亨利先生,您不覺得這很有趣嗎?若她真是您家族的成員,恐怕您無法置身事外。」

父親與他對視,雙方的目光在空氣中交鋒。沉默在大廳內蔓延,每一秒都像是從刀尖上滑過。

「如果您執意要對我的家族施壓,我不介意提醒您,泰羅市的穩定全賴我們家族。」父親的聲音變得更低沉,帶著一絲隱隱的威脅。

「是嗎?」馮·史坦恩挑眉,冷笑了一聲。「如果您家族的成員公然加入游擊隊,這本身就是對帝國的背叛。亨利先生,您不會以為這樣的行為能毫無代價地被容忍吧?」

「我們的忠誠不容質疑。」父親的手緊握成拳,聲音裡隱藏著壓抑的怒火。「如果您堅持認為我的家族與游擊隊有牽連,那就請您拿出證據。」

馮·史坦恩的目光轉向我,他的眼神如同獵人看見了受驚的小鹿。我感到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卻強迫自己站直。

「這位是您的小女兒吧?」他語氣平靜地問,卻讓我感到寒意直逼心底。

「是的,她和這件事毫無關係。」父親立刻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

馮·史坦恩的笑容更深了,他慢條斯理地說:「亨利先生,我希望您能明白,我們並不想為難您。但如果我們無法確定那名游擊隊員的身份,我恐怕很難向上級交代。」

父親的臉色更加陰沉,整個人的氣勢彷彿壓倒了整間屋子。「我的立場已經很清楚了。她的行為與我們無關。」

「這樣嗎?」馮·史坦恩微微一笑,帶著隱隱的寒意。他低聲補充道:「但如果她真的是您家族的一員,恐怕這就不僅僅是個人行為的問題了。」

馮·史坦恩上校的冰冷目光在房間內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後停留在我身上。我握緊裙擺,心跳如鼓,卻努力抬起頭,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懦弱。

「上校先生,」我輕聲開口,語調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恭敬,試圖模仿諾拉平日那種帶著從容自信的微笑。

可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顯得虛假且僵硬,連自己都感到噁心。

「如果您懷疑我們家族的忠誠,那麼我們願意表明立場。我們可以將埃莉奧諾爾——如果她真的是您所說的那名游擊隊員——軟禁在莊園中。為了讓您更加放心,也可以派幾位士兵來看管她。」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感覺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指尖甚至開始微微發麻。我努力不去看父親投向我的眼神,因為我害怕看見裡面的失望或憤怒,更害怕自己會因此失去所有僅存的勇氣。

我知道,他一定在心中咒罵我的膽大妄為,但此時此刻,我別無選擇。如果讓馮·史坦恩繼續步步進逼,我們一家都會陷入更大的危機。

馮·史坦恩沉默了一瞬,冰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但馬上,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有趣。」他語調的緩和令人不安。「但僅僅是軟禁,未免太過輕描淡寫。畢竟,帝國需要的是行動,而不是表面功夫。」

我吸了一口氣,抑制住想後退的衝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上校先生,最近我們聽說,帝國似乎準備在東方對赤色聯盟(The Red Union)採取行動。」

馮·史坦恩的眉頭微微一擰,那一瞬間的細微表情讓我確認了——德米特里告訴我的果然是真的。我的心跳加速,手心開始冒汗。

馮·史坦恩迅速恢復冷靜,眯起眼睛問道:「妳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正要回答,父親便默契地接過話頭:「我們家族和帝國的合作深厚,在上層確實有不少朋友。這些消息偶爾會流傳到我們耳中。」他的語氣平穩,帶著貴族一貫的自信。

我一開始以為父親也知道這些情報,但當馮·史坦恩繼續盯著他時,我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父親的手輕微地顫了一下,接著是短暫的沉默。那一刻,我才意識到,父親其實完全不知道我剛剛提到的內容,只是順著我的話往下說而已。

馮·史坦恩的表情慢慢冷卻下來,低聲問:「那麼,貴家族準備如何表達對帝國的誠意?」

我的心跳得更快,父親似乎還在努力斟酌應對的說辭。我咬緊牙關,模仿著諾拉參加貴族聚會時的姿態,輕輕提起裙擺,微微欠身,以示恭敬與優雅,隨後迅速接過話題:「上校先生,我們知道一些親近赤色聯盟的游擊隊,在南迦利亞甚至日耳曼尼亞本土活動的情報。雖然我們無法確認全部的虛實,但這些線索可能對帝國的計劃有所幫助。如果帝國願意將埃莉奧諾爾交還給我們家族,我們將更加緊密地與帝國進行情報合作。」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腦海中閃過維維曾經告訴我的話——兩個國家開戰之前,一定會有大量事前準備的情報工作。所以,儘管我手中確實有南迦利亞的游擊隊的情報,但是赤色聯盟在南迦利亞乃至日耳曼尼亞本土的活動,只是我的猜測。當時我完全不懂,也不想學習這些,但現在她教給我的知識終於派上了用場。我內心充滿了對維維的感激,彷彿她的影子依然在身旁指引著我。

馮·史坦恩像是聽出我話裡有話,臉色變得陰沉。他沒有說什麽,只是把目光再次落在父親身上。父親立刻順勢補充道:「正如朱麗葉特所說,我們家族的影響力在泰羅市舉足輕重。帝國若要穩定南迦利亞的局勢,與我們的合作不可或缺。」說罷,他微微鞠躬。

房間內一片沉寂,馮·史坦恩的目光在我和父親之間來回掃視,最終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虛僞得讓我感到作嘔。

「好吧。」他終於開口。「我們其實也不願意為了一個女人就撕破臉。希望帝國與弗朗索瓦家族的合作能夠更進一步。」

他轉向父親,冷冷補充道:「亨利先生,您的小女兒比我想像中更加機智。或許您應該感到慶幸,有這樣一個能幫您分擔壓力的女兒。」

父親掃了我一眼,那目光冰冷得幾乎能將我凍住,但他最終只是低聲對馮·史坦恩說:「我們會全力配合。」

馮·史坦恩滿意地微微鞠躬,隨後轉身離開。他的靴子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像一記記重錘敲擊我的心。

——————

「朱朱,妳該給我一個解釋。」

父親的聲音像冰冷的石頭砸進靜謐的空氣中,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我倚在窗邊,雙手交叉在胸前,視線掃過昏暗的房間,最後落在父親身上。他筆挺的西裝和一絲不苟的儀容掩蓋不了他眼中閃過的疲憊和不安。我知道,他此刻的冷靜是刻意為之,但我無法因此感到一絲敬意。

「什麼解釋?」我故作冷淡地回答。我當然清楚,他是為了剛才那一番交涉而來。

父親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我面前。他的身影高大而壓迫,像一堵無法逾越的牆,卻在我的心裡顯得搖搖欲墜。

「妳剛才說的那些話,為什麼不事先和我商量?」他的語氣裡壓抑著怒火,但更多的是警惕,「妳知不知道,妳的每一句話都可能給我們家族帶來毀滅性的後果?」

「那你又做了什麼?」我猛然抬起頭,目光如刀般直刺向他。「難道讓諾拉被處決,才能保住你的名聲和地位嗎?」

父親的臉色一沉,他的眉頭深深皺起,那雙一向堅毅的眼睛裡掠過一絲痛楚。他的手微微顫抖,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卻又強迫自己放下。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恢復平穩:「朱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穩定,都是為了保護妳和諾拉。」

「保護?」我忍不住冷笑一聲,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父親,你所謂的『保護』,就是和侵略者合作,把我們推到這樣的境地嗎?維維死了,諾拉現在生死未卜,而你卻還在談什麼家族的穩定!」

他的身體僵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話刺中要害。他垂下目光,沉默了幾秒,隨後抬頭直視著我:「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心裡在想什麼嗎?維維從小和妳們一起長大,我也早就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女兒,但妳知不知道,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們全家都會被連坐?更何況——」

「可你有問過維維的想法嗎?」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手指顫抖地指向他。「她是我們的家人!你當初也這麼說過,但你最後還是選擇了犧牲她!」

「夠了!」父親的聲音突然拔高,打斷了我的質問。他的臉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發紅,眼神中滿是痛苦。「朱朱,妳不知道……是維維自己請求我不要阻攔他們!當日耳曼尼亞的士兵來搜捕她時,她說她願意跟著他們走,否則後果會更可怕!」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胸口像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幾乎無法呼吸。

「維維竟然……竟然這麽說?」我的聲音因為震驚而微弱。「她為什麼會這樣……」

父親沉重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她說,她不想妳和諾拉被牽連。她說,只要妳們還能好好活著,她願意……承擔一切。」

我愣住了,感覺胸口像被壓上了一塊巨石,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那股壓抑很快轉化成炙熱的怒火。

「那你呢?」我的聲音驟然拔高,情緒幾乎失控。「你就什麼都不做嗎?!父親,她是我們的家人啊!你說你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但你連站出來救她的勇氣都沒有!你怎麼能說這是保護我們?」

他的肩膀微微顫抖,眼中浮現出深深的悔意。他低聲說:「朱朱,我只是……只是想保住妳和諾拉……維維也是這麼希望的。她不想妳們受到牽連……」

「可是她為什麼不問問我們的意見?你為什麼也不問我們的意見?」我的聲音已經因憤怒而顫抖。「你們總是自作主張,維維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我們不需要這樣的『保護』,父親!」

他像是被我的話刺得後退了一步,嘴唇輕顫,卻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嗎,父親,當初提出要參加游擊隊的人是我,是我!」我語氣中帶著刻意的挑釁,逼視著他。「只是因為我身體弱,諾拉才代替我去了!你是不是一直以為她是為了什麼高尚的理想,是為了解放南迦利亞?你錯了!她根本不是!她只是在逃避你,逃避這個家族!」

父親像被我的話徹底擊倒了。他抬手按住眉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聲音中帶著深深的哀求:「我和維維……只是想讓妳們好好活下去。妳們可以恨我,可以恨這個家族,但我求妳們不要再胡來了……」

我看著他的表情,心裡忽然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嘴上雖然說著不原諒,但心裡卻明白父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母親的死在他心中是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他的妥協與懦弱,或許正源自當初無力挽救母親的絕望。

戰爭讓母親長期營養不良,又承受著無法言說的壓力,最終染上了結核病。父親曾希望利用家族的影響力尋求日耳曼尼亞的醫療資源,但那些士兵和官員卻以「忠誠不足」為由拒絕了他的請求。後來,他選擇向日耳曼尼亞妥協,犧牲了家族的財富與尊嚴來換取他們的信任。然而,那一切都來得太遲了。母親在他做出這個選擇之前就已經病逝,臨終時,她緊緊握著父親的手,囑咐他和維維一定要保護好我和諾拉。

父親從未對我們說過這些,但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嘆息都在無聲地告訴我,他將母親的死歸咎於自己的遲疑與軟弱。

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認同他的選擇。

生命確實重要,但這世上還有比活著更重要的東西。

我凝視著他,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卻依然咬牙說道:「我會去勸姊姊放棄,因為我不想再失去她。但這並不代表我們能理解你的所作所為,父親。至於我是怎麽知道那些情報的……那和你無關。」

他緩緩轉過身,背對著我,肩膀似乎因為我的話而微微顫抖。「朱朱,」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深深的疲憊和哀傷,「總有一天,妳會明白的。當妳愛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時,妳會明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我看著他的背影,胸口像被重錘擊中一般疼痛,但我還是努力壓下想要流淚的衝動。

「不,父親。」我的聲音微弱卻堅定。「我永遠不會明白。」

他沒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像,被無數的陰影和沉默包圍。

……

夜色籠罩下的莊園寂靜得仿佛時間停止。馮·史坦恩上校的車隊剛剛離開,留下一片沉重的空氣。

昏迷中的諾拉被送進了客房,床上的她蒼白而虛弱,像一朵被風暴摧殘的花。幾個僕人忙著端來熱水和藥物,父親站在一旁,臉色陰沉,幾次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我坐在床邊,握住諾拉冰涼的手,視線從未離開過她的臉。她昔日瀑布般的金色長髮已經被剪短,凌亂地貼在臉側,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腹部纏繞的繃帶透著片片血跡,顯示出她所經歷的殘酷。她的手臂上布滿了細碎的淤青,整個人已經比我還要消瘦。即使此刻她沉睡著,那雙金色的眼睛緊閉,我依然能感受到她曾經的堅韌與勇氣。

我的心裡交織著無數的情緒,憤怒、自責、不安,還有深深的疲憊。這樣的她讓我不禁心痛,卻也更加堅定了要守護她的決心。

馮·史坦恩離開前,冷冷地對我們說:「希望帝國和弗朗索瓦家族的合作,能在未來更加緊密。」

他分明就是在威脅我們,但這些話對我而言,如同耳旁風。我只關心諾拉。她的呼吸微弱,胸口因傷痛而輕輕起伏。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撐過來的,也不知道她在那場戰鬥中經歷了什麼。但我發誓,她已經撐得夠久了,這次輪到我來守護她。

時間在無聲中流逝。夜漸漸深了,我的眼睛因為疲憊而刺痛,但我不敢閉上。終於,在黎明時分,諾拉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我猛地抬起頭,看到她緩緩睜開眼睛,那雙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瞬間的茫然與警惕。

「朱朱?」她的聲音沙啞,帶著虛弱的顫抖。

「是我,諾拉。」我立刻靠近她,低聲說。「妳醒了,謝天謝地。」

她的目光掃過房間,視線最後停在我臉上,眉頭微微皺起。「這是哪裡?妳怎麼會在這裡?妳……難道說妳也被……唔……!」

她掙扎著撐起身子,卻在下一秒因傷口被撕扯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整個人重新倒回了床上,額頭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不是的,妳別擔心。」我趕緊安撫她,輕輕按住她掙扎的身體。「妳安全了,我們在莊園裡,他們已經把妳交回來了。」

她怔了一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們竟然會放過我?妳……妳是怎麼做到的?」

我的胸口一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我低聲說:「……父親幾乎要和日耳曼尼亞撕破臉皮,才讓他們同意釋放妳。」

諾拉愣住了,眼神裡閃過複雜的情緒,像是驚訝,又像是懊悔。她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輕聲呢喃:「連為維維報仇都做不到,還拖累妳們……我是個廢人,朱朱,我早就該死了……」

「妳說什麼?」我的心猛地揪緊,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我抓住她的手,語氣激動地喊道:「妳怎麼可以這麼說?妳知道妳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妳總是把自己放在危險的地方,卻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

諾拉轉頭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更多的是疲憊。「朱朱,我不是不在乎妳。可是我這樣的樣子,活著又有什麼意義?我什麼都做不了,還害妳……」

「害我?」我的怒火終於壓抑不住,崩潰地喊了出來。「妳真的以為我會在乎自己受到什麼傷害嗎?妳根本不懂我為了妳做了什麼!妳知道我為了救妳,去厚著臉皮跟那個馮·史坦恩說話了嗎?我還低聲下氣地對他說,可以用游擊隊的情報來換妳的安全!」

諾拉瞬間瞪大了眼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的聲音變得急促:「妳說什麼?朱朱,妳……妳把游擊隊怎麽了?」

「沒怎麽!」我立刻打斷她,語氣中帶著憤怒與絕望。「但那又怎樣!妳覺得什麼游擊隊、什麼國家重要嗎?我才不管這些,我只要妳活著!」

「可是——」諾拉掙扎著想說什麼,卻被我壓了回去。

「妳卻只想到妳自己,從來不問問我的感受!」我繼續吼道,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妳不知道我進入那些軍營、在他們色迷迷的目光下故作鎮定是什麼感覺!那些日耳曼尼亞士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隨時可以玩弄的玩物,有的還摸我屁股……可是我還是要對他們微笑!」

「然後,我走出軍營,卻看見本地人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我……妳知道他們叫我什麼嗎?他們叫我『妓女』!叫我『婊子』!妳知道嗎?!」

諾拉驚愕地看著我,嘴唇微微張開,卻說不出話來。我知道我的話太過尖銳,但這些壓抑太久的情緒終於爆發,讓我無法停止。

「而妳卻還在這裡說什麼『活著沒意義』!妳根本不知道,為了妳,我連自己的尊嚴都丟得一乾二淨——」

我趴在她的身邊哭了起來。

「朱朱……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感覺到諾拉摸著我的頭,聽到她也在抽泣。

「……妳不是說過嗎?在敵人的後方工作,也是一種貢獻。」我擦掉臉上的眼淚,擡頭看著諾拉,聲音顫抖。「我也想為這個國家做點什麼……」

諾拉輕撫著我的頭,眼裡滿是愛惜,「妳剛剛說,妳會用游擊隊的情報來交換,妳是怎麼和游擊隊搭上線的?」

「……我……」我吞吞吐吐,「我去找德米特里了……」

「那個混蛋……下次見到他,絕對要揍他一頓……」諾拉一臉懊惱。

「諾拉妳經常揍他嗎?他之前也說過妳大學裡脾氣很不好——」我好奇。

「閉嘴。」諾拉沒好氣地說,但她的心情似乎確實輕快了不少,也許是聽到了德米特里這個名字吧。

我們都笑出了聲。

然而,她的笑容收住之後,問出了一句讓我無法回答的話:「妳和他們說,可以用情報換我的安全……可是,妳準備給什麼情報呢?」

——————

清晨的霧氣仍未散去,街道上的寒意透過我厚厚的斗篷侵入肌膚。我低頭快速地走著,腦海中盤旋著同一個問題: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就在我思考的同時,熟悉的咖啡店出現在視線中。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推門進去。門口的鈴鐺輕輕響起,那聲音像一記柔軟的敲擊,暫時平復了我混亂的心情。

空氣中瀰漫著咖啡與巧克力的香氣,這是諾拉和維維曾經最喜歡的味道。我環顧四周,視線很快停在了角落那個熟悉的身影上。德米特里坐在那裡,深棕色的毛呢大衣和墨綠色的圍巾依然低調而得體,但他的神情卻透露出難以掩飾的焦急。

「朱麗葉特!」他望見我,直接站起身,快步迎上來,「諾拉她——」

「她沒事了,現在在家裡。只是被禁足,不方便出來。」我努力擠出一抹微笑。

他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一些。「抱歉,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有來找妳,從我知道她被俘虜以後,我一直都在打聽諾拉的位置……沒想到他們這樣乾脆地把她送回來了。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我點了點頭,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劃過,感受到木質的粗糙紋理,彷彿這能給我帶來一點安定。

「德米特里,」我小聲開口,嗓音有些沙啞,「我有件事需要向你坦白。」

他微微皺眉,身體向前傾了一些,像是在等待我的下文。

「為了救諾拉,我告訴了馮·史坦恩上校一些……訊息。」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提到了日耳曼尼亞可能對赤色聯盟的行動計劃,還承諾會為他們提供游擊隊……還有赤色聯盟在迦利亞和日耳曼尼亞活動的情報。」

德米特里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像刀鋒般劃過我的內心。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問:「妳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妳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我緊握雙手,努力壓抑住顫抖,「但當時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只想救諾拉。我還告訴馮·史坦恩,我不能保證這些情報的真實性,並沒有把話說死。」

德米特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扶額沉思片刻,然後直視著我:「妳有想過嗎,如果妳最後無法提供情報,他們會怎麼對妳和諾拉?」

我搖了搖頭,低聲說:「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如果真的沒辦法,我……我會和諾拉一起死,給這片土地的百姓贖罪。」

德米特里盯著我,眼中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他伸出手,像是要摸我的頭,但是又收了回去:「……妳這樣,會讓人很頭疼啊。」

我微微低下頭,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一絲苦澀的笑。

「我會去向上級請示,看看能不能找到妳需要的東西。」德米特里低聲說,語氣已經恢復了些許平靜。「但我不能保證什麼。如果妳這樣下去,妳會變成雙面間諜,這比妳想像的要危險得多。」

「我願意。」我抬起頭,語氣堅定,目光直視他的眼睛。「不管有多危險,我都願意。」

德米特里的眉頭微微皺起,沉默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唉……妳真是倔得讓人沒辦法。」

……

時間一天天過去,馮·史坦恩的期限迫在眉睫。我每天都像走在刀尖上,夜晚輾轉難眠,白天則忍受著無法釋懷的焦躁與恐懼。到了最後一天,我甚至開始考慮,如果德米特里沒有出現,我就去寫一封遺書,然後——

就在這個時候,咖啡店的鈴鐺響了。

德米特里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封密信。

「這是妳需要的。游擊隊已經做好了預案,也通知了赤色聯盟方面。這些情報是真實的,但影響被控制在最小範圍內。」他坐到我對面,將信放在桌上,語氣低沉。

我的手微微顫抖,將密信抓在手中,抬頭看著他:「謝謝你,德米特里。姊姊真的沒有看錯人!」

「……嗯……謝謝誇獎?」他撓了撓頭,隨即目光深沉下去,帶著一絲擔憂。「妳真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如果妳選擇這條路,就不能回頭了。」

「我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點了點頭。

德米特里沉默片刻,隨後說:「有一件事我需要妳慎重考慮——妳是否願意用『雲雀』的名義來行動?」

「雲雀?」我下意識地重複這個名字,心中閃過諾拉的影子。

「諾拉的代號已經為游擊隊內部所熟知,她已經是日耳曼尼亞高層注意的目標。繼續用她的代號,可能會讓敵方認為『雲雀』仍在游擊隊活動,混淆他們的視聽,為妳們提供掩護。」他的語氣平靜,但我能感覺到其中的謹慎。

「但是……這會不會對諾拉不好?」我猶豫著問,內心交織著矛盾的情緒。「如果敵人發現『雲雀』的行動,會不會加大對我們家族的監視,讓我們處境更危險?」

德米特里點了點頭,坦然道:「妳說得沒錯,這是一把雙刃劍。所以妳也可以選擇另一個代號,這樣能明確區分妳們的行動。不過,新代號需要時間建立信任,可能會增加我們的運作難度。」

我低頭沉思,指尖輕輕劃過密信的封口。德米特里給出的選擇讓我感受到某種責任的重量——無論哪條路,都需要勇氣。

「如果我不用『雲雀』,那妳會給我取什麼代號?」我抬起頭好奇地試探。

德米特里微微一笑:「如果是我來選,妳會叫『紫羅蘭』(Violette)。」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