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爷不明白很正常，咋听上去，就像是这狗官个人的胡说八道，但是你若结合获取的那本记录，事情就有些蹊跷。”青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他手中的半份上官，把其中的记录指给我看。

“你看这本记录上，既包含这狗官道听途说得来的讯息，也有他亲自参与，或者有实证记录的。我本以为里面都是狗官们贪赃枉法的证据，却还有一些是与镖局，钱庄还有运货相关的内容，明明是上层官僚，却大量与这些市井小生意产生关系，看上去也都是合法的买卖，若不是记录上明确写明了涉及官员的品级，我还以为这本记录都是关于那些芝麻小官的，奇怪的时为何连这些事都要记录在册……良爷，你的那半份记录上写的什么。”

我掏出自己的半份上官，微微有些脸红。青爷和胡爷昨晚都在为探究这幕后的黑手苦心思虑，自己连那记录都没来得及仔细看上一遍，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胡爷接过我手中的记录，翻看了几页，接着说道。

“在我看来，这份记录上的内容，名称可能并不与实体对应，这镖局、钱庄、还有运货指代的是其他东西，曾经我在军中做事，为避免情报被敌军读取，就用过各种暗语，他们也很可能这么做。”

“记录上的涉及的团体，若是真实的，应该都能查询的到吧？”

“大的商户容易查到，但这长安城共计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商户，很多业务不大，根本无从查找，我已安排托人核实部分商户的真实性，过两天应该就有反馈。”

青说的没错，如果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至于让那狗官费心记录下来。如果真的只是贪赃枉法还能让人一目了然，可若是牵扯到市井小事……这些看似寻常的记录可能包含更大的阴谋。我突然想起芸在一开始对我的提醒：这长安城中，最近不是很太平……

可恶！这些官僚到底在谋划什么！财富和女人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私欲了吗！？

“青爷，我想再去审问一下那个狗官，我这里听说的一些事情，也许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行啊，若是你方便，下午咱们就去收拾他一番！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新的情报！”

下一步计划已经确定，我们便开始讨论如何审问冷大人，昨晚抓的太急，没计划出个审讯策略。说完冷大人的事，我又想起昨晚与那锦衣卫的相遇，这个叫雷的家伙让人捉摸不透，便把与他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青和胡爷。

“妈的，锦衣卫居然会放人？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确实……我在军中听说，被锦衣卫盯上，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脱身……”

被他们这么一说，我心里打起了鼓，这个叫雷的还真把我给放了，他妈的不会一直在后面跟踪老子吧！可我已经非常小心的绕路，不让行迹暴露，应该不会有问题……

话说回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锦衣卫，甚至他的真名都无从考察，天色昏暗，我甚至没太看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用着双刀，武艺高强。这人万一就是个骗子，三言两语就把银票和部分证据从我手中骗走，岂不是吃了大亏！

“妈的！”想到被他耍的团团转，我怒从中来，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句。

“良爷怎么这么生气？”

“这个叫雷的，说自己是锦衣卫，但行事风格还真有些独特，三言两语就把老子唬住了，当时急着脱身，便没深究他的身份，现在感觉倒是像是个江湖浪人，白白给他骗走了那么多东西！”

想到那个雷，我就气的不行，交出的下品很可能记录着重要信息，现在到了别人手里，便缺了很多线索。他俩倒是洒脱的很，青无所谓的笑笑，胡爷也出声安慰道。

“良爷不必自责，那个时候谁都会急着脱身，没工夫细想，你说他临走时还让你去春田酒家找他？”

“确实如此。”

“你可记得他的样貌？”

“不记得了，天色太暗，唯独他的双刀十分显眼，细细长长如柳叶一般。”

“这倒是件好事，如今敌明我暗，回头差人去那春田酒家打听一下这个雷，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就清楚的很了？”

“还是小心些吧，”对于胡爷的建议，我还是有所保留。“这家伙武艺不差，速度极快，我担心他将我故意放走，是想深挖下去将咱们一网打尽。”

“有这种可能，我也是这么想的。”青在一边补充道。“先不要与他接触，在春田酒家打听这个人就行，而且不能让咱们自己兄弟打听，免得被人追踪，差一个做零工的或是乞丐办事好些。”

“明白了！”

说的差不多了，关于应对那狗官还有锦衣卫都已有了对策。三人讨论一番，更觉得心里有了底气，有一种找到方向的快感。我与他们打了个招呼正欲离开，青突然喊住我问道。

“今晚你还去烟云楼吗”

青这是想喊我一起去吗，还是说有其他的安排？话说他救了意中人在乎的妹妹，想要去她那里表个功也情有可原吧。

“我和小穗商量下，若是青爷想去，那咱们就一起。”

听了我的回答，青略微思索了一番，又摆了摆手，似乎改变了注意。

“算了算了，有什么话你们替我说吧，有时候不见才好……免得她看到我又心生嫌隙，恨不得一刀宰了我。”

“青爷为何老说芸要一刀宰了你？”

青摇了摇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他的想法让人有些捉摸不透，我叹了口气，与他约定申时过半与他一起去审狗官，便离开房间，找那个我爱的人去了。

回到侧房，小崽子正在屋里休息。见我回来，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那狗官的事，我也如实将讨论的内容告诉了她，听到下午要去审问冷大人，满穗思索了一番，便问她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想到最爱的女子差点被这个畜生染指，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掐死，现在小崽子居然还要在这狗东西面前主动现身，我又怎么可能答应，第一想法便是拒绝。不过似乎满穗完全预料到了我的反应，笑嘻嘻的牵起我的手，看到眼前的男人如此在意也让她的心情相当愉快。

“那狗官又没对人家做什么，良爷何必如此生气~”

“你不是说他碰过你的手！”

“嘿嘿~人家都洗了好几遍手了，”听我这么一说，满穗脸上的笑意更浓。“要是良爷还觉得不满意，就多摸摸人家呗~”

“哼！”

我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满穗静静地被我抱着，能听到女孩轻柔的呼吸。既然双方的心意已经挑明，我对她的占有欲便更加强烈，完全无法容忍有任何人打她的主意。

“你也该有自知之明，本来就出落的俊俏，年纪也越来越大了，看上你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来长安前我就说过烟云楼里不乏好色成性的无耻之徒，要是再被人盯上，真的要把老子气死！”

“嘻嘻~要是知道良爷这么容易生气，真该让你早点迷上我，在去洛阳前就把你气死。”

这个小兔崽子，真有些得意忘形了。我更想看到小心谨慎的你，而不是在这里嘻皮笑脸。见我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小崽子撒娇般的在我怀里蹭了蹭，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好啦良爷~别生气了，人家知道你在意，以后会小心的，这个身子除了良爷，不让任何人碰~”

“哼，你可真会哄人！”

满穗抬起头，见我露出笑脸，试探着问道。

“良爷，审讯这个狗官，人家还是想跟着去，我也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他，可以吗？”

“你有什么疑问，直接告诉我不就行罗，我替你去问。”

“这些问题，良爷不方便问……是关于芸姐的，你和青爷都不方便问……而且只有我问的时候，才有理由让青不在一边旁听。”

原来是关于芸的事，小崽子一直对她的这个姐姐非常上心，关于女子的话题涉及诸多隐私，作为男人也不好意思发问，让青回避也算情有可原，若是满穗真的想要参与这趟审讯，我确实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你若是真要去也行，反正有我们在一旁盯着，就是回头收拾那狗官的时候……可能会不大好看，我也不想让你看见。”

“没事的，到时我不看便是，人家还杀过两个饿鬼，这点小事怎么会吓得到我~”

见这个小崽子又在逞强，我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想到，前几天想给她的礼物还塞在荷包里，最近因为太忙，竟然完全忘了，也不知道如今的她，收到礼物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对了良爷~前些天你还要送我礼物呢，那时没仔细看，现在人家想看看了~”

这个小东西，竟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果然女孩就是女孩，不可能对这种漂亮的饰品不感兴趣。我正准备掏给她，又觉得吊吊这小崽子的胃口会更加有趣。

“那个啊……”我装作可惜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我看你也不太喜欢，当时遇到那个锦衣卫，想着脱身，便把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了。”

“这样呀，送了就送了吧~你平安回来就好~”

满穗满不在乎的说着，又紧紧抱住了我。

我的心中原本就被暖意充满，在这个瞬间，我清楚的听到心中有一根弦绷断的声音。明明只是平常不过的关心，不知为何，我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想要占有这个女孩的欲望，现在的她如此倾心于我，如此关心我的安危，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要得到她，想在她的身上刻满独属于我的印记。我生了这么大岁数，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如此强烈的执念与占有欲。

还是要忍住啊！你与那些畜生不一样！有些事，应该留在成婚嫁娶的时候才能做，这也是对她负责！

我悄悄深吸了口气，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笑着掏出荷包中的镯子，满穗一看到这个翠玉镯，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不过接着又用有些嗔怪的口吻说我不该花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良爷还是不要这么花钱大手大脚了，以后还是要过日子的，谁知道未来会不会遇到荒年，爹爹就喜欢瞎买东西，结果浪费了不少钱粮。”

“行行行，下次不买了，反正以后银钱都交到你手里，想买啥你就买啥，我也不用操心~”

满穗接过玉镯，开心的将它戴在手上，有些可惜的是，虽说她的身子长胖了些，但这个镯子还是为成人打造，戴在她腕上有些松动，很容易从手上滑脱。小崽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礼物，又将它取了下来，小心的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那盒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只见她打开锦盒，把镯子与里面一件看上去非常昂贵的黄金首饰放在一起，我定睛一看，正是在那首饰店中，我最先看上的稻穗状头饰，上面镶嵌着绿宝石，看上去非常贵重。

“哇！我本来准备买的就是这件头饰，结果店家说被人订走了，居然在你这里！这是怎么来的？”

“芸姐送的，”小崽子不好意思的答道。“就在碰到狗官那天她送的，当时心里有事，就忘了告诉你。”

“芸对你可真好！”看到芸这么舍得给满穗花钱，我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不少，这便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我现在有些明白，为啥你们姐妹情深，你还要把自己送给狗官了。”

“嘿嘿嘿~”

“不过你别忘了还有我，可不能只顾着姐姐，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

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是夫君，这个词听上去如此顺耳，差点就这样脱口而出，但现在用这样词未免太过恬不知耻，但若是不用这个词，我又想不到应该用些什么。

“放心好了，人家不会忘记良爷的~以后遇到什么困难，第一个告诉良爷，你来保护人家~”

“噢……噢！这还差不多！”

我有些结巴，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满穗笑盈盈的看着我，似乎察觉到了我内心的窘迫，她眨了眨眼眼，故意又贴近我的身边，轻声说道。

“良爷的脸好红呀，是不是又动歪心思想要折腾人家了？”

“我哪有那么下流！我只是……算了不跟你说了！”

“那良爷要与我说什么呀？”

这小崽子一脸狡猾的还在问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似得被她看了个透，若是这么不要脸的想法被她知道，我还真得羞的跟个大姑娘似得躲个半天才敢见她，不过好歹要维护一下作为长辈的稳重，不能总是被她耍的团团转。

“去去，等解决完长安的事，再跟你这小兔崽子掰扯！”

满穗认真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这一本正经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出声问道。

“看我作甚，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吗？”

“就是觉得……良爷真的变化好大……”

“怎么了，还能有啥变化？”

“以前阴森森的，现在傻乎乎的，越来越蠢了~”

满穗狡猾的笑着，像是在嘲笑我，但我却觉得她的话是对我来说是最大的褒奖，能感受她深深的爱意。

我变了吗？肯定的变了吧，这一点毫无疑问，甚至比一两个月前有了更多变化。与你在一起后，不用提防狡诈的同伙，不用躲在暗处窥伺别人的钱财，更不用逼着自己夺去他人的生命，生活不再那么阴暗，而是充满了阳光。更好的是，你给了我如此美妙的希望，你让我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家”，还有家中美丽可爱的妻子，拥有了这么多东西，就算是个石头人，也该有所改变了！

“那你对我的变化还中意吗？”

“你说呢~”

我一把搂过这个坏笑着的小崽子，狠狠在她的头顶亲了一口，其实我更想亲其他地方，可就是抹不开这个脸，而且总觉得万一真的亲了，自己的底线会不断后退，最终失去克制，有朝一日会对她出手。

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为好，毕竟相处才半年多的时间，我不想将两人的关系发展的太快，现在已经相互表明爱意，已经足够了，更美好的事，等一切稳定下来再做吧。

“小崽子，一会就要去审问那个狗官，你有什么想问的事，还不让我和青知道？”

“不是不让良爷知道，是不想让青知道，”满穗还依偎在我的怀中，紧贴着我的胸膛，连声音都有些闷闷的。“我想知道这个狗官到底让姐姐们做了哪些坏事，目的是什么。良爷寻到的那本记录，只有你一人看过，也许从姐姐们做过的事中，能推断出这幕后黑手到底有什么目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直接问芸不就行了，何必要问那狗官？”

“姐姐不会告诉我们的吧，再说除了芸姐，烟云楼其他姐姐也参与了不少，狗官并不允许姐姐们相互打听，只有把所有线索结合到一起，才能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得不承认，满穗的思路完全正确。这么说来，审问这狗官更少不了她。我若是找借口把青支开问烟云楼的事，他肯定会起疑心，但若是芸的妹妹出马，让我俩一起回避，他更有可能同意。

不过按这种思路，就得留满穗和这狗官单独共处一室，虽然我知道冷大人已经完全落入我们手中，但单独让小崽子与他碰面，总让我心里有些膈应。

他妈的……到时把这个杂.种捆起来好了，要是再敢碰她一根毫毛，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良爷，想到什么了，表情好吓人~”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剩了，脸上凶狠的表情怕是吓到了她，赶忙收回情绪，正色对她说道。

“回头审问那狗官时你要单独与他在一起，还是要务必小心谨慎，毕竟这家伙人面兽心，切不可对他心软！”

“良爷想的真多，对这样的恶人，我怎会对他心软。”

“可你不是对我就心软了？”

听到我的话，满穗嘻嘻笑了起来，她的笑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更对她天真到缺乏警惕有些不满，她受到一点伤害，我都无法接受。不禁皱起眉头，语气也有些指责。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早与你说过，对恶人心软……”

“总有一天会丢了性命。好了好了，别操心了良爷，人家记得的~”满穗笑眯眯的打断了我，她的笑容还是如此天真无邪，让我始终对她气不起来。

“我对良爷可不是因为心软才放过你。在华山的时候，你还不是被人家吓得半死，一连几晚都盯着人家，生怕我趁你睡觉宰了你。”

“是吗？我有这么害怕吗？”

说来这件事好像才发生在昨天，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又遥远又清晰，但那感觉却记不清了。

“不过你没有告诉石兴倒挺让我觉得意外的，就觉得这个人特别蠢，再多留他的小命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到现在把你自己搭上给我，对吧~”

“要你管~人家乐意！”

没说个几句，两人又腻歪起来，跟这个小崽子呆在一起总是舍不得分开。我们嘻嘻哈哈打闹了一阵，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本来满穗下午还要做活，不过因为要去审那狗官，就与小梅她们打了个招呼，说要外出有事，姐姐们也很体贴的让她注意安全。看着女孩们谈笑风生的样子，我不禁感叹到这个世界上真不能缺了这些女子，若是一个地方只有男人，那会少了多少欢乐！

待到了提审狗官的时辰，我带着满穗去找青。青听闻小崽子也要参与审讯，倒是没太惊讶，只是问了句满穗是否真的想要参与，他可能觉得这件事女子没必要掺和，不过看满穗态度坚决，而且是要为了芸找到事情真相后，他淡淡的笑了，并未做更多阻止。

“此事因你和那娘们而起，一起听听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良爷同意，我便无所谓。”

我看了眼小崽子，还有些犹豫，不过又望见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行吧，那我和胡爷先行出发，为避人耳目，你和小穗一炷香以后出发，老地方见面。”

“好的。”

看着青离开大屋，想到一会估计要对那狗官施以颜色，我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这家伙着实可恨，我也恨不得亲手结果了他，但折磨别人并不是我的爱好，更不可能以听到对方的哀嚎为乐，若是让小崽子看到这幅残忍的画面，我还是挺心痛的。

想到满穗，我情不自禁看向身边的可人儿，她也皱着眉头，似乎怀着心事。这小崽子想什么我大致也能猜出来，一会儿面对的是个半疯半傻的狗官，这家伙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还曾想对自己不轨，就算是她这般坚强勇敢的女孩，遇到这样的情形难免会有些紧张吧，更别提要从他口中得知想要的答案。我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上，想让她宽心。

“别担心，若是一会害怕，等你开始问话我就找个理由进去陪你。”

“没事的良爷，”满穗握住了我的手，露出轻松的微笑。“这样的情形我能应付，芸姐教了我如何应对醉酒闹事流氓的法子，你不用担心。”

“那可不一样，这狗官如今几乎深陷绝境，就算是为了求生，肯定也会拼死一搏，我担心他心怀怨恨，就算死也要拉你下水。”

听到我的担心，满穗甜甜的笑了，她点了点头，眼神忽的一亮。

“良爷提醒的有理，我倒是想到一个审问他的好法子~”

这小崽子难道又想什么点子出来了？再怎么样，她的力气不可能比得上成年男子，我最担心她拿自己冒险。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点子？”

“嘿嘿，说到底，还是得给他希望。已经有你们对他凶狠，而我呢……就对他柔声细语，让他觉得若是乖乖听我的话，便能从死境中寻得一线生机，不怕他不招。”

“原来是这样，不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嘛！”

“是呀~不过这红脸要是由一个女孩儿唱，应该比你们这些男人更为有效~”

看着满穗一脸得意的表情，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这小崽子总是有一种乐观的心态，明明是个刚成年的女孩儿，不但智慧不输我们这些男人，还总是能对危机保持冷静，从某种程度上说也宽了我的心，不禁笑着对她打趣道。

“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十四岁，别明明都十八或者二十了，还故意装成少女。”

“良爷为何会觉得我像二十岁？”

听我把她的年龄说的更大，小崽子倒是笑的更加开心了。这反应还挺符合她的年龄，刚成年的娃子，总是不喜欢被人当做小孩儿。

“就是觉得你鬼点子多，也挺冷静的，看上去就比同龄人大上很多。”

“那也不是，”小崽子摇了摇头，认真的看向我的脸。

“人家也没那么厉害，前些天要不是良爷救我，现在与那狗官的处境可就反过来了……”

在她看我的一瞬间，甚至觉得她的眼神都开始变得火热，被这炽热的双眸锁住，让我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有我在，永远不会让它发生的……”我注视着她的眼眸，轻声说道。“若想碰你一根指头，除非我死……”

小崽子的脸倏地红了，眼中像蒙上了一层水汽，那湖水变得更加粘稠，她轻轻靠在我的胸口，轻声呢喃道。

“知道了……谢谢良爷……”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好……”

我对满穗伸出手，她乖巧的牵住，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带着她走下楼梯，走出院门。上次一起出门就是前几天，还一起游玩了太乙山。那时的她心怀纠结与不舍，散发出一种说不清的悲伤气氛，还想着如何瞒过我；现在的她，又会想些什么呢？想着她的姐姐，还是如何审问那个狗官，亦或是……我？

我现在想的便是你，小崽子。

所谓的勇气……便是如此得来的吧。若是孤身一人，活着便是知足，那还有心思追求这个……

父亲在世时，虽然对我非常严厉，但他总是个让人安心的靠山，自从父亲死后，我便一直孤身一人，就算是成为舌头的同伙，这种感觉也一直没有变化过。我无时无刻都在感到恐惧，恐惧着被人发现，恐惧着被捉，恐惧着被身边人暗算，提防着背后不知何时会冒出的刀刃，那些日子里，我想的只有自保，就算做些善事，也许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安心，更别提有什么所谓的勇气。直到遇到她，还有那些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们，才让我找回自己的本心。

我真的从她身上寻回了太多东西，又得到了太多东西。

对于青来说，芸在他的心中又意味着什么呢？那个女人想要杀他，他却对旧情念念不忘……

甚至对于狗官，冷夫人在他心中又意味着什么呢？仅仅短暂的一面，那个虔心求佛的女子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不知道自己的夫君现在被我们关押在地牢里，若是知道……会像小崽子一样寻着找过来吗，又会为了救他付出多少？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变的更多，并不只是单单想做个好人，而是相较于前些日子又有更多变化。我一直低着头走路，冷漠的看待周围的一切，就算自己划着底线，但看到舌头与其他盗匪干着奸淫掳掠的事，我只是麻木的转过头去，仿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与那冷夫人一模一样。是满穗为我在黑暗中指明了方向，我看到了她，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不仅如此，我还能抬起头看到更多的人，哪怕是我的仇敌，或者与之相关的人，我都无法忽略他们的感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毫无感情的工具，冷夫人在我拿到那些证据之后，她眼中的恐惧是如此强烈，而被自己丈夫的恶行所牵连，如今的她又会遭受怎样的命运。

我很好奇满穗的想法，对于差点玷污自己，还有对芸施暴的狗官，如果她有生杀大权，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很想知道……想知道那盏生命中的明灯会怎么做。

“小崽子。”

“嗯？”

满穗似乎沉浸在思考中，我忽然唤她，令她有些诧异。

“怎么了良爷？”

“我在想……那个狗官应该如何处理，是直接杀了比较方便，还是收罗他的罪证，先……让他活着？”

“我也不知道，良爷为何突然要问我这个问题，难道是准备让我决定这家伙的生死？”

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做这样的决策！我敢忙解释，不想她背负人命这样沉重的负担。

“当然不是，我是想直接杀了方便，但也许将他留着，以后有个口供比较方便；而且……”

“而且什么？”

我本打算说想到狗官也有家室，但这样的说法也太过虚伪。我杀死满穗爹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还有妻儿，如今面对这等恶人的时候，还是差点伤害满穗的恶人，我竟然会想到他的家人。这不算虚伪又算什么！

我好恨自己为何如此愚钝，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良心，可我已经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就算找回良心，竟然会用在那恶人身上，这样的想法让我对自己感到厌恶。为何我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但我杀的人太多，真的不想再杀人了。我手上的血已经永远洗不干净，不想再沾上更多血迹！

我不想让她看见浑身血污的自己……

“没什么……”

我含混的嘟哝道。

满穗侧脸盯着我看了一会，轻轻问道。

“良爷在那冷府，是不是见到了冷大人的儿女，或者是年迈的母亲？”

“没有……只是看到了冷夫人，其他人没看见。”

“良爷想到他的家人，心软了？”

“……”

还是被她看出来了，但我不敢承认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只是以沉默代替她的回答。

“……”

“……”

两人无言的走着，满穗的沉默更让我内心感到不安，我很害怕她会对我失望，对这个应该心软的时候，却冷酷无情盗匪，该心狠手辣的时候，却优柔寡断的废物失望……

正当我忐忑之际，小崽子忽然开了口，她并未劝导或是指责，而是对我提出了一个问题。

“良爷，其实我也有件事想要问你。”

这个时候还想问啥，难道是问他爹爹的事么？在洛阳就问过我怎么杀的她爹爹，是打算提醒我这件事么？我咽了口口水，应了一声，等待着她的问题。

“若是还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找你寻仇，你希望我怎么做？”

“……”

听到这个问题，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我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小崽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疑问，她看着我提问的时候，表情一脸严肃，肯定是认真思考过。

“应该让他杀了我吧……毕竟我欠人家的命……”

“是吗……”

满穗轻声问道，眼眸低垂，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令她满意还是更为失望……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就算现在说着让人家去杀，但也许那时的我会更加惜命，我想和满穗在一起，但这样必定要取走杀我之人的性命……可我这样的人不该死吗，难道不是满穗，我就不应该把命交给别人吗？

“良爷，你知道我的想法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却又很怕知道她的答案，我确实该死，但不想从她口中听到我该死，从她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会让我心碎……

“若是你曾经害了别人性命，确实该束手就擒，毕竟天道有规，欠一命还一命。”

果然是这样吗，我知道这是属于我应得的报应，虽心中隐隐作痛，她好歹没直接说我该死，让我有些欣慰。但满穗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但谁想动用私刑杀你，我便与他拼命！除非先杀了我，不然绝不让你死！若是捉你去见官，那我便跟着一起，就算你被判了罪，好歹有个给你送饭的。若是依律当斩……”

她顿了顿，又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那我便陪着你。”

“……”

待意识到时，大滴的泪珠已经从脸上滑落，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原地站着流泪。以前也在她面前哭过一次，是杀了那淫贼之后的担心心痛，还背着她悄悄哭的。但像这样如同孩子般在她面前这么肆意哭着，根本不在意往来人群对我侧目而视，是头一次，我根本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觉得流些眼泪，可能会好受一些。

这些泪应该憋了很多年吧，眼泪憋的时间长了，也会变得麻木不仁……

“别哭了良爷，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满穗轻轻摇了摇我的手，牵着我继续往前走，我狠狠抹了把眼泪，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我已经知晓了她的答案，也明白了自己的答案，内心不再疑惑。我想对她说声谢谢，但声音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这个小娘子，怎么这么喜欢哭了……”

满穗狡猾的笑着，将头轻轻靠在我的手臂上。

“以后跟我的时日还长，少在这哭哭啼啼的，免得人家说我虐待了你~”

满穗

看着良泪流满面的样子，我的心情百感交集。原以为这是一匹冷酷无情的狼，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我面前像个孩子般哭着，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我。他的泪水无声无息，甚至连一声抽噎都听不到，但我隐约能听见这个男人心中痛苦的呐喊。他的悔恨，他的不甘，他的无助，他的孤单，这么多年来堵在心头的一切，随着这如同决堤般的泪水一股脑涌了出来，也带走了那匹凶残的狼，将内心的黑暗冲刷干净。他甚至能够为狗官的家人感到同情，让我感到更加欣慰，不过也隐隐生出一股担忧。若是他的心变得太软，会不会有一天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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